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包公审案

　　戏台上响起了大鼓的响声，很快后台传来了动静，六个赤帽青衣衙役，手拿板子冲了出来，他们很整齐地排成左右两排，紧接着四名身穿褐袍、腰间别着朴刀的侍卫走了出来。
　　观众们认得他们的打扮，分别是王朝、马汉、张龙、赵虎，这时，一个身穿红袍、戴着高冠手里拿着尚方宝剑的带刀护卫出现。
　　林海天认得这个展昭打扮的演员，不是别人正是林均友，这个林均友一直充当着打手的角色，今天同样是不例外，从认真的表情来看，看上去似乎要倾情演出。
　　终于轮到最重要人物的粉墨登场，只见村长林炎庆，将自己打扮成包公模样，而且有模有样，他身穿貔貅黑袍，腰间扎着闪光的腰带，头上戴着皂色乌纱帽，鞋上踩着一双红色绘锦的皂靴，一张黝黑的老脸，留着花白的长须，实在是威武、神气极了，如同包公再世。
　　只见包公手扶宽宽的腰带，迈着很有霸气的步子，来到审案台前，一屁股坐在那个雕纹太师椅上，双手放下腰带，伸出右手捋了捋长胡子，故意卖了个关子，说到底谁惊扰了本官的作息。
　　包公落座，开始升堂，左右衙役高喊“威武”，云板响起来，惊堂木一拍，报案之人已站到公堂之上。
　　这个外表儒雅的书生，先是有礼貌地向包天弯腰施了个礼，接着自我介绍一番，最后，不慌不忙地呈上状子，脸上装出一副很委屈的样子，看上去怪可怜的。
　　包公接过书生手中的状子，先浏览一通，然后仔细读一遍，又一遍，开始时脸孔像石板似的紧绷，接着，因为发怒脸涨红了，最后，因为生气额头青筋直冒，连续说了三遍岂有此理。
　　包公使劲地一拍惊堂木，怒发冲冠，质问书生状子里被告的罪状是否属实。
　　书生从容不迫，打开手里扇子，往自己的身上扇了几下，神色平静，接着认真地点了点头。
　　包公动作熟练地从签筒抽出一支令签，不慌不忙地交到展昭的手里，命令其将被告带来公堂之上，展昭恭敬地双手接过令签，将令签插在腰间立即启程。
　　林海天沉默不语，开始思忖起来，那一些坏人居然在扮演好人的角色，坏人们在穿上官服后，还真像是个好官，审案起来有倒是有模有样的，自己已被眼前的情形弄糊涂了，到底是坏人已经改邪归正了，还是坏人骨子里依旧大奸大恶。
　　林海天仔细地环顾了一下四周，发现那一些没文化、愚昧无知的观众，只知道一个劲地鼓掌、叫好，脸上露出十分崇敬的神色，简直已把戏台上的包公奉为神灵，对包公佩服得五体投地。
　　戏台另一边则是出现这么一幕，一个衣衫褴褛、骨瘦如柴的农民，双手捧着已经枯死掉稻谷，一屁股瘫坐在地上，眼里噙着泪水，对着苍天进行一番哭诉，命怎么会如此之苦，整整半年，老天爷居然不肯施舍庄稼半滴雨，自己家里上有老、下有小，昨天，家里连最后一头猪也饿了，这日子真的没法过了，寻死的心都有了。
　　林均年假装比身边的村妇更加地投入观看，脸上装出一副同情的样子，一下子抽动着鼻子，抽噎叹息，如同专业演员那般的表演，那一些善良、无知的村妇们见林均年伤心地抽抽搭搭着，不由自主地被伤感的、凄惨的气氛所感染，喉咙感到一阵哽咽，最后，像孩子一样失声痛哭。
　　林海天脸上微微地苦笑着，戏台上那个农民，虽然衣衫褴褛，但是脚上穿着一双崭新黑布鞋，未免太不专业了吧，在表演痛哭时，只见张开嘴巴，不见掉下眼泪，所用的道具十分的劣质，那沾在农民嘴唇上的花白长胡子，才演到一半已掉落一半，那一件破破烂烂的衣服，倒是有点像样，像被一群狗抓咬过似的。
　　只不过，观众们的注意力不在这些小细节上，她们观赏的心情丝毫没有受到影响，依旧是那么的全神贯注，感同身受，眼眶盈满了伤心的泪水。
　　倒是那个卵形、天真无邪、穿着开裆裤的小男孩子说了真话，小男孩用右手食指直指着戏台上的农民，直言不讳地大声说，老爷爷的胡子掉下来了，那长胡子是假的。
　　然而，小男孩过于老实举动，很快遭到母亲的一声责骂，还被母亲恶狠狠地瞪了一眼，小男孩马上吓得收起舌头，缩起脖子，不敢再吱声了。
　　戏台上的那个农民伯伯，做出了个惊人的举动，他把死掉稻谷埋进泥土里，然后跪在地上，放声嚎啕大哭，看上去对土地怀着崇敬和热爱之情。
　　曾瑞芳看着看着，在不知不觉中被感动了，脏腑在颤动着，回想起当年村子里的大闹饥荒，许多村民因为家里缺粮，活活饿死。
　　有人吃了有毒的野果，腹泻而死，有人吃了观音土，被撑死了，那年头，像猫和老鼠、鸟、蜣螂这样的动物都被村民吃光了，只差人吃人肉。
　　曾瑞芳无奈地皱了皱眉头，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怨天尤人是没有用的，人应该要有危机感，提前做好节衣缩食的准备，不要指望依靠他人的施舍，毕竟人的同情心有限。
　　很快，曾瑞芳冷静下来寻思，他们到底在搞什么鬼，照目前的情况来看，倒是想演一出好戏，周围的观众们，似乎已被坏人们蒙蔽了双眼，眼睛已被发光东西所吸引住了，自然忽视了发光东西背后的阴暗面。
　　戏台上农民的哭声，引起了台下观众的同情，戏台上农民的惊叫声，则引起了台下观众的投入，戏台上农民由于痛哭过度，伤心欲绝，直接白眼一翻晕倒了过去，那瘦弱身躯倒向一侧，后背斜对着观众。
　　这时，林均年眼睛在贼溜溜地转着，早已是酝酿好悲伤的情绪，先是使劲地揪着上衣，接着做出捶胸动作，最后，像遭到大人欺负的孩子一样失声痛哭，哭声越来越大，泪如泉涌，他虽然在哭着，心里面却在偷乐着，因为周围的傻瓜们已经上当。
　　悲伤的情绪就像瘟疫那样，一下子就传染开来了，速度竟是如此之快，如同大浪席卷全场，观众席上弥漫着悲伤的气氛，壮丁们抽着鼻子，老人们眼睛通红，寡妇眼里充满了泪水，妇女们哭得歇斯底里，拖出撕心裂肺，孩子们莫名其妙地哭哭啼啼，各种哭声充斥在一起。
　　下一秒，戏台上出现这么一幕，一个魁梧身躯、长着一双粗大手的汉子，大摇大摆地走出来
　　汉子身上穿着一件黛紫色的缎料长袍，脚上穿着一双高帮的皂色靴，头上戴着一顶宽边高帽，看上去是那么的神气活现。
　　此汉子身后跟着两个身穿茶色麻布长袍打手，打手们大模大样地迈步，脸上一副嚣张样子，不把农民百姓放在眼里，态度又是那么的傲慢。
　　曾瑞芳一眼认出戏台上的身材高大汉子，他是村子里头有名的壮汉，脸膛黑得像个海盗似的，长着一双凶狠的眼睛，脑门上有一道伤疤，满脸粗长的黑胡子像扫把一样的虹髯。
　　此人火暴性子，爱和他人争吵，满口秽语污言、喊打喊杀，除了经常吓哭小孩子之外，还干出偷鸡摸狗的坏事，偷看村妇洗澡，放狗闯进鸡舍，撒谎蒙骗他人，存心破坏公物，他是个彻头彻尾的大坏蛋，由他来扮演坏人是最好不过了。
　　果然，此汉子出场不久，观众席上已响起了一阵诅咒声，那一些被他偷窥过的妇女们，更是咬牙切齿，眼睛里直冒火花，那一些被吓哭过的孩子们，感到害怕极了，赶紧躲到大人们的身后，四肢打战，面无血色。
　　汉子大步流星来到农民的身边，蹲下去伸出一只粗糙的大手，站起来同时右手猛提起农民，接着左手往农民消瘦的脸上，打了几个耳光，真是手起掌落。
　　观众看见汉子动作粗鲁，农民居然被打得嘴角流血，而且耳光的响声相当响亮，像鞭子一样噼啪作响，听得清清楚楚。
　　其实，汉子动作虽粗鲁，但是不是真打，那农民也不傻，见巴掌扇过来，很巧妙地把头摆来摆去，双方在登台前已经历过了多次排练，之所以嘴角会流血，那是因为嘴里含有液体道具，一咬道具即可达到流血的效果，至于那噼啪作响的响声，那是后台制造出来的音效，目的为了让戏台上的戏逼真。
　　观众席上的观众们，在听见响声之后，加上亲眼目睹，居然信以为真，不再感到难过，而是感到愤怒，个个瞪着一双火爆眼睛，咬牙切齿，握紧了拳头，内心涌起一股打人的冲动。
　　那农民被壮汉打醒了，连忙抬起头来问壮汉，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壮汉放开农民，接着从口袋里拿出几张欠条，往农民的身上一甩去，嘴里喷出“还钱”两个字，解释自己乃是过来帮张地主收田租的，欠债还钱天经地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