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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作品名称:霜柏常青      作者:凡伊      发布时间:2025-10-30 09:53:10      字数:4154

  (十五)
  田有福称心遂意地离开了郭家院子之后,踏到了庄台前的土路上。首战告捷的强烈喜悦感流遍他的全身,整个人觉得像是喝了一大口好酒似的自在和舒坦。运筹在胸的计划有了如此顺当的起始,不由地驱使着他向更一步的胜利前进的步伐。
  他计划的第二个步骤本应是前往副业队长崔五斤那儿部署重整副业田的任务,可抬头看看天色还早,恐有不便,他便转到了林荣老汉的屋门口。这几天,他一直在思索着怎样去讨好老汉,他可不能放过任何一个能够改变人生命运的机会。
  老汉的房子坐落在双柏滩大队人民二队的西头。坐北朝南的三间主屋是一水的红砖到顶,没掺杂一块土墼,七架梁的结构显得格外宽敞明亮,七根梁头统一使用了杉木。这样的房屋在整个双柏滩还是相当少见的。
  主屋后面是一片毛竹林,郁郁葱葱的,是炎炎夏日老汉纳凉避暑的不二佳境。说到这片竹林,老汉心里感慨良多,这浑身是宝的毛竹在他置办家当的道路上可谓是立下了汗马功劳。老汉在年轻时就成为了这一带小有名气的篾匠。在那个生活物资极度贫乏的岁月里,老汉凭借着自己的手艺和这些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毛竹,大量制作了大到竹柜竹床,小到竹椅竹凳等等各种竹制品,连同一年两季采挖的竹笋,全都用来换钱,换物件,换吃喝,给全家老小换来了富足的生活。
  可是,厄运终究还是降临到了这个幸福的家庭里。在一个夏日酷热难当的下午,他的老太婆晕倒在了自家的菜地里。心疼钱的老汉并没有及时将她送去卫生所,只是一味地依赖自己的老法子,将老太婆搁在毛竹林里的一张竹床上,喂了一些糖水。没料到,根本没能等到天黑,老太婆便突然咽了气。这就是他的小儿子林常军一直耿耿于心的原因。
  回想往事,老汉对这片竹林真是既爱又恨。
  再说到主屋的前面,则是一个偌大的由毛竹箍成的带有门楼子的院子,两个厢房分别建在院内东西两侧。院墙内,他的两个女儿出嫁前种的许多花草在这个季节都已经绽放了,东厢房窗下的一棵石榴树也已经长大,满树的石榴花开了,一朵朵一簇簇迷人的花朵挂在茂密的枝叶中,充满了强烈的生命感。
  然而,林荣老汉却并不喜欢这些花花草草,他不觉得这些东西能给他的经济带来什么好处。向来精打细算、省吃俭用的他一直很是后悔,怎么不利用这些空地种上些蔬菜,这样才来得更加实在一些。在这“粮不够,瓜果凑”的年岁里,开得再漂亮的花草,也顶不上一棵白菜、几根黄瓜来得实惠。
  老汉的院子不同于寻常农家那样的杂乱无章。老伴走得早,生活硬生生将他逼成了半个女人,除了有做篾活儿的巧工之外,料理家务、拾掇屋子也是颇为讲究。西厢房房檐下,一把把“万把钩”齐整整悬挂着,上面分门别类地挂满了朝天椒、豇豆和玉米棒子。厢房和堂屋的拐角处,井井有条堆放着大量的成品竹器,篮子、筛子、竹匾、竹帚、簸箕、粪箕、淘米箩,应有尽有。顶上还搭有竹制的雨棚,雨棚上盖着一层厚厚的油布,以防突如其来的雨水淋湿他这许多要紧的生活依托。
  此刻,刚刚收拾完院子的老汉感觉身子有些乏力,他正躺在院子中间的竹椅上闭目养神。空荡荡的院子让他感觉有些冷清。
  田有福隔着门缝就看到了躺着的林荣老汉,他很礼貌地敲了敲门,亲热地冲门里叫了声“爸”,方才推门踏入院子。
  老汉听到了动静,睁开双眼,从竹椅里坐了起来。在前日送完鸡蛋之后,这个大队干部今天又一次上门来了,老汉残存心底的那些愉悦和满足感汇聚了起来,再一次清晰地涌上来。
  “爸,歇着呀。”
  “嗯,来啦,有事?”老汉乜了他一眼。
  “没……没事。”话音刚落,田有福聪明过人的小脑袋里灵光乍现一般,他突然想到了一个好点子。他意识到,将重整副业田的任务安排给眼前的这个老汉要比指望崔五斤更为稳妥一些。
  他随即改口道:“事儿……倒是有一桩,好事儿,好事儿。”
  “好事儿?我老家伙一大把年纪了,能有什呢好事儿?”
  “什呢一把年纪,爸还年轻着呢,老当益壮哩。别的不说,单说您那块自留地,整得多好,我看呀,在队里可以算这个了。”田有福用力竖着大拇指,“谁能比?我看那些个妇女们也不见得能赶上您的一半哩。”
  田有福的这两句话让老汉心里很受用,他起身准备掏出香烟来招待这个会说话的大女婿。
  田有福见状,急忙忙拦住,抢先掏出自己的“大前门”来,给老汉敬上一支,自己也叼上一支,剩下的大半包全部塞到老汉手里:“爸,您留下抽,家里还有,改天我再送来。”
  田有福先后给老汉和自己点燃了纸烟,趁热打铁说道:“爸,现在有桩心焦的事情想烦劳您老帮衬,东头的崔寡妇真不是干副业的料,您看这副业田被她糟蹋得……”
  “额……那,那你的意思是……”老汉指了指自己。
  “对喽,我推举了您担任队里新的副业队长,当然啦,这也是大家伙儿开会定下来的。您看咋样?爸。”
  林荣老汉没有直接表态,可他的内心已然漾起了无比的欢畅。他一直巴望着有这样一天的到来,现在这一天就像手里的烟卷一样实实在在捏于指间。他默然地吞吐着烟雾,在大队干部面前故作平静。
  田有福担心老岳丈是有所顾虑,忙又补充道:“您做您的副业队长,负责指挥指挥,不用您亲自下地,队里的劳力任您挑,工作我去做。另外,每天按满工分算,十分工,一分都不会少您的。您看……是不是有什呢难处?”
  老汉实在遮盖不了他的满面喜色了,这才笑眯眯地点了头,对女婿的安排相当满意。
  “那既然您同意了,咱说干就干,明天就上任。这两天就把地给整出来,也好让大伙儿看看,我田有福没有推举错人。”
  “行,你就放心吧,不会让你难做的。”老汉感动得都快老泪横流了,双手紧紧握着大女婿的手,“有福呀……如果常军这小子有你一半孝顺,我就是有一天走了,也瞑目啦。”
  “看您说的,我们是一家人嘛。我弟常军现在是个什呢情况?从学校毕业出来了么?”
  “按说早该就出来了,也不晓得现在在哪游魂呢。他翅膀硬了,心里是没我这个老家伙喽……”说到儿子林常军,林荣老汉气得又坐回到了躺椅里,点了支烟自顾自地吸了起来。
  看来老岳丈并不知晓林常军已经在县上工作的事情,田有福暗暗窃喜。随即他把胸脯拍得咚咚响,信誓旦旦地向老汉承诺:“您晓得的,我很早就没了父母,虽说常翠走了,但我一直还是把您当作我最亲的人。您老放宽心,您就是我老子,我田有福会孝顺您一辈子的!”
  听了这番话,林荣心里好似久旱逢甘露,愈发顺畅舒服起来。
  天,阴了下来,越来越黑,宛如一块巨大的黑幕降下来,纤尘不染的月亮不知道吓得躲到哪儿去了……
  
  (十六)
  
  林常清怀抱着望儿,从庄台前的土路上走来。她走得是那么的轻手蹑脚,好似一片轻柔的羽毛一路飘来,像是做了什么亏心事,生怕被人逮到似的,幸好一路有惊无险。熬到娘家院子外的时候,她终于松了一口气,低头看看怀里,望儿已经睡着了,水嫩的皮肤,长长的睫毛,一张小小的嘴巴还在吮吸着。
  “外爷爷一定会喜爱上我们的望儿的。”林常清在心中饶有信心地自己对自己说着。
  这时,院子里传出了“咚咚咚”的拍打声。
  有外人在。林常清停住了脚步,慌忙转身躲进了门楼旁昏暗无光的角落里。
  她屏气凝神,静听着院里的动静。院子里传出了田有福的声音,是他对自己父亲的承诺之言,林常清听得真切,这是她这辈子都忘不了的声音。这个声音叫她痛恨、让她作呕。
  无需多想,这个人的虚情假意隔着院墙都能明显地感觉得到,但他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为什么会对自己的父亲说出这样的一番话?父亲又是为什么对这个忘恩负义的恶人心存仁慈了呢?
  林常清惶恐不安起来,只觉得四周空荡荡的,一阵凉风扎进了她的心窝里,她有些发抖。
  一时间她没有了反应,直到田有福准备离开走出院门的时候,才猛地惊醒过来,逃跑似的离开了站立的地方。
  世事真的会改变吗?生活真的会好起来吗?一切真的都会往好的方向发展吗?林常清在心底一遍又一遍地追问起自己。这个天杀的“油蝠子”像个鬼魅一样,无处不在。在这个小小的双柏滩里,他仍然可以只手遮天,为所欲为。林常清感觉自己根本无法逃脱他的魔掌,她无处藏身……她不得不又开始质疑起弟弟常军信中的话。
  没过一会儿,天上开始降落绵绵的小雨,像某个悲戚之人滴不完的愁苦的眼泪。无休无止。
  天已经黑透,辞了林荣老汉的田有福,嘴里快活地哼唱着:“一路上多保重山高水险,沿小巷过短桥僻静安全,为革命同献出忠心赤胆,烈火中迎考验重任在肩,决不辜负党的期望我力量无限,天下事难不倒我共产党员田某人……哈哈哈。”
  冒雨一路小跑,他还有一桩要紧的事赶着去办。
  大黄狗不知道什么时候识趣地自己回家去了。
  黑暗中,两只发光的三角眼向四周扫了一圈。确认无人,三角眼的主人随即推门跨步,闪进了崔五斤的屋里。
  这个叫做崔五斤的年轻寡妇可真不是一般的农村妇女。她先是趁着没了婆娘的田有福生理问题急需解决的工夫,给自己在队里谋了个副业队长的职位;后来又用高超的软磨硬泡,卖弄风情,博得了“油蝠子”的同情和爱怜,给她娘家的弟弟崔六斤也谋了份差事,完美地改变了她没了男人之后的艰难处境。
  “哎呀……我呸你个天杀的王八蛋,吓死老娘了。怎么说来就来?也不怕被人撞见!”半躺在床上的崔寡妇“腾”地一下弹了起来,吓得不轻,破口大骂。
  “嘘……”田有福慌忙做了个禁声的手势,嬉皮笑脸地说,“这不是想你着急的嘛。”
  “哼,你个不要脸的,不为那点快活事儿整天都见不到你的人魂。”
  “我这不是来了唦。今天还真有一桩正事要跟你商量商量。”
  “正事?说说看唦,看狗嘴里能吐个什呢象牙出来。”
  “妈的,嚼的什呢!嗯……是这样,你能不能把副业队长的位置先让出来?我有安排。”
  “你说什呢唦!你这是以后用不着老娘了是吧!另有新欢了是吧!”崔寡妇眼睛一翻,气急败坏。
  “瞎吵吵什呢,你看这一年你把田里管得,还有收成吗?平日里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算了,这眼下公社里的视察组就要下来了,这关系到我能不能在公社干部们面前露脸,关系到你以后有没有好日子过!没我的好,哪来你的好?!要不你去把田给我整出来,你自己琢磨琢磨。”田有福摆起了脸色。
  见到老田拉下了面孔,崔五斤口气不得不软和了下来,这可是她的靠山:“我可没那个能耐……那你可得答应我,给我重新安排个位置,我这下半辈子反正就指着你呢。”
  “这就对了唦,目光要长远……行了行了,你现在缺吃少喝了吗?把心放肚子里,有我在,什呢时候让你受过苦唦,嘿嘿……”田有福又坏笑起来安抚道。
  随后,一只手在崔寡妇撩人的屁股上使劲掐了一把。
  一股子娇喘而出的热气喷到他的脸上。
  她抓过他的一只手按在她鼓鼓囊囊的胸脯子上。
  桌子上的煤油灯被吹灭了。
  一张破旧的老式雕花木床吱嘎乱响。
  屋外绵绵细雨,屋内翻云覆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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