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五章 佯死狙击,吾友吾弟
作品名称:无名者之血 作者:春和景明波澜不惊 发布时间:2025-11-04 07:52:40 字数:6774
(一)
金华的桂花还留着最后一缕甜香,我第三次推开黄埔同学会那扇朱漆木门。木质楼梯被岁月磨得发亮,每踩一步都发出“吱呀——吱呀”的声响,像在重复着九十年前的战场回响。赵倩已经在二楼会议室等我,长桌上摊开的泛黄档案本压着镇纸,旁边是她用不同颜色马克笔标注的淞沪会战示意图——蓝色是我军战壕,红色是日军暗堡,黑色圆点标注的地点正是这次要重点聊的王中领老兵“佯死狙击”的核心战场。
“周老师,您来得正好,我上周在省档案馆查到了1938年《申报》对罗店战场的补记,里面提到‘我军一青年战士,潜伏尸堆两日,毙敌狙击手四名’,结合王中领老兵的口述,基本能确定就是他。”赵倩推了推圆框眼镜,指尖落在示意图上那个黑色圆点,“您看,这个位置距离日军暗堡正好48米,是中正步枪的最佳有效射程,既不会因为太远影响精度,也不会因为太近被敌人轻易发现。”
我俯身看着图纸,指尖顺着黑色圆点向日军阵地延伸,脑海里不由自主地浮现出1937年8月21日那个闷热的夜晚——20岁的王中领站在战壕里,个子刚过步枪的枪托,却把卡其布军装穿得笔直。他从卫生兵那里要来战友的鲜血,笨拙又坚定地往脸上抹,暗红的血珠顺着脸颊往下淌,渗进衣领里,带着铁锈般的腥味。赵倩说,根据老兵1990年给黄埔同学会的信,他当时特意挑了两具体型高大的战友遗体,一具压着左腿,一具挡着右肩,自己趴在中间,只留一双眼睛盯着日军阵地,连军用水壶都藏在尸体身下,怕反光暴露位置。
“他那时候刚从勤务兵转成战斗兵没多久吧?心里肯定慌,但又不肯认怂。”我想起外公李明生前总说,那代兵最犟的就是“不服输”,哪怕手里只有一把没开过荤的步枪,也敢跟鬼子的狙击枪叫板。赵倩点点头,从档案袋里抽出一张复印件,是王中领1985年接受当地党史办采访的记录:“您看这段,‘团长把我们几个新兵叫到战壕里,说老兵射手牺牲了七个,再没人能治住鬼子的冷枪,我当时就站起来说我上——其实腿肚子在打颤,但一想到班里的老张头昨天刚被冷枪打穿了头,就啥也不怕了’。”
我捏着那张薄薄的复印件,指尖能感受到纸页的粗糙,仿佛能触碰到王中领当年紧绷的神经。赵倩说,王中领从小在江苏睢宁县双沟镇长大,跟着父亲在河边放牛时,就练就了扔石头打鸟的本事——三十米外的麻雀,他抬手就能砸中,村里人称“小神手”。后来到徐州11师当勤务兵,没枪可练,就天天捡石头扔,从十米到二十米,再到三十米,连团长都知道“那个矮个子勤务兵,扔石头比子弹还准”。可真到了战场,面对日军经过专业训练的狙击手,光有准头还不够,得有命熬。
“熬”这个字,赵倩用得格外重。1937年的上海盛夏,气温突破四十度,阵地前的尸体堆才三天就开始腐烂,绿头苍蝇嗡嗡地围着转,蛆虫从尸体的伤口里钻出来,爬过王中领的手背、袖口,甚至钻进他的衣领。他后来回忆,那股腐臭味像浓痰一样堵在喉咙里,每一次呼吸都得憋着劲,生怕一张嘴就吐出来。赵倩找出一份淞沪会战时期的军医报告,上面写着“前线士兵因尸体腐烂引发的呕吐、晕厥占非战斗减员的30%”,“王中领能在里面趴两天,光靠意志力根本不够,他还想了办法——把青稞饼掰成碎末,混着水壶里的水调成糊状,趁鬼子换岗的间隙,用舌头一点点舔进嘴里,既不耽误观察,又能补充体力”。
我想象着那个画面:王中领趴在两具尸体中间,眼睛瞪得发酸,却不敢眨一下,死死盯着日军暗堡的射击孔。阳光从东边移到西边,枪托被晒得发烫,他的手却始终稳稳地搭在扳机上,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赵倩说,根据弹道轨迹还原,他第一天傍晚击毙的第一个日军狙击手,其实是个意外——当时炊事班的老张去阵地前的水井打水,刚弯下腰,一颗冷枪就击中了他的肩膀,老张疼得叫出声,王中领顺着枪声方向,正好看到日军暗堡的射击孔里闪过一丝金属反光。
“他等了一个小时。”赵倩的指尖在示意图上画了个弧线,“从傍晚六点到七点,天一点点暗下来,日军狙击手以为天快黑了,安全了,刚探出头想观察一下,王中领就扣动了扳机。他后来跟儿子说,那一瞬间,他脑子里想的不是能不能打中,而是‘老张的仇,终于报了’。”我仿佛听到了那声清脆的枪响,中正步枪的子弹划破傍晚的寂静,击中日军狙击手的眉心,那个鬼子连哼都没哼一声,就仰面栽倒在暗堡里。可这一枪也暴露了位置,日军的重机枪立刻朝着尸体堆疯狂扫射,子弹打在尸体上发出“噗噗”的闷响,土块和碎肉溅了王中领一身,他趴在原地没敢动,连眼睛都没眨一下,直到夜色完全笼罩阵地,才敢悄悄调整姿势,把水壶里的水倒在嘴里润了润干裂的嘴唇。
第二天的战斗更惨烈。日军又派了三个狙击手,分别藏在不同的暗堡里,冷枪时不时就响一下,我军又有两个战士被击中。王中领趴在尸体堆里,靠听枪声的方向、看弹孔的位置,一点点锁定目标。上午十点,阳光斜照在暗堡上,一个鬼子的枪托闪了一下,王中领屏住呼吸,“砰”的一声,第二颗子弹又命中了;下午一点,第三个鬼子刚露出枪管,就被他一枪打穿了手掌;傍晚五点,第四个鬼子想绕到尸体堆侧面偷袭,刚迈出一步,就被他击中了胸口。
“日军这时候才意识到,威胁来自尸体堆。”赵倩的声音沉了下来,她指着档案里的“日军战地日志”翻译件,“上面写着‘中国军狙击手潜伏于尸体堆中,杀伤我军四人,需以迫击炮清除’。1937年8月23日上午,日军调来迫击炮,对着尸体堆疯狂轰炸,一发炮弹落在王中领身边三米处,弹片划伤了他的左腿和后背,他昏过去前,还把步枪往尸体底下塞,怕被鬼子缴获。”
我想起外公说过,战场上的“活下来”从来都不是运气。王中领能活下来,是因为他不仅有准头,更有常人没有的狠劲——对敌人狠,对自己更狠。深夜战友把他从尸体堆里拖出来时,他后背的伤口还在流血,却攥着步枪不肯放,嘴里念叨着“还能打,还能打”。赵倩说,战友们把他抬到战地医院时,他的军装已经和伤口粘在了一起,医生剪开衣服时,发现他的后背还插着一小块弹片,“他后来跟孙子说,那块弹片取出来后,他一直留着,说这是‘鬼子给的勋章’。”
“后来他转到79师,在浙江的战斗也很英勇。”赵倩又拿出一张景山战役的阵亡将士纪念碑照片,碑上“156名烈士永垂不朽”的字样清晰可见,“1940年10月景山阻击战,他代任副排长,大腿被日军刺刀贯穿,还能转身刺死偷袭的鬼子。周兴隆班长救他的时候,他手里的刺刀还插在鬼子左胸,拔都拔不出来。”
我凑近照片,指尖轻轻拂过碑上的名字,忽然觉得眼眶发热。这些年我一直在续写老兵小传,总怕漏掉任何一个细节——王中领在黄埔19期训练班时,总把“准头要练,狠劲要藏”挂在嘴边;抗战胜利后落户富阳洋沙村,还会在院子里扔石头打麻雀,教村里的孩子“遇事别慌,看准了再出手”;2005年拿到抗战胜利60周年纪念章时,他特意穿了件新的蓝布衫,把奖章擦得发亮,说“这是给牺牲的战友们戴的”;2014年,97岁的他还能准确说出中正步枪的射程是200米,拼刺刀的三个要领是“稳、准、狠”,甚至能回忆起当年在尸体堆里看到的每一颗星星。
临走时,赵倩把整理好的资料递给我,里面还有一段王中领2015年的视频录像——老人躺在床上,说话已经有些含糊,却反复念叨着“罗店、景山、金华……兄弟们,我来了”。2015年7月,王中领老兵辞世,享年98岁,临终前的最后一句话是:“别忘了那些没回来的人。”
我抱着资料走在金华的街头,夕阳把我的影子拉得很长,梧桐落叶在脚下发出“沙沙”的声响,像在和我一起缅怀那些逝去的老兵。我掏出笔记本,在“王中领小传”的末尾写下:“佯死于尸堆,非怯懦,乃勇谋;狙击于阵前,非好杀,乃卫国。一寸山河一寸血,一抔黄土一忠魂。老兵虽去,精神如星,永照华夏。”
这不仅是对一位老兵的纪念,更是对我外公那代人的承诺——只要我还能写,就会把他们的故事,一字一句,认真地讲下去,让更多人知道,我们今天的和平,是他们曾用命拼出来的;我们脚下的土地,是他们曾用鲜血守护的。
(二)
海风裹着初夏的微凉,掠过青岛干休所门前的老槐树,叶子沙沙作响,像在轻轻诉说着过往。我和志愿者小林拎着提前准备的薄礼,踩着被阳光晒得温热的石板路,走到三楼最东边的房间。门没关严,透出一道暖黄的光,里面传来老人缓慢的说话声,夹杂着翻找东西的细碎声响。
“是周老师和小林吧?快进来。”一个年轻的声音从屋里传来,是窦炳进老人的孙子窦晓峰。我们推门进去,首先看到的是坐在轮椅上的窦老——100岁的他,满头银发,梳得整整齐齐,身上那件洗得泛白的蓝色中山装,领口扣得严严实实,胸前别着三枚勋章:抗战胜利60周年纪念章、独立自由奖章、解放奖章,阳光落在上面,折射出细碎的光。
窦老的目光落在我身上,虽然有些浑浊,却透着一股军人特有的锐利,像是能看穿人心。“你们是来问过去的事吧?”他开口说话,声音有些沙哑,却很有力,“关于俺弟炳才,还有子强的事,俺都记得,一辈子都忘不了。”
窦晓峰搬来两把椅子,放在窦老身边,又端来两杯晾好的白开水:“爷爷昨天就念叨,说你们要来,特意让我把他珍藏的老照片找出来了。”他指着墙上挂着的一张黑白照片,照片里的年轻人穿着八路军军装,肩膀上扛着一把老套筒步枪,笑容腼腆,眼神却亮得像星星,“这是俺叔爷窦炳才,1943年拍的,那年他刚18岁,刚立了功。”
我凑过去看照片,照片边缘已经有些泛黄,却能清晰地看到年轻人胸前的布条,上面用毛笔写着“5旅13团2营”。窦老轻轻抬起手,指向照片里的人,手指因为年纪大而有些颤抖:“俺弟比俺小一岁,13岁跟俺一起参军的时候,个头才到俺胸口,却非要抢着扛枪,说‘哥,俺力气大,能保护你’。”
说起1938年参军的场景,窦老的记忆格外清晰。那年春天,日军侵占平度县,烧了他们家的房子,母亲带着他和弟弟逃到外婆家。夜里,他们躲在柴房里,听着远处鬼子的枪声,弟弟攥着他的手,指甲都嵌进了他的肉里:“哥,俺要去当兵,杀鬼子,把他们赶出咱中国。”第二天一早,兄弟俩就瞒着母亲,找到了驻扎在外婆家附近村子的八路军部队。
“招兵的同志看俺弟年纪小,不想收,炳才就当场翻了个跟头,还举起一块大石头,说‘俺有力气,能扛枪,能打仗’。”窦老笑了笑,眼里却泛着泪光,“最后还是团长心软,把俺分到1营,把他分到2营,临走的时候,他把从灶台上摸的半块玉米饼塞给俺,说‘哥,你饿了就吃,俺不饿’。后来俺才知道,他那天根本没吃饭。”
小林拿出提前打印好的1942年仰望顶战斗地图,铺在桌上:“窦爷爷,您还记得当时阵地的位置吗?”窦老的目光落在地图上,手指慢慢划过标注着“仰望顶”的小山:“就在这,主阵地在山顶,侧翼低一些,鬼子的炮火主要打侧翼,俺们连的同志,大部分都牺牲在侧翼了。”
1942年3月的那天,窦老记得格外清楚。部队遭遇日军“扫荡”,团长让2连留下断后,每个人的弹药少得可怜:老兵10发子弹、4颗手榴弹,新兵只有5发子弹,枪大多是老套筒,有的枪栓都拉不动。“俺是新兵,揣着5发子弹,心里直打鼓,邢子强跟俺说‘别怕,新兵蛋子,听俺的,瞄准了再打,一颗子弹换一个鬼子,不亏’。”
邢子强是窦老的班长,比他大5岁,之前在战斗中腹部受了伤,伤口还没好利索,走路的时候总下意识地捂着肚子,却总把最安全的观察位让给窦老。战斗从早上8点开始,日军的炮弹像雨点一样落在阵地上,泥土和碎石溅得到处都是。窦老趴在战壕里,手指扣着扳机,却不敢轻易开枪——他太珍惜那5发子弹了。
“第一枪是子强哥教俺打的。”窦老的声音沉了下来,“他指着冲在最前面的鬼子,说‘瞄准胸口,三点一线,深呼吸’,俺照做了,‘砰’的一声,那鬼子就倒了。子强哥拍了拍俺的肩膀,说‘好样的,再来’。”那天,窦老的5发子弹,打倒了3个鬼子;4颗手榴弹扔出去,炸倒了6个鬼子,最后一颗手榴弹,是邢子强帮他拉的弦——当时他的手已经抖得握不住弦了,邢子强捂着流血的腹部,咬着牙帮他拉了弦,还把自己最后一颗子弹塞给了他。
下午4点的时候,阵地上只剩下窦老和腹部再次负伤的邢子强。鬼子端着刺刀冲了上来,阳光照在刺刀上,晃得人睁不开眼。“鬼子是两个打俺们两个,他们训练有素,端着刺刀左捅右捅,俺饿了一天,没力气,子强哥捂着肚子,勉强能站起来。”窦老比划着当时的动作,“一个鬼子朝俺胸口刺来,俺往旁边一闪,刺刀擦着俺的胁下过去,俺用胳膊夹住他的枪,使劲一甩,把他甩在地上,然后一脚把他踹下山去——那时候俺啥也没想,就想着不能让他伤害子强哥。”
可他自己也摔在了地上,胁下的伤口流着血,染红了军装。他爬起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扶邢子强:“子强哥疼得满头大汗,说‘炳进,把俺的腰带解开,俺快忍不住了’,俺知道不能解,解了血就止不住了,只能架着他,一步一步往山下走。”走到山脚下的时候,他们看到山顶上的鬼子在朝他们开枪,子弹打在身边的石头上,溅起火星。
“团长之前说过,翻过两个山头就是集合点,子强哥走不动了,俺就背着他。”窦老的声音有些哽咽,“他趴在俺背上,说‘炳进,俺可能不行了,你要好好活着,替俺杀鬼子,替俺看看太平日子’。”后来,他们遇到了当地的民兵,民兵把邢子强送到了伤员收容所,窦老的胁下只是擦伤,处理完伤口后,他急着去找部队,就跟邢子强告别了。“俺以为他能挺过来的,没想到,那竟是最后一面。”
说到这里,窦老停了下来,窦晓峰递过一张纸巾,轻声说:“爷爷每次说到邢叔叔,都要难受好一会儿。”窦老擦了擦眼睛,接着说:“后来俺找到部队,才知道子强哥因为伤势太重,没挺过来。俺去他牺牲的地方,捡了一块他用过的弹壳,一直带在身上,现在还在俺的抽屉里。”
小林问起窦老和弟弟窦炳才见面的事,窦老的眼神柔和了许多:“俺们兄弟俩在部队里,一共见了两次面。第一次是1943年,俺在后方根据地驻防,他突然来找俺,穿着新军装,胸前还挂着一朵小红花,说自己炸了个碉堡,立了功。他从口袋里摸出半块干饼,塞给俺,说‘哥,你吃,俺不饿’,俺知道他是舍不得吃,留给俺的。”
第二次见面,是八路军攻打平度城的时候。窦老所在的1营从西面攻,弟弟所在的2营从东面攻,战斗结束后,他们在城里的一条小巷里偶遇了。“炳才比之前高了不少,也壮实了,他拉着俺的手,说‘哥,打仗的时候要机灵点,别往前冲那么猛’,俺还骂他‘你才要小心,别老是逞能’。”窦老笑了笑,眼里却满是怀念,“没想到,那是俺们兄弟俩最后一次见面。”
1947年,窦老收到了母亲请人代写的信,信里说,弟弟在灵山战役中牺牲了——冲锋的时候,弟弟为了掩护战友,被敌人的子弹击中了胸口。“连长把信递给俺的时候,俺脑子一片空白,”窦老的声音有些颤抖,“连长说‘你弟弟是英雄,你回家看看吧’,俺回到家,看到娘坐在门槛上哭,头发一夜之间全白了,她说‘俺的小儿子没了,俺的炳才没了’,俺抱着娘,说‘娘,俺还在,俺会好好活着,替炳才孝敬您’。”
后来,因为国民党军队大兵压境,部队转移得太快,窦老找不到自己所在的1营2连,只能回到平度。新中国成立后,他进入青岛橡胶厂工作,结婚生子,有了两个儿子、两个女儿。1986年退休后,他每年清明都会带着酒,去烈士陵园看邢子强和窦炳才。“给子强哥倒一杯,给俺弟倒一杯,跟他们说说话,说现在日子好了,不用再打仗了,孩子们都能上学了,他们可以放心了。”
窦晓峰从抽屉里拿出一个旧木盒,打开后,里面放着一枚弹壳、一张泛黄的照片、还有一张叠得整齐的纸。“这枚弹壳是邢叔叔的,这张照片是俺叔爷的,这张纸是爷爷自己写的,上面记着邢叔叔和叔爷的名字、出生年份和牺牲年份。”我凑过去看,纸上的字歪歪扭扭,却写得很认真:“邢子强,1918年生,1942年牺牲,战友;窦炳才,1925年生,1947年牺牲,弟弟。”
“爷爷年纪大了,记性越来越差,却总把这个木盒带在身边,走到哪带到哪。”窦晓峰说,“他常说,他活着,就是替邢叔叔和叔爷看这太平盛世,不能忘了他们。”
离开干休所的时候,夕阳已经西斜,把天空染成了橘红色。窦老坐在门口的轮椅上,朝我们挥手,胸前的勋章在夕阳下闪闪发亮。我手里的笔记本上,记满了窦老的故事,那些关于兄弟、关于战友的细节,像一颗颗珍珠,串联起那段艰苦却充满热血的岁月——17岁的窦炳进在仰望顶的阵地上,用5发子弹、4颗手榴弹守住了防线;13岁的窦炳才自告奋勇送炸药,炸掉了敌人的碉堡;邢子强捂着流血的腹部,还在嘱咐战友“要好好活着”。
这些故事,是整个抗战历史中,无数普通战士的缩影。他们不是天生的英雄,只是在国家危难的时候,选择了挺身而出,用自己的青春和生命,守护着兄弟,守护着战友,守护着脚下的土地。
我掏出笔,在笔记本的最后写下:“兄弟并肩,赴汤蹈火,为护家国;战友同心,生死与共,为守山河。他们的名字,该被镌刻在历史的丰碑上;他们的故事,该被一代又一代人流传下去。”这不仅是续写葛传海老兵小传的意义,更是我们这些抗战志愿者,一直坚持下去的理由——让更多人知道,今天的和平来之不易,是他们用鲜血和生命换来的;今天的幸福生活,是他们当年梦寐以求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