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六】姐的书

　　地上已经散乱了厚厚的一堆书，如果到书店去买，按现在的书价，至少得两百元。羊羚伟看着，估计着书价。羊羚伟万不得已不上新华书店，他最喜欢去的是盗版书店，那里的书厚厚的，标价二十元三十元，结果十元钱就买到了，美其名曰“十元书店”。现在的书都是激光盗版，质量和正版的差别不是很大，他就几十元买了一套“茅奖”作品和托尔斯泰的三大名著。以前，羊羚伟还喜欢逛旧书店，买那些已经成为废品的旧文学杂志。记得最初的时候，一本旧杂志一元两元，上面有很多中国当代的文学名著。现在，羊羚伟不去了，这些旧书店老板也黑了起来，一本旧书的价格几乎卖到书的原价，羊羚伟承受不起新书，同样也承受不起旧书。羊羚伟也喜欢蹲地摊书，这些书比盗版书的错误多，但是不影响他的阅读，这些书更便宜，二月河的“清王朝系列”，就是地摊书老板给他代购的，一本才五元钱。二月河先生知道了这些，不知道会有什么想法，谁让羊羚伟只能买得起这些书呢！
　　羊羚伟非常珍惜书，他的每一本书都用纸包得好好的。他大学的书，他实习的教本，他买的旧文学杂志，他买的盗版书，买的地摊书，他都像珍惜自己的眼睛一样珍惜。实习的时候，学校教导主任就把办公室捆着的一捆试卷袋给了他，羊羚伟非常感激，感激的不仅是自己找到了包书的好纸张，更感激教导主任对他的了解，对他爱书的支持。
　　记得有一天上学，下着雨，他一手打着伞，一手把书抱在下颌处。一个女生走了上来，和羊羚伟一边走一边说话，那个女生说：“羊老师，你肯定很爱书。”羊羚伟感到很惊讶，他和这些学生接触才几天，身边这个学生他连她的姓名都不知道，她从哪里知道羊老师爱书？羊羚伟一边走一边说：“你怎么知道？”那个女生指了指羊羚伟胸口装书的布袋，笑着说：“不爱书的人会这样保护自己的书？你看我们，有几个的书包没被淋湿？我们觉得书湿了没关系，只要不把人淋湿就行。谁像你？”羊羚伟不置可否地笑了。是的，他爱书，他宁愿伤害自己也不伤害书。
　　看到姐这样丢书，他觉得是对书的糟蹋，在他的意识里，姐收藏的书肯定是好书，糟蹋了太可惜。听了姐的话，他愣着了，他不知道姐的话是什么意思，难道这些书是老虎，会咬人？“愣着干啥？不信，你自己看。”姐还在抽书出来，她究竟要抽多少书出来，这些书和她有仇吗？她不要可以保存好拿去捐助，不能这样丢呀！羊羚伟的手接不住书了，书啪啪地翻落在脚边。他蹲下身子，看着地上的书，都是讲领导艺术、权谋艺术等方面的，他随手翻了几章，书是教人怎样替上司着想，怎样揣摩上司心理，怎样满足上司的要求，怎样执行上司的命令……看到这些，羊羚伟不敢相信，这些被正儿八经出版社出版的书，和学生的教材简直就是敌人，它们说的和教材、教师告诉学生的，与领导们在记者面前在大会报告上说的，简直是两码事。羊羚伟想起了小嬢的故事，想起了姐的故事，他似乎明白了今天的领导总是和“腐败”沾边的原因。凡是犯案的政府官员、国企老总，都是巨额资金，都是和不少的女人有关。犯案的都是贪官和淫棍，那没有犯案的呢？没有犯案的就是好官，这个逻辑成立吗？
　　“怎么样？看最下面那些。”姐提醒着羊羚伟。羊羚伟不再珍惜这些书，这些书还不如他买的地摊书。羊羚伟手大力气大，很快把面上的书拨在了一边，下面的书在灯光下闪着光，他惊呆了，他像看到了毒蛇，这些书羊羚伟没有看过，但是听同学们讲过，也在网络目录上看过，只是没有看具体的内容。
　　《少女之心》，就是一本复印资料，姐是怎么弄到的？夜里，寝室男生说这本书说得口水飞，从他们的嘴里羊羚伟知道这是一本什么书。还有《金瓶梅》《废都》，这两本书羊羚伟也没有看过，但是他知道是“禁书”。姐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她书房里竟然藏了这么多的这种书。羊羚伟不敢去拿，骨子里的道德让他很畏惧。还有中国古代十大禁书，世界十大禁书……羊羚伟不敢再看了，今天姐留在他心里的好印象被这些书破坏了，就像一个石子捣碎了湖面那美丽的倒影，羊羚伟很沮丧。他蹲着，闭着眼睛，他不愿意再看这些书，也不愿意看姐。
　　“好了，清理完了。你怎么啦？在哭？”姐看到羊羚伟一动不动低着头的样子，蹲下了身子，她伸手搬羊羚伟的头，羊羚伟抬起头，他眼里确实含着泪花。“失望了吧？这堆书里的姐和你今天看那堆书里的姐不是一个人吧？”羊羚伟听着，只是摇头，他也不知道自己摇头是什么意思，他心里很难过，姐看这些书究竟是为了什么？她说她不是淫妇，和小嬢她们不一样，不是淫妇需要这么多书来刺激吗？
　　“好了，我不要了，都给你，你不是说要拿给学生看，要送给学生吗？”姐奚落着羊羚伟，她不是故意的，她是想逗笑羊羚伟。“你！”羊羚伟突然起身，愤怒地盯着姐，牙缝里挤出了这个字。停了一会，羊羚伟转身跑出书房，楼板发出咚咚的声音。“小伟，你怎么啦？”姐被吓住了，她没想到一句玩笑会让羊羚伟这么愤怒。她追了出来，羊羚伟向客厅的门跑去，看样子是要开门走人。
　　姐跑了起来，羊羚伟还是大步走着。“啪！”一声巨响，羊羚伟站住了，他听到了痛苦的声音：“小伟，不要走，你听我说……听我说……我给你说……”声音没有了。羊羚伟赶紧转身，姐躺在客厅里，茶几压在姐的身上。“姐！”羊羚伟一把把茶几提到一边，蹲身看着姐，伸手掐着姐的人中。“姐！你怎么啦！”羊羚伟惊恐地喊着。
　　“哦，没事，把茶几撞翻了。我的腿很痛！”羊羚伟伸手捏着姐的腿，一边捏一边问着：“这里痛吗？是肉痛还是骨头痛？”姐回答着。羊羚伟捏完了这条腿，又捏那条腿。他把姐抱起来，把姐轻轻地直立在地板上：“姐，你站一站，痛就告诉我。来，你走一走，痛吗？”“骨头好像不痛，就是撞着那里痛。”“你跑什么呀？”两个人同时说出了这句话，然后两个人又同时说道，“我……”两个人都笑了。“我以为你要走，黑灯瞎火的，要走也得等明天。我是想拉住你。”姐说。
　　羊羚伟抱起姐，走进洗澡间，放水让姐洗手，他给姐洗了脸，揩了手，把姐抱进了卧室。他帮姐脱了外套，让姐换上了睡衣，牵被子盖住姐。他侧身坐在床边，看着自己的脚，不说话。“生气了？都是姐不好。我是逗你的，给你说笑。”姐伸手拉羊羚伟，羊羚伟挣脱姐的手，说道：“有你这样开玩笑的吗？”“好了，别生气了，姐错了。要不你打姐，拧姐。来，打姐的嘴巴，姐的嘴不会说话。你掐，把姐这臭嘴撕烂。”姐仍然伸手拉着羊羚伟，羊羚伟不再挣扎。他低声说道：“你知道人家不会那样。我才不会对女人下手。”过了一会儿，羊羚伟问道：“姐，有正骨水吗？”“没有。有麝香舒活灵。”“在哪里？”羊羚伟问道。“我丢了，听说你要来我就丢了。”“为什么？”“你个傻瓜。有那东西怀不上孩子。”姐的话提醒了羊羚伟，他又想到了自己来这里的目的，他要利用小嬢和姐，自己先得成为她们利用的机器。
　　“小伟，上床吧。下面冷，上来吧。”羊羚伟坐着，看着脚，用力弯曲着手指，手指发出清脆的响声。“上床吧。”姐说着，撑起身子。“你干什么，刚捂暖和。感冒了你明天怎么上班？”羊羚伟伸手把姐按住。“上来吧，很冷，今天一直在飘雪花。今晚可能要积雪了。”姐坚持着，不回到被窝里。“好了，你睡好，我上床就是了。”
　　羊羚伟靠在床背上，拿出手机拨着号码。“给谁打？”“我爸妈。”“妈，爸呢？你们回家了吗？还没有？都这么晚了。”“没事，距离远，今晚不回家。”“你们那里下雪了吗？”“正飘着呢。越飘越大了。”“那你们还做？”“没法，看好的日子查好的期。法律都可以改，这些日子不能改。放心，不要担心我们。小嬢的病咋样了？”“没事，小娟姐在照顾。”“你什么时候回来？事情有眉目了吗？”“还没有。小嬢的工地出事了，她连院都没住，处理事情去了。我可能年边回来。我这里弄了个家教，每天补课。”“好，你照顾好自己。”姐抱着羊羚伟的腰，脸贴着羊羚伟的臀部，羊羚伟和母亲的对话她听得清清楚楚。
　　“小伟，你也会撒谎？你小嬢啥时病了？我怎么不知道？你啥时做家教了？”“你明知故问。我不骗他们咋办？我说我睡在你床上？”“有什么不能说？”羊羚伟没有理睬姐，他又拨通了电话，电话那边传来了责问声：“什么事？我忙着呢！”“你忙什么？你那里下雪了吗？你那里冷吗？你记着穿厚点。你知道？你一贯都是要风度不要温度，不要又感冒了。”“你别猫哭耗子假慈悲。你身边躺着女人你还给我说这些，你不怕人家吃醋生气？”“你说啥呢？我在小嬢家，她是我小嬢！”手机里冷笑着，然后说道：“好了，你好好照顾自己就行了，我自己知道怎么做。”“女朋友？”姐摸着羊羚伟的一只手问道。“嗯。这几天她说话，总是很难听。她怎么知道我身边躺着女人？”羊羚伟心里虚起来，他肯定女朋友是讹诈他，但是他确实又躺在别的女人身边，女朋友就好像看见了他犯贱一样，他心里的愧疚和罪恶感产生了。他觉得对不起女朋友，觉得自己在堕落。
　　“我能看看她吗？”羊羚伟翻出手机相册，递给姐。“来，扶我一把，我想坐起来。”“坐起来干啥？别弄感冒了，就这样看吧。”羊羚伟把身后的枕头拿出来，塞在姐的头下。手机里，一个留着长发的女孩，圆圆的脸蛋，透亮的眼睛，迷人的微笑，多么清纯可爱的女孩。“小伟，你是不是觉得姐很坏？很淫荡？姐是看过那些书，如果姐看那些书就是坏，那写这些书的呢？贾平凹也是淫荡吗？这些书的作者有几个都是大作家呢。《子夜》你看过吗？里面的性画面内容也不少。”羊羚伟听着，姐说的不是没有道理，但是他相信谁呢？姐淫荡与否与他有什么关系？他是来办事的，不是来进行道德和法律维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