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大材小用
作品名称:回声 作者:孤城圣雪 发布时间:2025-09-20 14:08:14 字数:3030
曾瑞芳一直这样认为,不管白天干过多少活,不管开心还是不开心,不管身体有多么的劳累,只要一家人围着餐桌吃饭,能够填饱肚子,在这个物质缺乏的年代已算是最幸福的一件事。
吃晚饭时,大家都不愿开口说话,气氛无比的沉闷、压抑。
林海天三番四次抬头看母亲,母亲的脸孔始终像石板似的紧绷,对自己的态度是这么的冷淡,看都不看自己一眼,仿佛自己是多余的。
到了夜里,林海天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心里像是有一种犯了什么过失的滋味,有一种深深的歉疚感,深感自责,倒是这样的认为,如果当时母亲打了自己,那么现在自己内心好受许多,怎么也想不明白,母亲为何不骂自己,为何不打自己耳光。
林海天觉得很内急,立即跳下床,奔过穿堂,直往外跑,跑进茅房,排泄出来,痛快淋漓。
林海天从茅房里走出来,突然间,听见从蚕房那边传来不小动静,好像有东西被打翻在地,在好奇心的驱使下,像耗子那样悄悄地溜过去,一探究竟。
林海天来到一扇木窗前,踮着脚尖,窥探着里面的一举一动,见到了深感震惊的一幕,母亲像发狂似的,拿起一把锋利剪刀,剪断了数根蚕丝,下一秒,母亲看上去像是一头发疯的野兽,把剪刀扔在地上,接着推倒成排的木架子,竹筛连同蚕宝宝们统统掉落在地上,母亲发泄完毕,蹲在地上,双手捂脸,肩头抽搐,一阵低沉而强烈的抽泣。
林海天有种很心疼的感觉,因为在母亲的眼里,蚕丝如同自己的头发一般珍贵,心里有一种强烈的罪恶感,想着自己该如何赎罪,哪怕母亲叫自己做一千件事,哪怕母亲让自己磕一万个叩头,哪怕母亲要割自己身上的肉。
曾瑞芳身心疲惫,太累了,太苦了,把双手从脸上拿开,心里有一种厉害、揪心的痛苦感觉,仿佛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徒劳无功的。
曾瑞芳低头看着地板,无意间看见地上有几条蚕宝宝,正在地上拼命地挣扎,就像是在地上挣扎着的婴儿,突然间,从自己心底的深处涌出一股母爱的力量,以惊人的勇气重新振作起来,彻底地从沮丧的情绪中挣脱出来。
曾瑞芳连忙掏出手绢,拭掉脸上的泪水,擤了擤鼻涕,理一下自己凌乱的头发,重新来了精神。
曾瑞芳扶起木架子,把地上蚕宝宝捡进筛子里,把竹筛放回木架子上,拍掉自己衣服上的尘土,扶起纺车,重新坐在凳子上,摇着纺车干起纺线的活儿,仿佛假装一切没有发生过似的,嘴里哼叽着一首民国的旧曲子,听起来有苦中作乐的味道。
翌日早上,林海天躺在木板床上,被院子里刺耳的叫骂声吵醒,误以为弟弟因犯错而遭到母亲的责骂,一跃而起,跑到门口,往院子里头一看立即哭笑不得。
原来那一头性情执拗的老公牛,不知什么原因闹脾气,懒在原地不肯起步,哪怕鼻子已被拉扯得变形。
曾瑞芳这样一个习惯,每当有一肚子怨气无处发泄之时,就对家畜大骂个不停,从早上骂到中午,从中午又骂到晚上,不肯休止,吐出许多粗鄙、古怪的字眼,不知所云,一直持续一个星期之久,一旦发泄完毕,心情顿时变得开朗起来,以巨大的热情投入工作,种种烦恼皆已被抛之脑后。
曾瑞芳拗不过力气很大的老公牛,感到疲惫,就坐在一块石头上,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
“娘,让我来帮你的忙!”林海天走出门口主动请缨道。
“天儿,别白费力气,我刚才已在它背上抽了几下鞭子!”曾瑞芳脸上勉强挤出一丝苦笑。
曾瑞芳感觉到难堪,毕竟自己养牛多年,对牛的脾性十分了解,居然遇到赶不动牛的情况。
“娘,牛跟人一样都有脾性,有时,使用暴力未必奏效。”林海天煞有介事地说。
“天儿,照你这样说,该如何办呢?”曾瑞芳放下架子谦虚地问。
“依我看,它发情了,动物一旦发情性情大变,你越是对它动粗,它就越是反抗,把兔子给逼急了,兔子还会咬人。”林海天冷静地分析道。
“嗯,你所说的话,何尝不是没有道理,它突然不吃不喝还哞哞乱叫,看来犯了相思病。”曾瑞芳恍然大悟地说。
“哈!我想到了一个好办法,可以让它乖乖地跟着我走,而且不用牵它的鼻子。”林海天特别自信地说。
“什么办法?别硬来,家畜野性难驯,搞不好调转头攻击人类。”曾瑞芳担心地道。
曾瑞芳有担心的理由,儿子是个读书人,他跟水牛讲大道理,如同对牛弹琴。
“莫要着急,我去去就回,你就坐在那里等着看好戏吧!”林海天拍了拍胸口说。
对此,曾瑞芳持半信半疑的态度,说到放牛,儿子的确是个门外汉,更不用说了解牛的脾性。
过了四分钟,林海天不知从哪里牵来一头母牛,结果院子里头的公牛,一听到母牛的叫声,亢奋眼耳鼻舌齐动,主动迈开大步往院子外面匆匆走去,头也不回。
曾瑞芳看着眼前发生的事,一脸惊愕的神气,看来自己确实低估了儿子的智慧。
“天儿,好样的,假如叫你放牛,没准拿第一名。”曾瑞芳忍不住竖起大拇指道。
“你说对了,放牛跟学习一样,既要有敏锐的观察力,又要有持之以恒的毅力,不然的话,只会半途而废。”林海天自豪地说。
“不行,你的手是一双读书、写字的手,不适合干粗重活,你的话倒是提醒了我,你得回到那个适合你人生发展的地方。”曾瑞芳头脑冷静下来说。
“娘,山长水远,我回来一趟很不容易!”林海天提醒道。
“天儿,只有你上北京,我才能安心,不知为什么,我这几天眼睛跳。”曾瑞芳奇怪地说。
“今天,我想放一次牛,一旦我上北京后,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回来。”林海天哀求道。
曾瑞芳见儿子苦苦哀求,已把话说到自己的心坎上,态度就改变了,了却儿子心愿,于是,点头答应。
林海天静悄悄地跟在母亲的身后,默默地注视着母亲的背影,既觉得熟悉之余又觉得可爱。
河对岸是一个广阔的草场,非常适合放牧,而且视野开阔。
她们分工合作、完美配合,顺利完成放牛任务,共同度过了愉快的、难忘的一个下午。
过了半个月,那一些居心不良的小人,放肆地散播谣言,说林海天驾驶飞机发生事故,导致一个战友受了重伤,因此遭到军队开除,有一些无耻之徒,则制造一个下流谣言,说林海天跟一个有夫之妇在军营的仓库里偷情,结果被巡查员当场逮到,因此遭到军队开除,之后又陆续传来各种各样的流言,所有的版本有着同样的结局,林海天被军队无情开除掉了。
面对满天飞的谣言,曾瑞芳选择保持沉默,心里清楚,倘若你跟对方争辩,只会招惹来更加多的非议,对付谣言的最好办法就是用实际行动来证明,一旦儿子回部队,所有谣言不攻自破。
林海生在听到各种谣言后,感到无比愤怒,挺身而出,跟对方争辩一番,可是,谣言非但没有停歇,反而变得来势汹汹,他的意志有所动摇,担心谣言成真,害怕哥哥将给她们家丢脸,接受不了一个奇耻大辱。
面对弟弟多次质问,林海天实在没话可说,苦苦一笑,头一低,匆匆走开,胸中苦闷极了,同时领教到了人言可畏。
随着时间推移,谣言非但没有消退,而且愈演愈烈,那一些以林炎庆为首的阴险之徒,制造了一个新的重磅谣言,说林海天干了违法的事,公安很快就会找上门来。
谣言开始扩散,在各村镇里传播,曾瑞芳越来越感到不安,深深的不安竟转为持续的恐惧,并且恐惧感在内心蔓延开来,一直到达了灵魂的深处。
曾瑞芳下定了决心,无论如何,都要赶大儿子出远门。
林海天在家里磨蹭好半天,一番踌躇,心里始终无法接受这点,自己即将被母亲赶出家门。
曾瑞芳见儿子迟迟不肯动身,便从鸡舍取来一根竹竿,连续敲了三下椅背,态度坚决,正式下达出发的命令。
林海天轻轻一耸肩,一脸无可奈何的样子,拎起行囊拖着缓慢的步子往门外走。
林海天失魂落魄地走在山路上,每走出一段距离即忍不住回头望一眼,发现那个熟悉的身影一直跟在自己的身后,并且刻意地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娘,你回去吧,我认得路!”林海天冲着身后母亲喊道。
“不行,我要送你到公交站,并且要亲眼见你上公交车!”曾瑞芳回答得毫无商量的余地。
“娘,你如果迟到了,村长要扣你的工分。”林海天假装好心地提醒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