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恩妻情（三）

　　事情的再度变故来自于珍珍的回家。珍珍忽然就回来了，就像她忽然离开一样。再度回到这个家的珍珍变了，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不可一世，趾高气扬。
　　珍珍回来之后，多了句口头禅，那就是：不就是钱嘛。每当珍珍说出这句口头禅的时候，秦岚就嗤之以鼻，背地里在我跟前说：你也不把你那个宝贝妹妹说一下，不就是挣了几个钱吗，涨得都没领了，也不怕人笑话。不知你听没听到，别人都怎么说呢。秦岚的话，我没有反驳。其实，珍珍的变化我也是看在心里。我觉得珍珍好像是故意这么做，这么说的，而同时，我对珍珍的变化很是担心。珍珍在外边，究竟干着什么工作，究竟挣了多少钱。我就决定找个机会和珍珍谈一下。但是，根据珍珍的个性，我可以肯定，谈的结果注定失败。如果珍珍真是故意的话，那谈的结果不但注定失败，而且我很有可能是自找苦吃。尽管这样，我还是决定去谈一下。不谈的话，我连自己是怎么失败的都不知道。但我没有和珍珍谈成，上帝没有给我制造和珍珍谈的时间。我第二天下班回家的时候，珍珍已经走了。珍珍走了，留给我的，却是母亲和秦岚跟我莫名其妙的冷战。我想：一定是珍珍走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事。母亲和秦岚一句话都不给我说珍珍走的原因，他们娘儿俩故意制造的平静和祥和，让我在对他们一次又一次的担心而变得异常聪明的疑虑，使我确信，一定有事了。他们竟然完全没有意识到，给我制造的平静和祥和，实际上是和我冷战，实际上是对我的折磨。我决定以母亲为突破口，因为母亲对自己固执的封闭制造了沟通的难度，相对于母亲来说，秦岚容易对付，大不了我先强行和秦岚做爱罢了，哪怕我在做爱中流泪求饶。想好了后，我便趁着秦岚不在家的时候，问母亲：珍珍不是说多停几天吗？怎么就走了？
　　母亲看着我，仇恨满腹的样子。我知道，母亲把我当成了秦岚，母亲或许以为，我就是秦岚派来的探子或者杀手。母亲说：珍珍能活着出去就不错了。
　　妈，到底怎么回事？谁又把珍珍怎么了？我感觉我的声音提升了许多。因为我觉得有一把刀子向我捅来，同时，也捅向了母亲。这把刀子，从哪儿来的？我不知道。
　　你问秦岚去，问我干什么？秦岚就不是人，就说不出个人话！
　　秦岚到底说什么了？
　　说什么？说珍珍不自重，说珍珍给她丢人了。我看珍珍比她那货强得多，你整天跟一大帮子男人嘻嘻哈哈，不就是给我老太婆难看吗？梁振，你干脆把我分开，让我自个过去，我受不了了！我要了一个没用的儿子，我没脸活，没脸见人！
　　事情在母亲对我的哭骂中清楚了。秦岚一定是没忍住去和珍珍交谈了，结果是在互相的人身攻击中宣告交谈瓦解，珍珍负气提前打道回“府”。
　　我没有急着问秦岚，我想让我们先彼此平静一下。当我终于找到机会和秦岚经过缠绵的激情之后，秦岚哭了。我抱着秦岚，擦着她涌流的泪水，说：别哭了，我知道了。
　　秦岚挥手打了我一巴掌，说：你知道个屁！你妹子说我干的事她都知道，我干什么事了？我偷人了还是虐待你妈了？你说，你说呀！
　　我的眼泪随着秦岚的巴掌也流了出来，我把头扭向一边。说：你没有，我知道的。嫁给我，你真的受委屈了，我知道，我都知道。妈和珍珍是心灵上有过创伤，思想钻着牛角尖呢，你别跟她们计较。
　　秦岚说：那我呢？你还是我的男人吗？你就忍心让伤创我吗？
　　我说：妈老了，糊涂了，珍珍会明白的，总有一天会明白的。
　　秦岚没再说什么，只是任泪横流。
　　我望着窗外，朦胧的月色和我的眼睛一样朦胧，我的脸色也一定和月光一样清冷。
　　也许，新婚初夜的挫败，让我失掉了在秦岚面前做一个大男人的自信，我的激情总是在秦岚面前无法释放。对一个男人来说，在自己的女人面前一直抬不起头来，一直在自卑中卑微的活着，是何等的痛苦。我有时候甚至怀疑，是不是我对秦岚根本就没有感情。我思来想去，反复论证，肯定了我的心里只有秦岚一个女人，除了秦岚，我心里在容不下其他女人。我坚信，我保证，我是爱着秦岚的，要不然的话，每当秦岚躺在我身边的时候，我为什么总是抑制不住的激动？后来的许多时候，我都在脑海中苦苦搜寻着，我到底是什么时候爱上秦岚的。搜寻的结果就是，我百分之百的确定，我是在和秦岚初次见面的那一刻，秦岚就打动了我。打动我的并不是秦岚的美貌，而是秦岚在媒人毫不犹豫的一句话：我就觉得梁振那人还行，至于家里的条件，都是小事一桩。然后，就是秦岚的侄女一下子就记住了我的名字，秦岚有时数落侄女两句，侄女就撅着小嘴说：我叫姑父梁振来收拾你。还有岳母时不时的一句叮咛，让我很快的就融入了秦岚的家。我觉得这好似冥冥中注定的，上帝已经把属于我的缘分给了我。
　　可是，每当我试图要抱住秦岚亲热一番的时候，秦岚总是有些冷漠，需要我费好一番工夫才有所动。
　　秦岚曾说：我恐怕患有传说中的性冷淡。
　　我抱着秦岚枉自颤抖着说：屁！性冷淡还有传说，那是一种病，不是传说。都怪我，没有把你变成真正的女人。
　　秦岚在黑暗中又伸出手，在我脸上轻打了一下说：我都为你生了一个孩子了，还不是女人啊？
　　我说：是，是女人，这个情况不容置疑，我的意思是说我没有让你体验到性高潮的快乐。
　　秦岚说：屁话，你说生男孩女孩怪我还是怪你？
　　我说：据有关资料，可能男人起的作用较大吧。
　　秦岚说：可是你妈不这么想，不就生了个女孩嘛，整天拉着个脸，给谁看呢？
　　我说：我不在乎，妈在乎也是白在乎，所以你也别在乎。我挺喜欢女孩的，你千万别多想。
　　秦岚继续埋怨着，埋怨的直到我无言应对，埋怨的直到我的鸡巴也沉默无语。我不知道我和秦岚的对话进行到如此地步，究竟怪谁？我想不明白，小心翼翼的说话还会落到如此惨败的地步？
　　秦岚其实说的没错，母亲对秦岚是有很大的不满，因为我们现在的女儿是秦岚坐第二个月子的成果。坐第一个月子由于胎位不正，导致孩子产下的时候，依然停止了呼吸。我焦急的等待在病房外，等带着“哇哇”的那声啼哭，等来的是护士用一次性接生服递出来的一包东西，我颤抖着接过来，护士毫无表情地说：是个女儿，没成，扔到住院部后边的垃圾堆去吧。我的腿和手一起颤抖，连眼泪都忘了流出来。我没有去垃圾堆，我走了很远，找到了一片空地，用手刨出了一个坑，把手中的东西埋好了，踩严实了。然后就跪在荒野上，望着漆黑的夜空，乞求着上苍，让我的孩子一路走好。可想而知，当老天再一次把一个健康可爱的女儿给我带来的时候，我是何等的高兴。那个残酷的晚上，我没有哭，但看着小依依伸着小手，在陌生的世界抓挠着的情景，我泪眼朦胧。母亲背地里说秦岚：包了一肚子女儿。望着母亲咬牙切齿的样子，我失望透顶，我对母亲说：妈，以后这话再不能说了。我知道，母亲只是用恶毒的语言攻击秦岚，孩子只是母亲找到的一个攻击的理由，母亲只是借机发泄自己内心的悲痛和嘶鸣。钱和万事如意会让每个人体验到幸福，贫穷和磨难却要把感情撕扯的粉身碎骨。苦中作乐，永远只是一个美丽的童话，即使那一天真的梦想成真，我们丢弃的，比梦想将会更多。
　　我有时会觉得，我的生活，就是一场亲人与亲人之间的仇怨满腹，是我，是我的无能把一个个血脉相连的亲人变成了仇人，彼此抱怨，彼此诅咒。我很失望，我很头痛，我想把自己扔在大街上，徒自流浪，徒自堕落。母亲离我远了，母亲的担心也得到了验证，秦岚离我远了，她只是义务的指挥着我去干什么，必须干什么，爱情可怜的只给了我留下了命令。珍珍离开了，去一个遥远而陌生的地方，给我的只是个背影，还有不必联系，消息封锁。
　　但珍珍的事情，母亲知道，但母亲不屑于告诉我。母亲人为的把我和她拉开，若即若离让我痛彻心扉。
　　珍珍和许多来深圳闯荡的女孩一样，她们的故事无非是两种结果，成功或者失败，无非就是站住脚和站不住脚。还有一种，就是和自己的男朋友一起来闯荡的，住在廉价的出租屋里，一点一点的积累着自己的财富，一步一步的实现着当个城里人的梦想。所有的女孩，都在心里默默地较着劲，决不能让已逝的青春沉默，抓住青春的资本，让自己的明天变得美好。珍珍知道，自己不漂亮，但她有着窈窕的身材，她既然头也没回的离开了那个家，就一定要风风光光的回去。她非常庆幸珍妮选择了坚持，在那样一个家里，必须有一个人做出牺牲。哥不能，哥是男人，要撑住家，要照顾家。珍妮还小，但比自己聪明，所以，唯一的牺牲者，只能是自己。秦岚虽然是个厉害的角色，可正是他们那个家需要的角色。哥和母亲都有一种随遇而安的惰性。母亲年纪大了，也就那样了，虽说疑神疑鬼和不可理喻跟着年纪不可避免的增加着，但母亲超强的忍耐力和沉默寡言会让一切不至于弄到鸡飞狗跳的地步。秦岚能把哥管住，哥的惰性也造就了秦岚改变这个家的各项改革措施的顺利进行，哥不糊涂，知道服从秦岚的结果是对现有环境的一份希望，所以珍珍并不反对哥在秦岚面前的言听计从。母亲所有的不理解，地位和权利的逐渐消除会让她默认。母亲只能默认，就像她默认了命运的不幸以后，然后在不幸的命运中继续不幸的祈祷和等待一样。珍妮是个坚强的孩子，她一定不会轻易放弃选择。这一切，珍珍藏在心里，她没有表达出来，她选择了一种背道而驰的表达方式，是希望所有的让人对自己失望，把自己从心里扣走，不因自己的存在让亲情多一份牵挂。在这个家里，母亲也是牺牲者。母亲也必须牺牲，母亲思想的停驻不前以及倔强的封闭注定牺牲。珍珍就是要用两个人的牺牲来换取两个人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