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难以抉择（续三）

　　“要不是看到那个螺栓快掉了，我永远不会说出这件事。我的意思是，罗队长，你们最好还是安排人检查一下吧，更何况下午民航局的人还要到现场和冯霍克一起飞呢。万一出事，后果可是毁灭性的。”刘远喘着气，坚持道。
　　“放心！我会亲自去检查一下那个螺栓。刘先生，你现在最重要的任务就是把身体赶紧养好，后面我还有很多事要和你商量呢。”冯霍克说完，拍了拍刘远的肩膀，又冲罗永军使了个眼色，二人缓缓地退出了病房。
　　俩人出了病房，刘远的声音再次传来：“无论如何去看看。”
　　“刘主任怎么可能看到那个螺栓，至于他说我吼女医生的事倒是真的，估计他是听见了，昏迷中把幻觉与真实听到的混在一起了。”路上，冯霍克边走边对罗永军讲着自己的看法。
　　罗永军也压根不信刘远刚刚说的那些，听完翻译把冯霍克的意思说完，笑了笑说：“那咱们回去到底查不查发动机了？”
　　冯霍克刚想否定，可觉得才答应刘远没几分钟，自己就变卦了似乎不大合适，想了想说：“不知道，咱们回去再看吧。”
　　两个多小时后，冯霍克和罗永军回到了位于水库旁边的试飞现场。昨天晚上，另一名试飞员已经将飞机飞回了水库。而此刻，民航局的人已等得有些不耐烦了。
　　听完冯霍克对飞行情况的介绍，前来现场见证的民航局人员坚持要冯霍克带自己飞一圈体验一下。
　　功夫不大，负责检查和维护飞机的机械师走了过来，向冯霍克汇报说，飞机状态良好，可以马上起飞了。
　　接过机械师递过来的检查确认单，冯霍克看了一眼罗永军，犹豫片刻后，问机械师：“发动机的连接轴检查过没有？”
　　“那是200小时定检检查的项目，现在不需要检查。”机械师略略有些吃惊，断然回答道。说完，他又看了看冯霍克手上的检查单，眼神中多少带着丝许对冯霍克的不解，催促他赶紧签字。
　　“今天扩大一下检查范围，你找人去把发动机的罩子拆下来，重点检查连输出轴的螺栓。”一旁的罗永军见状，干脆直接下了命令。
　　命令下达之后，罗永军和冯霍克对视了一眼，他俩都觉得自己有些可笑——竟然把一个病人发病时的幻觉当真了。
　　这时，民航局的人走了过来，脸上满是不悦的表情，问：“还在磨蹭什么呢？赶紧飞吧，晚上我还想赶回北京呢。”
　　“安全第一！临时扩大检查一下，很快就好，包您赶得上！”罗永军满脸陪笑地解释着。
　　不到十分钟，发动机罩被拆了下来，机械师开始仔细检查发动机的连接轴。没一会儿，却见他脸色大变，僵硬在那里半天不动，很久之后才连连招手让冯霍克和罗永军过来。
　　“螺栓只剩下一扣了，如果刚刚没听您的没检查一下，飞机飞上去后可能就回不来了。冯，冯先生，请您务必告诉我，您是怎么想起要检查这里的螺栓的？说实话，我干飞机维护工作二十多年了，像您这么神的判断我还是第一次遇见。从今起，您就是我的老师！”机械师指着那颗已经松得快掉下来的螺栓，用满是钦佩的目光望着冯霍克，诚心诚意地说道。
　　“就飞行安全的检查和判断这一块来说，我从没见过哪家航空公司拥有和您一样的试飞员。冯先生，您不仅救了您自己，也救了我。我恳求您把您对飞行安全的经验整理一下？回去后我要和我们领导报告一下，请您给所有的试飞单位讲讲课。”站在一旁的民航局人员此刻也是后怕得厉害，同时，他又对冯霍克坚持要对飞机进行扩大检查的决定佩服得五体投地。
　　冯霍克看了看罗永军，见他同样一脸困惑望着自己，紧接着又摇了摇头。冯霍克明白罗永军的意思，只好含糊其辞地回应道：“是我和罗队长在回来的路上临时商量的，具体原因一时半会很难说清。”
　　事实上，从看到松动螺栓的那一刻起，冯霍克内心的震惊已经无法用语言表达了。刘远究竟是怎么做到的，这已经超出了冯霍克以往的认知。冯霍克甚至意识到，自己当时驾驶飞机冒险在不熟悉的公园湖面上降落，这件事表面上看是他在救刘远，但往深里分析，却是刘远的突发疾病救了冯霍克自己。
　　带着一万个困惑，冯霍克亲自围着飞机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地检查了好几遍。越看，他越坚信，除了刘远说的以第三者视角外，不可能有第二种方法知道那颗螺栓已经松动了。这一刻，本就信奉上帝的冯霍克更加坚信，一定是上帝！是上帝借刘远之手拯救了自己。
　　
　　格华市监狱里，见到再次被关进监狱的马克，那一瞬间，温斌真想冲上去打他一耳光。可是这些日子坏消息一个接着一个，搞得他实在是没心情去质问马克，为什么他这么快就违背了出狱前对自己的承诺。
　　马克这次还是因为和媳妇打架被抓进来的。由于是第二次犯，庭审上，检察官将保释金翻了一番，并问他是愿意交钱还是蹲一个月的监狱。马克回答说自己要想想再回答。检察官懒得和他啰嗦，直接让他进监狱里去想。
　　晚饭时，马克端着饭盘四下寻觅，终于看到独自坐在角落里的温斌，立即兴冲冲地向他走去。
　　“说话不算数的家伙！离我远点！我不想看见你！”温斌眼皮都没抬一下，用轻蔑的语气骂道。
　　“温总，您先消消火，听我慢慢给您解释。”说完，马克警惕地环顾了下四周。还好，或许是因为温斌最近谁都不爱搭理，以前和他常坐在一起吃饭的那几个大佬此刻都没过来，想必是他们要么不知道如何安慰温斌，要么懒得看温斌那副落魄的样子。
　　“你别指望这次我会再帮你。”温斌仍然没正眼看一下坐在身旁的马克。
　　“温总，我这次是专门为你才进来的，打老婆是我们夫妻俩演的戏，目的就是让警察抓我进来。”马克低声道。
　　“嗯？你是为我才主动进来的？什么意思？你说清楚。”听马克这样说，温斌猛地抬起头，眼中充满了震惊和疑惑。
　　“你认识温华吧？是他前些日子找到了我，我们俩商量出了一个救你出去的办法。”马克说完，再次往四周看了看，见没人注意他和温斌，便继续说道：“你们哥俩长得实在是太像了，你大哥打算利用这个特点，把你救出去。”
　　之后，马克详详细细地把温华怎样找到自己，以及二人策划的营救方案一股脑地告诉了温斌。过程中，马克把自己如何说动温华同意的那段加了不少料。
　　“不行！绝不能把我大哥拖进案子里，更不能让他替我坐牢。”听马克说完，温斌毫不犹豫地连连摇头否定道。
　　不容马克说话，温斌继续说：“这两天我就通知家里人，让他们把保释金给你老婆送过去。你要是对我好，就尽快出去找到我哥，对他说，就说是我说的，让他赶紧回南美，千万别掺和我的事。如果……如果走之前，他能来监狱看我一下，我就知足了。”
　　温斌说完后仍不放心，他站起身，原地转了个圈，随后抬手拍了拍马克的肩膀，微笑着说：“马克兄弟，感谢你为我冒险再次进到监狱里来给我传话，我会记住你这份心意的。至于我大哥那边，我知道你有可能说服不了他，你直接让他来监狱看我吧，我自己和他说。”
　　“为了保证计划成功，你大哥说了，在行动之前，他轻易不会离开酒店，更不会来监狱看你。他派我进来的目的就是向你通报他的行动计划，因为没有你的配合，他的计划不可能成功。”马克说完，又张了张嘴，似乎还有话要说，但又咽了回去。
　　“我不会配合他的，你转告他，让他彻底死了救我的念头吧。”温斌急了。他曾经非常崇拜西方法律体系，但现实却一次次打了他的脸，并且打得生痛。此刻，他很怕温华救自己不成，反遭连累，弄不好也被扣上一顶可怕的帽子，最终和自己一样被引渡到M国判以重罪。
　　马克眼见自己说服不了温斌，只好使出了最后一招。因为在马克来之前，温华已经预判到温斌不会接受自己的营救方案，故而温华干脆将自己来日不多的状况告诉了马克。
　　马克面色凝重，他盯着温斌看了好一会儿才说：“温老板，实话告诉你吧，你哥哥他已经患了绝症，他给我看了医生的诊断书。按医生的说法，你大哥最多还有半年的时间。所以他特意让我转告你，他是在用自己的行动，去补偿这些年对家人的亏欠。他救你的目的并不单单是为了你，他说了，你回国最重要的任务是替他照顾好你们的老母亲。”
　　“我哥他患了什么病？为什么不抓紧治疗？是没钱吗？你让他立刻去找我老婆，地址你是知道的。”听到温华来日不多，霎那间，童年时光难忘的一幕幕画面涌现在温斌眼前，他双手不由自主地用力抓住马克的胳膊，追问道。
　　马克被捏得咧了咧嘴，赶紧回答道：“他来C国之前已经去好几家医院看过了，结论都一样。要我说温总，此刻，您按照他的意思做才是对他最好的安慰。再说，你哥说他早已改名了，个人简历里也没有与你和你家里人的丝毫关系。即便是他被抓了，C国警方也拿他毫无办法，最多关几天就会放出来，搞不好还得赔偿他一笔钱呢。而你要是拒绝你大哥的这番情谊，到时候他依然会采取行动。到那时，行动万一失败，那后果才是对谁都没好处的呢。”
　　马克这番话让温斌终于动摇了。接下来的几天里，马克反复劝说着温斌，直到他最终答应了全力配合温华的行动。从这点上讲，是温华的愿望和决心最终说服了温斌。
　　出于谨慎，温斌又给康燕去了两次电话。康燕告诉温斌，他大哥的确来看过自己，只是很谨慎，是约的她在外面见的面。当时康燕还心里很不舒服，以为是温华害怕自己受牵连才故意这么做的。为了防止监听，温斌和康燕在电话里说得很含蓄，其中意思也只有温斌本人能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