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作品名称:霜柏常青 作者:凡伊 发布时间:2025-10-24 09:10:56 字数:6316
(十)
日头偏西,夕阳洒在玉带河清洌可鉴的河面上,像一根根金丝银线,随着水波摇曳着。凝神静听,炊烟袅袅的庄台里,不时传来几声狗吠鸡鸣,还有某个农家妇女几句粗俗却又充满了怜爱的呼唤着她顽皮的孩子回家的嗔怪声。
一大群麻雀从郭少柏的头顶飞过,叽叽喳喳的,落到不远处的杨树林里,归窠去了。薄薄的雾气从野水塘上空升腾起来。水塘岸边,郭少柏牵着在水塘里泡了半个下午的水牛,披着残阳的余晖返回牛棚。那夕阳,将这对孤单的身影拉得长长的,映照在田埂上。
进了牛舍,抚摸着水牛身上密密的深棕色长毛,郭少柏有些心疼,又给加了些精细的饲料,前些日子队里做秧田时,它可是出了大气力了。这一年的朝夕相处,他和水牛宛然成了一双好友。心情愉悦时,郭少柏会对着这位朋友大谈他胸中的远大志向;情绪低落时,他又会自嘲对牛弹琴的荒唐和无奈。
紧挨着牛棚的是一排三间相连的简陋的茅草房,这是队上安排给饲养员的临时住所,原本仅有一间,外带一个草棚。郭少柏成了饲养员之后,他又借助原有那间两侧的柴笆山墙,分别新盖了一间。
自打去年与哥嫂分家以后,这里便成了他和年迈老母亲的安身之所。这还要感谢老支书梅文山的帮助,包括现在的饲养员的身份,也是老支书在大队支部会议上竭力争取的结果。
三间茅草房隔着漫漫泱泱青绿色海洋般的水田,与庄台遥遥相望,孤伶伶地立在南头,像极了一座无人问津的荒岛。草房东侧不远处是一汪椭圆形的野水塘,塘水清莹澄澈,水中荇草摇曳,这给郭少柏饮牛提供了极大的便利;南侧背倚着那片密集的杨树林,清风拂过,便顿时引起一片“哗啦啦”的颤抖之声,杨树花抱团儿飘舞,借助风的动力将种子送至四面八方;朝北的门口处留有一小块空地,用于堆放稻草、玉米秸、水葫芦等干饲料,空地向西延伸出一条弯弯曲曲的小埂与之相连,另一头搭在了队里的机耕路上。从城里下放来的李老师倒很是喜爱此处,他总说这里有着“茅檐低小,溪上青青草”的意境,还说这里定是郭少柏成就大事的“世外桃源”。
茅草房内,东头那间住着的是郭大娘,原本属于郭少柏的西头那间去年年底腾了出来,安顿了李老师。中间稍宽敞一些的这间做了堂屋,堂屋约三米五的进深,原先的锅灶早已搭到门外的草棚里去了。堂屋里面虽极其简陋,却被归置得整整齐齐,东南角倚墙支着一张不宽的木板床,床前摆放着一张吃饭的小方桌,四条瘦骨嶙峋的桌腿苦苦支撑着一副凹凸不平的桌面,上面码着一沓子书籍。
上了年纪的郭大娘最近身子不大轻松,总是不见精神头,时不时还剧烈地干咳上一阵子,晚饭只喝了些山芋稀饭,便早早地躺下了。此刻听到屋外有了动静,她关切地问道:“是少柏来家了么?”
“嗯,是我。妈,你好点了没有?”屋外答道。
“妈没事,养两天就好啦。晚饭在锅里,你自己盛着吃。”郭大娘不愿意让儿子过于操心自己,她知道这一年来她这可怜的二儿子承受的太多太多了。
呼呼啦啦地喝完了一碗热山芋稀饭,揩掉了鼻头沁出的细密的汗珠,郭少柏坐上了他的木板床。这张简易的床还是去年林常清从自己家里拿来了木板帮忙支起来的。这世间的情事,如若都能那般圆满便好了,可那是不可能的。打那之后,心上人就再也没有进过这个屋子了。郭少柏时常于更阑人静的夜晚躺在这张简陋却意义非凡的小床上追忆往昔,像他的水牛老友反刍似的,不断地把曾经的点点滴滴吐出来,慢慢地咀嚼,细细地回味。时而酸楚,时而甘甜,时而苦涩……五味杂陈。
郭少柏深深地吸了口气,努力压制住内心的惆怅。他得工作了!他从床边小方桌上厚厚一沓书里抽出了一本,《实用农田水利技术手册》,捻了捻煤油灯的灯芯,伏下身来,全神贯注地学习起来。
南头是没有通电的,不仅这里,整个庄台上也都是没有照明用电的。国家电量还处在一个匮乏的时期。不久之前公社里有消息传出:经省电力厅的同意,于今年年底之前,区电力部门将在通往省城的高压输电网上接出一条支线来,向整个沙源地区在农业用电方面提供基础的保障。这个消息使得郭少柏亢奋不已,同时也让他感到时间的紧迫。
现在,他已经钻进了书里,每天只有这个时候他才是真正自由的。他几乎忘却了一切来自现实生活的烦恼,时而陷入沉思,眉宇紧锁,时而又豁然开朗,会心一笑。
时间不知道过了多久,忽然有人推门进来。是个三十五岁上下的男子,穿戴整齐,清清爽爽,鼻梁上架一副黑框眼镜,显得文质彬彬,这人便是住在西头房里的李振宇。他曾是市里农业部门的一位工程师,因为在一次水利建设研讨会上提到了国外的较为先进的技术,被一些人认定走了错误路线,挨了批斗,吃了不少苦头;最后弄得妻离子散,只身一人被下放到了这里,在大队干部的监管下,在村小任了个算术老师,现在大伙儿都管他叫李老师。
“少柏,在看书呀?”李振宇笑着打了招呼。
“哟,李老师来家啦,吃了没?”郭少柏先是一怔,继而也爽朗地笑出了声。
“吃了,在村小,小田老师给做的马兰头稀饭。真是个心灵手巧的好姑娘,做饭也好吃,我喝了两大碗。嘿,你别说,还真美味,城里可吃不到这个,将来谁娶了她呀,肯定是好福气哟,嗬嗬嗬……”李振宇下意识地摸了摸肚子,似乎还沉浸在回味之中。
郭少柏又一次被他的乐观和开朗所打动。他急忙起身,拉了拉小方桌旁的长条板凳,亲切地说道:“来,李大哥,快请坐,正巧有个问题要请教你呢。”
自打李振宇被下放来到双柏滩的那天起,他俩就一直相处得十分融洽,郭少柏对他更是敬重有加,视他为知己,甚至是自己的老师。无数个夜晚,他们相谈甚欢,共同分析双柏滩大队目前的状况,一起探求能够让社员们摆脱困境的光明道路。
“李大哥,你看这个位置……”郭少柏合上了手里的书,又从书堆里抽出了一张他自己绘制的双柏滩大队河网水系分布简图,用铅笔指着摊开的图纸上问道,“你看水闸建在这里怎么样?是不是合理?”
李振宇挪了挪凳子,坐下来审视着图纸,思索良久,才开口回答:“依我之见,不如向北去一些,先在这个路口修一座桥。”他用手指在图纸上指了出来,又接着说,“然后以桥代闸,我们称之为桥闸,很多地区都已经建成在用了,而且效果很不错……你看这里……它的优势在于……另外,建桥又便利了两岸的交通,一举多得嘛。”
听完李振宇的这番分析,郭少柏顿时兴奋得眼睛一亮,可随即又黯淡了下来,刚要说出口的话还是咽了回去。不可否认,这的的确确是个不可多得的好方案,可转念想到了双柏滩目前的景况……他又变得忧心忡忡起来。
郭少柏终究没有开口,他沉思着,站起身来,踱步到窗前。
窗外,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如同一座无情的监狱,牢牢地禁锢着整个双柏滩大队,四周看不到一丝光亮,黑得让人感到窒息……
(十一)
仰望着茫茫苍穹,郭少柏脑海里又浮现出了一年前的往事。
那是和现在一样的青黄不接时期,队里大多数社员家里出现了断顿的情况,身为大队支书的郭少柏,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他找到了前任支书梅文山商议,在听了老梅的一番利害分析之后,他毅然决定坚持自己的想法。
那天,在全体社员大会上,郭少柏对大伙儿这样说道:“今年老天爷又和我们作了对,粮食收成不尽人意,队里的副业地和各家各户的自留地也都不同程度地被雨水淹了。现在又到了一年一度的困难时期了,很多家庭粮食都已经吃完了,甚至连瓜果蔬菜也吃不上了,只能靠些野菜就着麸子来填肚子。作为队里的干部,我们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大伙儿挨饿而无动于衷,谁家有身体不好的,劳力少的,我们都要伸手拉一把,宁可我们没粮吃,五保户家里必须有余粮。”
郭少柏扫了一眼台下无数渴望的眼神,又毫不犹豫地往下宣布道:“接下来,队里只留下今年的种粮,其余的部分全部分给大伙儿,队上副业地里的瓜果蔬菜也一并分发,我们和大伙儿一起渡过这个难关!”
台下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郭少柏看到社员们脸上出现了久违的笑容,心里的顾虑和担忧早就抛到了一边。
可是,后来发生的事验证了老梅的预言。双柏滩大队支书带头私分大队余粮的消息不胫而走,很快传到了公社里,公社为此特派了调查组。没过多久,上任不到一年还没来得及大展拳脚的郭支书被撤了职,成了“典型”,并被责令参加公社里的学习班。郭少柏被带走时,公社调查组竟直接任命了田有福为双柏滩大队新一任党支部书记……
屋外的一阵咳嗽声打断了郭少柏的思绪。他一怔,转脸发现李老师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回自己的西屋去了。
“少柏娃睡下了没?”屋外正是老支书梅文山的声音。
“还没,还没。”郭少柏急忙拉开木门,冲来人笑着说道,“梅叔,这黑灯瞎火的,您老怎么来了?快,堂屋里坐着。”
郭少柏上前搀扶了一把,将梅文山让到刚刚李老师坐过的凳子上。
这是位个头不高,背微驼的老人,微黑的脸上布满了蛛网似的皱纹。染霜的两鬓间一双充满血丝的眼睛,足以说明他为双柏滩没少日夜操劳。
梅文山坐定后,环顾了四周,又抬头望了望屋顶,关切地询问道:“看来今年的雨水还是不少呀,屋子漏么?”
郭少柏随着老人的目光,也仰起头望了望,随后苦笑道:“屋子漏倒是不紧要呀,只怕这天和去年一个样,这么一直漏下去,影响了地里收成,大伙儿怕是又要饿肚皮呀。”
梅文山没有答话,他叹了一口气,默默地坐着。
这时,东头房门开了,郭大娘披着件满是补丁的外衣,伴随着咳嗽声,慢慢地走了出来。
“老梅来啦,现在我们离了庄台,可有些日子没见着你咯。”
老支书站起身来要给郭大娘让座,笑着回答道:“是哟,老姐姐近来身体还硬朗呀?”
“蛮好,蛮好的,你坐你坐。”郭大娘一眼看到了梅文山满是泥巴的鞋子,“你这大晚上的也不在家歇着,看这一腿的烂泥,留神身子骨唦。”
郭大娘清楚老梅的左腿年轻时受过伤,听说是打仗那会儿挨过敌人的一颗子弹,后来便落下了病根,每逢阴天下雨都会疼痛难忍。
“唉……”梅文山长长地又叹了口气,“你望我唦,就是这么个好操心的命,天天眼望着大伙儿过的这糟心的日子,我这背上啊就像压了座山,驼得更直不起身了,心头又像塞了块铅,喘不过来气呀。这不,老是困不着觉,来找少柏娃扯上几句。”
“那你们讲话,我老太婆去给你烧点水喝。”说完郭大娘开门去了灶房。
老支书转过头来,从上衣口袋里摸索出抽剩下的半包“劳动”,夹出一支瘪塌塌的烟来,用手捏了捏,又在桌面上敲实,才夹到手指上,伸手去摸洋火却没有摸到。郭少柏忙拿起方桌上点煤油灯用的洋火,给老支书点着了烟,摇灭了手中的洋火,开口问道:“梅叔,你说我们大队怎么就过成这光景的呢?”
老梅深吸了一口烟,吐着烟雾说:“少柏呀,这可说来话长啦……可能你不是特别清楚,那时你应该还没有出生。我们队的情况比较特殊,当年县上各个大队里,都有家里遭了灾的,日子没法过下去的,要么就是兄弟姊妹太多,没处成家安身的,都从四面八方涌到了这里;加上原本这里的老住户,大家一起建房造屋,开荒搞生产,这才有了我们现在这个双柏滩大队。”
这的确是段郭少柏所不了解的历史,他注视着老支书粗糙而和善的脸,认真地听着。
老支书边抽着烟边接着往下说:“一直以来大伙儿都是自力更生,艰苦奋斗,可总归还是斗不赢老天。沙源地处长江下游,春夏两季雨量充沛,到了五六月间,几场暴雨一下,往往就是河水水位暴涨,洪水肆虐,又不能及时排入长江,最终形成洪涝灾害。而入秋之后呢,雨水又变得稀少,小河干涸,大河见底,又搞得赤地一片。这么些年来,就指着一架老水车,实在是不顶事呀,灌溉排涝都跟不上趟,田里不是旱就是淹。加上肥料的短缺,庄稼完全都是望天收。还有麻雀和各种虫害引起的减产……这队里穷,大家伙儿也就跟着穷,工分单价才五六分钱。不是有社员整天挂嘴上说么,‘一个男子汉不如母鸡下个蛋’。嗬,还真是说得一点儿都不错呢。”
老人悲哀地笑了一声,顿了顿,又用力吸了一口烟,将烟头丢在脚跟,踩灭,接着道:“到了年关岁末拿不到余粮钱,不少还成了‘超分户’,积极性提不起,偷奸耍滑晃膀子磨洋工的也就跟着来了,真是越穷越怂,恶性循环啦……你说平日里大伙儿都是饱一顿饥一顿的,勉勉强强糊个嘴,一旦赶上这青黄不接的春夏之交,那更是……唉,我这心里头……急呀,少柏。”身子忽然微微一阵痉挛,久经沧桑的脸随之变得灰暗,布满了难以言说的悲伤的阴影。
郭少柏使劲点点头,双手握住了眼前这个已经泪眼朦胧的老人的手:“是呀,这些年大伙儿过得真是太不容易了。您老也是,这把年纪了,还在为大家操着心,真是难为您了!”他又起身给老支书点燃了一支纸烟。
老人吸了两口,定了定神,他还有话要说:“当然咯,这状况也是我们这儿特定的地理位置所决定的。冲积平原,沿江滩涂地区,绝大部分农田都是圩田,这引水排水系统就成了农业生产的重中之重……唉……我们缺个带头人呀,我老了,不中用啦。”抬起头,眼睛盯着郭少柏,“本想让你替代了我,带领大家伙儿干上一番大事,可谁承想,半路竟冒出了那么个玩意。就凭唱了两句戏,还走上后门了,隔着锅台上炕了他,人模狗样的,我老汉看不上……倒是你,少柏,我看着你长大的,你这孩子好……心眼好,踏实、敢干,脑袋里实实在在的想法也多……你可不能轻易放弃呀!”
郭少柏对老支书口中所提到的“玩意”的指代自然是了然在心的。
这些年每个农闲时节里,县里都会下来文艺宣传队,组织广大社员同志们看、学、演革命样板戏,一向荒腔走板的田有福竟然出人意料地把戏里的胡传魁、王连举、座山雕演得神气活现,大伙儿都说他演出了自己骨子里的东西。后来他索性加入了文艺队,这样一来,县上、公社、各大队他可没少露脸,还结识了不少大大小小的干部。在阿谀奉承方面有着特殊本领的田有福充分把握住了这个良机,他一跃成为了双柏滩的新一任大队支书,并将郭少柏送进了那个学习班。
郭少柏没有在老支书面前表态,只是苦笑着朝他点了点头。
屋门开了,郭大娘端着一碗热水走到梅文山的跟前:“家里也没什呢好招待的,喝点茶水吧。”
梅文山转身接过茶碗,搁在木桌上,随口问郭大娘道:“老姐姐,你晓得不?常清娃前些天生了。”
做母亲的总是很细心。郭大娘听到老梅提及此事,心里一声“咯噔”。她偷偷瞥了一眼坐在床边的小儿子,一颗慈母的心揪了起来。
郭少柏正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不让别人窥到他的内心,可他的心里却在翻江倒海一般。
在学习班待了两个月之后回到双柏滩的他,又遭遇了家庭的变故。恶毒的嫂子苗家凤见他落魄为放牛娃,在丈夫郭少华跟前寻死觅活地闹腾,最终将他和年迈的母亲赶出了家门。幸好有林常清起早贪黑地帮衬,才能在牛棚旁顺利安了家。看到林常清忙里忙外的身影,他满是踌躇的心里有了很大的安慰。
可是造化弄人,他万万没有料到,几天前还在屋里帮忙收拾的林常清,突然有一天,仅仅留下了一句“我对不起你少柏哥,以后不要再找我了”,便毫无前兆地匆匆忙忙嫁给了别人。
这对遍体鳞伤的郭少柏来说,无疑又是个晴天霹雳。他唯一的精神支柱不见了,心里像是一座堆积得不够牢固的积木,被抽去了仅有的支撑似的,轰然崩塌。
如今,林常清又生了孩子,她真的幸福吗?他是该为她的生子感到高兴,还是该替自己的形单影只感到落寞?他无法抉择,无可奈何,只能选择了沉默。
郭大娘见状,又心疼了起来:“是呀,听说了……唉,苦了我的少柏了。他俩打小就要好,可现在……唉,有眼望不到前头的路,他梅叔,你说这叫什呢事唦!”
“不该,不该,你望我这嘴唦……孩子,凡事别往心里去,这人生道路长,人这辈子不定在哪个路口拐弯呢,世事难料呢。”老支书自知失言,急忙咽住,深悔说了不该说的话,便忙又开导起这个失意的年轻人。
郭大娘紧挨着坐到了儿子身边,抚摸着儿子的肩膀:“妈晓得你心里苦,可苦日子还是要往好里过唦。”
梅文山接过郭大娘的话又补充道:“少柏娃,你妈说得对,这天再黑,也总归会有一个亮的时候唦。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说完之后,老梅觉得这句话说给郭少柏的同时,又仿佛是说给了他自己。是的,黑天必然是暂时的,谁也阻挡不了黎明的到来。他忽然发觉心里宽绰了许多。
老梅起身告辞的时候,郭大娘塞给了他一筒挂面,请他帮忙转交给林常清。她还在月子里,身子需要营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