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八】小嬢家的最后一夜

　　“我就知道，准是那个奚兰出的主意。汤师傅那粗头粗脑的，除了耍蛮耍横，他想不出主意来。他知道整人害人，哪里会想到用关系来拉生意？只有奚兰会，我听她说起过。”一听没有生意了，总想着尽快给儿子凑钱的桑大娘，心里有了怨气，她对着羊厨子念叨起来，散发着心里越来越浓的怨气。“你就别埋怨了，不就是两单生意吗？如果真是奚兰给汤师傅出的主意，那就是好事。起码我能真正和他比一比，他也不会再阴着来害我们。你不是更该高兴？你这下不用担心有女人来勾引你男人了。”桑大娘一听，扑哧一声笑了，心里的火气瞬间没有了。“勾引你？你这个样子，除了我桑老婆子，谁还要你？不知道是人家勾引你还是你勾引人家，谁知道？好自为之。别再养狼了，咬了自己还要说别人的好。”
　　桑大娘下楼做晚饭去了。猪没有了，反而轻松了许多，他们不准备买猪，等和汤师傅的矛盾缓和了安全了再说养猪的事情。她一直不相信跟着汤师傅的奚兰会成为好人，如果不是为了安羊厨子的心，她才不会管奚兰的死活，把她当妈一样伺候，最终还是跟着汤师傅跑了，帮着汤师傅抢了他们的生意。但是，羊厨子不这样想，他相信奚兰不是使坏，不会像汤师傅一样害人，他相信奚兰这样做有她的理由，这个理由肯定不是害他羊厨子。
　　一觉醒来，已经是半夜了。奚兰拿过汤师傅的手机翻着电话号码，接连打了几个电话。汤师傅说道：“你怎么给羊厨子拉生意？”奚兰看着汤师傅说：“他是你徒弟，我好歹也在他家养过伤，我总得还人家的人情吧？你想你们两师徒一直这样斗下去？你抢了人家两单大生意，羊厨子两口子心里不窝火？你能害人家，就不怕人家弄你？兔子急了还咬人。再说，你又把生意做不完，全揽着干啥？把这几家小生意给他们不行吗？”“行，听你的，只要你不离开就行！”“要不要我给羊厨子说，这几桩生意是你介绍的？”汤师傅一把拉过奚兰说：“算了，这个‘好’我不要。你到羊厨子家没和他上过床？告诉我，你们一起弄了几次？我行还是他行？”奚兰一把推开汤师傅，装着生气的样子不理他，汤师傅一用力，搬过奚兰又是吻又是哄。奚兰说：“我就知道你是小心眼，我奚兰烂人家羊厨子也烂？人家娃儿那么大了，就是我想勾引人家，人家也不要。”“他不要你，好，我要。”
　　这边在边说笑打闹，那边羊厨子两口子却悄悄地睡了，因为要起早床，明天还有一单生意。睡得正香，电话响了。接二连三接了三个电话，接完电话，羊厨子说：“看，你还在怀疑奚兰，她不是把生意介绍来了？”“人家吃着肉，把骨头给你，你还当人家是恩人。抢了你的大生意，放几单小生意给你，你还小人得志，感恩戴德了。”“好了，不说了，睡吧。不管怎样，明天过了总不会一个星期没有事干了。”桑大娘没有说话，她对奚兰的同情和那一点好感已经没有了，听了羊厨子的话，她嗯了一声，用背对着羊厨子，睡她的觉了。
　　羊羚伟想着爹娘，想着父母骑着车在雾里霜里的情形，想着他们的冻疮。同样是人，怎么就有这么大的差别？自己身上打着鼾声的女人，拥有这么多钱财，每天开着车子，躺在床上，那钱自然就来了。可自己的父母，拼死活命还挣不了几个钱。这个女人，比母亲大，可是她的姿色容颜却像二十多岁的女孩，比自己的女朋友还嫩。如果自己的女朋友知道自己当了富婆的情人，她还会跟着自己吗？如果知道他是和自己的婶娘睡在一起，她会……羊羚伟想女朋友离开，又觉得不舍。她离开了，他羊羚伟的压力就小了。他一个人讨口叫化，怎样都好过，他也不用来受这种屈辱了。可是，有了女朋友，他得为女朋友着想。女朋友是不安分的人，她一直想着发财，一直羡慕有钱人。
　　同学们都说，羊羚伟和女朋友是模特夫妻，一个帅，一个靓。女朋友说，不准羊羚伟甩了她，可她又一心想发财，羊羚伟怎么让女朋友发财？在农村里教书没法发财。他必须到城里，可他没有关系又怎么到城里？同学们都说，将来羊羚伟的孩子肯定也很出色，特别是外表，从遗传角度讲也应该很出色。女朋友爱他羊羚伟究竟是爱什么？爱他帅，可她那么想发财；爱他财，可他家里不富裕。难道是因为虚荣？有可能。他成了女朋友用来炫耀的一件漂亮裙子？我的天呀！羊羚伟为自己的发现难过起来。他越来越强烈地感觉到，如果没有发财之路他是没法留住这么漂亮的女朋友的，在他的这场恋爱里，原来主动权都在女朋友的手里，他是女朋友手里的一件可以珍惜也可以随时丢弃的首饰……
　　他只有缠住小嬢了，小嬢是他发财之路的梯子和桥梁。女朋友知道他受的屈辱都是为了她吗？她将来会埋怨他吗？羊羚伟苦笑着摇了摇头，他的女朋友是醋缸子呢。这个醋缸子知道她的漂亮裙子已经洗不干净了，知道她的这件首饰已经有了破损的斑痕，她还会要吗？羊羚伟如果能发财，他的钱能洗干净这条裙子吗？能弥补那件首饰的损伤吗？羊羚伟以前没有那么详细地研究过他的女朋友，这样一想，他才发现对女朋友的真正了解太少了。
　　自己的父母知道他们的儿子上了婶娘的床，他们会怎么想？如果老家人知道羊羚伟和自己的婶娘睡在一起，他们又会怎么看？他们会怎样看待他羊羚伟的爹娘？
　　唉，别想了，想不清楚。这种问题，总是一有机会就钻进羊羚伟头里，挑拨得羊羚伟痛苦难受。他不想想这种烦人的事情，可又不得不想。他不走这条路，又有什么法呢？爸妈，原谅儿子吧。
　　羊羚伟感觉到胸脯有点疼，是被小嬢压疼的。他轻轻捧起小嬢的头，要把这个脑袋放到枕头上。“干什么呢？我这样睡着舒服。”小嬢突然说话了，说完话她又发出了鼾声。羊羚伟吓了一跳，这个人醒着的还是睡着的？她是说梦话？
　　羊羚伟听着鼾声，没有再动。自己现在和以前不一样了，以前没有经历过，就是看着再美的女人也没有冲动，可现在，他闻着女人的气味，那感觉就慢慢有了。自己像吃了毒品，离不开女人了，想到这里，羊羚伟吓了一跳。以后自己离开了这个女人，自己体内的冲动怎么发泄？自己会像有些老师一样害学生吗？想到这里，羊羚伟感到了可怕，感到了后悔。自己和女朋友分隔天涯，见面都难，怎么发泄？羊羚伟对自己的做法有了怀疑和后悔。他不断地胡思乱想着，没法入睡，他把一切都往最可怕的地方想，越想他就越受折磨。
　　他又感觉到了胸脯的痛，他捧起女人的头，一下放到了枕头上。女人又一下爬到了他胸脯上，喃喃地说道：“这么快就想抛弃我了？新欢还没有到手呢。”说完，女人又发出了呼吸声。羊羚伟伸手摇着女人的头，喊道：“醒醒，别睡了，我知道你没有睡，别装了！”羊羚伟的声音有点大，不温柔，话里裹着怨气。话一出口，羊羚伟就感觉到了，他有点后悔，怎么能对这个女人发火呢？自己再后悔也无用了，不该走的路自己走了，不该做的事已经做了，自己发了火，自己现在离开，就能洗清自己的丑恶吗？咋这样蠢？羊羚伟在心里骂着自己。
　　女人睁开眼睛，伸手按亮了电灯，看着羊羚伟。“你怎么啦？眼睛这么红？明天怎么去见你的新老婆？”说完，伸出手摸羊羚伟的眼睛，羊羚伟一把把这根白藕似的手拉进被窝里，说道：“别动，看着凉，我已经关了空调了。老婆，我明天不去行吗？我舍不得你。”羊羚伟说着柔话，他要挽回刚才的愚蠢造成的坏影响。
　　“真舍不得？男人利用女人的时候都是说的这种话。留恋什么？我这种烂女人不值得你留恋，去找好女人吧。”羊羚伟一把捂住小嬢的嘴，不再让小嬢说话。羊羚伟感觉到自己嘴笨，这种话，继续得越多，自己漏嘴的时候就越多，不说话是最好的。
　　羊羚伟如果知道他爸妈的生意被抢了，他会更心痛钱。他的父母在任何时候都不会把这些事情告诉他，他们不想羊羚伟在这种大事上节约钱，钱不重要，用了还可以挣，事情没办成，就没有机会了。羊羚伟的父母在家里忙着他们的事情，羊羚伟在城里追逐着他的人生。
　　天一亮，小嬢就起床梳妆打扮，羊羚伟还想搂着小嬢睡，可小嬢拒绝了，拒绝得很干脆。昨晚缠着羊羚伟，睡在羊羚伟身上的那种缠绵完全没有了。羊羚伟心里涌起了浓浓的失望，他觉得自己有点可怜，自己正用乞求的眼光看着在床边梳着头发擦着脸的小嬢，看着那张美丽的脸，那双美丽的眼睛，他希望小嬢留下他，他的事情还没有办成。可是那双会说话的眼睛，没有了笑意，她看也不看床上的羊羚伟。
　　“别睡了，起来吧。”那张甜甜的嘴里，发出的声音有点陌生，就像母亲在责怪懒惰的孩子。小嬢化了淡妆，然后站着，看羊羚伟穿着昨天买的新服装。羊羚伟穿好了衣裤，小嬢前后左右拨弄着他，牵牵羊羚伟的衣领，拉拉羊羚伟的衣袖，就像一个母亲。羊羚伟感觉到了变化，这个女人突然之间不再是他的老婆，突然之间没有了老婆那种腻人劲，而是像一个母亲那样地严肃。小嬢拨弄着羊羚伟，把羊羚伟看了一遍又一遍，觉得羊羚伟的打扮得体了，她就拿出手机打了一个电话，然后两个人出发了。
　　羊羚伟贴着玻璃，想看窗外的风景，这是他的特点。窗玻璃起了水雾，看不见，窗外的一切都像白纸一样。“看什么呢？我不是告诉你，不要看的吗？忘记了？这可是我们之间的契约，你要违约我就载你回去。”小嬢在反光镜里看着羊羚伟，警告着说，那警告的语言在羊羚伟听来就像一首轻快的音乐。他真想小嬢载他回去，他真想小嬢粘着他，那样他心里才踏实。小嬢要把他送出去了，就像送给她的朋友一件礼品一样把他送出去了。离开了小嬢，他就像漂浮在空中的灰尘，他心里没有了希望的踏实，他感觉到他的希望已经变成了夏天的空中那丝丝缕缕的云，正在完全消失。如果是这消失的云还好，起码他知道结果。而此刻，他的前途就像水雾笼着的车窗外，他什么也看不到。
　　“回去好，反正我不想离开你。天下有你这样的女人？把自己的老公往别人怀里送！嗯！”羊羚伟假装生气，低着头弄手机不再说话。小嬢也不再说话，她虽然喜欢这个男人，她也渴望像普通人一样有个家，有个真正的男人疼，有个真正的男人来挽她的胳膊，可这些对她，就像一个肝癌晚期的人渴望生龙活虎一样了……她必须把他送出去，让他去完成她给别人的承诺，去完成那个女人的愿望，去满足另外一个“权力”男人的欲望……如果，羊羚伟长久地呆在自己身边，自己的这根关系链条就会断裂，自己靠权力发财的力量就会削弱，她不允许自己抓住的任何一种权力力量轻易消失。她一直在物色一个人物，没想到羊羚伟闯了进来，这个小伙子很理想，可是，他和她多了一层关系，她想利用他，可是又不想因为她的事情毁了他的人生，如果是一个和她毫不相关的男孩，她哪里会有这么多的操心？所以，她不再黏羊羚伟，更不能让羊羚伟黏她，她能狠下这个心肠，必须狠下这个心肠。车在路上跑着，窗外的雾逐渐散去，太阳出来了，但是，那光阴惨惨的有点瘆人。羊羚伟的事情能不能办成，就看他的缘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