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土·长篇】第十三章 再见何庆

　　杨晶晶远远看见何庆，她以为眼花了，当确定真的是他时她喜形于色，甩开妹妹跑到何庆面前支支吾吾的问:“何庆……你……你……”她没想到他会来找她。
　　“杨晶晶。”何庆不吃惊，在回来之前他就知道杨晶晶也是这个村的。
　　“你咋在这？”
　　“我和爸回来看爷爷。”
　　“你也是大杨庄人？”杨晶晶更意外。何庆点点头。
　　“晶晶姐，他谁呀？”杨月月问。“朋友。到我家去。”晶晶撇下月月拉着何庆走了。“你不去借碟了？重色轻友，啥人？”月月气得直跺脚。
　　杨丁亮和晶晶妈正在灶屋里炸油条，杨朋烧火。农村逢年过节都喜欢炸油条，六七十年代是为了走亲戚，现在不拿它走亲戚了，留着自家吃。晶晶把何庆拉进厨房向父母介绍:“爹娘，这是我朋友叫何庆。”杨丁亮是个顾外面的人，心里不舒坦表面装起热情，叫晶晶领堂屋去。夹油条的晶晶妈把新出锅的油条端几根送到堂屋让何庆尝尝。
　　“阿姨不用了，您忙吧！”何庆最不喜欢因为自己而让别人麻烦。
　　“晶晶快让人家吃呀！大锅里还煮着肉嘞，待会让你朋友尝尝。”晶晶妈还挺热情。
　　“真的不用了。”何庆对于盛情不好拒绝，但他听到肉字浑身难受。晶晶妈听着他跟电视人一样的话音特别的舒服。杨朋在灶屋里喊:“娘，油条糊了！”晶晶妈赶紧跑回灶屋，嘴巴不停夸奖何庆:“你没听见那孩子说话，好听的很哪！就跟电视里那个播音员的声音一样，可甜了！”
　　“夹你的油条吧！”杨丁亮下油条时故意猛放入锅，油差点溅到晶晶妈和杨朋身上。
　　晶晶剥了几个大蒜给何庆。
　　“一定要吃大蒜吗？”何庆知道吃蒜好可他不喜欢蒜味。
　　“油条就着大蒜吃会很有味道，你尝尝。”
　　何庆试着吃了一口。
　　“咋样？”
　　“是有点不一样。”
　　晶晶痴痴的看着何庆，心里不禁暗自感谢上苍让他在春节里出现在她面前。
　　“倒点水给我吧！”何庆觉得太干了。晶晶赶紧倒杯水:“要茶叶吗？”“不要，我喝白开水。”何庆刚喝口水。
　　付薇慌慌张张找来:“四哥、四婶，何庆在这吗？”
　　“何庆？哪个何庆？”晶晶妈问。
　　“景辰的儿子何庆。”
　　何庆闻声出来，晶晶也跟出来。
　　“婶。”
　　“哎呀，这孩子，你爸说你身体不好叫你别乱跑，快回去！”付薇把一条线织的围巾围在何庆脖里。何庆立即明白很礼貌的向四叔、四婶问好。晶晶听后目瞪口呆。何庆、付薇离开后，杨丁亮警告晶晶:“以后少跟他来往！让你爷爷知道该生气了。”
　　晶晶内心一片怅然。
　　“景辰不就离家十来年，那来那么大的儿子？”
　　“你操这么多心干啥！夹你的油条！”
　　杨发财气得年也没过好。得志妈在丈夫坟前哭了整整一天。其他兄弟在杨敬祖的警告下按兵不动。杨酉全是气得牙根痒就是不敢动，没人撑腰他不敢乱来。
　　杨景辰提着礼品来看望柳云辅。为了缓和两家的关系，柳云辅特地把杨敬祖、杨丙业、杨丁亮找来，又请了杨姓旁院的前辈。
　　“今天，把你们哥仨请来也算是你们老杨家的代表。还有你们的杨五公、杨富贵大伯。这里除了我之外，你们都是同祖兄弟，没我啥事。我之所以腆着脸坐在这，也是为你们老杨家好。俗话说：兄弟没有隔夜仇，打断胳膊还连着筋，话说到哪一辈还是你们最亲最近。都说牙跟舌头好，弄不好也会伤着咬着。兄弟之间闹点误会，打过骂过也就不提了。景辰误伤一甲，可以说不全怪他，可毕竟一甲死了，抛下孤儿寡母的不容易。景辰在外流荡十来年，他也一样妻离子散家不像个家。不管这个错是谁，后果都是苦的。因此，请各位来就是希望给我柳云辅一个薄面，举杯泯恩仇把恩怨一笔勾销，旧皇历从今天之后咱就不再翻了，从新开始咋样？”柳云辅说完端着酒杯站起身。
　　杨丙业、杨丁亮不好明说把目光投向老二，等他开口。敬祖也起身端起酒盅表态：“既然大伯、五公、富贵大伯都在这话也说到这份上，我老杨家又不是不明世理、不通人情的混蛋！我杨敬祖代表全家一致决定：和景辰从此不再有啥磕碰！景辰今后尽管大大方方回大杨庄，老杨家再有人找麻烦我第一个不轻饶！”
　　都说马屁不臭，老三、老四直撇嘴，可老二这么说了他们也只好跟着附和。景辰站起身激动的举起酒杯说：“虽说当年不全是我的错，可一甲死是事实。这么多年我也一直怪自己太冲动，那时候年轻气盛做事鲁莽才会造成这么严重的后果。今天哥几个能摒弃前嫌坐在同一张桌上喝酒，是对景辰最大的谅解！再多的话也表达不了我此刻的心情，我自罚三杯以示惩戒！”景辰连饮三杯，大家起身同陪一盅。景辰斟满一杯酒敬柳云辅：“大伯，当年若不是大伯为景辰写下万人状以示清白，只怕我今天不会站在这。饮水思源，我杨景辰一生一世不会忘记！大恩不言谢，我敬您一杯！”说完一饮而尽。柳云辅一摆手，说；“当着这哥几个，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不提了！景辰，我也不是倚老卖老，你得感激大杨庄的人！”
　　“是，是，大伯说的是这个理。有啥需要我的地方尽管开口，只要能办到我决不推辞！”
　　“这事你得和敬祖好好图谋，敬祖是咱村的村长。”柳云辅把话头转给杨敬祖。杨敬祖自谦的说：“好多事我还不太懂，还得您几位老前辈指点，姜可是老的辣！”
　　柳云辅笑着摇头：“我们这几个老家伙，平平淡淡一辈子就这么走完了。老了，肚里的货陈旧了，脑袋瓜子也不好使了；老了，就得服老，争强好胜强出头的蠢事，咱们不做！应该让你们这些有经验的青年人去做。咱村的路通了、路灯也解决了，剩下有啥可发展的得你们磋商！”
　　柳云辅冲敬祖使了个眼神。杨敬祖先乐了一下才开口说：“景辰，我有个想法。”
　　“啥想法说吧！别把我当外人，我既然回大杨庄，那就是大杨庄的一份子，大杨庄的发展也应该让我出一份力。”景辰停下等着敬祖开口。
　　“咱村没啥副业，更没啥企业开发，啥潜力也没有！有一点我老揪心。你也知道，村里的年轻人都出去打工了，家里就剩下一些老人孩子，逢着农忙吧，有些青年又不能及时赶回来；咱这一片来的大型收割机都是从北边过来的，有时遇到北边的庄稼和咱这一块熟时，侯个车都难。最近中央又有新文件，买大型收割机有补助，我想给村里买两台；不光在咱这作业，还可以到附近村子工作。就是资金上有点……”敬祖的意思已经显而易见。
　　“我明白了。过完年你到市里找我，我可以跟你一块把车买回来。有会开的吗？”
　　“有，我儿子保泽，还有柳强，还有几个驾驶技术都不错。”杨敬祖真是举贤不避亲。
　　景辰点点头。
　　正事叙完，开始划拳比酒量一直喝到十二点。景辰喝多了睡在柳云辅家。
　　何庆、都都、杨孬爷仨挤在一张小木床上，床太小三个人只好用被褥裹着腿靠在床梆上。
　　“爷爷，讲个故事吧！”都都睡不着了。
　　“讲啥哩？要不讲发洪水饿死人那一年。”
　　“爷爷您又忆苦思甜了。”何庆不爱听。
　　“忘记过去就等于背叛！我们老师经常告诫我们！”都都就要爷爷讲。
　　“对呀，穿上鞋可不能忘记赤过脚！你们这一代生的好，打从小一开口喝的是牛奶、吃的是三明治。”
　　“爷爷，您也知道这个？”都都好奇。
　　“电视里面不常讲吗？”
　　“爸怎么还不回来？”何庆抬腕看看表焦急的说。
　　“你爸可能不回来了！这床太小，容不下，睡你柳爷爷家了。”
　　“我去找他。”何庆说着下床。
　　“夜黑你摸不着路。”杨孬拦住孙子。
　　“可这怎么睡呀？”
　　“你和都都睡，爷去找你爸。”杨孬下床穿上草鞋出去了。都都和何庆一会儿就睡着了。杨孬在灶屋的柴堆里宿了一夜。三十早上，景辰回家后立即去镇上买了一张席梦思床回来。
　　杨晶晶背着爸妈来看何庆。见到躺在床上正在输药水的何庆，晶晶心疼极了。何庆心情舒畅多了，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只要见到晶晶整个世界都清新了！
　　“痛吗？”杨晶晶用手轻轻碰了碰何庆扎针的手。何庆微笑着说：“不疼。”因为疼对他来说成为了习惯。
　　“傻！扎针会不疼？”
　　“不是不疼，是已经找不到疼的感觉了。从记事起一年365天几乎有三百天都在扎针，它成为了家常便饭也成为了一种习惯；肉体对它已经度过了排斥期，如今适应了，就不痛了。”他总是平静的陈述却惹得晶晶眼泪汪汪。何庆乐了，伸出右手帮她擦拭。
　　“新年里要开心！不然的话从年头流泪到年尾就不好了。”
　　晶晶用自己温暖的白皙的纤纤细手裹住他瘦削纤长的右手，希望用自己微弱的温暖输送给他抵抗病毒的能量。“何庆，过年了我送你一样礼物，你要不要？”晶晶含情脉脉的说。何庆点头：“有礼物可以收，这个年过得真好！送什么？拿出来看看。”
　　“你把眼睛闭上。”晶晶也学会故弄玄虚。何庆乖乖的闭上眼睛。杨晶晶鼓足勇气把嘴巴送到何庆唇边。初吻的甜蜜羞红了晶晶半边脸。一种别样的感觉让何庆心动得睁开眼。眼眸深情相视、纠缠。晶晶迅速把脸移开，滚烫的脸颊在暖气的空间里红的像抹了一层胭脂。二十二岁了，头一次被人亲吻，何庆思想里冲动的情感脱闸般流泻而下；他多么想拥有一份真正的甜蜜爱情，不管在百花争艳的春季里还是严寒冰冷的冬季里，拥着她，温暖她也温暖自己，而这一切美好的幻想在那流动的药水瓶的现实里击的粉碎。吻，让他的生命再一次生机勃勃，却也提醒着他内心的伤痕斑斑；可是，他想要这种甜蜜。晶晶不敢直视他的双眼，起身要走被何庆伸手拉住。晶晶回过头望着他，他晶莹剔透的眼睛里透出月光一样的柔情。
　　“给我五分种好吗？”她勾起了他内心的狂热。蜻蜓点水的吻不足以抚平他的疼痛，他想试一下自己能不能创造五分种的奇迹。晶晶轻轻坐下将身体靠近何庆，闭上眼睛。
　　轻轻地合上她的嘴巴，何庆的心脏狂奔乱跳，他尝试着把舌尖探进她的嘴里，突然有种声音在制止他，他的病不允许他做这种伤人伤己的事！丝缠在何庆即将窒息的一声闷咳下停止。晶晶急忙拿纸巾给何庆，看着他蹩紫的脸在居烈的咳嗽下痛苦的抽动着，心在滴泪。
　　都都正在和杨孬贴门对子，听到何庆的咳嗽声赶紧跑进屋紧张的问：“哥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何庆摆摆手：“我没事，别大惊小怪的！”说完深情的看了晶晶一眼。杨孬、杨景辰也跑来问咋了，何庆不好明说只是摆手。“是不是药不对？我去找医生。”景辰跑去喊大夫。“我没事，你们都去忙吧！”何庆强装笑脸轰赶大家。杨孬、都都重去贴门画。晶晶像个犯错的孩子惊恐的走也是留也不是。
　　“对不起！吓到你了。”五分钟的记录他不能打破了。晶晶又坐到他身边握住他的手说：“我没吓到，只是担心你。何庆，这不代表啥，别灰心！一切会好的！”何庆点点头，知道她在安慰自己。“尝试过就足够了，甜蜜的东西不一定要久，只要拥有过就是最宝贵的。谢谢你！新年里你给了我最珍贵的礼物！”说着话杨景辰已经请来了医生。
　　晶晶只好离开，回到家免不了一顿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