【六十七】半夜恶梦

　　姐的解释，既在理，又像是为自己开脱，羊羚伟觉得这些都不重要，他自己不也是淫虫了吗？姐又不是自己的亲姐，又不是自己的女朋友，自己用不着在意。只要她帮他羊羚伟就行。
　　“你想知道这些书怎么来的吗？都不是姐买的。都是那个人带来的，姐不知道他从哪里弄来的这些书，这些书在书店是没法买到的。他一来就读这些书，把这些书念给姐听。不知道他从哪里弄到了那种网站，全是弄那种事情的。你要看吗？走，我开电脑，我让你看看。哦，我应该把电脑也清理了。”姐说着，又要起身，羊羚伟一把按住了姐。“睡吧。要清理也等明天。”“那你睡下来。姐冷，肩膀两边都是冷气。”是的，羊羚伟感觉到了，他的臀部也冷冰冰的，他能感觉到姐嘴巴和鼻子里喷出来的热气。
　　他伸手关了灯，梭进了被窝里。他的脚触到的被子很凉。他不怕，高中和大学，再冷的天他都只盖一床薄被子，把这种冰凉变为暖和是他身体的责任。姐伸手压着羊羚伟肩膀两边的被子，她把腿伸到羊羚伟身上，羊羚伟缩着身子，姐把脚伸到羊羚伟的脚底，她伸手抱着羊羚伟，姐用自己的身体暖着羊羚伟，怕他冷，就像冬天的深夜母亲暖着自己的孩子，姐恨不得把自己变成一间空调屋，把羊羚伟装起来。姐没有睡觉开空调的习惯，她的卧室里也没安空调，空调屋的空气不新鲜。羊羚伟感受着姐的动作，最初以为姐要要，他配合着；过了一会，他才明白了姐的用意，他心里涌起了感动。他用手摸着姐的脸颊说：“姐，我不冷。”
　　姐没有管他，还是那样紧紧地裹着羊羚伟，羊羚伟不再拒绝，他也伸手搂着姐的背，把被子紧紧地压在姐的背上。羊羚伟静静地听着姐继续讲述她的故事：“他没有来的时候，我还是要看那些书，我经常进那个网站看那些东西，你知道我为什么要看吗？我要看，直到看厌，看得发吐。你没有接触过这些东西；我看了，看多了，就觉得没有什么了，翻去复来就是那些东西。把这些书看厌时，我突然明白了什么叫以毒攻毒。我现在要把这些东西全部清除了，不让它们在我屋子里出现，我要让我的书房干净，让我的屋子干净，因为你来了。我真不知道他从哪里弄来这么多东西，估计是有求于他的人为了讨好他提供的。”听到这些，羊羚伟有点震惊，这么一位位高权重的领导，他每天研究的究竟是什么？他想起了小嬢说的话，你求人，就要抓住所求之人的爱好。那些求这领导的人真聪明。
　　羊羚伟随即产生的就是担忧，一个钻研淫乱方法的领导，得知姐把这些书给毁灭了，他会饶了姐吗？“你把这些书丢了，他来了你怎么办？”姐没有说话，过了好一会她才说：“他不会来了，他有了一个年轻漂亮的女孩。他和他老婆离婚了，准备和这个女孩结婚。”姐说着，速度很慢，一句一顿，这些停顿让羊羚伟感到了姐的失落，那是一种人走茶凉的失落，一种被占有了十多年后被抛弃的失落，但是没有痛苦。“这个女孩是谁？”羊羚伟问道，他有一种那个女孩抢夺了姐丈夫的感觉。姐的头在羊羚伟胸部晃动着，羊羚伟知道姐是在摇头。“他究竟是谁？有多大的官？”姐还是摇着头。“如果，他还是经常来这里，你会扔了这些书吗？”羊羚伟问道。
　　姐没有说话，羊羚伟以为自己又说错了话，让姐难受了，他伸手拍着姐的后背。“没事，小伟，姐不是难受，姐是高兴。姐终于解脱了，解放了，姐可以自由处理那些脏东西了，可以自由过自己的生活了。自由可贵，自由难得。”羊羚伟没有想到，风光得让人羡慕的姐，被人求着办事的姐，有时也前呼后拥的姐，竟然处理几本书的权力都没有，竟然没有自己的生活，竟然还有着常人不屑一顾的期盼，她渴求的竟然不再是更高的职位更大的权力，而是自己能做主的生活。想到这些，羊羚伟内心的同情钻了出来，他想到了姐最大的愿望，他说：“姐，你不是要孩子吗？我们……”“不，小伟。姐是想要个孩子，真的想你给姐一个孩子，但是，今晚不要。我要我们高兴愉快的时候要，不是被逼着的。当你觉得姐是你喜欢的姐的时候，那时我们再要，行吗？”
　　羊羚伟没有动作，他也不想要。和小嬢一起的时候，小嬢总有办法让羊羚伟一次又一起地想；而姐，她不想，她不想的时候羊羚伟其实也不想，他是想早点完成他来的任务，早点看到自己前途的光芒。“姐，你怎么处理那些书？烧了吧。”“不能烧，不敢烧。城区监控很严，发现乱烧垃圾处罚很重。”“那你要卖给收废书废报纸的？千万别！那些人会把这些书又拿去卖，会毒害很多人。”“那咋办呢？我又不想把他们放在家里。小伟，你来了我很高兴，我晚上睡觉都安稳。我要给你一个干净的家，我要给你一个干净的书房。就是你走了，我也会让他们干干净净地留着，让你下一次来的时候，看到的是干净的屋子干净的书房。因为你太爱书了。姐会给你买好多好多文学名著放在书房里，真的。我说到就会做到。唉，那堆书怎么处理才能让它们彻底消失呢？”羊羚伟紧紧地抱着姐，轻轻地说：“姐，睡吧，你明天还要上班。没事，我没事做，我就负责让那些书粉身碎骨，再扔到垃圾桶里，这样就安全了。”“你该不会看吧？你看上瘾了咋办？”姐笑着打趣羊羚伟。“我呀，就看，我要变成折磨姐的恶魔，让姐不得安宁。”羊羚伟不再为姐的话生气，他为那些书找到了最好的去处，心里宽松了，他也故意逗着姐玩。
　　两个人挨着，说着悄悄话，拉着对方的手，闻着彼此身体的气味，慢慢进入了梦乡。半夜，羊羚伟做了一个恶梦，梦惊醒了他，他又感觉到了手臂和胸部有了痛感，他想翻身，又怕弄醒了姐。姐睡得正乡，一个男人在身边，她没有了冷清屋子里的胡思乱想和担忧。她轻微的带着热气的呼吸声，就像摇篮曲，羊羚伟听着，就像带着耳塞听轻音乐。只是，这音乐消除不了羊羚伟手臂的麻木，消除不了羊羚伟肩膀和胸部的痛楚。他轻轻地抬起被姐压着的手臂，把姐翻到身上，他移动着身子，要把姐放到他身体的另一侧。突然，姐笑了起来，就像谁在挠她的痒痒。羊羚伟以为自己弄醒了姐，他不敢再动，让姐睡在他的身上。“哈哈哈，嘿嘿嘿……”姐还在笑着，那笑声不像醒着，但是很开心。姐在做梦，她一定梦见了高兴的事情。为了不搅乱姐的美梦，羊羚伟把自己的身子变成了姐的床垫，这个女人可能好久没有这样开心的梦了。
　　“妈妈，喊妈妈。”姐含含糊糊地说着，“妈妈在这里，来，妈妈在这里……”接着就是姐舔嘴唇的声音。没隔一会儿，姐突然喊起来：“还我的孩子！还我的孩子！放了他，求你们放了他！”她的脚猛烈地蹬着，踹着，踹得羊羚伟的大腿生疼；她的手用力地舞着，像要抓住什么。羊羚伟赶紧摇醒了姐，姐醒了，她抽泣着。羊羚伟继续摇着姐，喊道：“姐，你怎么了？醒醒，我是小伟！”姐喊了一声小伟，伤心地哭了起来。
　　等姐不哭了，羊羚伟问道：“姐，你做的什么梦？”姐把脸贴在羊羚伟身上，轻轻地说：“我梦见，我和你有了孩子。我们带着孩子在公园里玩耍，孩子在地上跑着，你背着我去追孩子，我们开心地跑着。突然，天黑了。他带着几个人从黑影里跳出来，抱着我们的孩子就跑，你扑上去，他们把你摁倒在地上又是踢又是捶……”“没事，你看我们不是好好的吗？你怕他？”姐摇摇头，撒着娇说：“不是做的梦吗？”
　　“我也做了一个恶梦，我被吓醒了。我女朋友和我分手了，我妈知道后怪我，妈气得去跳了河。母亲去跳的河很浅，很清澈平静。我怎么变成了小孩子，和小伙伴们在河里捉鱼虾。母亲在一边看着我们，妈什么时候拿来了衣服，在我们身边洗着。突然，河水暴涨，那河水从我们身边跑过，向母亲冲去，母亲被卷走了，她大声地喊着：‘羚伟，我恨你！’我拼命去追母亲，可是没追上。醒来，我的心还咚咚地跳，我一动身子，有点痛，我才知道我睡在你身边。我不断地说，幸好是梦，梦是反的，我妈妈是安全的。”“你担心你妈妈了？”“是。外面下着雪，他们在冰雪里做厨，理菜，洗菜，切菜，切肉，手整天整天地在冰水里泡着。”“你爸妈太苦了。不做不行吗？”“怎么可能？他们还想着给我安家，给我买房子，他们要给自己买养老保险……”“小伟，你真幸福。”“我是幸福了，可是我爸妈……他们什么时候才能享我的福？”
　　羊羚伟沉默了，他想着自己的爸妈，想着自己的将来。姐摸着羊羚伟的耳朵，轻轻地揉搓着，轻轻地说：“面包会有的，牛奶会有的。”羊羚伟知道姐是在说俏皮话，他没有回应，他睡到了另一边，姐给他按好了被子，又抱着羊羚伟，羊羚伟轻轻拍着姐，等着第二次入睡。
　　夜真静，外面还在下雪吗？院子里积上雪了吗？羊羚伟已经多少年没有看到过雪了？说不清楚，仿佛在他的记忆里就没有亲眼见过雪。实习的时候，学生们说他们那里每年都有大雪，积得厚厚的，他们让羊羚伟不回家，住到学生家里去，亲眼看看大雪。可是，幺师的生日，他回来了，如果不回来，他真的能在学生家看到一场大雪，了却一桩心愿。
　　如果外面有了雪，他就能弥补这一遗憾了。哦，他不能出门，他甚至到窗子边去看一眼都不敢，他怕给姐惹麻烦，他不知道这些麻烦会给姐带来什么后果。他是来求姐帮忙的，如果姐出事了还怎么帮他？可是，他真的想看看雪，他是学中文的，他喜欢写文章，那突然出现在眼前的雪景，那雪景给他带来的新颖的感受，都是他很好的作文材料，没法亲眼看雪景总是一种遗憾。
　　姐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早晨七点钟了，没有关系，时间足够弄早餐的。羊羚伟也醒了，他穿好衣服走进厨房，站在厨房的窗边，他想看看外面，看外面是不是下雪了。但是，他做得很随便，就像走到窗户边无意之中瞟一眼，他不想让姐看出他想出门的欲望，他怕姐不同意弄出尴尬，他更怕出去给姐添乱。玻璃虽然白，但不透明，加上水汽，里面根本看不到外面。“给，钥匙。”姐拿着一把钥匙递到羊羚伟面前，羊羚伟不要，姐一把拉过羊羚伟的手，把钥匙按在他手里。“我知道你闷得慌，想出去走走就走走，但是，不要走远了，我下班回来进不了屋。等你看了雪景，我去把每间屋都配一把钥匙，你自己拿着。这是你的家，你应该有你的权力和自由。”
　　羊羚伟接过了钥匙，不是因为姐说他是房子的主人，他知道自己不是，他只是想出去看看雪景，就看一分钟两分钟就回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