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水仙花

　　《水仙花》
　　那傍晚声声的闷雷
　　砸碎了期冀的梦
　　一地的月光
　　摇拽着呼啸的凉风
　　一扫夏夜的愤懑
　　有根羁绊的水仙花
　　注定在懵懂的青春
　　无力绽放
　　那飘渺的烂漫
　　忧伤的青春
　　终
　　幻化成风
　　
　　舒武失恋了。
　　刚刚恋爱的对象是医院手术室里的护士，仅仅半年而已。
　　他们是在医院的一个会议上遇见的。李莹穿着格子大衣，身材高挑，长发披肩，刘海舒展，一双大眼睛光波流转，顾盼生姿。舒武一见倾心。
　　医院工会组织的舞会，常常在周末，在综合办公楼六楼上，吹拉弹唱，有业余的吹鼓手们卖力地鼓捣着，别有一番滋味。闪烁的射灯滴溜溜地乱转，照射在喜哈哈的人群身上，和着大鼓小号吉他，脚步声、欢笑声、淹没在幸福的海洋。各个舞林高手们粉墨登场。
　　大主任们，护士长们，小医生们，年轻人们都成双成对地步入了舞场，和着音乐，醉入了舞林。
　　
　　李莹笨拙地踩着舞步，不时地踩踏着舒武的脚尖，阵阵慌乱衬托着心猿意马。
　　她是窃喜的，源于感受到了对方炙热的目光。心若小鹿乱撞，目光流移处，都是艳羡赞许的眼神，在这氤氲波光闪闪的梦境，一切都散发着不真实的喜悦。
　　少女的心事，分外妖娆。
　　细心的母亲，李莹的妈妈，是外科的大夫，很快知晓。
　　
　　1993年，那个冬天格外冷。
　　平安夜即将到来。
　　舒武打算送一盆水仙花，探探路。
　　用药房里面装药的塑料盒子盛水，用襄江里面的小石头子做妆点，放置了几枚水仙骨朵，计划在李莹上白班的上午送给她，人潮汹涌，看得见，行得明。
　　差点什么呢？哦哦，一首小诗。
　　一张明信片。
　　背后写着舒武的真诚。
　　
　　《想你》
　　在热烈的舞曲声中
　　在暗夜无人寂静时
　　在伫立万家灯火前
　　想你
　　你的长发
　　你的身影
　　你的眼睛
　　你的笑容
　　多想
　　拥你于舞曲声中
　　沉醉其间
　　不再醒来
　　多想
　　与你共有一家灯火
　　听你说话
　　多想
　　脉脉含情地看着你
　　就这样
　　看一辈子
　　
　　李莹是一个纯粹的女孩，一个富窝里长大的城市女孩。注重个人的感受，只是有点缺乏主见。
　　她的父母都是强势的人。父亲是单位的领导层，大刀阔斧，锐意进取。母亲是外科大夫，清高自许，膝下爱女两个，莹珠盈怀。
　　
　　李莹是中意舒武的，感觉他长的好看，人品好，上进心强，可以依靠。尤其是喜欢他的眼神，有点歌手王杰忧郁的“范儿”。美中不足的是舒武来自于农村，更有兄妹一大家子的贫穷。
　　另外不是大学生，仅仅是一个中专生。
　　美好的前程似锦如玉，被喜欢和喜欢和后面有更完美的预期交织着，冲突着，扰乱的人心惶惶，不知所措。
　　上班、下班的路上，无意有意的遇见，又激动着彼此的内心，饱满的一天充满了希冀和美好。
　　
　　李莹亲手接过了舒武的水仙花和明信片，就在川流不息的手术室门口，人来人往的医生护士眼瞅着，一时兴起的满足漾红了脸庞。
　　匆匆而过的一瞬间，让她兴奋得晚上睡不着，反反复复读着明信片后面的诗句，更是小鹿乱撞。这个黑小子，英俊又有点土里土气的傻冒，还能够如此的有才情，有浪漫。只是，他太土了，太不会打扮了，他走路的样子，两只胳膊咋摆弄得那么的高……
　　彷徨与兴奋与憧憬与在意别人的评价如影相随。
　　
　　年青的李莹，也只是区区的20岁而已，舒武23岁，在那个并不成熟的年龄，凭着一眼好感去谈朋友，遇到点挫折，就会打退堂鼓，也只是昙花一现的青春之歌而已。
　　
　　飘雪的襄潭公园纷纷扬扬，舒武邀了李莹吃完午饭去踏雪。小吃店里的小伙计一脸羡慕地殷勤照拂，两个人幸福满满地有说有笑，踏雪而行，携伴侣而行。
　　
　　《踏雪》
　　我记住的是
　　你靓丽的青春容颜
　　还有转身离去的背影
　　走在襄潭公园
　　走在雨中雪中
　　走在五十弦翻的锦瑟
　　心底里
　　最清晰的
　　始终是青春
　　那些个烂漫
　　那些个浓稠
　　茫茫人海
　　如织如流
　　
　　年青悸动的心，诗情画意。
　　手，却没有胆量去抓住另外一个人的。
　　李莹说：“我带你去看一个地方吧，雪景最好，”
　　却是公园内河环绕处，小桥流水，假山横陈，亭台楼阁昂立，石条座椅环绕，都是白雪皑皑，一派洁静。
　　“我小时候的梦想就是要带男朋友来这儿，坐在这个长椅子上欣赏风景。”
　　“来呀！”
　　
　　洁白的世界，纯净的心灵，激动的心情，放飞爱情的青春是多么的让人回味。
　　夜班是放飞爱情小鸟的空间。
　　对班的夜班，也就是两个人都是同一天的夜班时间，是共同期待的时光。
　　李莹会跑到药房来，消磨共同的时光。
　　舒武没有哄女孩子的本事，也没有手段，面对着李莹对未来家庭生活富裕的畅想，自己对于家电家具的陌生和无知，更加的是惴惴不安。差距是明显的，两个不同的世界。
　　自己对于家人的热爱，和对于高干家庭的距离仰视，自尊与自卑与自大与彷徨，这个拼命压制的东西，再一次拔地而起。
　　很快的，来自于外科大夫的压力毕显。反对声音声声如耳。
　　李莹多少次愁眉不展。
　　“你要是远隔千里之外的大山里面的男孩，多好！”
　　“省得家庭拖累，我妈说的！”
　　
　　每每听到这话，舒武都是愤慨！如果一定要选择？只能够是那个家。
　　
　　李莹买了一套成人高考的书籍送给舒武，期望他能够读取大专，也说了，分手。
　　懊恼的舒武接过书籍，回到寝室，却发现了书皮夹层里面的信件。
　　大意是爱并疼着，痛苦的是双亲的反对和前途的迷茫……
　　
　　1993年的冬天，襄潭没有鲜花花店。
　　他买了一支塑料的玫瑰花和一个盛放花朵的陶瓷高跟鞋，自己找了小药盒子层层包裹，在一个夜班时间，送了过去。
　　不对的时间，不对的氛围，想要一个快速的结果。
　　其时，李莹的父亲已经出马。他招呼来了一个城里的年轻人——他的下属，频繁地出入他们家。
　　醉翁之意不在酒。
　　被小视的舒武真切地感受到了痛苦。
　　彷徨两难的李莹，也在错误的时间，退还了玫瑰。
　　
　　舒畅名落孙山。
　　回家做了农民。
　　白天务工的时间之外，还有漫长的黑夜，该怎样的打发呢？
　　母亲是纳鞋底做针线活，一大家子九口人，吃穿用度，样样发愁。
　　二姐有样学样，同龄人们哪一个不是呢！所以扎堆，嘻嘻哈哈，比着做针线活。
　　
　　舒畅却是个例外！
　　舒畅依然舍不得书本。在姐妹们扎堆的时候，她躲开了，专门找没人的地，去看书。书里有更广阔的天地。
　　所有的课本都看，无论语文数学地理历史英语，求知欲空前，爱不释手，孜孜不倦。
　　母亲、二姐针线活好，看不中舒畅的笨拙，所以也就不管她。
　　邻居们，同龄人们见她不甘心的模样，也只是嘿嘿一笑：“要命，你就认命吧！不认，能咋样？”
　　“要命”，要命你在哪儿？
　　起初，同龄人们想要拉她一起玩儿，后面看看喊不到人，也就习惯了舒畅的离群。
　　日子一眨眼，要过年了。
　　舒畅这个要强要命的丫头终于等来了机会！
　　舒畅的原班主任易重礼老师，让学生传话，说如果家长同意，个人愿意，可以开年后回校免费复读，准备迎接1979年度的高考。
　　舒畅知道后心里忐忑不安。
　　父亲舒家老汉一锤定音，鼓励舒畅去复读：“老师有这心意，肯定是看好你这娃儿能行，我们还有啥可说的呢？”
　　“那万一再次考不上，咋办？”
　　“那就权当你再玩半年，一工分值一角多钱，半年你也挣不到多少工分，值不了多少钱的。”舒家老汉说，“考不上的人多了，不差你一个，去吧！”
　　舒家老汉的一席话，彻底打消了舒畅的后顾之忧。
　　
　　舒畅，拧足了劲，要命地学。
　　要想脱离这样子的压抑困苦生活，除了考上学，没有别的办法啦！
　　无论是现实环境，还是家庭环境，不拼没有出路！
　　舒畅拼命想要抓住这次机遇！
　　经过为期百余天的一心一意拼搏努力，终于在1979年7月，舒畅考上了襄潭地区中等师范学校。
　　上师范学校，可以免交学费和生活费。
　　
　　多么，多么美的事啊！
　　心想事成，喜不自禁，家庭欢心，生产队队员也是欢欣鼓舞，多少人羡慕，多少人暗下决心，多少家长鞭策鼓励......
　　
　　这一年，柳堰铺镇高中文科班，一共考取了十名中专生，其中复读生有两人。
　　理科班挂零。
　　柳堰铺镇高中学校一炮打响，轰动一时。学生们奔走相告，激情难以言表！
　　舒家老汉更是喜上眉梢，腰杆子挺得很直，老远见人就打招呼！
　　家人们都是精神亢奋，除了喜悦依然是喜悦，总有点感觉不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