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九】毒发

　　看到汤师娘手上捏着的刀子，汤师傅把眼光停在了胖妹脸上，他呆立在了那里，他不敢相信，自己的女儿竟然敢拿刀对着人了。他那样恨羊厨子，也只是要搅场而不是要人的命；他怀疑憎恨奚兰，也没有拿刀子。她是跟谁学的？黄毛子？他一步一步走到床边，看着胖妹，这张脸很狰狞恐怖，这是他汤师傅的女儿吗？他真的不认识了，他觉得她的女儿太陌生太可可怕了。
　　“你怎么这样对待你阿姨？”汤师傅鼓着眼睛问胖妹，那眼睛里不是愤怒而是恐惧。“她是我阿姨？”胖妹指着床上躺着的奚兰，冷笑着说，“她就是一个婊子，她就是一只‘鸡’。爸，你养了这么好的一只鸡，你赚了好多钱吧？把钱给我，我去救我的皇帝，他为了你们被警察抓了！”“你胡说什么？那个混混用了你那么多钱，你还去救他？他害老子害得还不够吗？今天一早就把你阿姨害成这样，你还救他？”汤师傅急切地说着话，他很气，但是他不敢发火。他只说黄毛子害奚兰，却不说他害奚兰。他不是要讨好奚兰，而是要把黄毛子说臭，让胖妹放弃她的“皇帝”。
　　“够了！”胖妹大声地喊道，“他是在帮你！不是你打电话喊他来的吗？你不打电话他会被警察抓吗？究竟是谁在害他？爸，是谁在害你？你们那么周密的计划，羊厨子怎么都知道了？怎么他们的阴谋诡计那样到位？爸，是谁在害你害我的皇帝？”胖妹话到手到，她指着奚兰怒吼道：“就是她！这个吃里扒外的妓女！不是她告密，皇帝他们就得手了，他就真是称霸一方的皇帝了！就要吃有吃要穿有穿了！都是这个妓女害了他！”
　　“你给老娘起来！别以为装死老娘就下不得手！”胖妹吼着，她的拳头雨点般地砸向奚兰，奚兰一动不动地躺着，任随胖妹砸着，砸死了更好。“你住手！你阿姨已经伤得不轻了！出了人命你咋办？”汤师娘一把拉开了胖妹。“怕什么？死了埋了就是了！就在她楼下的屋子里挖一个洞埋了，大门一锁，鬼知道！”胖妹的这句话，就像天空一个巨石落在三个大人的面前，奚兰也忘记了痛，惊恐地睁开眼睛看着胖妹，她竟然这么狠毒？汤师傅两口子也愣着了，他们想不到胖妹会这样自然地说出那么恶毒的话，她想出的主意这么阴森恐怖。“看什么？以为老娘不敢？妈，给我，刀！老娘让她死得痛快点！”“你干什么？奚兰阿姨是我们家的保护神！我们必须照顾好阿姨，你知道吗？”汤大娘拉着胖妹说，话很急，很重，她是要胖妹相信她的话。
　　“照顾好她？那谁来照顾好我？”胖妹哭了起来，“在你们眼里，一只‘鸡’也比我重要。皇帝被抓了，还有谁来疼我哄我？我这个样子还有谁会要我？谁都知道我胖妹是烂货，是女二杆子，还有谁敢要我？只有皇帝才会要我！”突然，胖妹抽搐起来，她往地上滑着，浑身发着抖，样子非常恐怖。“胖妹，你怎么啦？怎么啦？”汤师娘一把搂住了胖妹，胖妹太重，她抱不起。汤师傅被吓愣了，她从来没有看胖妹这样过，她啥时得了这种病？“快来帮忙呀！”听到喊声，汤师傅丢掉拐杖，弯腰抱胖妹，他的伤腿还不利索，他还没法完全蹲下。胖妹抖得更厉害更可怕，她嘴里不停地喊着：“给我！给我！”
　　“什么？你要什么？”汤师娘以为胖妹说的是刀，她害怕了，她一下把刀丢到了窗外。“给我！给我！”“胖妹，你要什么？你说呀，爸给你弄去！”胖妹疯狂地挣扎着，非常恐怖，汤师娘不敢放手，她紧紧地抱着女儿。“她毒瘾发了！”奚兰偏着头，看着地上的一家人，小声地说道。“什么？你说什么？你说胖妹吸毒了？”汤师傅偏着头望着床上。“我们有同学毒瘾发了就是这样。你看看她的手臂。我早晨看到黄毛子的手臂上有针眼。”汤师傅知道奚兰说的针眼的意思，是注射毒品的痕迹。他飞快地翻看着胖妹的手臂，一看，他真的愣住了。
　　“给我，给我，我求你了！你给了我我给你上床！你要我做什么都行，你要我怎么做都行！快，给我！”胖妹胡乱地喊着。“奚兰，该怎么办？”奚兰摇着头。“哪里能弄到？哪里能弄到？胖妹告诉我，哪里能弄到？爸给你买去，爸有钱！”听到汤师傅的声音，奚兰笑了，她发现汤师傅竟然这么愚蠢，竟然想到给女儿买毒，竟然不知道戒毒。不是他们娇惯放纵胖妹，胖妹会这样吗？刚才还那么阴毒狠辣的胖妹，现在竟然这么可怜。胖妹痛苦地喊着，挣扎着。“妹子，你快告诉我们，该怎么办？”汤师娘看着女儿越来越恐怖痛苦的样子，她的眼泪流了出来。奚兰摇了摇头，轻声地说：“抱住她，或者捆住她！帮助她戒毒！”这些，汤师傅他们都懂，他们在电视里也看过。如果是对其他人，他们会毫不手软地做，他们看着电视里的孩子，还骂过“活该！自作自受”，他们哪里想到这种事情会出现在他们女儿身上！要他们像捆强盗一样捆胖妹，他们真的下不了手，这是他们的女儿呀！
　　“没有其他办法吗？”汤师娘问道。奚兰说：“真的不知道。真的有办法我会不说吗？毕竟她是娃子。”胖妹的声音越来越小，她的体力越来越弱，她就像一滩泥躺在妈的怀里。“胖妹，你怎么啦？怎么啦？你别吓妈呀！”汤师娘喊了起来，声音里全是恐惧。“奚兰，胖妹会死吗？”汤师傅瞪着眼睛，张着嘴，四处看着，好像屋子里藏着解毒珍宝似的。“不会的，她的毒瘾过去了就没事了。你们看在家里戒毒还是送戒毒所。家里戒毒，就是在她毒瘾发作的时候，捆住她。就像戒烟一样，最初很难受，很痛苦，很吓人，慢慢就好了。也可以送戒毒所，那里有戒毒医生。”奚兰说得很慢，声音也不大，她没有力气让自己的声音放大。就是这样，汤师傅和汤师娘也听得清清楚楚。
　　“不行，不能送戒毒所。听说有些戒毒所很黑暗，里面不但戒不了毒，还专门有人卖毒品，结果越戒毒毒瘾越大。”汤师傅说。“送到戒毒所，胖妹这辈子的名声就全完了。厨子，就在家里戒吧。”听到汤师娘的话，奚兰感到他们可怜又可笑，他们和她奚兰一样可怜。胖妹跟黄毛子裹在一起，还有好名声吗？她的名声比她奚兰好不到哪里去，只是人家不说出来就是了。又不是人家的女儿，人家何必多嘴呢。幸好桑大娘没有同意这门婚事，不然就是她奚兰害了人家娃子羊羚伟了。真是老天有眼，好人配好人，坏人配坏人，谁知道这胖妹就和黄毛子裹在了一起？她虽然这样想，可是说出来的是别的话，她说不出那些恶毒的话来。她虽然恨胖妹刚才的狠毒，可是看见她这个样子，她又狠不起来，就像汤师傅对她狠毒，事情一过她就再也狠不下心，没法对汤师傅下毒手一样。奚兰说：“胖妹的毒瘾可能还不深，如果毒瘾深了，不会这么快过去，她也不可能这么胖。应该很好戒的。汤师傅，把衣服递给我，我起床，你们把胖妹抱到床上来吧。”
　　奚兰一身都疼，可是她忍着，她慢慢地坐起，慢慢穿着衣服，慢慢移动到床边，慢慢穿上裤子。汤师傅端来椅子，一把扶着奚兰，奚兰站起身子，她感觉到头重脚轻，像要飘起来，有点在水里的感觉，如果不是汤师傅扶着她，她一定会倒在地上。汤师娘和汤师傅用了很大劲才把胖妹弄到床上，牵了被子盖着，三个人就静静地坐着，一句话都不说。屋子里太静，静得有点尴尬。
　　“妹子，厨子，你们就好好相处吧。我们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都弄成这样了，还要相互折磨？究竟是为了啥？”汤师娘看着床上的胖妹，轻轻地抚摸着胖妹的脸，她的话很伤感。“真的要弄得家破人亡？我看胖妹回家了，汤师傅还是回家住一阵子吧。免得胖妹来找事，也免得你两个又打起来。”汤师傅没有说话，他不愿意离开奚兰，他愿意守着奚兰也不愿意守着婆娘，女儿的影子就像汤师娘，真的有点丑，守着这样的丑婆娘真的提不起神。汤师傅才四十多，是狼的年龄，虽然人很瘦，可是他觉得他特别需要那种东西，也只有奚兰这样的婆娘能跟着他，让他解馋，让他提神。能生个儿子当然好，不能生儿子，总能让他风光。出去做厨，那些熟悉的人都开玩笑说：“谁有汤师傅那本事？把老的嫩的都收拾得服服帖帖。有几人一辈子有这种桃花运？”听到这种话，汤师傅心里特别舒坦。那些大款，那些当官的有二奶，他们都是偷偷摸摸的，谁能像汤师傅这样和大小老婆住在一起？过去的地主才有的，他汤师傅也做到了。每每听到这些玩笑话，汤师傅就像小学生得到奖状一样荣耀和自豪。他也不敢离开，他怕离开后有人趁虚而入，奚兰跟了别的男人。不离开又不行，汤师傅知道胖妹的脾气，特别是今天，她害怕胖妹弄出人命来。所以，他心里有一千个一万个不愿意，也不好说出口。
　　奚兰笑着说：“听大姐的安排就是了。”奚兰说的始终和想的不一样，她心里恨着汤师傅，早就希望他离开，离得越远越好，离得越久越好，一辈子不来往更好！她是一个人，就是死她也不怕了，她没有汤师娘那样的担忧。可是，她就是没法把心里的高兴说出来。她感觉到自己的话有点可笑，好像自己舍不得汤师傅似的。
　　“饭还是我做好给你送来。”汤师娘说。奚兰笑了，她说：“谢谢大姐，不用了，我自己能做饭的。我屋里不是什么都有吗？”“你那米可能不能吃了……”汤师傅接过了话，“待会给你拿点新鲜米来。还有菜，调料也给你准备齐了拿上来，反正都是现成的。把手机还你了，有事就打电话，事情都成了这样，我也不想折腾了。有人喊就做吧，没人喊就在家歇着就是了。”汤师傅的话总是很动听，总是能哄人，一个初次听他说话的人，不仅会被他的清脆有磁性的声音吸引，也会被他话的内容吸引，当初，奚兰就是这样跟上他的。可是，现在奚兰不相信了，但她还是笑了笑，没有拒绝。汤师傅说的和想的也不一样了。她不敢相信奚兰了，他明白了，有些事情只能做，只能自己亲自做，不能要人帮忙，那些人帮不了忙，还会把自己的事情弄得很糟糕，让自己事没做成，还丢人现眼。
　　胖妹动了起来，她把手伸出了被子。“胖妹，醒了？睡醒了吗？”汤师娘关心地说道。“谁在睡呀？你们不是都看见了吗？何必那么假？我是毒瘾发了！我怎么睡在‘鸡窝’里了？”胖妹毫不顾忌地说。“爸，打电话了吗？帮我捞人！我今天必须见到皇帝！不然，……”胖妹停住了话，狠狠地咬着嘴唇，把后面的狠话咬在了嘴里。
　　“胖妹，黄毛子是警察抓的，不是说放就能放的。我们还是先说说你戒毒的事情吧。你是怎么染上毒瘾的？你不知道这东西会要人命吗？我们这一带，已经有几个死在吸毒上了，你不知道吗？”汤师傅说。此刻，他还有点做父亲的样子。可是迟了，这胖妹，这么阴毒，比她爸还魔鬼，汤师傅能把她改过来？奚兰心里笑着，可是脸上还是没有笑容，她太累太疲倦了，她希望他们快点离开，她很想睡到床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