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我们总是对所有一切权威都加以十分的敬畏。看到一个穿制服的，就以为是来了个当guan儿地，看到拿塑料棍儿戴大盖帽的，就以为是遇到了警察，又是害怕查税补费，又是担心要被查验身份证明什么的，因为他们很多都是代表着权威的，一见到他们，我心里就禁不住会有些儿紧张起来，因为我心里边有阴影儿，非常害怕别人要查这些东西。心想如果我老实听话，可能就不会查到我头上来了。我按照他的吩咐，站在了队伍里，有时候忍不住还要偷偷地瞧上一眼大盖帽，他那副凶神恶煞的样子，着实让我有些不寒而栗，看到他，就像见到了拿命的小鬼一样。怪谁呢？我这可是自投罗网地自己钻进来的呀，现在看来想溜是溜不掉了，那我就只好装模作样老老实实地排在队伍里了，生怕一不小心会给自己招来什么不必要的麻烦事儿。因为心虚，就总是常常想到自己不知会在什么时候，突然就要遭遇什么厄运临头，随时就想着瞅空子再溜出去。只要一看到“大盖帽”那副凶神恶煞的样子，我就不得不放弃这种侥幸的心理。因为心里老是很不踏实，所以身体条件反射似地禁不住一阵阵地有些哆嗦起来，仿佛六月天刮老北风，寒意袭来，冷颤陡起，上下牙齿在这时候，还颇有些不争气地磕碰得嘣嘣直响。我嗫嚅着自言自语道：“我，我想要上厕所。”一紧张我就想要上厕所，我知道这是一个很不好的习惯，可我就是怎么也改不了。
　　“干什么玩意儿？难道你不想在这儿排队了？”不知怎么的，我的话被大盖帽听了去，他愤怒地对我说道。
　　“我、我只是想要上厕所嘛。难道谁规定排队的人不准上厕所了吗？上完厕所我还是要回到这里来排队的。”我只得硬着头皮地说道。
　　“就你屁事儿多，真是懒驴上磨屎尿多。上厕所，上厕所也得到那边去排队。”他说。
　　我没想到上个厕所也要排队。心想真是倒霉，如果我不来排队就不会要上厕所了，我们老家上厕所从来不用排队，试问，有谁见过在农村的树林里上厕所还需要排队的？况且在这边排队的人，一点儿也不比排在那边的人数少。其实这里所有的队列全都是一模一样的，让人根本就分不清楚哪一队是上厕所，哪一队不是上厕所的。既然所有的队列都是一样的，在我又不知道他到底指的是那一支队伍的情况下，我就随便地找了一支队伍排了进去。心想反正都是排队，排在这边跟排在那边，排在这一队和排在那一队，根本就没有什么本质上的区别。再说排哪儿不都是排呢？既然大家都在排，那我就必须得排，既然别人能够排，那我也一定能够排。虽然这儿有点儿嘈杂，空气也不是很好，人们脚下带起的灰尘，弥漫在空气中，直往鼻孔里钻，使人闻到的都是尘土的味道，但是只能忍着。只要忍一忍，憋一憋，相信要不了多久也就憋过去了，那就不用上厕所了，这没什么大不了的。难道那些死去的人都是被尘土的味道憋死的不成？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不知道这队伍怎么老是那么长，因为明明看到前面的队伍在逐渐地缩短着，后面的队伍却又在不断地延伸着。我被夹在队伍的中间，被后面的人推搡着，又被前面的人挟持着，退是退不出去的了，退出去了前面的队真的就算是白排了，只能是横下一条心来，跟随着队伍往前走。终于轮到我了，我来到了一个窗口前，可这里既不像是厕所，也不像是其他什么带“所”字的地方，因为那只是一个很小的窗口，小得只能够看见一张脸或者只容得下一只手。看来这里是根本上不了厕所的，里面只有一张高高的枱子，高枱子后面居高临下的坐着一个看不清面孔的人，那人一片模糊，也不知道是男的还是女的。只见他人虽然是面朝向我的，眼睛却在盯着别处，他（她）没有要我出示任何能够证明自己身份的一切东西，也从一开始就没有正眼地瞧过我一眼，看来这里可能不是需要查验身份证明什么的地方，这让我心里暗暗地感到一阵阵的高兴。事实上，到现在为止，里面的那个人连一句话也没有对我说过，只是突然地向我伸出一只手来，在窗沿上拍了拍，好像是在提示我，既然你已经到这里来了，总得拿出一点儿什么东西来给我看看吧。我拿不准那人是在向我索要什么，可又不敢问他（她），生怕给自己惹出什么意想不到的麻烦来，只好下意识地往口袋里掏了掏，终于被我找到了一个什么东西，也没有仔细地看清楚那是什么，便慌慌张张战战兢兢地递给了那人，那人也没仔细看，就直接扔进了抽屉里去。然后操作了一阵机器之后，就从里面扔出一张小纸片来。我连忙接了过来，当时也没敢细看，还以为是上厕所的排队号呢！我捏住那个小纸片就慌慌忙忙地退了出来，生怕稍一迟疑，那小纸片儿就会被收回去似的。直到来到了一个人群稀疏的地方，这才敢把捏在手上的小纸片儿拿起来，再仔细地瞧一瞧，原来这不是什么上厕所的排队号，而是一张长途汽车票！可奇怪的是，那上面却没有注明起点，也没有注明终点，更不知道要我去干什么，我比来的时候更加地茫然了。接下来，我又不知道该往哪儿去了，这时大檐帽又一次地赶了过来，指挥我跟随着前面和我一样手里拿着车票的人，又换了个地方去排队，最后推推攘攘地上了一辆长途汽车。奇怪的是，一开始确实是上去了那么多的人，可当汽车开动以后，车上看得到的却只剩下我自己一个人了，其他的人我不知道他们都上哪儿去了，所以这辆长途汽车，就仿佛成了只拉我一个人的“专车”，如果我对别人说，自己是坐“专车”来的，相信应该是没有人会有异议的，不过，也有可能这只是我的一厢情愿，或者说这只是一种错觉罢了。
　　经过很长一段时间的汽车颠簸，于是，我就这样稀里糊涂地来到了这座城市里。
　　下车的时候，我又仔细地回想了一遍，然而，怎么也想不起来我是为什么要到这里来的。这个城市里既没有我想要找的人，也没有我想要去的地方，甚至连一个比较熟悉一点儿的人、比较熟悉一点儿的地方也想不出来。我来到这里，遇到的第一个人，便是一位踩三轮车的人力车夫。这人长得五短身材，五大三粗，初看起来，颇有一点儿《水浒传》里“武大郎”的风采。由于他们这一行干的全是出力气的活儿，平常空闲的时候，甚至是在干活儿的时候，总是爱拿出小酒瓶子来喝上几口。有时候干脆一边踩着车子，一边拿出酒瓶子就喝了起来，好像跟自己有仇似的，如果不将自己灌得醉熏熏的，他就绝不会善罢甘休。可能他们觉得让自己处在这种迷迷糊糊的麻木状态中踩三轮车，那车就似乎会非常轻松似的。所以，这里的人们称他们为“麻木司机”，这是一点儿也不冤枉的，他们自己也认为这个名字非常地恰如其分。大家还为了方便，就干脆将“麻木司机”简称为“麻木”了。如果有人要用他们车的时候，只需要招手喊叫一声：“麻木！”他们就会急急忙忙地稳稳当当地把车停到你的面前来，就像渡口的摆渡人那样，听到有人叫喊要过渡以后，他就要把渡船顺顺当当地摆渡到你的面前来一样。我刚从汽车上下来，其实根本还没有叫喊过一声“麻木”，可他却不知道是从什么地方突然钻出来似的，一下子就把他的人力三轮车横在了我的面前，挡住了我的去路，大有我如果不坐他的，车就不让我走的意思。“你、你这是要干什么？我不需要坐车，我也没有叫你。你可不要找我什么麻烦啊。”我紧张地对他说道。
　　“我劝你还是老老实实地上车吧。在这个城市里如果没有我，你是到不了任何地方去的。”他这话有点儿武断和蛮不讲理，而且按规矩来说，总应该先得问我一下吧？可他就在没有问一问我是来干什么的，从哪里来，到哪里去的情况下，就这样不由分说地要我上他的车。还像抢夺一件物品似的，扯住我的胳膊，生拉硬拽地一把把我拽了过去，就像塞一件东西似的，把我强行按坐到了他的人力车上。难道他这是要抢劫吗？可我身上一无所有，那他也不想想，如果是要抢我人的话，那还得管我饭呢！那他到底这是图啥呀？就在我胡思乱想着，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他踩着他的“麻木”车——人力三轮车，就像一阵风儿似的，已经开始往前冲了起来，而且提速绝对不会超过五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