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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前位置:首页>长篇频道>悬疑武幻>清水里的刀子>第五十七章:寒露夜的守竹灯

第五十七章:寒露夜的守竹灯

作品名称:清水里的刀子      作者:王真波      发布时间:2025-10-04 09:49:24      字数:7147

  寒露的风一漫过扁担山的山脊,整座山就像被浸在了冰瓷碗里,连空气都透着股浸骨的凉。日头刚擦着清水江的水面沉下去,江雾就裹着夜郎古霜的寒气涌上来,先是漫过岸边的芦苇丛,再顺着竹丛的缝隙往深处钻,把成片的翠竹都笼进了淡白的纱里。竹枝上的露水早凝了霜,起初是细密的银粒,沾在青竹皮上像撒了把碎星子,到了后半夜,竟在竹身裹出层薄薄的冰壳,风一吹,竹梢垂着的霜粒就簌簌往下落,砸在铺着枯竹叶的地上,碎成一片微凉的星芒。清水江的江面更不必说,冷光泛着,像铺了层碎玻璃,江雾浓得能攥出水来,把岸边那几座竹棚染得发白,连棚顶的竹瓦都像是蒙了层霜,透着股清寂的冷。​
  也就是从这时候起,“护江盟”的日程里多了项郑重的新任务——守竹灯。按布依族祖辈传下的“守竹礼”古俗,每到寒露至惊蛰的漫漫长夜,必得在竹林深处挂起竹制的灯笼。老辈人说,这灯有三重意:一为防着山外的人趁夜摸进来偷砍竹子。那些年总有人贪竹料结实,夜里扛着锯子来,把刚成材的竹子伐得七零八落;二是给夜里巡护的盟员照路。竹林里岔路多,雾浓时连星月都看不见,有灯亮着,心里就踏实;三则是最要紧的“给竹魂暖身”。竹子通灵性,挨了冻就难长,灯暖着,竹魂能歇得安稳,来年开春才能抽新笋、发新枝。再往上追溯,这规矩还带着古夜郎“护竹”的影子,守灯时得心怀敬畏,脚步要轻,说话要柔,不能扰了竹魂的安宁,连灯笼的光都得顺着竹枝的方向照,不能直愣愣地晃着竹身。​
  傍晚时分,小勇和阿力扛着灯笼架往竹林深处走时,风已经裹着霜气往衣领里钻了。小勇个子高,扛着两根三年生的粗竹枝做的灯笼架,竹枝泛着青褐色的光,是阿爷特意选的——三年生的竹最结实,耐得住冻,也扛得住风。竹枝上用红漆刻着“守竹”二字,笔画里还留着竹纤维的纹路,摸上去糙糙的;顶端缠着圈细铁丝,弯成个小钩子,用来挂灯笼;底部则削得尖尖的,能深深扎进土里。按夜郎“固架”的古俗,每根竹枝顶端还嵌着枚小铜符,铜符上刻着简化的竹纹,磨得发亮,阿爷说这铜符能“镇邪祟,保灯明”,哪怕夜里起大风,灯也不会灭。​
  “今天得挂十个灯笼,从盟誓滩的竹苗区开始,一直挂到江上游的老竹林。”小勇说话时,呼出的白气在冷空气中散开,像一团小小的云雾,很快又被风扯碎。他紧了紧肩上的灯笼架,竹枝硌着肩,却不觉得疼——打小跟着阿爷守竹,早就习惯了。“每个灯笼之间隔五十步,一步都不能差。阿爷说,这距离是老辈人算过的,刚好能把巡护路照得明明白白,夜里巡护的人不会迷路,那些想偷砍竹的人,远远看见灯亮着,也不敢过来。”​
  阿力跟在后面,手里提着个竹筐,筐身是他娘用细竹篾编的,还编了“护江”的纹样——一圈江水绕着竹子,纹路里透着巧劲。筐里装着做好的竹灯笼,一个个码得整整齐齐。灯笼是用更细的竹篾编的,像个小小的圆桶,比巴掌大些,外面糊着两层油纸,油纸边缘用竹胶仔细封牢了,防止夜里下小雨渗进去;里面放的是蜂蜡熬的蜡烛,比普通蜡烛耐烧,能亮一整夜;最用心的是灯笼侧面,还编了个小小的“护江盟”盟徽图案,用红竹丝勾勒出竹子和江水的形状,在夜里一照,红亮亮的,格外显眼。​
  “你看咱们这灯笼,比去年的结实多了。”阿力掀开筐盖,让小勇看,眼里带着点骄傲,“去年的油纸薄,风一吹就破,蜡烛也容易灭,阿爸半夜还得起来补灯,冻得手都肿了。今年我特意让娘多糊了层油纸,蜂蜡也是托山外的供销社买的好货,就算下点小雨,也不怕把蜡烛浇灭,能安安稳稳亮一整夜。”​
  两人走到第一处挂灯点——盟誓滩的竹苗区时,暮色已经漫过了竹苗的顶端。这里的竹苗刚过半人高,青嫩的竹身还带着点黄绿,每棵竹苗上都挂着个竹牌,竹牌上写着种竹人的名字,是盟里的规矩,谁种的竹,谁就负责护着。这会儿暮色里,竹牌上的字隐约可见,风一吹,竹牌轻轻晃着,发出“嗒嗒”的轻响​
  小勇先蹲下身,把灯笼架的尖底对准事先选好的位置——得离竹苗三尺远,不能太近,怕灯烤着竹苗;也不能太远,怕光照不到。他双手扶着竹枝,猛地往下一按,竹尖扎进土里,他又抬起脚,踩着竹架底部的横枝,狠狠往下踩了两脚,直到竹架稳稳立在土里,晃都不晃一下,才直起身。阿力则小心翼翼地从竹筐里拿出一个灯笼,手指捏着灯笼的边缘,生怕碰坏了油纸,他把灯笼挂在铁丝钩上,又轻轻拽了拽,确认挂稳了,才从怀里掏出个打火机——是小勇给他买的,防风的。他按了好几下,打火机才“噌”地冒出火苗,橘红色的火舌在风里晃了晃,他赶紧用手拢着,把蜡烛点着。​
  暖黄的光透过油纸和竹篾,在竹苗上洒下细碎的光斑,原本透着寒意的竹苗区,顿时添了几分暖意。竹苗上的霜粒在灯光下泛着银亮的光,像撒了把碎钻,连竹苗的影子都变得软软的,映在地上,随着灯光轻轻晃。阿力看着灯笼,眼里满是回忆,他伸出手指,轻轻碰了碰灯笼上的盟徽,指尖能摸到红竹丝的纹路:“以前我跟着阿爸守竹,就挂这种灯笼。那时候灯笼没这么精致,油纸薄得像蝉翼,风一吹就破,蜡烛也容易灭,阿爸常常半夜起来补灯,裹着件旧棉袄,在竹林里走一圈,回来时眉毛上都结着霜。现在咱们的灯笼又结实又好看,再也不用怕灯灭了,阿爸要是还在,肯定高兴。”​
  小勇听着,也想起了阿爷。去年寒露,阿爷还跟着他们一起挂灯,今年阿爷腿不好,只能在竹棚里等着,心里却总惦记着。他伸出手,拢了拢灯笼的光,挡住从竹丛缝隙钻进来的冷风,轻声说:“咱们守竹灯,不只是防偷砍,更是守着老辈人的规矩,守着对竹子的心意。你看这些竹苗,有了灯笼的光照着,是不是就不那么怕冷了?竹魂看着灯亮着,也能安心歇着,来年就能长得更高。”​
  两人继续往竹林深处走,风越来越大,吹得人脸颊发疼,像有小刀子在刮,手指也渐渐僵硬,握灯笼架的手都得时不时搓一搓。可每当看到一盏盏亮起的竹灯笼,心里就暖暖的——那些灯笼像一串温暖的星星,沿着竹林间的小路延伸,把黑暗的竹林照出一条暖黄的路,连脚下的枯竹叶都泛着淡淡的光。走到一处老竹旁时,小勇突然停下了脚步。这棵老竹有碗口粗,竹身泛着深绿色的光,上面还留着几道浅浅的划痕——那是前年有人想偷砍时,阿爷用护江刀划的,提醒大家这里的竹子不能动。这是太爷爷当年种的竹,算下来有几十年了,每年都能发新笋,是竹林里的“老寿星”。​
  小勇伸出手,轻轻摸着竹身,竹皮凉凉的,却透着股韧劲。他凑近竹身,轻声说:“老竹,今年有新灯笼护着你,冬天不用怕冷了。你好好歇着,来年开春,咱们还来看你抽新笋。”风掠过竹枝,发出“沙沙”的响,像是老竹在回应他。​
  再往前走,快到老竹林时,远远就看到两个身影提着竹篮走来,是林晓和小夏。林晓手里的竹篮裹着层棉巾,棉巾是她娘缝的,印着小碎花;小夏手里的篮柄上还挂着个布偶,是她妹妹给的,说能保平安。走近了才闻到,竹篮里飘出热姜茶的香气,混着烤红薯的甜香,在冷空气中散开,格外诱人。​
  “你们来的正好!”林晓快步走上前,把裹着棉巾的竹篮递到小勇面前,掀开棉巾,里面放着四个竹制的茶杯,茶杯外面缠了层厚布套,防止烫手。“刚在竹棚里煮好的姜茶,加了蜂蜜,特意多煮了会儿,姜味足,能暖暖身子。还有阿花婶烤的红薯,用竹炭烤的,烤了快一个时辰,甜得很,你们肯定饿了。”​
  小勇接过一杯姜茶,竹杯暖暖的,贴着掌心,喝了一口。姜的辛辣混着蜂蜜的甜,从喉咙一直传到肚子里,像有团小火在烧,身上的寒气一下子就散了大半。他看着林晓和小夏冻得微红的脸颊,有些心疼:“你们怎么来了?夜里冷,路又不好走,不该让你们跑一趟。女孩子家夜里出来,不安全。”​
  “咱们是‘护江盟’啊,守竹灯怎么能少了我们?”小夏笑着说,从另一个竹篮里拿出个烤红薯,红薯还冒着热气,用油纸包着。“我还想跟你们学学怎么挂灯,以后夜里巡护,我也能帮忙。不能总让你们男同志辛苦,咱们盟里的人,得一起守着这片竹林,守着这条江。”​
  阿力听了,赶紧把手里的灯笼递给小夏:“那你试试挂这个,别太用力,小心油纸破了。”小夏点点头,学着阿力的样子,轻轻把灯笼挂在铁丝钩上,挂好后,还忍不住往后退了两步,看着灯笼的光,笑得眼睛都弯了。​
  四人一起挂完剩下的灯笼,沿着亮着灯的巡护路往回走。灯笼的光在前面引路,把四人的影子拉得长长的,投在铺着枯竹叶的地上,随着脚步轻轻晃。脚步声、灯笼晃动时竹篾发出的“沙沙”声,在安静的竹林里格外清晰。偶尔能听到竹枝上的霜粒落下的声音,“嗒嗒”的,轻得像耳语;远处江里传来浪声,“哗哗”的,绵长又温柔,一切都那么安静,又那么安稳,像竹林在轻轻哼着摇篮曲,把整个寒夜都裹得暖暖的。​
  走到竹苗区时,突然从竹丛深处传来一阵轻微的“窸窸窣窣”声,像是有东西在扒拉枯竹叶。小勇立刻停下脚步,把手指放在嘴边,做了个“小声”的手势,示意大家别说话。他压低声音:“可能是小动物,也可能是有人来,咱们小心点,慢慢走。”​
  四人放轻脚步,顺着声音的方向走过去,小勇走在最前面,手不自觉地摸向腰间的护江刀——刀鞘是竹制的,缠着层牛皮,能防冷。借着旁边灯笼的光,他们看到竹丛里有个小小的身影在动,是只灰棕色的小松鼠,嘴里叼着一颗松果,爪子还扒着片枯竹叶,像是在找地方藏松果。小松鼠看到他们,吓得身子一僵,嘴里的松果“啪嗒”掉在地上,它看了看他们,又看了看松果,犹豫了一下,还是转身窜进了竹林深处,蓬松的尾巴在灯光下闪了一下,很快就没了踪影。​
  “原来是小松鼠,吓我一跳。”林晓松了口气,拍了拍胸口,脸上露出笑来,“看来咱们的竹苗区,不只是有咱们守护,还有这些小动物陪着。它们也是竹林的一份子,跟咱们一起守着这地方呢。”​
  “可不是嘛,”阿力捡起地上的松果,放在竹苗旁边,“这松果给它留着,说不定明天它还来拿。”​
  往回走的路上,小夏裹紧了身上的外套,突然问:“小勇哥,咱们这守竹灯,要守到什么时候啊?冬天这么冷,夜里巡护肯定特别辛苦,手都要冻裂了吧?”​
  小勇指着远处的灯笼,灯光在黑暗里格外明亮,像一串温暖的星子:“要守到明年惊蛰。阿爷说,惊蛰一到,春雷响,霜就化了,竹苗也开始发芽,那时候天气暖和了,就不用挂灯了。辛苦是肯定的,夜里巡护时,风往脖子里钻,手冻得握不住刀,脚也冻得发麻。可你看这些竹子,好好的,没被偷砍;江里的鱼,也没被惊扰,还能看到鱼跃出水面的样子。看到这些,就不觉得苦了,心里踏实。”​
  回到江边的竹棚时,已经是深夜。竹棚里的火塘还留着余温,是阿爷临走时特意添的柴,火塘边的竹凳上还放着件旧棉袄,也是阿爷留下的。大家围着火塘坐下,小勇把剩下的热姜茶倒进竹杯里,阿力拿出没吃完的烤红薯,红薯已经凉了点,却还是甜得流蜜,剥开来,里面的瓤是金黄色的,沾在手上黏糊糊的,舔一口,满是甜味。​
  “等下周,我给竹灯笼加一层防风罩。”小勇咬了口红薯,含糊地说,“用细竹篾编,罩在灯笼外面,既能挡着风,不让蜡烛被吹灭,也能挡霜,省得霜落在油纸上,把油纸冻脆了。”​
  阿力点点头,擦了擦手上的红薯汁:“我跟盟里的年轻人们说好了,轮流夜里巡护,分两班,一班从傍晚到半夜,一班从半夜到天亮。不能总让你和王阿爷辛苦,王阿爷年纪大了,经不起熬夜,上次守灯还感冒了,咱们得多担着点。”​
  林晓也跟着说:“我想在每个灯笼旁边,立块竹制的小牌子。牌子不用太大,上面写着‘护竹守江,请勿打扰’,用红漆描边,这样路过的人远远看到牌子,就知道这里在守竹,不会随意进入竹林了。我还能在牌子上画点竹纹,好看些。”​
  小勇听着大家的话,心里暖暖的。他摸了摸腰间的护江刀,刀鞘上嵌着的枫香叶碎,在灯笼透进来的光里泛着浅红;脖子上挂着的盟徽,是用铜做的,贴着胸口,暖暖的。他突然明白,寒露夜的守竹灯,从来都不只是一项任务。这灯里,藏着“护江盟”每个人的坚守,藏着大家对竹子、对山江的情意,更藏着一份代代相传的约定——灯笼亮着,就是给竹魂的暖意,就是给巡护人的指引,就是给偷砍者的警示;灯笼不灭,就是情义的证明,是规矩的延续,是守护的承诺。​
  只要这些灯笼还亮着,竹子就能安稳过冬,来年抽出新笋;清水江就能安宁无扰,鱼肥虾壮;“护江盟”的情义就能一直延续,像灯笼的光,永远不熄。​
  夜深了,竹棚外的风还在吹,可竹棚里却暖融融的。竹棚外的灯笼还亮着,从盟誓滩的竹苗区,到江上游的老竹林,一串温暖的星子,沿着竹林小路延伸,守护着成片的翠竹,守护着静谧的清水江,也守护着“护江盟”每个人的心意。​
  小勇站在竹棚门口,望着远处的灯笼,心里满是安稳。他知道,“护江盟”的故事不会停——以后还会有更多的寒露夜,还会有更多的守竹灯,还会有更多像林晓、小夏这样的人加入进来,把这份守护与传承,一代一代传下去。在这山这江之间,在这寒夜里,这份温暖会永远在,这份明亮会永远在,像守竹灯的光,照亮山江,也照亮每个人的心房竹棚里的火塘噼啪作响,火星子偶尔从柴缝里跳出来,落在铺着竹席的地上,又很快熄灭。小勇把剩下的烤红薯掰成小块,分给大家,红薯的甜香混着火塘的暖意,把每个人的脸都烘得红红的。林晓掏出个布包,里面装着晒干的野菊花,她抓了一小撮放进竹杯里,倒上热水,菊花在水里慢慢舒展,散出淡淡的清香:“这是上次跟阿婆去山上采的,泡着喝能清肝,夜里守灯容易上火,你们多喝点。”
  小夏捧着竹杯,看着杯里浮着的野菊花,突然想起什么,从口袋里掏出个竹制的小哨子,哨子上刻着个小小的竹苗图案:“这是我阿爸给我做的,要是巡护时遇到情况,吹哨子就能召集大家。以后咱们夜里巡护,每人都带一个,这样就算走散了,也能很快找到彼此。”说着,她把哨子递给小勇,小勇接过哨子,放在嘴边轻轻吹了一下,哨声清亮,在夜里传得很远,连远处的竹林都似乎有了回应,传来一阵轻微的竹枝晃动声。
  阿力摸了摸下巴,突然提议:“咱们不如把巡护的路线画下来,标上每个灯笼的位置,再写上注意事项,比如哪段路容易滑,哪片竹林有老竹需要特别照看。这样不管是谁来巡护,都能心里有数,也不会遗漏。”小勇点点头,从竹棚角落翻出一张油纸,又找了支炭笔,阿力接过炭笔,蹲在地上,凭着记忆画出竹林的大致轮廓,小夏在一旁补充:“盟誓滩那边有个小土坡,下雨天容易积水,得在旁边多插个竹牌提醒;老竹林深处有棵歪脖子竹,去年被风吹断了半截,得绕着走,别碰着伤口。”
  几人围着油纸,你一言我一语地完善着巡护路线图,炭笔在油纸上划过,留下黑色的痕迹,像一条条细细的血管,把整个竹林串联起来。画完时,窗外的天已经泛出了鱼肚白,风也小了些,竹棚外的灯笼还亮着,只是光比夜里淡了些,像蒙了层薄纱。
  “我去看看灯笼怎么样了。”小勇站起身,拿起靠在门边的竹杖,推开门走了出去。清晨的空气更冷了,带着霜气,他深吸一口气,鼻腔里都透着凉。沿着巡护路往前走,每盏灯笼都还亮着,蜂蜡蜡烛烧得很稳,油纸完好无损,只有灯笼上的盟徽在晨光里泛着淡淡的红光。走到那棵老竹旁时,他停下脚步,老竹身上的霜还没化,竹皮上沾着细密的银粒,在晨光里闪着光。他伸出手,轻轻摸了摸老竹的伤口,那里已经长出了一层薄薄的竹皮,透着股顽强的劲。
  不一会儿,竹棚里的人也都醒了,林晓和小夏提着竹篮,里面装着刚煮好的玉米粥和腌菜,阿力则扛着工具,准备去加固灯笼架。几人沿着灯笼照亮的路,一边走一边检查,小夏发现有盏灯笼的油纸边缘有点翘起来,赶紧从竹篮里拿出竹胶,小心翼翼地把油纸粘好;林晓则在每个灯笼旁边插上昨天说的竹牌,红漆描的字在晨光里格外醒目,“护竹守江,请勿打扰”几个字,像是在跟每一个路过的人诉说着“护江盟”的心意。
  走到盟誓滩的竹苗区时,突然听到一阵清脆的鸟鸣声,几只麻雀落在竹苗上,啄着竹苗上的霜粒,竹苗轻轻晃动,像是在跟麻雀打招呼。小夏笑着说:“你看,连小鸟都来陪咱们了,以后这里肯定会越来越热闹。”小勇看着眼前的景象,心里满是希望,他知道,只要“护江盟”的人还在,只要这些灯笼还亮着,这片竹林、这条江,就会永远安宁,永远充满生机。
  太阳慢慢升起来,金色的阳光透过竹枝的缝隙洒下来,落在地上,形成斑驳的光影。竹枝上的霜开始融化,变成水珠,顺着竹身往下流,滴在地上,发出“嘀嗒”的声音,像是在为新的一天伴奏。清水江的江雾也散了,江面泛着金色的光,像铺了层金子,远处的山也露出了翠绿的轮廓,整个扁担山都醒了过来,充满了活力。
  小勇和大家坐在竹棚前的竹凳上,喝着热粥,看着眼前的竹林和江水,心里格外踏实。他摸了摸脖子上的盟徽,又看了看腰间的护江刀,突然想起阿爷说过的话:“竹子是山的骨,江水是山的血,咱们护着竹子,护着江水,就是护着咱们的根。”他知道,这份守护,这份传承,会像竹子一样,一年比一年茂盛,像江水一样,永远流淌,永远不会停歇。
  往后的日子里,每个寒露夜,竹林深处都会亮起一串温暖的灯笼,“护江盟”的人会轮流守着这些灯,守着这片竹林,守着这条江。有时候会遇到下雨天,灯笼被雨打湿,他们就冒着雨去补油纸;有时候会遇到大风,灯笼架被吹得摇晃,他们就去加固竹枝;有时候夜里巡护会遇到迷路的山民,他们就提着灯笼把人送下山,还会给人带上些烤红薯和热姜茶。
  越来越多的人知道了“护江盟”的故事,有人从山外赶来,想加入他们;有人送来竹料和蜡烛,想帮他们一起做灯笼;还有人给他们讲老辈人护竹守江的故事,让“护江盟”的规矩和传统,变得更加丰富,更加深厚。
  小勇常常会带着盟里的年轻人去看那棵老竹,给他们讲太爷爷种竹的故事,讲阿爷守灯的经历,讲“护江盟”的由来。年轻人听得很认真,眼里满是敬佩,他们会学着小勇的样子,轻轻摸着老竹,跟老竹说话,会像爱护自己的亲人一样,爱护这片竹林,守护这条江水。
  又是一年寒露,小勇和大家一起挂灯笼时,发现去年的竹苗已经长到一人多高了,竹牌上的名字在阳光下格外清晰。他看着身边的年轻人,看着他们熟练地挂着灯笼,看着他们眼里的光,突然明白,“护江盟”的故事,从来都不是一个人的故事,而是一群人的故事,是一代又一代人的故事。这些故事,会像灯笼的光一样,照亮每一个寒夜,照亮每一个人的心房,永远温暖,永远明亮,永远不会熄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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