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八 如此家人（三）

　　把父母埋葬了，圆了坟，家里一下子清净了。乔伯谦一直帮着妈妈做点家务，忙的时候也做饭，独立生活也不是很吃力，从此，就开始了弟兄俩的生活。
　　清河县中学每年都是八月二十号开学，九月十号再放秋收假，直到过了十一再开学上课。
　　乔伯谦在开学的前两天带着徐仲廉去了一趟县里，还是给徐仲廉买了一身衣服。新学期新气象，他不想让人们说他们弟兄俩没了父母就被人瞧不起。
　　八月二十号这天，乔伯谦带着徐仲廉一起去了学校，他把徐仲联安顿好，又托顾援朝和杨全斌照顾点。他和老师请了假就回家了，还要清院子垛庄稼，还得铲场院。
　　虽然还没收秋，但是家里的农活开始多了。他家没养牛马，每年都是雇农用四轮车。他们会把庄稼收割了，然后雇车拉回来，雇车打场。好在场院就在自己院子里，打下的粮食都是一担一担挑回家倒进粮仓里。
　　今年也不例外，弟兄俩割麦。徐仲廉从来没干过活，乔伯谦让他不要逞强，能干多少是多少，基本百分之八十的活都是乔伯谦干的。
　　临近秋收假结束的前几天，杨全斌的父亲带着他家的车拉着杨全斌和顾展鹏来给钱伯谦帮忙了。粮食基本都收完了，趁着人多，乔伯谦又把地里的土豆都挖回家放进地窖里。
　　开学前两天，乔伯谦他们把家里的猪杀了，吃了一顿，剩下肉的都卖了，就连猪头猪蹄也都卖了。一切都收拾利索了，乔伯谦和徐仲廉跟着杨全斌他们一起去了县中学。
　　上课期间，乔伯谦还请过几次假回家，村里人带话来说有去收粮食的啦，他回去卖了一次粮食，还有一次是村里的油坊开了，他回去用胡麻榨油，还有一次是有人来买土豆，他把家里地窖里一多半的土豆都卖了。每年他们爸妈都在的时候，还会磨一些土豆粉，过年做粉条，今年他不会弄这些，那就卖了土豆买粉条了。
　　一个假期在不知不觉中就过去了，寒冬时节，学校放了寒假，乔伯谦和徐仲廉又回到了家。让他们没想到的是，第二天，徐仲廉的奶奶和姑姑再次来到了他们家。
　　“亮亮是我徐家的孩子，必须回到我家，这个房子你也不能住了，这是我家的房子！”徐仲廉的姑姑说道。
　　真的应了爸爸临终时和他说的话，徐家来要房子了。乔伯谦看看徐仲廉问道：“仲廉，你怎么说？”
　　“哥哥，我不知道，我不想离开你！”徐仲廉低声说道。
　　“由不得你，这房子是我盖的，你不回也得回，这个家你们再也不能住了！”徐仲廉的奶奶说着就拉着徐仲廉往外走，“你是徐家人，必须回徐家，至于姓乔的，哪里来哪里去，我们管不着！”
　　看着徐仲廉含着泪被拉走了，乔伯谦只好去找那家四轮车搬家了。幸好爸爸在之前就给他在李爷爷的房子里储存了媒和木头，柴房里还有几袋干牛粪，乔伯谦搬完家，只拉了一车柴禾，其他的都留在原来的房子里。家里的家具、火炉等一切生活用品乔伯谦都给徐仲廉留下了，他想着有一天徐仲廉还会回去住。
　　让乔伯谦没想到的是，徐仲廉的姑姑霸占了那处院子，要翻盖房子给徐仲廉的表哥娶媳妇用。反正是他徐家的事，乔伯谦也不掺和。年前徐仲廉还来乔伯谦这里几次，他说每天都吃不饱，乔伯谦过年也买了一些肉，只要徐仲廉过来，他就给徐仲廉炖一些肉吃。
　　过了春节，依然是天寒地冻，徐仲廉的表哥开始上山刨石头，竟然把刚刚十四虚岁的徐仲廉也带上了。乔伯谦在家气得想去找徐家人，忍了忍又算了，他去也没道理管人家的事，他想着徐仲廉去了也是干一些力所能及的活，没想到几天后听说徐仲廉在石头坑里捡石头时把腿砸断了。
　　腿断了就去接，邻村就有接骨匠。可是三四天过去了，并没有听到徐家人去给徐仲廉看病去，这下乔伯谦着急了，他拿着自己的铁锹就去了徐仲廉的奶奶家。
　　到了徐仲廉的奶奶家，乔伯谦看到一家人正在喝酒吃饭，徐仲廉坐在墙角。他没脱鞋就上了炕，掀开徐仲廉腿上盖着的一块褥子，看到徐仲廉穿着一条秋裤，小腿肿的比大腿都粗。乔伯谦的火“腾”的一下上来了，他二话没说，一伸脚就把炕上的饭桌踹了下去，饭桌被炕沿挡了一下，上面的盛放食物的盘子碗叮叮当当掉了一地。
　　“你要干啥？！”徐仲廉的大表哥大声喊道。
　　“干你！”乔伯谦又一抬脚，就把大表哥踹下了地，“你们盖房子，让一个孩子去刨石头，腿砸断了都没人管，你他妈还是人不！你们一大家子在这里大吃大喝，让一个孩子忍着痛看着，你们没看到他的小腿肿的比大腿都粗吗？一群畜生！”乔伯谦大声骂道。
　　“你个小崽子，找死！”徐仲廉的姑父大声骂道。
　　“去你妈的吧！”乔伯谦跳下地，操起暖壶就向徐仲廉的姑父砸去。徐仲廉的姑父往旁边一闪，暖壶砸在窗户的玻璃上，玻璃碎了，暖壶弹被窗框回来掉在炕上，暖壶内胆碎了，热水洒了一炕。瞬间一家人乱成一团。
　　“房子可以给你们，你们的马车必须给老子。现在出去套好马车，老子拉着仲廉走，从此仲廉和你们徐家一刀两断！”乔伯谦厉声说道。
　　“你没王法了！”徐仲廉的姑父又喊道。
　　“好，老子和你说说王法！”乔伯谦说着一脚就把地上生的火炉踹倒了，红红的煤火撒了一地，“你用童工干活，砸断腿不给救治，走！老子和你去清河县公安局、县政府说说王法，老子不让你们进局子老子跟你姓！”
　　“你……”徐仲廉的大表哥还要说。
　　“你什么你？”村里刚接上电，乔伯谦看到他们家也买上了电视，走上前就把电视抱了起来，大声吼道，“套马车去，老子说过，马车给老子，房子给你，老子今天就是把仲廉拉走，再哔哔把你电视砸了！”
　　“我去套车，你快把电视放下！”徐仲廉的大表哥急忙说道。这台电视将近两千多块钱，砸了他们也没处说理，他还是了解点常识，去了公安局也是他们有事。本来徐仲廉才十四岁，确实还是孩子，就是童工，就是在山上砸断的腿，好几天没去治疗，有可能真的会犯罪。
　　乔伯谦把电视放到原地，怒视着这家人，还是穿鞋上炕，把徐仲廉慢慢地挪到炕沿边，把他的衣服放到徐仲廉的怀里；从被垛上扯下一张被子，把徐仲廉包住，看着外面确实套起了马车，他抱着徐仲廉就出了屋。
　　出到外面，乔伯谦把徐仲廉放到马车上，在众目睽睽之下，赶着马车离开了院子，然后出了村，向着邻村走去。
　　这次徐仲廉真的受了大罪，去了接骨匠家，腿肿的根本没法接骨，好在接骨匠家有一间空房子。接骨匠是一位老太太，据说之前是教堂里的修女，后来不知因为什么原因就来到了这个村里，接骨很出名，附近十里八村的骨头受伤的人都来这里接骨正骨。
　　他们就住在接骨匠家里的空房子里，把村里的医生找来，输了三天液腿才消肿。接骨匠给他接好小腿，又绑好，继续输了两天液，乔伯谦才拉着徐仲廉回到村里。
　　回到村里，乔伯谦把徐仲廉拉回自己家里，那处院子已经给了别人，里面的东西他也不想去拉了，反正看到也是伤心。
　　乔伯谦找人把马、车都卖了，去县里买回一辆自行车，又给徐仲廉去县医院配了一些药，买了一些营养品回到村里。
　　开学了，乔伯谦就骑着自行车载着徐仲廉去上课。他和老师申请，让徐仲廉和他一个宿舍，每天上下课都是乔伯谦用自行车接送徐仲廉，直到乔伯谦初中毕业，徐仲廉也能自己行走了。
　　乔伯谦初中毕业就辍学了，他怕徐仲廉在学校受欺负，只要是田里不忙，他每周六日都会骑着自行车去县中学接送徐仲廉。
　　清明过后就种地了，今年乔伯谦没种别的，就种莜麦了。因为这几年收购莜麦的比较多，据说南边人都把这些莜麦加工成燕麦片了，莜麦出售的价格还可以，至于吃的粮食乡里县里都可以去买。
　　考完毕业试，正好锄地，乔伯谦没有参加中考，从此就开始了真正的农村生活。
　　暑假过后，再次开学，徐仲廉上了初二，他的腿也彻底好了，乔伯谦还是不敢让他自己骑自行车上学。只要不忙，乔伯谦还是会在周六日接送徐仲廉，直到徐仲廉初中毕业，以优异的成绩考上了市里的重点高中。乔伯谦又把家里的土地都承包出去，跟着徐仲廉来到市里，拼命挣钱供徐仲廉上学，直到他读完研究生回来。
　　上学期间，徐仲廉的那些家人从来没有关心过徐仲廉，徐仲廉也再没回过奶奶家。在他的心里，那个家与他彻底断绝了关系，以后的人生，他就只有一个哥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