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八 逮捕强奸犯李玉星

　　一个多钟头以后，浑身湿漉漉的熊海龙出现在黑乎乎的办公室里，拉开灯，发现李玉星和傻丫头赤裸裸地躺在自己的床上。互相搂抱着，盖着自己新换的白底儿兰花被罩的被子呼呼睡着了。
　　“熊哥，臭保安把我强奸了。”韩白云像见着救星，从床上一下子蹦到地上，抱着熊海龙大哭。
　　“李玉星！”熊海龙一巴掌打醒表弟，“你这是作死哪！你还敢强奸她？你知道她的身份吗？”
　　李玉星揉揉眼睛把衣服穿上，又把傻丫头衣服递给她：“穿上吧，你身份特殊，一会儿冻着了我哥又该打我了。”
　　看着傻丫头穿好衣服，熊海龙脱下自己的湿衣服披上一件军大衣，拥着傻丫头的腰：“天晚了，我开车送你回家。李伟在家等你呢！”
　　车子开到拐弯一个黑暗僻静处，熊海龙停下车告诉傻丫头：“你知道我刚才的衣服为什么是湿的吗？”
　　“掉水里了吧？”
　　熊海龙点头：“不是我掉水里了，是李伟。他钓了一条有大腿那么长的一条大鱼，就使劲儿往上拽，想把大鱼拽上来。脚底下一滑，整个人就掉进水里了。我赶紧就跳进水里救他，天太黑了，在水里摸半天也没摸着李伟，我自己还差点儿淹死，喝了好几口水。”
　　韩白云呜呜哭了：“都是你出的坏主意，让我丈夫跟你到公园钓鱼，我家李伟才掉水里被淹死。你赔你赔，赔我丈夫，赔我肚子里儿子的爸爸。”韩白云不停地捶着熊海龙的胸脯子。
　　“小宝贝小乖乖，哭够了也捶够了吧？”熊海龙把韩白云搂进怀里，“我承认是因为我带李伟去公园里钓鱼，他才掉水里淹死的。可是李伟为什么要去钓鱼呢？还不是你跟他说你怀孕了想吃炖鱼，他才冒险为你去钓鱼吗？可是你压根儿就没怀孕，你是骗他。”
　　“我本来就怀孕了嘛！连你都说我肚子比以前大了。”
　　“可是你现在还来着月经呢！你知道吗？女人怀孕是没有月经的，你明明就是故意儿欺骗李伟，骗他给你钓鱼吃。黑夜偷钓鱼，本来就有掉水里淹死的危险，以前又不是没发生过这类事。你是公园的正式职工，明明知道这事有危险，还逼着李伟去做，你是故意儿想害死李伟。”
　　“李伟是我丈夫，我为什么要害死他呢？”
　　“这还用我说吗？我和李伟刚一离开你就和李玉星睡在一起了。你就是想杀死李伟，和李玉星保持不正当的男女关系。”
　　“是他强奸我的。”
　　“证据呢？不能光凭你嘴说吧？你还可以说我强奸你呢！”熊海龙说着，敞开军大衣，露出光溜溜的身体，一把将傻丫头搂进怀里……
　　俩人坐起来。熊海龙帮助傻丫头提上裤子，问她：“我是强奸你吗？”
　　“你什么时候和你媳妇离婚呀？现在李伟死了我成寡妇了，你早点儿和我结婚不得了？省得我心里老惦记着这出事。”
　　“所以，你故意儿害死李伟还有一个目的，就是惦着和我结婚。这事如果被警察知道了，你就是为了和他人结婚谋害亲夫的凶手，死刑。”
　　“熊哥，那你说可怎么办呀？”
　　“无论谁问你，包括警察，就给他一问三不知，神仙拿你也没辙。”
　　“他们要问赵老师给我和我李伟介绍对象的事，我咋说呀？”
　　“你就说没有这么回事，赵老师为了让你请她吃饭，瞎说的。”
　　“可是明明我同意了，赵老师介绍的当天他就住我家了呀！”
　　“你等等，让熊哥想想，这件事该怎么说好？”熊海龙认真想了一会儿，一字一句教傻丫头，“你就说，李伟是独眼龙又是流浪汉，你不愿意。如果他们再问别的，你就一概摇头。问急了，你就哇哇大哭，让他们拿你没辙，就不再问了。”
　　“我听熊哥的。”
　　“你可千万记住熊哥的话。警察打你也不许说，给你买好吃的哄你也不许说。说了不是立刻就枪毙，得先坐大牢里排队等枪毙。牢里的女犯都最恨谋害亲夫的人，狱警不在跟前，她们就用捅炉子用的铁火筷子捅进你下身，疼得你躺地上来回打滚。”
　　“熊哥我一定听你的。”韩白云被吓哭了，说话的声音都是颤抖的。
　　“我把你送到南街路口，你自己走回家去。”
　　“熊哥你送我回家吧，我一个人好怕。”
　　“让你的街坊邻居看见咱俩这么晚在一起，人家就会向派出所报告，说咱俩有不正当男女关系。警察一调查发现你丈夫李伟就是今儿晚上死的，立马就得来抓你，说你为了和别的男人搞破鞋，谋害亲夫。下去吧！”熊海龙说完，探身过来打开副驾驶车门，将韩白云推了出去。
　　韩白云是边哭边走回家的。李伟刚离开那几天，她几乎整宿睡不着觉，刚一合眼，就见李伟来到面前，她刚要扑到他怀里，他就消失了，黑洞洞的小屋子里只她自己。为了逃避孤独和悲伤，偶尔韩白云就整夜待在小黑屋里，和那些连长相都不知道啥样的男人在大床上翻滚，她甚至把他们想象成李伟……
　　听完韩白云的哭诉，沙万里百分之百确定，李伟就是被熊海龙害死的。但这只是理论上的确定，却没有熊海龙害死李伟的证据。虽然韩白云的证词，可以证明李伟那天晚上跟着熊海龙到公园里钓鱼就消失了，可那是孤证，没有第二个人可以证明。况且就算熊海龙承认自己那天晚上确实带着李伟来到明公主海子钓鱼，可那又怎么样？熊海龙一口咬定李伟就是往上拽鱼竿时，不小心滑进水里的。还是他跳水里拼死把李伟救上岸的，以为没事，让李伟把喝进的水吐出来就行了。谁知李伟死了呢？怕李伟尸体被发现以后，警察怀疑是他把李伟推进水里淹死的，所以就往李伟口袋里放满了水泥块，省得他的尸体浮上来被发现。况且，李伟到底怎么死的，当事人之一的韩白云没看见，当然也就不知道了。
　　沙万里决定找当事人之二，那个当夜被水怪吓疯了的李玉星。按韩白云所说，那晚上李玉星从始至终都在熊海龙的办公室，熊海龙和李伟离开以后，李玉星就把韩白云强奸了。直到熊海龙把她送走，李玉星还在那间办公室。
　　可是就在那个晚上，保安李玉星疯了，而且闹出的动静还很大。
　　那天夜里，保安队长童占峰和李玉星是同一班次，童占峰负责公园北半部巡逻，李玉星负责公园南半部，主要是明公主海子周围的巡逻。因为两人巡逻相距甚远，所以李玉星怎么被吓着的他并不清楚。是和李玉星同屋住的一个叫朱荣的小保安跑到北边找到正在巡逻的童占峰告诉他的。
　　童占峰随着朱荣回到宿舍，就见李玉星浑身湿漉漉的，嘴里不停喊着“水怪水怪”，几个睡觉的保安都被这事惊动了。公园里那夜值班的是电工张喜顺，他一个普通职工，也想不出什么更好的办法。几个人商量一下，就打电话叫120，把李玉星送进了医院。第二天赵园长上班听说此事，立马就开车去医院看望李玉星，经过一夜的治疗抢救并没什么明显好转，李玉星口里仍然不停地喊着“水怪”，连赵园长在跟前都不认识。
　　医院建议转到安定医院，在安定医院治疗了一个多月，勉强能认识家人，可是嘴里还是喊“水怪水怪”，根本无法和他交流。父母不愿意让儿子继续住在医院，公园给了三十万块钱以后，就把李玉星接回家，声明以后生老病死绝不会再找公园。
　　现在看来，李玉星的所谓被吓疯，肯定是这对表兄弟共同商议的对付警察调查的策略：如果万一将来李伟的死暴露出来，警察必得找当班负责巡逻海子的李玉星调查情况，一个不小心就露出了马脚，虽然李伟淹死的时候李玉星在熊海龙的办公室，但是他却犯了法，把公园残疾女工韩白云强奸了。现在他吓疯了，警察拿一个疯子有什么办法呢？
　　从李玉星出院到现在都过去半年了，他的“疯病”好了没有？是不是还像刚出院那阵疯疯癫癫地喊“水怪”呢？沙万里决定带着庞勃去看看。
　　李家庄是河北东边的一个小村子，离北京有六百多里地。因为知道庞勃爱吃驴肉火烧，沙万里头一天特意支使儿子雄鹰和小冰哥儿俩到小区附近的一个驴肉馆儿排两个多钟头的队，买了二十个大驴肉火烧，自己又去超市买了一大袋子苹果和一提农夫山泉水，今天天还没亮师徒二人就出发了。
　　行至四百多里地时，前头是一段刚刚修好但是还没通车的路段，虽然可以绕道到另一条公路，但是那样的话要多走好几十里路，再说新修的公路上也没有“禁止行驶”的路牌，师徒二人还是抱着侥幸的心理，上了还有通车的新公路上。谁知车子只行驶了四十多里，新修的道路就到了尽头，前边是还没修的土路，土路上坑坑洼洼的，根本不适合走汽车。既然都走到这地步了，总不能再回去重新绕道另一条公路上吧？这样来来回回就等于饶了一百里地了。没办法，师徒二人只好硬着头皮往前开。沙万里从庞勃手里接过方向盘，说：“这段土路难走，我来开。你在一旁眯会儿，要是饿了就吃驴肉火烧，渴了喝水，我预备一提矿泉水，足够咱俩喝的了。”庞勃说：“我可不敢再吃驴肉火烧了，现在放屁都是驴肉味儿。”沙万里说：“把屁攒着先别放，回去到咱刑警队再放。你那帮师兄弟们天天跟我要驴肉火烧吃，一买就是好几十个，我都被他们吃穷了。回去以后你铆足了劲儿给他们放几个震天响的大驴肉屁，保管他们这辈子都不再想吃驴肉火烧了。你这不就等于替我省钱了吗？”庞勃说：“师父（他早就把“队长”改称为“师父”了）我听您的，回去在水管子底下再喝几大杯生水，保管能产生无穷无尽的大驴肉屁，让我师兄弟们闻一个够。”沙万里说：“好哇，青出于蓝胜于蓝，你小子比师父我还狠。”
　　车在坑坑洼洼的土路上虽然行驶得很慢，师徒二人说说笑笑的，倒也没觉得很累。突然一个霹雷，震得车窗直晃动，随着响雷，大雨就像把天捅了个大窟窿，哗啦哗啦就泼了下来。转瞬之间，土路上就布满了大大小小的水坑。沙万里虽然是有几十年驾龄的老司机了，但是在这样的路况和这样的天气下，也不敢再往前开了——怕万一看不清路陷进很深的水坑里就麻烦了，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都没法找人救援。
　　好在时间不长，暴雨就停了，重又恢复太阳白云蓝天。又等了一会儿，土路上的水基本都蒸发掉了，师徒二人才开车慢慢前行。又行驶了二十多里地，土路没了，代之的是一段美丽的乡村公路。车停下来，沙万里拿出手机看导航：“前边不远就是李家庄了，我先给李家庄村委会打个电话，接通了，让他们在村委会等咱们。”
　　电话倒是很快就打通了，可是没人接。又打了几遍，仍然没人接。庞勃说：“咱应该早点儿打就好了，现在快晌午了，村委会的人没准儿都回家吃午饭去了。”
　　“也是两难的事，早点儿打吧，怕他们通知李玉星让他藏起来。农村人宗族观念都很重，别看他们是书记村长的，有的跟过去的族长差不多。特别像李家庄这样的小村子，全村都姓李，全村都是当家子，一人有事全村人都管。”
　　“要不师父，咱在这儿停会儿，您歇着，我趁这会儿工夫擦擦车。您的车早晨刚出来时一尘不染，这会儿跟叫花子一样，和这条美丽的乡村公路也太不匹配了。”
　　“甭擦，回去时咱还得经过那段土路，不是等于白擦吗？”
　　师徒二人正说着话，忽然听见路北边的玉米地里传出一阵阵隆隆的响声。顺着响声望去，好家伙，四台履带收割机并排着从玉米地里向公路的方向驶来。收割机所到之处，原来还像小树林一样的高高玉米秧子，都变成了碎秸秆。收割机的上头还有一个长长的布斗，金色的玉米粒儿哗哗地从布斗口落到收割机的车厢里。
　　收割机开到地头又转回去，俩人注意到，拐弯儿的地方也没剩下一棵玉米。
　　“现在真先进。我记着小时候我们老家收割机收割玉米，吐出来的都是整玉米。玉米秧子也是整的，现在倒好，玉米秧子直接就粉碎成饲料了，玉米直接就脱粒了。”
　　“别说你老家，我们宰相屯还是京郊呢，去年秋收我回去还帮助我爸妈背着巴娄子到地里掰棒子呢！因为刚下过一场大雨，棒子地的垄沟里都是水，收割机进棒子地就陷进泥里开不动。你看现在，履带收割机，下多大的雨都能照常收割，根本不用担心陷进去，先进得都简直让人难以置信。”
　　在车里看着不过瘾，师徒二人索性下车看收割机收割玉米，看美丽的乡村公路。公路很宽，绿色隔离带把机动车道和两边的自行车道隔离开来，挨着自行车道是人行道，人行道上的银杏树高大笔直，人行道靠近玉米地一侧还有很宽的绿植，绿植和玉米地之间还有一行高大的傻青杨树。傻青杨树的北边，就是一望无际大海一样的玉米地。四台行驶在玉米地里的履带收割机，像四条在海里翻腾的巨龙，把碧绿的大海耕出一条条水路。
　　“你们城里人没见过这家架势吧？”有人在他们旁边说话。
　　沙万里扭头看去，心中一阵惊喜：这不就是李玉星吗？明公主海子公园有李玉星身份证复印件，来之前，沙万里把复印件上的照片放大反复看，李玉星的模样儿早已经深深地印在他的脑子里。
　　“你们二位开着卡车，也是来收割玉米的？”沙万里问。在李玉星身边站着的，还有一个和她年岁相仿的三十多岁挺壮实的妇女。
　　“她是我媳妇，我们两口子一人一辆东风小霸王货车，负责往我们李家庄农业公司的仓库运送玉米。一会儿收割机斗子里的粮食满了，就由我们运走。”
　　“你们村真棒。你们两口子都是司机，一月能挣多少钱呀？”
　　“六七千吧！我爸妈也在农业公司上班，老两口加一块一个月也能挣三千多，我们全家每月收入一万块钱应该不成问题。”李玉星自豪地说，“我觉得比在城里头上班一个月挣五千块钱强。物离乡贵，人离乡贱。抛家舍业到城里头当农民工，一个月就算挣上一亿，人家也看不起你。”
　　“老弟听你这么说，就好像你在城里头打过工似的。”
　　“没错，打过呀，在明公主海子公园当过好几年保安呢！要不是……”
　　“李玉星，你有贫嘴病吧？就不兴闭嘴老实待会儿？”李玉星媳妇呵斥丈夫。
　　“老弟，抽颗烟吧！你老婆限制你说话，不限制你抽烟吧？”沙万里把一盒还没抽几颗的软中华和打火机一齐递过去，“这烟太高级了，我这贱嗓子一吸就咳嗽。老弟你要不嫌弃，就送你了。”
　　“谢谢老哥。”李玉星一手拿打火机一手拿烟。
　　“咔嚓”一声，两只冰凉的手铐子紧紧铐住李玉星拿烟两只手的手腕子，沙万里迅速从兜里掏出工作证：“警察，奉命逮捕强奸犯李玉星。”
　　师徒二人押着强奸犯李玉星当晚天刚擦黑就到了刑警队，两人把剩下的驴肉火烧分成三份，给李玉星一份和两瓶水，师徒各一份。
　　晚饭吃完，立刻开审犯罪嫌疑人李玉星。
　　“首先，我们告诉你一个消息，你的表哥已经被捕入狱，你们两人共同犯的罪，你的表哥完全都交代了，所以才有今天你的被捕和受审。你除去老老实实交代自己的罪行，交代你和熊海龙共同的罪行，你还可以检举揭发你所知道其他人的罪行。坦白从宽，检举他人有功，如果这两点你做了，法院在量刑的时候一定会考虑，肯定对你有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审判桌后头，黑煞星沙万里的国字形大脸像一块铁板。
　　“沙警官，那天您给我的软中华我还没来得及抽就进来了。人人都说软中华特高级特好抽，您要是有，能不能让我抽一支？”
　　“没问题。”沙万里说，从兜里掏出那包软中华，当初给李玉星时，这包软中华鼓鼓的只少了几根，现在瘪瘪的烟盒里只剩下一根。早上天还黑咕隆咚就出发，晚上天黑咕隆咚才回来，师徒二人来回开了一千多里路，为了提神，俩人轮流开车轮流吸烟，才刚刚从学校里出来本不会吸烟的庞勃，回来的路上居然吸了五六支烟，沙万里比徒弟还多吸了两支。
　　沙万里从烟盒里拿出那最后一根软中华，点着，递到李玉星戴着手铐的右手上：“慢慢吸，反正有的是时间，吸完了再谈。”
　　“谢谢沙警官。”李玉星把烟放进嘴里，深吸了一口，向空中吐出一串长长的烟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