饮马往事(二)
作品名称:饮马往事 作者:自在随缘人 发布时间:2013-01-02 20:36:22 字数:3373
饮马往事(二)
“钱拿来了?”刘三狗斜着不大的一双眼,似醉非醉地看着吴老大,
“没,没有钱,我把碗拿来了。”吴老大并不健壮的身体里发出瘦弱的声音。
“碗?什么碗?”刘三狗显得有点没听明白。
“不是您让带话把碗带过来吗”吴老大战战兢兢的说。
“放屁,老子要的是钱,什么碗不碗的?你咒老子完蛋吗?”刘三狗细长的身子没想到底气十足,声音巨大,震得山洞轰轰响,吓的吴老大腿一软,一屁股坐到地上。
“哈哈,瞧你个怂样,拿过来,给老子看看,好像有这么个风声,说下面谁家得了宝。”刘三狗装的还挺像。
刘三狗不是一个狗屁不通的土匪,在县城里读过几年书的。把对方怎么拿捏得服服帖帖,他还是有两下子的。
一个手下从吴老大手里接过碗递给刘三狗,刘三狗拿在手里左右端详着。
一阵寂静,洞里头沉闷得能听见苍蝇飞的声音。
“哼,我x,这么个破碗也是个宝?”刘三狗鼻子里哼着冷气,换了坐姿看着,嘴里自言自语的骂道。
“真的,大爷,货郎担是个行家,说是这碗是宋朝年间的,就是戏里面包黑子在的那个朝代,有一千多年了,当时这个东西就很少见,现在就更不容易见了,值钱哩。”吴老大一看刘三狗不信,赶紧补充着。
“扯你妈的蛋,这么个破碗一千多年了?老子屋里喂猪的比这好看还大,恐怕还两千年哩。”刘三狗不屑的骂道,旁边的帮手们都起哄着笑了。
“大爷,货郎担说了,这个碗卖好了想吃啥就吃啥,想要啥就要啥。”吴老大急切地向刘三狗解释。
“老子想要你的命,拿这么个破碗就想顶三千块?到这蒙老子来了,来啊,给老子绑了,扔到山后面去。”刘三狗一声暴喝,几个下手一拥而上,抹双肩拢二臂,三下五除二给吴老大捆了个结实,抬着就要走。
吴老大哪见过这阵势,下的浑身筛糠般的抖动,但嘴里还不忘了直喊:“爷啊,爷啊,真的,真的,货郎担真是这么说的,咱庄稼人又不懂,他要骗了咱就害死我们了,我们可不敢啦。”吴老大嚎哭着。
刘三狗一摆手,几个人又把吴老大撂在地上,吴老大哀嚎着。
“老子谅你们也不敢,老子也是通情达理的,都在这山上混,说起来也是乡里乡亲的,不是日子逼的,老子也不吃这窝边草。”刘三狗语气缓和下来。
“但是,弟兄们跟老子混饭吃,老子就得狠,至于你们到哪去讨去,还是偷去抢去,老子管不着,老子要的是真金白银。就算这个破碗值两个钱,可一时半刻能顶饭吃吗?别废话,你就说拿钱不?”刘三狗马上又变了脸。
刘三狗其实长得并不难看,脸色白净,头发颀长,他要不发怒,你还真以为他是哪个地方的教书先生。
实际上,刘三狗还就不是祖传的土匪,他是临近一个县的破落户,真的读过几年书的。早年间见过自己家族的家谱,知道扯远了还是汉刘邦的后裔。刘邦的故事还是知道的,对于祖先的创业精神神慕已久。可不知怎么就混的越来越过不下去了呢,刘三狗也时常琢磨着。眼下这年头到处打仗,四处惶惶,占山为王,各管一方的也不少,哎,这不就是祖宗夺江山之前的境况吗?莫不是两千年后,历史又要重演?我这刘邦的后代是不是又有发迹的可能?怪不得父亲给起名叫汉兴呢,难道这里头还有点说道?
刘三狗就是心里头揣着这样的奇思妙想,一不留神入了匪道。他是知道积蓄力量的,知道只要有了钱,再加上自己一无所有的狠劲,就照着现在这样乱的势头,说不定将来有个出头之日呢,因此搂钱的时候就不能心软。
“真的,没钱。”吴老大哭丧着脸无奈地哭诉着。
“好吧,看来不给你点颜色你们是不当回事的。拿刀来。”刘三狗腾地从藤椅上跳下来,要亲自动手。
“你要干什么?”吴老大惊恐地往后挪着身子,躺在地上也没挪走多远。
“我要给你们家里人带点东西,让他们别不当回事。”刘三狗说着就揪住了吴老大的衣领子,一只手拿着递过来的刀按在了吴老大的脸上。
血,从吴老大的眉心间顺着鼻夹流下来。
“我X你妈,你比日本鬼子还狠啦。”由于惊恐,起初吴老大还没有意识到疼,等到腥哄哄的血液流在嘴边了,他才真的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却不知道突然间怎么就来了一股邪劲,不是求饶,却是破口大骂。
多年以后,吴老大讲起来都是自豪的不得了。说,咱是谁?咱是刘邦的后代,咱还能怂了?虽然脸因激动而恐怖的不能看,但还是挡不住他的激动。
刘三狗当时却实就是一愣,手里的刀就停下了。
刘三狗看看吴老大,又朝周围的手下扫了一圈,似乎是不敢相信,这声音是从眼前这个人的嘴里发出的。
等刘三狗确信无疑地认为,这声暴骂是吴老大所为,吴老大也正为自己不知怎么会冒出这么一句找死的话而后悔时,刘三狗倒笑了。
“狗日的,你还挺有尿性,你说得对,老子怎么也不可能比日本人坏,不可能杀自己人,但老子要吃饭,要办大事,就得要钱,少他妈废话,今天就饶你一死,但得留下点东西,知道叫什么吗?这叫杀一儆百。兄弟们,把他的面皮给我接下来,看谁还敢不买我的账。”刘三狗是真玩狠的了。
哗啦一下,上来几个人,按住了吴老大,在吴老大杀猪般的嚎叫声中,一片脸皮被撕了下来,吴老大“嗷”的一声昏厥过去。
吴老大醒来时,已经在家里躺着了。
吴家上下,还有村里的老幼,几乎都来了。屋里屋外站满了人。
村里几个老者站在最前面,妇女儿童都不敢看又想看,在后面悉悉索索的。
吴家的一个堂叔说话了,看样子咱是让人家盯上了,有啥办法?官府也不顶用。听外面人说,日本人都占了大半个中国了,连中央政府都跑到离咱们只隔一条山的四川去了,这日子今后难说哩,现在就是强人横行的时候,哪有法?哪有说理的地方?
另一个老者也说,就是,听跑架子车拉货的外甥说,他到西边拉货去,翻过山,总听见轰隆隆的声音,当地人说,你不要命了,那边说是什么飞机往下扔炸弹呢,一下下来,半个村庄都没有了,人家都往外跑哩,你还往里去拉啥货哩,你个瓜娃子,赶紧逃命去吧。外甥吓的赶紧往回跑。
你一言我一语的,大家都是唉声叹气。
吴老大的媳妇在旁边哭着说:“不给钱,人家就要一家人的命呢。”
“就是,就是。”众人都附和着。
“人家这是给我们大伙看哩,也不只是对你们一家子,总得拿一个人开刀,后面要钱就顺当了。”这时,一个平日里不太吭声、倒也受人尊敬、干啥稳稳当当的中年人说话了。
对对对,大伙都觉得有道理。
“依我看,这事还得找刘太爷去,咱们,砸锅卖铁能卖几个钱?都绑在一块也不值那些个钱。而不给钱,刘三狗能饶过?今天是吴家,明天就有可能是刘家,李家,对吧?所以说,他刘太爷最有钱,也最危险,说不定啥时就是他呢,之所以先没动他,那可能是敲山震虎哩,看我们的反应哩。”中年汉子平常不吭声,看样子还是真有主见呢。
众人真是刮目相看呢,这人,人家说的头头是道哩。就有人说,“他叔,那你说咋整呢?” “我说,咋们推两个说话有分量的人,找刘太爷去,让他出面拿些钱,再给刘三狗好好说说,刘太爷的老二不是在县里吗,好坏也是个公家人,刘三狗还是要顾及的。这样,刘三狗拿了点钱,面子也有了,这事就算暂时消停了,你们看咋样?”中年汉子说的左右逢源。
大伙一听,太有道理了。这人真不好说,平时你看摆活的凶,咋咋忽忽的,关键时刻没了声音。哎,这以往不说话的,看上去冷清清的,到时候了,还真有主意,心肠热。所以,交人啦还真就不能光看表面。真是那句话,跟你近的未必是朋友,离你远就未必一定是仇人。
吴家媳妇连声道着谢。吴老大也从裹着脸的布条里,流出感激的泪水。
吴家堂叔对汉子说,那就烦劳您给咱们说一下吧。汉子说,我可以去,但,几位老人家也得走一趟,咱说话声音微啊,人家看不在眼里,你老哥几个,村里的老人了,世代他刘家也跟咱喝一个井里的水,他不看僧面看佛面嘛。
行。几个人商量定了,一起找了刘太爷。
正如汉子所说,刘太爷是个见过世面的人,出了这档子事,作为村里的有声望的人,不放一个屁也说不过去,今后在乡亲面前也不太好看,再者,可不是吗,这伙土匪谁不敢抢?出点钱免灾吧,把话要给刘三狗讲清楚,哪里闹了哪里闹去,再要在刘家的祖地上闹事,咱们也不是吃素的。
结果,刘太爷拿出了几百块,乡亲们为保平安,也都凑了点,将近一千块。汉子仗义,带了吴家老二兄弟一起上了山。
刘三狗也清楚山底下这帮农民,能弄出几个钱来?不过是诈一诈,能诈出几个是几个。
人一到,钱一给。刘三狗虽然嘴里还骂骂咧咧的不乐意,知道也再榨不出什么油水了,见好就收吧。
放人。
吴老太爷被搀着回来了,看着被撕了脸的儿子,大吼一声,“碗啊,碗啊,你这是要我吴家完啊。”随即,仰身跌过去,一命呜呼。
此时,吴老大的媳妇经受不住种种刺激,身子底下流血,她早产了。
产下一个男孩。
他就是吴青的父亲,后来取名吴志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