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土长篇】第十一章 含冤负屈

　　（二十一）早产引起的风波
　　第二天大早，大妹推着毛姐来到镇上。当听说毛姐提前生产，范司务长很爽快地替下了毛姐的事情，家里丧事安排妥当，余元也赶了回来。
　　余元看着用拆开的裤片抱着的女儿：“哈哈，你以后肯定是个急性子，还有一个多月你都等不及了，这么早就急着出来，不然也弄一块像样的襁褓布裹一下也好看一点哟。”
　　“余元，给女儿起个名字吧。”
　　“就叫余霞怎样?”
　　“不好，我想好了叫梦雨，余梦雨，她在恶梦中滋生，在雨天里出生，就叫余梦雨吧。”
　　“也好，不过，毛姐，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不要老记着，我是有错，我以后会慢慢补偿你的，我们以后好好地过日子好吗？”
　　“……”毛姐想说什么，却忍住了。
　　今天是毛姐产后第三天，毛姐找来一些碎布，缝了一个背篼，准备明天背着小梦雨去伙房上班，司务长已经替了三天了，不能再麻烦他了，他还有很多事要做。正拿着背篼准备试试看，来了三个干部模样的两男一女，面生的很，不是镇上的人。这三个人一进来那女的就问：“请问你是毛姐吗？”
　　都说毛姐美丽出众，耳闻不如一见，虽穿着带补丁的大衣襟黑色褂子，脸色也由于产后失血显得有点发黄，却丝毫也没掩饰住那种由内而外的一种丽质天成的本色，三人相互对视了一眼。
　　“是呀，你们是？”毛姐不知道这三人怎么会找上门来。
　　“哦，我们是学习班调查组的人，想找你了解几个问题，请你配合并如实回答。”其中一个男的表情严肃地说明来意.心下却在思量着红颜为什么被称作祸水，试想哪有男人不被漂亮的女子所倾倒?
　　另一个男的从背着的黄挎包里掏出笔记本，拔下别在上衣口袋里的黑色金星水笔，做着记录的准备。毛姐从没见过此等阵势，显得有点局促：“不知道你们想了解些什么？”
　　“你不必问什么，我们问你，你只要回答问题就行！”“哦。”
　　“你是什么时候认识江干事的？几月几号？”
　　“江老师他怎么了？”
　　“请回答我提的问题！”话语就像蹦出来的石头子，非常坚硬。
　　毛姐心怀坦荡，心想我也没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直说无妨：“那是去年公社开劳模会认识的。”
　　“你们是从什么时间开始来往的？”“我们没来往。”
　　“你想清楚了。”“没来往，有什么想不清楚的？”
　　“有人说你生孩子的时间不对，很可能不是你丈夫余元的孩子，这你怎么解释？”
　　“早产不是很正常的事么？”见毛姐分辨，提问的人冷冷的地说到：“原则上是这样，但不会这么巧合吧？”毛姐一肚子委屈，此刻尊严再一次受到侮辱，强压着心中的怒火，自己被强暴没人管，生孩子早产你们偏要往歪门邪道上想，这纯属无事生非，一股气恼像火苗一样往上直窜：“你们是不是要我说这孩子是江老师的？我倒想是江老师的孩子，可惜有缘无份。”
　　旁边那女人看毛姐这么激动：“不是我们要你这样说，而是有人这样证实。人家拿出了证据，你怎么解释？”
　　“并且说在你和余元接触之前，看见你和江老师在孤山野洼里接吻拥抱，下来干什么就不得而知。”
　　“这是谁这么缺德，我招谁惹谁了？”
　　“毛姐，不要激动，还有，你们来到镇上有没有接触过？”
　　毛姐回想那次在食堂和江老师见面的情景：“见过，那是在某天下午。”
　　“这次见面没有要说明的地方吗？”“我们只是握了一下手，要下大雨了，我催他快走。”
　　“我想问一下，是不是江老师出了什么事？”毛姐十分担忧着，
　　“有人举报了江老师，他现在正在被隔离审查。”“这是谁做这断子绝孙的事。”
　　“毛姐，注意你的态度。”
　　“好了，今天就到此为止，以后有需要的时候还请你配合。”
　　……
　　傍晚，余元在外做生活回来，一看毛姐和孩子都不在家，这娘儿俩到哪去了呢？该不是回娘家去了吧？称天还没黑赶回去看看吧。一路脚下生风赶到毛姐家，腊梅说：“怎么你一人回来啦？毛姐和丫头呢？余元一听不对：“毛姐没回来呀？哦，可能是抱着孩子到伙房去了。赶紧回去，又原路返回，来到伙房，毛姐果然在伙房：“哎呀，把我急死了，还以为你回去了呢，累死我了。”
　　只见毛姐横眉冷对：“余元，你还真的蛮会演戏的，嘴上说从此后好好过日子，背地里却还在干着见不得人的勾当，真是狗改不了吃屎的本性！这么缺德的事你也能干的出来，也不怕天打五雷轰你。”毛姐劈头盖脸的给了余元一顿抢白。“我不就那件事么，都跟你讲了我今后会好好补偿你的。”
　　“呸，还好意思讲补偿，拜托了，我受不起，你离我远点我就烧高香了！”
　　“从此后你走你的阳光道，我过我的独木桥，以后我们豆腐渣贴门对子两不粘。哼，你本事大得很，你玩你的去吧！”毛姐的一串连珠炮，射的余元昏头转向：“你就是让我死，也要跟我讲个清楚明白吧。我又做错了什么事？”“你还真是恬不知耻，装的蛮像的。”“我做错什么啦？求你说明白好吗？”
　　看余元的样子不像是装的：“缺德事不能做多了，那会有报应的。你害了我不说，还去陷害别人，我想看看你的心是什么颜色的?”
　　“你给我解释，你为什么要陷害江老师？”“天啦，这从何说起呀？我发誓，这事我一点都不知道。”
　　“不是你是谁呢？”毛姐将信将疑。
　　“会是……”猛然，想起那天晚上，余元回家有事，后来由于大雨阻隔没回家，和浪荡子睡一个床，看见浪荡子对着屋梁上的蜘蛛网出神，耳听得浪荡子念叨：“我一定要你生不如死”余元还以为浪荡子是要消灭蜘蛛呢，想到此余元倒吸了一口冷气。
　　原来浪荡子被腊梅打了一巴掌后，心里就一直耿耿于怀，总思量着怎样出一口恶气才好。睡在床上，望着屋梁上的蜘蛛网，一个大蜘蛛在上面怡然自得的享用着那些自投罗网的美味。想着自己还不如这个蜘蛛，当初自己苦心织就的网，自己却没能够享用到战利品。看着美人时不时在在眼前转悠，甚至有时都能嗅到美人身上的那种诱人的体香。近在眼前却像远在天边，特别是毛姐那种视而不见地样子，让自己有种极其难受的甚至是生不如死的感觉，哎，仔细想想都是那个小江惹的祸，不然毛姐应该是我的。小江啊小江，我不会就这样放过你的，我会让你尝尝生不如死的滋味。你等着吧。
　　毛姐注意到余元的表情：“不是你，那就是你家的浪荡子哥哥余力，是不是？”
　　“我也不知道。”“那好，你说不是你说的，那你去学习班去澄清一下。”毛姐气愤的说。“我？……”余元自下思量：“我给小江作证明，那不明摆着我自己是个烂脓包，我才不去呢？给他证明清白了，说不定将来反过来给我戴上绿帽子也不一定呢，不去。打定主意嘴上却答应着：“好，我明天抽时间去。”
　　
　　（二十二）疯狂的年代
　　已是产后第四天了，毛姐用自制的背袋背着小梦雨来伙房干事了。毛姐先放下背上的小梦雨，将她放在旁边的一张条桌上睡着。
　　中午开饭时，看见人们三三两两的在议论着：“多好的一个人，硬是被人诬陷作风不正，还有什么反动言论，给谁谁都受不了，唉，这世道好人命不长，祸害活千年。”毛姐听见，随嘴问了一句：“谁呀？”
　　“啊，你还不知道呀？是五十亩塘公社的干事小江，被人投匿名信给告了，前天被隔离，硬是逼他承认和某人关系暧昧，破坏他人家庭。昨天晚上他用裤腰带挂在隔离室的窗子上自尽了。早上看守的进去江干事的身体已经僵硬了，估计是子夜时分吊死的。”
　　“啪！”毛姐手中的饭勺掉在地上，本来产后很虚弱的她还没及休息，又遭遇如此打击，毛姐欲哭无泪，一阵撕肝裂胆的疼痛使得毛姐站立不稳，毛姐整个人向前一冲，正好被小梦雨睡得桌子挡住了，可能是吓着了睡着的小梦雨，小梦雨好一阵啼哭。
　　“都是因为自己，都怪我，是我害死了江老师。”一路惶惶惑惑，小梦雨在背上可能是饿的一直哭得没停，毛姐似乎都没听见，跌跌撞撞的不知道是怎么走回家的。余元接过孩子，扶毛姐坐下：“你还在月子里，上床休息吧。”
　　“要你去澄清一下，你去了吗？”
　　“哦，这两天生活正忙，正准备抽时间去呢，想不到这小江却走了绝路。”“我知道你根本就没打算去，是你害死了他，你要遭报应的！”毛姐气得晚饭也没吃，整个人像傻了一样，一连几天一句话也不说。余元知道此时説什么都没用。
　　没过几天的一个晚上，毛姐正准备熄灯睡觉，听得轻轻的敲门声音：“毛姐，开门。”是一个女人声音，毛姐一听似乎是阿婶的声音，余元拉开门来一看，果然是镇长夫人：“你们都睡了吗？称天黑，我来告诉你们，明天我们全家就要去边远的农场去了，老李要我捎来一封信，以后我们不在身边，你们自己要处处小心，信里面有你李叔交代你们的事情，你们看后，千万要烧掉，好了，我也不多说了，怕人看见我到你这来，食堂可能也要关闭了，我这还有十几斤米，给你们。小家伙抱来给我看一下。”毛姐递过梦雨，镇长夫人将一个银项圈和一对银手镯套在小梦雨的颈上和一双小手上。毛姐推脱：“阿婶，你们到边远的农场去一定很苦，这些你还是带走吧。”
　　镇长夫人嗔道：“这些都是给小梦雨的，你推什么呀？这还是你李叔叔家的祖传之物呢。”听说是李叔叔家的祖传之物，毛姐推脱道：“这我就更不能要了。”
　　“这是你李叔叔特别交代的，你李叔叔说了，你很早就失去了父亲，他要替你的父亲尽一份心，说这是给他的孙女的东西，你就不要推辞了”遂对着小梦雨道：“你说这是爷爷给你的是吗？小梦雨，快快长大，等你长成像你妈妈一样漂亮的大姑娘了，奶奶给你讲一个帅小伙，呵呵。我走了，再见了。”灯光下映出镇长夫人的泪花划过脸庞的痕迹，毛姐此时再也留不住眼中的泪水，扑在镇长夫人的肩上抽泣着，“不哭不哭，你还在月子里，哭多了会伤眼睛的。我相信这样的日子不会太长远的。”
　　“进去吧，我走了。”
　　毛姐打开信：
　　毛姐，我的女儿，请容许叔叔这样叫你，其实在我的心里你就是我的女儿。
　　只几月不见，好像隔了几年似得，很是想念。好在有你阿婶还能自由走动，传递着你的消息，我略感欣慰。听说我的孙女梦雨来到世上，我为你庆贺，也为我自己庆贺，呵呵，因为小梦雨的到来，不仅使你当了妈妈，也使我们当了爷爷奶奶。给梦雨的一对银手镯和一根银项圈你一定要收下，那是作为爷爷和奶奶的一点心意。
　　从你给梦雨起的名字，我看得出你的心灵创伤是多么的深重，听阿叔一句话，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我和余元谈过话，他这个人本质还不算太坏，只是有时缺乏主见，容易受人怂恿，相信他在你的身旁，会改变的。
　　听说你早产并因此又受到莫大的委屈，不，是人格尊严又一次受到伤害。无辜的小江因此断送了性命。小江因为不承认欲加罪名，受到肉体和精神上的非人折磨，他硬断不弯。他是以死来证明你们之间清白的，听到这消息，你一定很难过，越是这样，你越是要坚强地活下去。
　　匿名举报陷害江老师的人据可靠消息说是余元的哥哥，他虽然和余元是亲兄弟，但他们却有着很大的区别。我们马上要到农场去了，你最好马上也离开那个是非之地。饥荒这么严重，食堂要不到几日也会关闭。江南那边人少地多，饥荒暂时不像江北这边这么严重，我那边有个老战友，名字叫余强，也是我们五十亩塘的人，在那边的一个技术零件所当所长。你妈妈应该认识他的。你们可去他那安身立足，切记！
　　如果我的健康允许的话，到我出来的那一天，我和你阿婶一定会去找你们的。我相信我们都会坚持到那一天的。毛姐，我的女儿，你也要加油哦，人生的道路都是坎坎坷坷的，不要被困难吓倒，坚持就能胜利。
　　愿你们一路平安！
　　叔叔李明
　　当晚，毛姐和余元合计着离开的事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