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九】冬泳

　　羊羚伟从安全角度想到了小嬢这个孤岛的隐患，出于忌讳，他没敢把结果说出来。他不说，小嬢却问了：“万一什么？说出来呀，我最讨厌说半句话。”小嬢不像长辈，她说话越来越随意，越来越娇气，倒像羊羚伟的女朋友。两人说着，走进了屋子，走进了厨房，羊羚伟没有接小嬢的话，他在厨房看着，问道：“小嬢，把鸡放在哪里？”“放冰箱里，在饭厅。”羊羚伟在冰箱里放着东西，小嬢双手抱在胸前靠着门框，看着羊羚伟说道：“小伟，小嬢知道你的意思，难为你有这份细心。你看这里……”羊羚伟抬头看着小嬢手指着的地方，羊羚伟知道那是报警器。“每间屋子都有，我卧室里还有一个总控开关；另外，我这院子里到处都是摄像头，总控开关也在我卧室里，我一回家就打开。这些，任何一个外来人都不知道，我有足够的时间在屋子的任何一个地方报警。这水上警察白天黑夜都有人值班，陌生快艇是进不了水库的。”“这样呀，”羊羚伟放好了鸡，站起身子，继续说道，“我就放心了。小嬢，有洗洁精吗？我洗一下手，全是鸡油。”
　　小嬢赶紧走进厨房，提着洗洁精喊道：“进来吧，水槽在这里。”羊羚伟把手伸进洗碗缸里，小嬢把洗洁精挤在羊羚伟手上，她看着羊羚伟那厚大的手说道：“小伟，怕冷水吗？敢冬泳吗？看你这手就像船桨，你肯定是游泳的好手。”“什么？小嬢会冬泳？我没有冬泳过，不过一年三百六十天，只要洗澡，我都是洗冷水澡。冷水澡能增强抵抗力，少感冒。如果有风湿病就不能，沾冷水越多，风湿会越严重。”“你知道得真多，那我们先去游泳，然后做饭，怎么样？敢去吗？”小嬢仰起头，眼睛盯着羊羚伟。羊羚伟看着盯着自己的那张脸，漂亮！那眼珠黑黑的，很亮，很美。那眼睛笑着盯着羊羚伟，充满着期待。羊羚伟低下了头，他不敢盯着这脸看，嘴里“这”着，竟然不知道如何说话。和女人一起游泳，他从来没有过。农村不像城市，那城市的游泳池里，男男女女，老老少少，泡在一个池里，自在如鱼。可农村里不行，如果哪一个男的和女的一起洗澡，或者哪一个女的在野外洗澡，村里的口水会比那堰塘的水还多，淹不死你也要把你呛成废人。小嬢是城里人，可羊羚伟是农村人，小嬢的要求让羊羚伟窘迫。
　　“这什么？行就行，不行就不行，耿直点。小伙子做事要干脆利落，别犹犹豫豫。人生很多机会就在你犹豫的瞬间错过了，我要是你这么犹豫顾忌，我还怎么做生意？”羊羚伟听着小嬢的话，这话有教训，也好像有不快。羊羚伟突然想起了自己来的目的，他不敢拒绝，怕小嬢不高兴。“行，走！”羊羚伟突然说道，声音有点大有点别扭，就像小学生被老师强迫出的保证一样，就像火山突然喷出一样。小嬢一下笑了，她一把拉起羊羚伟的手往外走，走到她的卧室里，她拿出游泳衣，只有女士的，没有男士的，她看着羊羚伟说：“没带换洗衣服吗？”羊羚伟摇摇头说：“我以为下午就可以回去的。也没想到要游泳。”“什么？小嬢这里不好？急着回去？算了，今天将就，明天我带你去买两身。出门办事，要讲究一点。”小嬢说着，就自己动手换着衣服，羊羚伟赶紧退到了门外。小嬢穿好泳衣，把羽绒服套在外面，走到门外，偏着头找着羊羚伟，“小伟，你还是把衣裤脱在屋子里吧。快点哈，我在泳池等你。”
　　羊羚伟穿着内裤，小跑着跑到泳池边，寒气裹着全身，他不敢慢慢走。小嬢裹着羽绒服，坐在那摇篮上，正轻轻地晃动着。看着羊羚伟光着身子跑出来，她心疼地问道：“你咋这么傻？把羽绒服套在外面不行吗？冷不冷？”羊羚伟不敢看小嬢，他低着头跑向池边说：“没事，我们冬天打篮球，就是短衣短裤上场的。”羊羚伟走到泳池的下水处，弯腰从池里捧着水，抹着心窝，抹着颈窝，抹着膝盖，抹着关节，然后慢慢滑进水里，挥动着四肢，在水里飞快地滑行着。水太刺人了，他不敢停下来，怕一停手脚就没有了。小嬢站在岸边，看着水里的羊羚伟，笑着。羊羚伟看着岸上的小嬢，他把自己的下肢深深地埋在水里。他希望小嬢不要下水，他游一会就上岸回屋穿衣服，他真的不习惯和女人一起游泳。他更怕，如果爸妈知道他和自己的婶娘一起游泳，他们会怎么想？他最怕的还是他的女朋友，那个一点不对就要跳楼拿刀的女孩，如果她知道自己和女人一起游泳……羊羚伟不敢想，他在水里用力地活动着四肢。泡在水里和冷水洗澡不是一回事，水刺着肉，刺着骨头。
　　突然，他的双腿被什么抱住了，他被拖进了水里。羊羚伟从小就会水，潜在水里半个小时没有问题。他先一慌，随即冷静了下来。抱住他的是一双手，不是其他怪物。他弯下腰，使劲掰着那双手。那双手一松，又突然抱住了他的脖子，两团软软的东西贴在了他胸脯上，他知道这人是谁，他一惊，双手一用力，那双手就松开了，他冒出了水面，四面找着人，岸上的小嬢没有了，只有羽绒服在摇篮里。他看着水面，水面也没人。他慌了，如果自己刚才用力过猛，伤着了小嬢，让她沉在水底，那不就遭了！他赶紧钻进水里，刚才的水里没有人。他潜入水底，水底是瓷砖的，也没有人。羊羚伟在水底四处摸着，就像在一个黑暗的洞里，他摸到了池壁，没有人，他的心紧张起来。刚才，小嬢是故意抱他拖拽他，还是小嬢溺水抱着他？羊羚伟他们学过水中救人的知识，小嬢的样子有点像溺水人的样子。羊羚伟更怕了。
　　羊羚伟赶紧冒出水面，四下里看着，没有人，小嬢不会游泳？不可能，不会游泳还敢下水？还修建泳池？会游泳又怎么会这样？这么冷的水，在水里溺这么长的时间，怎么受得了？突然，在泳池的中间，一团水像泉水一样冒了起来。羊羚伟飞快地扑了过去，一下扎进水里，他摸着了一个人。他摸着了这个人的背，他从背面伸手搂住了这个人的腰，他搂住了两团软软的东西，他想放，可是不敢放，他猛力冒出水面，这个人正是小嬢，他拖着小嬢，飞快地来到池梯，把小嬢放到梯子上，他跨过小嬢的身体，弯腰抱起梯子上的女人，跑到摇篮处，把小嬢俯卧在自己的膝盖上，伸手抓过羽绒服，小嬢哇哇地吐着水。
　　羊羚伟进行着溺水的救护程序，程序还没有完，膝盖上的女人侧了一下身子，偏着头看着羊羚伟说：“吓着了？”“小嬢，你没事了？你吓死我了，不会水你告诉我呀，我教你不就得了？你为什么要逞能？”小嬢看着羊羚伟着急的样子，又笑了。“小伟真可爱。快抱我回屋！”听到提醒，羊羚伟抱起膝盖上的女人就往屋子里跑。这个女人真轻，他抱着就像抱着两床棉被。走到小嬢的卧室边，羊羚伟用脚抵开门，走进屋里，屋里一股热气扑面而来。“行了，放下我吧。小伟，你的力气真大！你的手真有力！”羊羚伟本来要把小嬢放到床上的，感受着屋子里的热气，听到小嬢的话，他把小嬢轻轻地立在了地上，赶紧回身关上屋门，他怕冷气吹进来。
　　小嬢站在羊羚伟的面前，看着羊羚伟，伸手拧着散乱水淋的头发，羊羚伟低着头，光着身子，他不敢看小嬢，他也不好换裤子，内裤滴着水。“没带内裤来吗？”羊羚伟摇摇头。“带来了就赶快换呀！”羊羚伟又摇摇头。“你啥意思？带还是没带？”羊羚伟才红着脸咕噜了一句：“没带。”
　　“你呀，一个大男人，话都不会说。这么腼腆，你怎么做事？看来呀，小嬢还得用太上老君的火炉炼炼你。”小嬢说着，弯腰拉开卧室的衣柜，拿了一条内裤递到羊羚伟的手边，羊羚伟的脸一下红了，他不敢接。“干什么？这种裤子不分男女的，你看和你穿着的颜色样式不是一样吗？”快点到里面去换。小嬢说着，把羊羚伟推向卧室里间，里面有一扇门，门里是洗澡间，再往里面是厕所。羊羚伟穿着干的内裤走了出来，小嬢打量着羊羚伟，那肩膀，手臂，背上，胸部上的肌肉，虽然不像健美表演者那么明显，但是，已经暴露出了羊羚伟身体的强壮。羊羚伟被看得很尴尬，他感觉到自己就像一头正在被人围观挑选的动物。
　　“看不出来你还会脸红！这有什么？在小嬢面前就像在你妈面前，你身上有什么做娘的会不知道？别紧张了，快把衣裤穿上，我们去做饭。”羊羚伟得到命令，三两下就穿好了衣服，赶紧逃出门去，等小嬢换衣服。小嬢穿着雪白的羽绒服走了出来，她披散着头发走过羊羚伟的身边，往厨房走去。羊羚伟在后面跟着，看着前面的小嬢。长式羽绒服，把小嬢的身体包裹得越发修长端庄，那湿漉漉的头发，黑中呈现出发光的褐色，柔软而飘逸。从这背影看，谁能相信小嬢是四十多岁的女人。农村里，很多女人不讲究减肥，不讲究身材，生活好一点，他们的身子就像怀孕一样滚圆起来，一个一个成了没有线条的汽油桶。三十多岁看上去就像五十多岁的样子。羊羚伟想起了桑大娘，这个娘没有肥胖，她哪里有机会胖呀。那脸上的苍老，娘就像六十岁的老婆婆，还不如城里那些老婆婆。农村和城市的差距，从女人们的长相就看出来了，还需要什么收入数据的统计？
　　小嬢从冰箱里拿出鸡肉，看着羊羚伟说：“我们今天中午就吃红烧鸡肉，你把你带来的蒜苗理出来，好久没有吃过这道菜了。”羊羚伟看着小嬢说：“肯定好吃。我们家这鸡喂了很久了，都是自己家的粮食，没有饲料。粮食鸡，肉板扎，香味浓，比饲料鸡的营养好。”两个人闲聊着，很快就做好了饭，吃完饭，羊羚伟争着洗碗，小嬢只好站在一边，他看着羊羚伟说：“小伟，真的没有女朋友？那个能嫁给你的女孩真是太有福气了！”“小嬢，别说了。我这样子，能给谁福气？能养活自己就不错了。”羊羚伟知道自己说这类话很多遍了，他是要提醒小嬢，小嬢要帮他，不帮他他真的就会窝囊一辈子，就可能真的找不到女朋友，现在他和女朋友正为了工作焦头烂额，如果没有好的工作，他不知道结婚后会吵成啥样？
　　可小嬢像没听明白一样，不说羊羚伟工作的事情。她是不帮羊羚伟，还是因为什么？羊羚伟不好问，自己是来求人的，虽然是婶娘，毕竟不是自己的亲娘。他是准备下午回去的，小嬢像没有让他走的意思。他忍着心里的着急，耐心地等着小嬢的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