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一个闲人

　　林海天一边看着母亲失望的背影，一边与妹妹们笑脸相迎，互相寒暄，心里五味杂陈。
　　林海天打开行李袋，从袋里面拿出蜜饯和果脯、水果罐头，妹妹们把它们全拿在手上，像快乐的小鸟一样，在院子里手舞足蹈。
　　在吃晚饭时候，林海天饿坏了，低头狼吞虎咽，虽然吃着简朴的饭菜，但是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品尝到了家的味道和母亲的手艺。
　　林海生特别的兴奋，一个劲儿地问，关于哥哥在北京的所见所闻。
　　面对弟弟问长问短，林海天讪讪的笑了笑，连忙回答，说来话长，不是三言两语能讲得完，只好说说重点，说了自己对北京天安门的总体印象，那种宏伟壮观简直无法形容。
　　可是，曾瑞芳根本不关心这些，满腹狐疑地瞪过去，觉得大儿子回家这件事非常蹊跷。
　　曾瑞芳转过脸去，对着小儿子，轻咳了一声，很快把脸回过来。
　　然而，林海生听得津津有味，且到了极度入迷的地步，目光一直没有离开哥哥身上。
　　曾瑞芳对他们谈论北京的话题实在厌倦透了，一点都不感兴趣，心里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大儿子回家的真正原因才是自己要关心的重点。
　　曾瑞芳终于忍不住，偷偷地抬起腿，在桌子底下踢了林海生一脚。
　　林海生回过神来，转过头去，看了一眼母亲，眼睛里充满了疑惑，接着，两人彼此交换了个眼神。
　　“哥，你这次大老远回家，不止见咱们一面这么简单吧？”林海生突然岔开话题发问。
　　林海天沉默了好几秒钟，搔了搔后脑壳，脸上露出难为情的样子。
　　“实不相瞒，工程队正在对空军基地进行升级改造，上级给我们这群飞行员放了一个长假，让我们有机会回家，自从我到了北京之后，没有一天不挂念你们，此次回家正解乡愁！”林海生喜形于色地说。
　　曾瑞芳很想把心里话吐出来，可是，话已到嘴边，却憋了回去。
　　林海生扭头去，看见母亲嘴张了张，又闭上了，即心领神会。
　　“哥，你要想成为一名优秀的军人，就得遵守纪律、严于律己，把所有的心思放在训练上，不该有其它的杂念，包括回家念头，遥想古代大禹治水，哪怕是经过村子，不曾踏进家门半步。”林海生老气横秋地说。
　　“哎哟！你有所不知，大家收到长假通知，纷纷收拾行李回家，一夜之间，整间宿舍独剩我一人，那种漫长而孤独的滋味实在难熬。”林海天装出一副十分委屈的样子说。
　　“哥，自从你参军后，我们心里一直在挂念着你，哪怕你给我们报个平安，我们已经是高兴得不得了。”大妹林海清掏心窝地说。
　　“哥，不管说什么，你平安回家，乃是最大的安好，咱们是相亲相爱的一家人。”小妹林海媚热乎乎地说。
　　林海天一边认真地聆听着，一边激动地连连点头，心中激起了一股暖流，一时喉咙发紧，无以言表。
　　曾瑞芳由始至终都没有开口说话，因为孩子们的一问一答，已令她得到了想要的答案，毕竟大儿子回家一趟很不容易，自己不能太过苛刻，假期很快会结束的。
　　夜里，林海天做了个美梦，梦见自己在家里度过了一段很快乐的日子，突然间，收到归队的通知。
　　翌日，林海天打算帮母亲的忙，却被母亲严肃地拒绝，母亲给出一个直接正当的理由，一双开飞机的手绝对不能碰农活，哪怕洗衣服也不行，拿刀具更加不行。
　　林海天打算帮弟弟妹妹的忙，遭到她们友好的拒绝，结果是一样的理由。
　　林海天待在家里如同一个闲人，懒洋洋地躺在安乐椅上，双眼盯着屋子横梁发呆，数着屋顶瓦片，提不起任何的劲儿，读上一会儿书，觉得特别无聊，心里有一种度日如年的感觉，如此打发时间，简直要把他逼疯了。
　　时间一小时接一小时地流逝，他发现没人跟自己讲话，整个世界已变成了一堆空虚的东西，随着空虚感在内心迅速的蔓延，开始感到一种莫名其妙的恐慌，自己已经变得一无用处，还不如一张卫生纸。
　　这时，林海天听见从窗外传进来一阵欢笑声，一声紧似一声，像小锤子敲在自己的耳膜上，怀着好奇心想看看，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像中邪似的越过了门槛，下了台阶，径直地朝院子大门冲去。
　　原来，有一群小学生在放学后，来到晒谷场上玩着老鹰捉小鸡的游戏，玩得不亦乐乎。
　　林海天童心未泯，黑眼睛里燃点起了热情，眼前有趣的事情，竟让自己着了魔。
　　过了一分钟，林海天走过去，脸上充满了善意，主动提出加入的请求。
　　她们先是面面相觑，接着见来者态度友善，实在找不到拒绝的理由，最后不约而同点头同意。
　　林海天主动请缨扮演母鸡的角色，因为自己个头比她们高出一截，不但手臂长，而且腿也长。
　　那个扮演老鹰角色的男生感到非常头疼，好几次下手，都没能成功，身前母鸡如同一堵结实土墙，才玩了一刻钟，即失去了兴趣。
　　林海天不想大家扫兴，主动提议一起玩丢沙包游戏，这个提议立即得到她们的赞同。
　　她们很快发现，林海个高，手脚灵活，头脑灵敏，反应很快，真是一个“孩子王”。
　　“不行，你是大人，玩什么游戏都比咱们强，真不公平，老是你说的算。”一个剃着小平头八岁小男孩不服气地说。
　　“那么，你说咱们该玩什么游戏呢？不如，这次由你做主。”林海天用一种很客气的语气问。
　　“既然如此，咋们来玩捉迷藏，不过，你得蒙上眼睛站在原地念数一分钟，我们躲在稻草垛周围，一旦藏好身后，不准移动。”小平头小男孩脸上带着挑战的神色说。
　　“很好，正合我意，记住，谁也不准犯规，准犯规谁就得出局。”林海天兴致勃勃地提醒道。
　　“这个嘛，你尽管放心好了，我会帮你盯着她们。”小平头小男孩拍了拍胸口说。
　　“来吧，无论你们藏在哪里，我都会把你们统统找出来，就像蛇追踪老鼠那样。”林海天用自信的口吻说。
　　“别高兴得太早，我想到一个极其隐蔽的地方，保证你找不着。”小平头小男孩得意地说。
　　林海天拿起一条黑布，蒙住自己的眼睛，一边念着倒数，一边听着周围动静，听见一阵四面八方跑步离开的脚步声，不到半分钟时间，那一些脚步声已是消失不见。
　　林海天凭着惊人的记忆力，对周围的位置进行了定位，再结合脚步声消失的地方，进行印象吻合，脑海里有一幅已经摊开的详细地图。
　　林海天从一堆木柴绕过去，接连躲开石头，从谷风车底下钻了过去，步步留神地前进，不到半根烟的时间，已经来到一处稻草垛，几下功夫，将藏在里面的四个小学生给揪了出来，接着再接再厉，又抓到了四个小学生。
　　林海天眼见胜利在望，但是不敢掉以轻心，因为小平头小男孩还未现身。
　　林海天迈着轻捷的步子，朝下一个稻草垛走去，突然间，听见从身前的不远处传来了一个沉闷的脚步声，而且听起来像是大人的脚步声。
　　“喂，小平头，你耍赖，咱们不是已经说好了不准移动！？”林海天生气地问。
　　林海天感到惊讶不已，对方不但把自己的话当作耳边风，还主动迈着大脚向自己走来，顿时，心里又惊又喜，认为对方自投罗网，已经蠢到无药可救，大胆地张开双臂抱过去。
　　突然间，林海天很清楚地意识到，自己正抱住一个大人的大腿，大吃一惊，立即倒退了两步，伸手把蒙在眼睛上的黑布扯下来，睁开眼睛，定睛一看，晴天霹雳，当头一捧，瞬间，整个身体动弹不得，来者不是别人，正是自己母亲，母亲脸色铁青，比乌云还要阴沉，两只黑眼睛里直冒火花，嘴唇微微抖动着。
　　林海天吓得连忙垂下了头，不敢正视母亲，觉得实在无颜面面对母亲，且已做好挨骂的心理准备。
　　曾瑞芳在一气之下，把一条疲乏手臂举得高高的，做出一个打耳光的手势，往林海天脸上直接打过去，不知为什么的，眼看就要打中却停了下来。
　　曾瑞芳觉得自己的心，好像被一根无形的、长长的针尖捅了一下似的，还捅进了肉里，猛一阵无比疼痛的刺痛，难看地扭曲着脸。
　　曾瑞芳又气又伤心，两眼湿润，无可奈何地发出一声深深的叹息，接着，转身走了。
　　林海天清楚地听见，风的呼啸声，已经意识到了母亲要打自己一个大耳刮子，觉得奇怪的是，呼啸声戛然而止，却听见由近及远的脚步声，抬起头来，往前望去，见到一个拖着缓慢步履又因过度劳累而弓着身子的高大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