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爱情结晶山花花

　　1
　　1997年的太行春汛，来得比往年早了些。山间的溪流涨着清冽的水，漫过青石滩时溅起细碎的水花，顺着石板路蜿蜒而下，把整个村子都浸在湿润的草木香里。梁芳攥着县医院的诊断单，站在自家院子的桃树下，指尖轻轻覆在“怀孕六周”的字样上，指腹反复摩挲着那行墨字，连呼吸都放得格外轻——生怕惊扰了这份突如其来的喜悦。
　　桃树上的花苞刚裂开小口，粉白的花瓣裹着嫩黄的花蕊，风一吹就簌簌落下，有几片刚好落在诊断单上。梁芳把单子叠好，小心翼翼揣进衬衫内袋，贴在心口的位置，嘴角的笑意藏都藏不住。她抬头望着远处的太行山，青灰色的山峦在晨雾里若隐若现，忽然觉得，连山间的风都变得温柔起来。
　　那天傍晚，李凡背着装满采访笔记的帆布包，刚从云顶村小学回来。他裤脚沾着泥点，鞋子上还挂着草屑，显然是又走了远路。一进院子，就看到梁芳站在桃树下，手里攥着一张纸，眼神亮得像山间的星星，连平时总是束得整齐的马尾，都有几缕碎发垂在脸颊，添了几分柔和。
　　“怎么了？是不是孩子们又有好消息了？”李凡放下背包，快步走过去，习惯性地想帮她拂掉肩上的桃花瓣，却被梁芳轻轻拉住手。她的手心有些凉，却带着坚定的力量，拉着他走到屋檐下的石凳旁坐下。
　　“不是孩子们的事，是我们的事。”梁芳深吸一口气，从内袋里掏出诊断单，双手递到他手里，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李凡，我们要有孩子了。”
　　李凡的目光落在“怀孕六周”那几个字上，先是愣了几秒，随即猛地抬起头，眼里满是惊喜，像个孩子似的，手都有些发颤。他小心翼翼地把梁芳揽进怀里，动作轻得像怕碰碎了瓷器，声音都有些发紧：“真的？芳儿，你没骗我？”怀里的人轻轻点头，他又急忙松开她，双手扶着她的肩膀，上上下下打量着，反复确认：“太好了，太好了，我们有孩子了。”
　　那晚的月光格外温柔，透过窗棂洒在书桌上，照亮了李凡连夜画的小画。他趴在桌上，用铅笔细细勾勒：画面里，他牵着梁芳的手，中间站着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姑娘，穿着红棉袄，手里举着一朵桃花，背景是连绵的太行山和盛开的桃林，连山间的溪流都画得清清楚楚。“要是个女儿，就叫她‘山花花’吧。”李凡指着画里的小姑娘，笑着对梁芳说，“像太行山里的花一样，泼辣、坚韧，风吹雨打都不怕，还好看。”梁芳靠在他肩上，看着画里的景象，轻轻“嗯”了一声，心里满是期待——她仿佛已经看到，一家三口在桃树下嬉戏的模样。
　　自从知道梁芳怀孕后，李凡成了石板村最“紧张”的人。他主动包揽了所有家务，每天天不亮就拿着木桶去村口的小溪挑水，回来后第一件事就是给梁芳煮鸡蛋粥，还特意在粥里加了红枣，说能补身子；梁芳想去教室看看孩子们，他总是跟在后面，一只手轻轻扶着她的腰，另一只手留意着脚下的路，生怕她摔着；就连孩子们送的野山楂、野核桃，他都要先尝一口，确认没毒、没坏，才敢递到梁芳手里。
　　“你别这么紧张，我又不是瓷娃娃。”有次梁芳看着他蹲在灶台前，小心翼翼地给她剥鸡蛋，忍不住笑出声。李凡却认真地抬起头，额前的碎发沾着汗珠：“你现在怀着咱们的山花花，可不能马虎。当年我娘怀我的时候，家里条件不好，吃了上顿没下顿，受了不少罪，我不能让你和山花花再吃苦。”
　　梁芳心里一暖，走过去帮他擦了擦汗。她知道，李凡看似大大咧咧，心里却装着满满的疼惜。有一次，梁芳随口提了一句，说怀孕后总想吃县城里的糖葫芦，酸溜溜的开胃。李凡听了，没说什么，第二天一早就骑着那辆旧自行车去县城——来回要走四个小时的山路，其中有一段还是碎石路，坑坑洼洼难走得很。
　　等他傍晚回来时，裤脚磨破了，膝盖上还蹭了块淤青，手里却紧紧攥着一串糖葫芦。糖葫芦上的糖霜都化了不少，黏糊糊地沾在包装纸上，他却像献宝似的递给梁芳：“快尝尝，还甜着呢，我一路都揣在怀里，没敢让风吹着。”梁芳咬了一口，酸中带甜的味道在嘴里散开，眼泪却忍不住掉了下来——她知道，这串糖葫芦里，藏着李凡满满的爱，比糖还甜。
　　2
　　1997年的冬天，太行山里飘起了第一场雪。鹅毛般的雪花纷纷扬扬落下，把石板村的青石房、桃树林都裹上了一层白，像一幅素雅的水墨画。就在这漫天飞雪中，梁芳在县医院顺利生下了一个女儿，哭声响亮得像山间的小鸟，穿透力十足。
　　李凡守在产房外，来回踱步，手里攥着的毛巾都被汗浸湿了。当护士抱着孩子走出来，笑着说“是个千金，母女平安”时，他激动得手都在抖，差点没接住孩子。他小心翼翼地抱着小小的婴儿，看着她皱巴巴的小脸——眉眼像梁芳，弯弯的像月牙；鼻子像他，挺直又秀气；小小的手攥着拳头，指甲盖粉粉的，可爱得紧。
　　“山花花，咱们的山花花。”李凡轻轻碰了碰婴儿的脸颊，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生怕声音大了会吓着她。梁芳躺在床上，看着他小心翼翼的样子，笑着说：“看把你高兴的，以后可得好好疼她，别让她受委屈。”
　　山花花满月那天，石板村的人都来了。王奶奶拄着拐杖，颤巍巍地走进院子，手里捧着一件红棉袄，棉袄上绣着小小的桃花，针脚细密又整齐：“这是我给花花做的，山里冷，穿上暖和。”石头和小花带着一群孩子，手里拿着用彩纸折的小灯笼，一进门就大声喊：“祝李老师、梁老师，还有花花妹妹满月快乐！”
　　李凡和梁芳抱着山花花，站在院子中央，接受着大家的祝福。村里的张婶端来一碗红糖小米粥，说这是山里的“满月粥”，喝了能让孩子健健康康；村支书则拿来一筐刚煮好的鸡蛋，分给在场的每个人，说要让大家都沾沾喜气。山花花似乎也感受到了热闹的气氛，睁着圆溜溜的眼睛，看着周围的人，偶尔还会咧开嘴，露出没牙的笑容，逗得大家哈哈大笑。
　　山花花长到半岁时，已经成了石板村的“小明星”。每天早上，李凡去采访，梁芳去上课，都会把她交给王奶奶照看。王奶奶家的炕头总是暖暖的，她会把山花花放在铺着棉垫的炕上，给她唱山里的童谣，教她认院子里的花草。孩子们下课后，也都会跑到王奶奶家，围着山花花看，有的给她递小玩具，有的给她唱儿歌，还有的会偷偷把家里的糖果塞给她，怕她饿着。
　　有一次，李凡带着山花花去教室外看梁芳上课。梁芳正在教孩子们读《春晓》，“春眠不觉晓，处处闻啼鸟”的声音温柔又响亮。山花花坐在李凡怀里，听着听着，竟然跟着咿咿呀呀地学起来，虽然吐字不清，只会说“眠”“鸟”几个单字，却逗得教室里的孩子们哈哈大笑。梁芳看着窗外的父女俩，眼里满是温柔——阳光洒在他们身上，像镀了一层金边，那一刻，她忽然觉得，这样的日子，就是她最想要的：有爱人在身边，有孩子在怀里，有孩子们的笑声，有太行山的守护，简单又幸福。
　　山花花一岁多的时候，已经会走路了。她不像别的孩子那样小心翼翼，反而像个小炮弹似的，在院子里跑来跑去，有时候还会追着院子里的小鸡跑，跑得满头大汗也不觉得累。她最喜欢跟着李凡去山里转，李凡去采访，她就跟在后面，手里拿着小篮子，捡地上的彩色石子；李凡给孩子们拍照，她就凑过去，对着镜头做鬼脸，把大家都逗笑；有时候还会跟着梁芳去教室，坐在小椅子上，听梁芳给孩子们讲故事，听得津津有味，偶尔还会举手，奶声奶气地问“后来呢”。
　　有一次，李凡带着山花花去云顶村小学采访。路上要经过一片树林，刚走进树林，山花花就停下了脚步，指着前面的草丛，小声说：“爹，你看，那里有只小鸡。”李凡走过去一看，原来是一只受伤的小野鸡，翅膀上沾着血，正奄奄一息地趴在草丛里。
　　山花花看着小野鸡，眼圈一下子红了，拉着李凡的手，小声说：“爹，小鸡疼，我们救救它吧。”李凡看着女儿认真的样子，心里暖暖的。他从背包里拿出纱布和碘伏——这是他每次去山里都会带的，怕孩子们受伤——小心翼翼地把小野鸡抱起来，找了个干燥的山洞，给小野鸡清理伤口、包扎。山花花则蹲在一旁，拿着自己捡的野菜，轻轻喂给小野鸡吃，还小声对它说：“小鸡，你快点好起来，就能飞了。”
　　从那以后，山花花每次跟着李凡去山里，都会留意有没有受伤的小动物。遇到受伤的小鸟，她会让李凡帮忙包扎；看到被困在网里的兔子，她会拉着李凡一起把网解开。“像你娘一样，心善。”李凡常常摸着山花花的头，笑着说。山花花则会仰起头，看着李凡，认真地说：“娘说，要像太行山里的人一样，互帮互助，才好。”
　　3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间，山花花就到了上幼儿园的年纪。李凡和梁芳商量着，把她送到县城的幼儿园——县城的幼儿园条件更好，有专业的老师，有丰富的玩具，还能学画画、唱歌，能让她接触到更多新鲜事物。
　　可山花花知道后，却噘着嘴，坐在院子里的石阶上，半天不说话。李凡蹲下身，看着女儿闷闷不乐的样子，耐心地问：“花花，怎么不高兴了？县城的幼儿园有很多小朋友，还能玩滑梯，不好吗？”
　　山花花抬起头，眼里含着泪，小声说：“我不去县城，我要在村里，跟小石头哥哥、小花姐姐一起玩，还要听娘上课，还要陪王奶奶。”她说着，眼泪就掉了下来，滴在衣服上，晕开小小的湿痕。
　　梁芳看着女儿，心里也有些舍不得。她走过去，坐在山花花身边，拉着她的手，轻声说：“花花，娘知道你舍不得村里的人，娘也舍不得你。可是你要知道，去县城上学，是为了学到更多的知识，认识更多的朋友，将来才能更好地回来，帮村里的小朋友，帮石板村，就像爹和娘一样。你不是常说，要像娘一样当老师吗？那就要先去学更多东西呀。”
　　山花花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过了一会儿，她看着梁芳，认真地说：“娘，那我去县城上学，周末就回来，帮你照顾小朋友，帮爹整理采访笔记，还要陪王奶奶说话，好不好？”梁芳和李凡对视一眼，都笑了——他们的女儿，虽然年纪小，却已经有了太行山里孩子的懂事和担当，知道心疼别人，知道承担责任。
　　山花花去县城上幼儿园的那天，李凡和梁芳一起送她去。幼儿园的老师很热情，拉着山花花的手，给她介绍幼儿园的小朋友。山花花刚开始还有些害羞，躲在梁芳身后，可没过一会儿，就被幼儿园里的滑梯吸引了，跟着小朋友一起玩了起来。看着女儿渐渐融入新环境，李凡和梁芳才放心地离开。
　　山花花去县城上幼儿园后，李凡和梁芳每天都会轮流去接她放学。每次回来，山花花都会兴奋地跟他们讲幼儿园里的事：今天学了《小星星》的歌，还会唱给他们听；画了一幅画，画的是太行山和家里的院子；认识了一个新朋友，叫妞妞，跟她一样喜欢捡石子。有时候，她还会把在幼儿园学到的东西教给村里的小朋友——她会拿着小黑板，像个小老师似的，教他们读拼音、认汉字，虽然自己有时候也会读错，却教得格外认真。
　　有一次，县教育局组织“乡村教育成果展”，邀请石板村小学参加。梁芳带着村里的孩子们去参加成果展，山花花也跟着去了。在成果展上，山花花看到了李凡写的关于太行乡村教育的报道，报道旁边还贴着她小时候的照片——那是李凡在她一岁时拍的，她正拿着小篮子捡石子；她还看到了梁芳教孩子们画的太行山的画，每一幅画都色彩鲜艳，充满了童趣。
　　山花花拉着梁芳的手，骄傲地对旁边参观的人说：“这是我爹写的，他是记者，会写很多故事；这是我娘教的，我娘是老师，会教小朋友画画、读书；我将来也要像爹和娘一样，为太行山做贡献！”
　　周围的人听了，都笑着夸山花花懂事、有志气。李凡刚好也在旁边，听到女儿的话，心里满是欣慰。他走过去，抱起山花花，笑着说：“花花真乖，爹和娘相信你，将来一定能成为有用的人。”山花花靠在李凡怀里，看着成果展上的照片和画作，眼里满是坚定——她知道，自己将来一定要像爹和娘一样，留在太行山，为这里的孩子、这里的土地，做些力所能及的事。
　　那天晚上，一家人坐在院子里，看着天上的星星。山里的星星格外亮，像撒在黑丝绒上的钻石，一闪一闪的。山花花靠在李凡怀里，指着远处的太行山，轻声说：“爹，娘，太行山真好，有山，有水，有小朋友，还有我们的家。我以后要一直在这里，陪着你们，陪着大家。”
　　李凡握着梁芳的手，梁芳抱着山花花，一家三口望着连绵的太行山，心里满是幸福。太行山里的风，温柔地吹过，带着草木的清香，也带着一家人的欢声笑语，在山间久久回荡。
　　李凡知道，他们的故事，还在继续——山花花会在太行山里长大，会带着他们的爱与期望，继续书写着属于太行山的传奇。她会像太行山里的花一样，在风雨中茁壮成长，年复一年，绽放出最耀眼的光芒，照亮自己的未来，也照亮更多太行山里孩子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