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六

　　地里的庄稼基本都收完了，田野上露出的黑土，在肆虐的秋风里扬起一阵阵灰尘，远近的村屯被掩埋在灰蒙之中。
　　由于时逢乱世小鬼子凶残，满洲兵豪横，汉奸警察欺人，绺子良莠不齐，所以符家屯的人除了生产需要必须出门劳作外，平时没有什么事是绝对不出屯子的，更不会进城去给自己找麻烦。
　　其实不仅是符家屯的人无事不出屯，就连其他屯子的人也是一样不想找麻烦，所以官道上基本看不到有人来往，即便偶尔有卡车通过，那也是日军运送围剿抗日武装的军车。
　　为了不引起日本人注意，符魁把屯子里那些不住人的旧仓房和破败的泥草房都一把火烧掉了，站在官道上看过去，符家屯如同遭劫后的废墟。
　　草上飞派人过来，说是和李海清的义勇军联系上了，李海清同意接受他们的人马参加义勇军，共同抗日打鬼子，草上飞让符魁也早做准备，一旦时机成熟让他也带着人过去。
　　送走草上飞的人，符魁、符彪、吴二愣、李家两兄弟还有张老三、关六子等人商量加入李海清队伍的事儿。
　　关六子首先说道，抗日打小鬼子他绝不含糊，只是自己一走生死不定，自家的老娘和老婆孩子咋办。
　　符魁听关六子把话说完点点头道：“妈拉个巴子的，这还真是个事儿。”说完看着其他人问道，“你们哥几个也是这么想的吗？”
　　吴二愣忽地站起来看着关六子，大声道：“六子，你这是舒服日子过惯了，你原来那股虎劲儿哪去了，咋的，让朝鲜老婆收拾没了！”
　　关六子看着吴二愣刚想要反驳。
　　符彪站起身来道：“六子说的没错，以前咱跟着大帅在枪子儿里钻，那时咱们都年轻，你们几个也没娶妻生子，当兵不过是为了混口饭吃，没有后顾之忧。”说到这，他看看符魁，符魁也正看着他，他接着道，“现在要重新拉队伍和小鬼子干，那咱没说的，谁让咱是当兵的呢，打小鬼子是咱当兵的本分，大家伙儿说说我说的对不对。”
　　吴二愣看着符彪点头大声道：“二哥说的对，谁让咱们是当兵的呢，从前咱们跟着张大帅打仗都没含糊过，这要是打小鬼子那就更不用说，我跟大哥干。”
　　符彪见吴二愣表态了，就接着刚才的话道；“二愣子说的没错，这小鬼子一天不走，咱这国和家就一天都消停不了，大伙说是不是。”
　　李有才道：“我同意，不过咱走之前，也要把家安排好。”
　　李顺才和张老三也附和说是啊。
　　符魁见火候已到，把嘴上的烟袋锅拿下来，在炕沿帮上磕了磕别到腰上，咳了一声道：“老哥几个别担心，咱他妈巴子的不能像草上飞他们那样，跟着李海清东奔西跑，妈巴子的他们都是一帮没家没业的胡子，走到哪吃到哪，咱跟他们不一样，咱这叫，叫……”说到这，符魁看着符彪道，“妈了巴子的忘了，老二你刚才跟我说叫什么来着？”
　　符彪笑了道：“守土抗战，这不是我说的，是阎老西儿说的。”
　　符魁一拍大腿：“听听，听听，妈了巴子的，守土抗战，别管妈巴子谁说的，土在哪，土不就在咱家门口吗，这不就是告诉咱们在家门口抗吗。”
　　符彪听符魁这样解释守土抗战，不觉地笑出了声。
　　符魁见符彪笑赶紧问到：“老二，我说的不对吗？”
　　符彪也赶紧点头答应道：“也对，不过这土小了点儿，不过也行。”说到这，他把蒙眼罩往上推了推，接着道，“咱这是大平原，夏天还好，小鬼子来了咱往高粱地里一钻，冬天就不好办了，死冷寒天的往哪藏，要是被小鬼子发现了，咱们好说，不行就蹽，可是老婆孩子咋办，对不对。”
　　“对呀，害怕的就是这个。”关六子接话道。
　　其他几个人包括吴二愣，也都你看我，我看你的拿不定主意，最后又都把目光集中在符魁身上。
　　符魁见几个人都看着他，把手一挥：“我今天就是想说这个，妈了个巴子的，咱明着干不行，那就来暗的，抽冷子给小鬼子一家伙，让他们死都不知道是咋死的，你们说咋样。”符魁看了大家一眼接着道，“咱冬天不是挖菜窖吗？”
　　符彪疑惑地看着符魁问道：“大哥的意思是……”
　　“对，二弟你记得不，上次路过咱这的几个河北老客，妈巴子的不是说他们那块儿，有的村子挖地道跟小鬼子干吗。”
　　符彪点头道：“是有这么回事儿。”
　　“咱也学学他们挖地道，但是不能在家门口挖，咱得上离屯子远点儿的大野地里去挖，夏天有青纱帐遮着，冬天有大雪盖着，小鬼子做梦也想不到，咱用这办法对付他们，你们说行不行。”
　　好！二愣子几个一起鼓起掌来。
　　符魁道：“既然大家同意，咱就这么干，老二，你们几个踅摸个地方，不能离屯子太近，但也不能太远，最起码……”
　　符彪小声问道：“那得多远？”
　　“妈巴子的要多远……”他歪着脑袋寻思了一小会儿“妈巴子的，从看见小鬼子，到小鬼子下官道往咱这来，咱们全屯子的人就妈巴子的都得下去，二弟，你估摸一下得用多大工夫才行，我寻思着，妈巴子的就和西边的地窖一样差不离远。”
　　符彪点点头嗯了一声。
　　符魁接着道：“咱们挖这个不是为了和小鬼子在家门口干，妈巴子的在咱家门口和他们干，那咱屯子不就遭殃了吗，再说了，在家门口干咱爸妈和老婆孩儿咋办，挖地窖是为了让咱家里人有地方藏，这样妈巴子的咱们才能豁出去跟小鬼子干。”
　　符彪一竖大拇指道：“阿哥，高明，想得周全。”
　　“妈巴子的等把窖挖好收拾利索，再带着屯子里的人演练几遍，别到时候找不着东南西北乱跑。”
　　
　　定下来的事儿在符家屯绝不会拖延，符魁他们在屯子西面，差不多有二里地的树林子里，每相隔十几二十几米，挖了个几个大地窖，这些个大地窖离藏粮食的西大坑不到二百米，每个地窖的上面都堆着柴草朵作伪装，平时也是符魁的老舅爷，跑腿子里四拐子照看着，后来里四拐子说人手少不行，他有时候喂羊照顾不过来，怕万一有人当他不在踅摸过来，那就要出大事儿了。
　　符魁和符彪觉得里四拐子的话在理，于是便和吴二愣、关六子还有李顺才商量，请他们的父亲轮流到那看着，几位老人听后二话没说，扛起行李卷就搬过去轮流看守，为了不引起怀疑，符魁他们又在这些地窖旁边，建了个大牛圈把耕牛放到这里。
　　一切准备停当后，全屯子的人在符氏兄弟的指挥下，演练收到报警后怎样往地窖跑。
　　开始的时候人喊鸡叫乱哄哄的，后来符魁告诉大家，所有东西都不要带，地窖里已经准备了每家能吃上十几天的口粮，小鬼子也待不了那么长的时间，至于鸡鸭猪狗都不能带。
　　演练了几次，大家才逐渐有序地撤离，不再乱了。
　　符魁特意嘱咐屯子里的年轻后生，站岗放哨的时候一定要打起精神，全屯子人的性命可都在他们手里攥着呢。
　　日本兵再没来过，只有朱有福时常穿梭在县城和符家屯之间，因为他把家搬回了符家屯。
　　偶尔有日本人的县衙门里的人来要捐要款，不过每次都心满意足地抹着流油的嘴，摸着打嗝的肚子，迈着摇晃的腿走了。
　　时隔不久，符魁在县城挨着县府衙门不远开了家杂货店，王二毛是店掌柜，符虎的妻侄儿洪小栓和吴二楞家的三小子吴海是小伙计。
　　一段日子里，符家屯的屯民是在平静的日子里度过的，不过这平静的日子并没有保持多久。
　　中午，符魁刚端起饭碗往嘴里扒拉一口高粱米饭，还没等他拿起桌上的大葱，就听见外面有人高喊小日本子来了，紧接着整个屯子都是这样的喊声。
　　符魁心里一惊，赶紧放下饭碗往外跑，边跑边对关氏说：“赶紧把关鸡鸭猪的门都打开。”说完又站在院子里喊道，“占海、占山媳妇，你俩赶紧带着孩子们往村西的地窖跑，告诉大家在地窖里别乱喊乱动，等没事儿了再喊你们出来。”
　　关氏跑到院子里，打开了鸡窝鸭圈和猪圈的门，又迈着
　　一双大脚往符彪家跑去，此时符家屯的女人和老年人还有孩子们，在符彪几个的带领下，不慌不乱地往村西的地窖跑去。
　　一袋烟的功夫，符彪又回到屯里，对正在村东头等着日本人的符魁道：“大哥，都弄妥了，下一步咋办？”
　　符魁看着官道方向道：“二愣子他们都安排明白了？”
　　“安排好了，和从前一样，二愣子和李有才在东南面的房顶上，李顺才和关六子在东北面房顶上，二毛和张老三在西南面的房顶上，张小子和占河在西北面的房顶，占海他们隐蔽到地窖前边的壕沟里了，有情况立刻从四个门支援。”
　　嗯，符魁点点头道：“妈巴子的，但愿还像以前那样用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