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难以抉择（续二）

　　“水鸟-110”的螺旋桨越转越快，发动机的轰鸣声将水库边上的一群野鸭子惊起，掠着水面飞向远方。
　　在冯霍克的驾驶下，“水鸟-100”开始慢慢滑行，待它来到岸边后，又沿着专用斜坡从岸上徐徐滑行进水里。
　　冯霍克慢慢调整好航向，逐渐加速。飞机越滑越快，飞机形似船体的下部在水面上犁出一道泛着浪花的沟渠，并快速向外扩展。顷刻之间，“水鸟-100”如同蜻蜓般灵巧地离开了水面，之后，又似一只海鸟直向高空飞去。
　　“是个能干的家伙，可惜大事上有点看不清，也不听劝，可惜了。”望着小飞机越爬越高的背影，刘远嘴里喃喃道。
　　最后这个架次的试飞非常成功，甚至可以说是尾旋试飞科目开展以来，飞得最好的一次。冯霍克自己也很激动，飞机还返航途中，他就用无线电喊话，嚷嚷着晚上他要出钱请客，要宴请这里所有参与试飞的人员。
　　眼见飞机平稳地落在水面上，并缓缓向这边驶来，刘远和周围的人们情不自禁地鼓起掌来。
　　“水鸟-100”从水里滑行上岸，稳稳地停在了简易停机坪。激动的人们纷纷向飞机涌去，是啊，这一刻，因为尾旋科目而停滞近两年的取证工作终于取得了决定性的胜利，甚至可以说，“水鸟-100”的取证就在眼前了。
　　刘远也小跑了几步，想上前迎接、祝贺冯霍克。可他刚跑出没几步，胸口突然传来一阵撕裂般的剧烈疼痛。他停下脚步，想喘几口气歇歇，怎料身体却不由自主地倒了下去。
　　看到面色苍白、缓缓倒下的刘远，一直跟在他身旁的罗永军忙伸手扶住，嘴里不停地问：“刘主任，您哪里难受？”
　　见刘远毫无回应，罗永军更急了，扭头大声对人群喊道：“快来人！快来人！叫医生！”
　　人们被这突发的情况吓了一跳，一些人连忙掉头向刘远这边跑来，还有几个人忙着四处找医生。
　　随队的女医生简单检查之后，给刘远嘴里塞了几粒速效救心丸。
　　“可能是心梗，需要马上送城里的医院。”看着稍稍缓和些了的刘远，女医生起身对罗永军说。
　　“快！马上把面包车开过来，送刘主任去市医院！李医生，刘主任路上不会有危险吧？”看着仍处于昏迷状态的刘远，罗永军紧张地问。
　　“罗队长，车开到城里要两个多小时，时间太长了。再说，从这里到高速路入口，中间这段路太颠，刘主任怕是撑不住。”不等女医生回答，已经挤到跟前的冯霍克对着陪同他的翻译快速说道。
　　“你问问他，车送不行，难不成还飞到城里的医院去？”听完翻译的话，罗永军急火火地怼冯霍克道。
　　“你说对了，还真就是飞过去。‘水鸟-100’还有半箱油呢，赶紧把刘主任送上飞机，我把飞机飞到城里公园的湖里，那里的水面足够大。你马上打电话联系医院，让救护车和医生在湖边等着。我估计，不到40分钟就可以把刘主任送到医院了。”冯霍克边说，翻译同步解释着。
　　“可我们没有申请航线啊，光等航线批下来就得一个小时，一样来不及。再说了，那个湖的水深多少？飞机能不能落下去？万一出了事故不仅救不了刘主任，咱们飞机的名声也砸了。”罗永军放光的双眼再次暗淡下来，无奈地叹了口气。
　　“我觉得能行。都什么时候了，先飞过去再说吧，出了问题你们都只管往我身上推。快！大家别愣着了，咱们这就把刘主任抬上飞机。罗队长，你赶紧打电话给城里有关部门，让他们在把公园湖面清一清，我会随时和你联系的。再有，医生最好随我一起过去，万一刘主任在飞机上病情加重，也好临时抢救一下。”
　　见女医生面露为难之色，罗永军训斥道：“知道你怕坐飞机，可眼下我有别的选择吗？”
　　载着刘远的飞机又一次滑到水里，紧接着迅速起飞。罗永军和随队见飞机渐渐远去，忙拿起电话打了出去。他先是与北阳市公安局联系好，之后，又和北阳市中心医院通了话，请他们安排救护车，并做好抢救准备。
　　罗永军放下电话，长舒了口气，暗自对自己说：“看来之前的酒没白喝，关键时刻都还给我面子。”
　　见大家还在周围望着自己，刚刚还在暗自得意的罗永军有些火了，怒喝道：“都傻站着看戏呐，该整理数据的去整理数据。小张，你带上两个人，咱们立刻开车去市中心医院。”
　　冯霍克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的，飞机起飞没一会儿，坐在副驾驶位置的女医生，刚向后座上的刘远看了看，就惊慌失措的喊道：“刘主任晕过去了！咋办啊？”
　　冯霍克虽听不懂女医生在喊什么，但知道肯定是刘远情况不好，可自己正驾驶着飞机，根本腾不出手来。只好等着女医生，厉声说：“你！去，快！”
　　女医生知道此时没有别的出路了，她咬咬牙，转身爬到后座，先是给刘远做心肺复苏，见不起什么作用，加上小飞机里狭小的空间让她也使不上劲，干脆边哭边对着刘远胸口一阵乱捶。
　　几分钟后，刘远竟然奇迹般地恢复了呼吸和心跳。
　　
　　时间到了第二天中午，北阳市中心医院的一间单人病房里，在得到医生许可后，冯霍克和罗永军正在小声地和刚刚醒来不久的刘远说着话。让他俩非常高兴的是，突发的心梗，包括在飞机上的短暂休克，并没有给刘远带来明显的后遗症，他甚至还能用英语和冯霍克交流。
　　看看时间不早了，冯霍克抱歉地对刘远说，他要赶回水库那儿，因为刚接到中国民航局适航司的通知，负责“水鸟-100”见证试飞的审核人员今天下午就要到现场，点名要见冯霍克。
　　刘远听到，忙让罗永军也跟着冯霍克一起回去，毕竟他率领团队奋斗这么多年，盼的就是这一天呢。
　　罗永军拗不过刘远，只好答应。他告诉刘远，自己已经将照顾刘远的人员安排妥当，如果再观察几天没什么问题，就打算送刘远回北京做进一步的检查和治疗。
　　三个人互道几声珍重，随后罗永军和冯霍克起身离开。
　　不料，俩人刚走到病房门口，身后突然传来刘远的喊声：“兄弟，回来一下，我还有话说。”。
　　看着刘远欲言又止的样子，回到病床前的冯霍克微笑着调侃道：“是不是又要劝我别回国？你就安心养病吧，在你身体恢复之前，我绝不再和你提这件事，更不会突然消失的。”
　　见刘远连连摇头，冯霍克有点不高兴了。他略略提高了些嗓音，说：“咱俩已经打了好几年的交道了，你还不信任我吗？该不会是这病把你整糊涂了吧？”
　　刘远吃力地抬起手向下按了按，说：“别胡说，我什么时候有过对你不信任的表示吗？我是在想怎么和你说这件奇怪的事呢。”
　　“奇怪的事？关于什么？是不是试飞现场有什么问题？”一旁的罗永军显得有些紧张，插嘴道。
　　刘远看了看罗永军，又望了望冯霍克，心一横，说：“说出来，你们肯定会说我迷信，最少认为我是发病时出现了幻觉。但我确确实实清清楚楚地记得，或者说，是亲眼看见了冯霍克是如何驾驶着‘水鸟-100’把我从水库那边飞过来的情景。”
　　见冯霍克和罗永军均是一脸不信的样子，刘远无奈地叹了口气，继续说：“我知道你们不信，本来我也不想告诉你们的，可这件事又关系到飞行安全。因为我真真切切的看到那架飞机的发动机连接轴螺栓松了，而且不仅是松了，看那样子像是很快会掉下来。你们最好去检查一下。”
　　“怎么可能！刘先生，你即使是站在发动机边上，如果不把发动机罩子拆下来，你也根本看不到，何况你人当时是在后座躺着呢，如何能看见。”冯霍克摇了摇头，压根不信地回应道。
　　“现在回想起来，我也不相信当时的经历！不知为什么，我那会儿可以随意地从任何角度、任何位置看飞机、看周围的情形，甚至是你。冯霍克，飞行途中你是不是吼人家女医生了，把人家都吼哭了，你的绅士劲呢？而且不瞒你们说，我当时还看到了躺在后排座椅上的我自己。怎么说呢，那种感觉很难用语言描述。”刘远索性摊开，把自己的经历全说了出来。
　　“咱这不会是灵魂出窍了吧？”罗永军脱口而出，紧接着又打了一下自己的嘴，说：“我瞎说呢，开个玩笑。”
　　“要不是看到那个螺栓快掉了，我永远不会说出这件事。我的意思是，罗队长，你们最好还是安排人检查一下吧，更何况下午民航局的人还要到现场和冯霍克一起飞呢。万一出事，后果可是毁灭性的。”刘远喘着气，坚持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