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天玄月（二）　

水长生顿时觉得自己重要了起来，平生第一次被领导如此重视，他很是激动。“郝总，尽管放心，我会努力的！只要有我在，就绝对不允许任何人伤害你！”
“不要叫我郝总。咱们年龄差不多，除非正式场合，否则就叫我小婕吧，朋友都是这么称呼我的！”郝洁婕笑了起来，窗外淡淡的阳光照射进来，在她的脸上涂上了一层光晕，很有一种圣洁的美感。水长生不由得呆了一呆。“好了，你先出去吧，一会儿送我回家。”
“是！郝——小婕。”水长生还是有些不大习惯这种亲昵的称呼，而且被郝洁婕看得脸上发烧，急忙冲出了办公室。
“哼哼，小婕也是你叫的？又傻又土！”郝洁婕关上房门，拿出一块湿巾在手上擦了又擦，“也不知道老爸究竟是怎么想的，怎么会看中了这样一个人？不过，管他呢，至少这种傻乎乎的人也有他的好处，只要把他的心笼络住了，那就是一面肉盾，必要时能挡子弹的。”这样想着，郝洁婕觉得自己这几万块钱也不算白花，心里舒服了许多。
水长生觉得自己其实应该很满意的。月薪五千不算少了，何止不算少，甚至可以说很多了。毕竟自己才二十四岁，刚刚毕业一年多，多少同学现在还是一两千的收入呢。就是混得比较好的大头，月薪也不过刚刚涨到这个数而已。他有把握，在同班同学中，除了那些家里有背景的人之外，自己绝对已经站在了前列的位置。对于一个拿惯了一千多工资的人，口袋里突然揣上了三万，很有一种睥睨天下的暴发户感觉。所以他决定好好庆祝一下。晚上买了两套衣服，他就拉着大头到酒吧喝酒。
“长生，其实你不必这么客气的，咱们兄弟你还这么破费，我都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了！”罗四海一面做作地推辞，一边拉着他往蓝月亮酒吧走去。蓝月亮酒吧是最近几条街上最好的酒吧，平时两人只能在外面看看，然后很阿Q的对那些进进出出酒吧的人鄙视一把。那时水长生做客服，一月一千五，罗四海做主任，一个月三四千。没有想到现在两人也有能力出入这种地方了，只是不知道在路上三三两两的行人之中是否也有人在很阿Q的鄙视着他们。
“长生，你真的不用和我客气，咱们随便意思一下就行了。老板，来两瓶干红。”罗四海对水长生笑了笑，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有钱了也要省着点花，赚钱可不容易！知道吗？对了老板，找两个小姐陪酒！开个包间！”
“大头，怎么好像是你拉着我来这里的？而且，陪酒小姐可不便宜！”水长生很是郁闷，这小子今天就是打算狠狠地宰自己一次，偏偏嘴上还很是虚伪地客气，其实这一路来都是他在说话，自己只有听着的份。不过看得出来，他也是在为自己高兴。兄弟俩都得到了提升，终于摆脱了温饱的帽子，向小康阶级迈进了。
“啊？是吗？”罗四海一脸的惊奇，似乎根本不知道这些似的，然后又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没关系，兄弟，今天就图个高兴！钱是什么东西？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反正你请客！”
蓝月亮的包间很漂亮，幽暗的灯光，树、藤、花、草一应俱全，从里面可以看到整个酒吧，但是从外面却根本看不清里面的情况。
“长生，我今天跟你说点话你可要往心里去。”陪酒小姐还没来，罗四海关上包间的门，立刻收敛了笑容，语气有些严肃。
“大头，有什么话你说。我还能不听你的？”
“你是做保镖的，以后说不定会有什么危险。你要长个心眼。第一，要练两手别人不知道的绝活，像暗器啊什么的。平时不要把自己的全部实力都暴露出来，凡事留一手，关键时候可以保命的！第二，五千的工资不低，可在你这行业来说确实不高。有什么小事情的话你尽管放手去做，好好表现一下自己。但是真到了生命攸关的时刻，记住，只有自己的命才是最重要的。千万不要意气用事，保命第一，知道么？！第三，逢人只说三分话，不论是对郝洁婕还是你那个美女教练，或者以后你认识的新朋友，绝对不能把自己的底细都交出去。人心难测，我只有你这么一个兄弟，不想你有事。”
“嗯，我记住了！”水长生点头答应。正在这时，包间的门响了。
“哈哈，你们来得还真快啊！”罗四海立刻又恢复了一副嬉皮笑脸的样子跑去开门。然后就像是见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一样愣在了那里。
“大头，干嘛呢？”水长生看到大头突然没了动静，也走到门口，顿时也僵在了那里。
“刘月如？！怎么会是你？”水长生觉得嘴里有些发苦，拉着罗四海让开了房门，“进来再说吧。”
“你出去，我们只要一个陪酒的就够了！”罗四海把另一个穿着一样妖艳的女孩推了出去，然后把包间的门紧紧地关上。“坐下来说吧。”
显然三人都没有想到会在这种时刻这种地方以这种方式见面，一时之间都没有说话。
“咳咳，”罗四海感到气氛有些尴尬。对于水长生和刘月如之间的事情他是有些了解的。两人从高中就是同学，后来大学里虽然不是一个班，但是毕竟在同一所学校，感情一直很好。大三的时候有一个研究生也开始追求刘月如，那研究生的家世很不错，答应以后带刘月如一起出国，然后刘月如和水长生的感情就开始疏远。但是最后却是水长生觉得这样拖着对大家都没有好处，所以主动提出的分手。也就是那时，水长生学会了抽烟喝酒。罗四海觉得既然已经又见面了，至少也是同学，总该说点什么。“呃——刘月如，你没有去美国吗？”虽然明显是句废话，但是至少总要有人来先打破这沉寂的。
“我现在不是就在这里坐着呢吗？怎么可能去美国！”刘月如苦笑一下，从衣服里摸出一包烟，点了一支吸了起来。
水长生静静的望着眼前的女人，她依旧美丽，更多了些成熟，多了些妖艳。脂粉气很重。曾经以为已经凋零的感情再一次在心底萌芽，毕竟是自己朝思暮想的人啊！
“那你最近过得怎么样？”罗四海看水长生愣愣地盯着刘月如不说话，刘月如却总是目光闪烁，不与他对视，只好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起来。
“不是很如意。”刘月如吸了口烟，身体微微后仰，很舒服地靠在了沙发上，翘起了二郎腿，把滑到大腿根部的超短裙往下拉了拉。“大学毕业之后半年我就和那个骗子分手了。他其实一直都在骗我。他家在一个很偏远的农村，根本不可能带我去出国的！而且，他家里已经有了老婆。只恨我当时太傻，竟然还为了他去流产！”
“那后来呢？”
“后来？后来我就来到这里了！陪酒，有时也接点生意，看客人而定了。没办法，总要生活啊！”
“那没有再找一个？”罗四海瞟了一眼水长生，看他没有反应，于是继续说了下去，“而且，怎么说你也是本科毕业，随便找一份工作也比在这里强啊！”
“你以为我就不想找个体面的工作？但是太难了，现在社会上本科生一抓一大把，我又没有什么关系，好的企业根本进不去。只好慢慢混了。至于感情，我已经不再相信了。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失去的，已经很难再找回来了。只能怪我自己当时不懂得珍惜，怨不得别人。”说着，目光有意无意地瞥了一眼坐在对面的水长生。
“其实也不一定的。我一直觉得幸福是要靠自己去争取的。古语说有情人终成眷属，你看，咱们今天又遇见了，这不能不说是缘分啊！喂，长生，你说是不是？”
“啊？啊！是啊！是啊！刚刚你们在说什么呢？”
“我说，咱们今天能碰上是缘分！”罗四海又重复了一遍自己的话。
“对，是缘分。”水长生拿起杯子给三人倒满酒，站起来递给刘月如一杯，“刘月如，一年多没见，你憔悴了。”
“啊，刘月如，你们这里有卫生间吧？哦，长生，你们先聊，我去洗手间一下。”罗四海站起来拍了拍水长生的肩膀，径自走了出去。
“长生，你还好吗？”看到罗四海走了出去，两人明显觉得说话随意了许多。
“凑合吧。毕业之后一直做客服，前不久刚刚换了工作，现在给人家当司机，兼职做保镖。”
“待遇不错吧？要不然你也不会来这种地方。”
“以前我是只能在外面看看，只有眼馋的份儿。现在刚刚发了奖金，来这里看看，也算是圆一个小小的愿望吧！”
“你现在长进了啊！竟然叫陪酒小姐了！我记得以前你是看到漂亮女孩子就会脸红的呢！”
“谁说的？以前我和你在一起的时候就从来都没脸红过！”
“你还好意思说！记得高中时我过生日，那天你送了我一个自己做的小木偶，脸红得跟个二百瓦的灯泡似的！结果关了灯都看不到蜡烛了，就看到你的一张大红脸了。”
刘月如似乎又回到了那时的开心时光，嘻嘻哈哈地笑得像个孩子，笑着笑着眼泪就流出来了。水长生看得心里难受，知道她这段日子一定过得很不好，拿出面巾纸为她擦眼泪。“那木偶做得不好，但是那时我没有钱，只能送得起你那个，是我花了一个月时间做的。”
“确实不好，但是却是我收到过的最珍贵的礼物。”刘月如接过面巾纸，一面擦眼泪一面说，“想不到现在你胆子大得多了，连陪酒小姐都叫，还要包间，长生，你变坏了！”
“不是不是！”水长生急忙解释，说不清为什么，但是他就是觉得不能让刘月如误会自己，“是大头的主意，我只是不想扫了他的兴致。真的没有其它想法的！”
“放心吧！我是不会把这些告诉嫂子的！男人嘛，这些也正常。”
“哪里来的嫂子？”水长生笑了起来，“我一直是单身，没有人会为我吃醋的！”
“哦？”刘月如奇怪地盯着水长生，“怎么不找一个女朋友？你这么好的人，应该有不少女孩子喜欢你吧！”
“也许吧！只是我一直都没往那方面想。曾经沧海，呵呵，再找一个那么完美的女孩儿真的很难的。”
“哪个女孩儿？不会是说我吧？”刘月如把翘着的腿放了下来，双腿似乎是无意的打开一个不大不小的缝儿，一抹淡淡的粉红晃得水长生一阵眼花。“我哪里有你说的那么好？其实你也是的，当时你要是坚持一下，也许咱们现在就不是这样的了。也许已经有了一个家，一家三口安安稳稳地过着日子，平淡，但是幸福。”
“你会甘心做一个家庭主妇？你不是一直想出国的吗？”
“那是以前，心比天高命比纸薄。现在我已经想明白了，女人一辈子只要有一个真心爱自己的男人就够了，其他的都不重要的。可惜，现在明白了却也晚了。”说着从身上不知什么地方摸出纸笔来，写了一个地址和电话给他，“好了，我还要工作，就不跟你多聊了。以后常联系！再来这里直接找我，给你打折！对你，我免费提供特殊服务！”说着，在水长生的脸上吻了一下，不理会有些不知所措的水长生，径直走了出去。
“兄弟，进展怎么样？有没有什么实质性的收获？”看到刘月如走了出去，罗四海立刻闪了进来，贼贼地问。
“什么实质性的收获？”
“就是说，你们有没有重归于好，她有没有投怀送抱——”一眼瞥见了地上散乱丢着的几张面巾纸，罗四海立刻像发现了新大陆一样叫了起来，“靠！兄弟行啊！也不枉我在外面等了半个钟头，果然没让我失望！”
“什么什么啊？大头，拜托你说清楚一点好不好？我怎么越来越糊涂了？”
“这事儿还怎么说清楚？俗话说，酒后乱性啊！你看，连罪证你都没有销毁呢！你得好好补偿补偿我，一会儿给我买一只烤羊腿！”
“大头，我真的听不明白！我就是和刘月如说说话而已！”
“装蒜！小气鬼！”罗四海很是气愤地拉着水长生就往外走，“结账去！”
“大头，我们真的没发生什么！我的为人你还不知道？不错，我喜欢刘月如，可是绝对不会在那种地方和她那个的！我可清白着呢！”
“你清白？”罗四海嘿嘿笑了起来，“长生啊，你有没有发现，在蓝月亮里，包括咱们一路回来，有不少人都盯着你看啊！”
“嗯，是啊！是不是我今天特别帅？”
“帅你个头！自己照照镜子去！还敢说你们没什么？还敢说你清白？见色忘义！我在门口给你们放哨，你在里面爽，连一只羊腿都不肯痛痛快快地给我！”
“我不是给你买了嘛！”水长生一面嘟囔着，一面借着一辆车的反光镜照了照，镜子里，在自己脸颊的部位，一个纤秀艳红的唇印静静地在冲自己微笑，他顿时想起了刘月如临离去时那温柔的一吻。“惨了，这回可说不清楚了！”
“兄弟，以后要想说谎先把那些证据都毁了再说！孤男寡女同处一室，又是曾经的情人久别重逢，现在两人又都是单身，再喝了点酒，要是不发生点什么才怪！看看你的脸，看看那一地的纸巾！”
“大头，这事儿我不想解释了。”水长生无奈的任凭罗四海喋喋不休地念叨，“我心里有点乱，你是我兄弟，给点建议先！你觉得我和刘月如还有可能吗？”
曾经恨过的，已经慢慢淡漠；曾经爱过的，依然久久萦怀。往事已随时光流走许久，可魂牵梦萦的还是那个身影，念念不忘的也还是那段温情。水长生长得不算帅，个子也不高，但是他人很好，又肯努力，所以不乏喜欢他的女孩子。但是他却一直拒绝着，疏远着，总是和异性之间刻意保持着那么一点距离。他一直不愿承认，但是又不得不承认，自己的心里对于刘月如依然难以忘情。原本以为随着时间的流逝这段感情可以慢慢冷却，可是再次相逢时却发觉心头的那团火依旧在炽烈燃烧。如果刘月如现在过得很好，那他或许会因为对她的爱而强行用自己的心把这团火熄灭，哪怕烧得自己伤痕累累，哪怕和当时提出分手时一样让自己再一次痛彻心扉。可是现在刘月如过得很不如意，依旧是单身一人，所以他心头的火焰越烧越烈，烧得他热血沸腾。
罗四海仔细打量着水长生，发现他的瞳孔里有两团火焰在烧，不由得苦笑。“兄弟，你已经有了答案了，又何必问我？”
“不！现在我觉得自己晕乎乎的，即高兴又害怕，你是我最好的兄弟，你帮我拿个主意！”
“这是你自己的事情，主意也要你自己来拿！想到什么就放手去做，至少不会给自己留下遗憾。我支持你！不过，毕竟已经毕业一年多了，人在社会上是很容易变的，你要留个心眼，总之，别让自己再受伤了！”
“好，我知道怎么做了！”
“早点睡吧！明天还要工作呢！别忘了早点起来去接郝洁婕，那可不是一个好说话的主，要是你迟到了绝对没有好果子吃的！”罗四海喃喃地走到自己床头倒头躺了下去。原本想换个大一点的房子的，毕竟两个大男人挤在一个小房间里很不舒服。可是现在看来是用不着了，看水长生的样子，以后回来的机会恐怕很少，十有八九会住到刘月如那里去！

“郜姐，你注意到了吗？长生今天挺不一样的！”总经理办公室里，郝洁婕一面悠闲地在脸上补着妆，一面问喝着牛奶啃着面包的郜影超。
“他有什么不一样的？不就是换了一套新衣服嘛！不过你还别说，他这一打扮看起来顺眼多了！至少不那么土气了！”
“我不是说他的衣服！难道你没注意，他其实一直在笑吗？似乎心不在焉的样子。我真担心他弄出什么交通事故来！”
“嗯？”郜影超喝了口牛奶，把噎在喉咙里的面包吞了下去，拿出纸巾擦了擦手，“那就是恋爱了！恋爱的人都这样儿！我看你就有点精神恍惚的不正常，大清早的补什么妆啊？！不会也是恋爱了吧？”
“我？恋爱？和谁？”
“那个水长生呗！你们两个是同时不正常的！”
“去死吧你！能让我动心的男人还没生出来呢！”郝洁婕随手抄起一本书就向郜影超砸了过去。
郜影超伸手轻轻巧巧地把书接住，“那你不是要做老处女了？”说着不等郝洁婕发飙，嘻嘻哈哈地跑出了办公室，随手把书又扔给了她。
“这个郜影超，就没个正经的！”郝洁婕接过自己的书放在桌子上，“我会和他恋爱？除非太阳打西边出来，或者我昏了头！不过，那个土里土气的家伙会和谁恋爱呢？”郝洁婕觉得有些烦躁，拿着笔在纸上随手乱画，好一阵子才平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