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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新春的竹笛​

作品名称:清水里的刀子      作者:王真波      发布时间:2025-09-15 11:21:30      字数:4342

  正月初一的清晨,扁担山还裹着残雪,竹丛间却已透出新绿,像夜郎古画里晕开的青墨。小勇早早起床,换上阿嬷织的新蜡染长袍——靛蓝布面绣着“双鱼绕竹”纹样,衣襟处缝着颗银珠,是阿嬷特意缀的“护岁银”。他腰间别着护江刀,手里握着支刚削好的竹笛,笛身是用“老竹王”树的枝做的,通直匀称,吹孔按阿爷教的夜郎“八音”位置钻的,笛身上还刻了圈“万字纹”,尾端坠着红绳,晃起来像团小火苗。​
  “小勇,去给你阿爷拜年,再把这碗米酒送老支书。”阿嬷的声音从厨房飘来,混着花糯米饭的甜香。小勇接过竹碗,碗沿刻着夜郎古“福”字,米酒里还放了颗红枣,是“暖岁”的规矩。他往王阿爷的屋子走,雪在脚下“咯吱”响,护江刀的竹鞘蹭着布袍,“沙沙”声混着清晨的鸟鸣,格外清亮。​
  王阿爷正坐在门槛上,手里的烟杆冒着轻烟,烟杆上的铜锅泛着亮。他望着清水江,江面上的冰化了大半,清透的江水映着竹影,几只水鸟盘旋着啄鱼,翅尖掠过水面,带起涟漪。“阿爷,新年快乐!”小勇递过米酒,竹笛在手里晃了晃。王阿爷接过酒喝了口,笑着指了指竹笛:“给孩子们做的?这笛身选得好,是‘灵竹’,吹出来的声能引山灵。”​
  小勇点点头,把竹笛凑到嘴边吹了声。清亮的笛声在清晨的空气里散开,惊飞了竹丛里的麻雀,连江里的鱼都跃出水面,像是在应和。“等会儿教孩子们吹,按布依族‘笛传情’的规矩,让他们把新年的心愿吹给山听。”他刚说完,就听见脚步声,石头和阿妹跑来了,穿着新衣服,石头手里的糖纸闪着光,阿妹的辫梢系着红绳。​
  “小勇哥,新年快乐!”石头举着糖,硬塞给小勇一颗,“娘说这是‘甜岁糖’,吃了一年都甜。”阿妹也递来个竹编蚂蚱,蚂蚱的翅膀是用“席竹”细篾编的,还能煽动:“我编了三天,给你当新年礼物。”小勇接过糖和蚂蚱,心里暖融融的,把竹笛递给石头:“来,我教你吹,先对着吹孔轻轻吹,像跟江里的鱼说话。”​
  石头把竹笛凑到嘴边,用力一吹,只发出“呼呼”声,逗得大家笑。“要轻。”小勇手把手帮他调整姿势,指尖碰着石头冻得发红的手,“你看,这样对准吹孔,气息匀着出。”石头再试,果然吹出个清亮的音,他高兴得蹦起来,举着竹笛往村里跑:“我会吹竹笛啦!”​
  小勇和阿妹跟在后面,村里已经热闹起来。老人们坐在家门口晒太阳,手里的烟杆冒着轻烟;女人们在院子里织蜡染布,布上的“新春纹”在阳光下泛着光;王建军带着年轻人在江边修水车,轮叶上的缺口用竹片补着,竹片上还刻了夜郎“护水纹”。“小勇,来搭把手!”王建军喊,小勇赶紧跑过去扶住轮轴,年轻人用竹钉把竹片固定好。​
  “开春要用水车灌溉,得提前修好。”王建军擦了擦汗,“等坝子村的人来学编竹器,让他们看看咱们的水车,说不定他们也想建,到时候咱们还能帮着搭。”小勇点点头,看着修好的轮叶,心里满是期待——开春后两村一起护江、学手艺的日子,想想就热闹。​
  中午,晒谷场摆起长桌宴。竹桌上的花糯米饭堆成小山,腊肉切片码在竹盘里,米酒盛在竹制酒壶中,刚煮好的稻花鱼冒着热气,鱼身上还撒了点野菊,是“鲜岁”的规矩。小勇带着孩子们坐一桌,教他们吹竹笛,有的吹得跑调,有的吹得断断续续,却都笑得开心。老支书端着米酒走过来,手里握着个夜郎铜符:“小勇,今年竹王节还你来主祭,咱们邀坝子村的人来,让他们看看咱们布依族人的节日,看看咱们的传承。”​
  小勇接过铜符,心里又激动又郑重。这是村里人的信任,也是他的责任。他想起阿爷当年主祭的样子,握着护江刀,敲响青铜鼎,敬上米酒,那是传承的模样。“我会做好的。”他说,“让坝子村的人也知道,咱们的竹王节,藏着山与江的情义。”​
  下午,坝子村的人来了。李支书带着几个年轻人,提着腊肉和米酒,竹篮上盖着蜡染布,布上绣着“双村共岁”纹样。“新年快乐!”李支书笑着握手,“开春就派年轻人来学编竹器,到时候还请多费心。”王阿爷拍着他的肩:“放心,咱们手把手教,以后两村互相帮,日子肯定越来越好。”​
  大家围坐在晒谷场,喝着米酒聊新计划。小勇带着坝子村的年轻人看竹器——双底篮、竹筛摆得整齐,竹纹里藏着匠心;看江边的水车,轮叶上的“护水纹”在阳光下闪;看山顶的竹林,新绿的竹梢透着生机。“咱们回去也编竹器、建水车!”一个年轻人感慨,眼里满是羡慕。李支书也点头:“以后咱们跟扁担山学,把日子过旺。”​
  夕阳西下时,坝子村的人要走了。小勇送给李支书一支竹笛,是早上刚削的,笛身刻着蛙形图案,尾端系着红绳:“这是‘情义笛’,您吹着,就当是咱们两村的念想。”李支书接过笛,放在耳边听了听,笑着说:“谢谢小勇,开春咱们再聚,一起护江,一起学手艺!”​
  看着他们走远,小勇站在晒谷场,握着护江刀,望着扁担山和清水江。夕阳把竹丛染成金红,江面泛着光,像铺了层碎金。他知道,新的一年开始了,新的传承故事也会继续——他会带着护江刀、竹笛和铜符,守着这山这江,守着和坝子村的约定,让情义像竹一样长青,像江一样绵长。​
  夜深了,小勇坐在院子里的竹凳上,吹着竹笛。笛声在夜里散开,混着江声、竹声,像首温柔的歌。他想起太爷爷的故事、阿爷的教导、村里人的笑脸,突然懂了:传承从来不是孤单的,是一代又一代人的坚守,是两村人的互助,是藏在竹笛、护江刀里的心意,会永远守护着这片土地,直到很久很久以后。
  
  惊蛰过后,扁担山的竹苗像喝了春露般疯长。去年移栽的新竹已蹿到一人多高,竹身泛着嫩青,竹梢顶着浅黄的芽尖,风一吹就轻轻摇晃,像在跟春天行“碰头礼”。小勇每天清晨都去育苗地,手里提着竹制洒水壶,壶里装着竹尖晨露——按布依族“晨露养苗”的规矩,这样的水能让竹苗沾到山的灵气。他蹲在竹丛旁,指尖轻轻碰着竹身,偶尔还会小声说话:“快长,等坝子村的人来,让他们看看咱们扁担山的竹多壮。”阿爷说,竹有灵性,你对它用心,它就长得旺。
  这天上午,小勇刚给竹苗浇完水,就看见山路尽头来了群人——李支书带着坝子村的五个年轻人,每个人都背着竹篮,篮里装着腊肉和新采的野茶,竹篮上盖着蜡染布,布上绣着“学艺”二字。“小勇,我们来学编竹器啦!”李支书笑着挥手,年轻人眼里满是期待,阿力还特意摸了摸腰间的小竹刀,那是出发前李支书给的“学艺刀”。
  小勇赶紧迎上去,引他们往晒谷场的竹棚走。年前就收拾好的竹棚,顶上铺着“护篾竹”枝,棚柱上刻着夜郎“传艺纹”;劈好的竹篾码得整齐,分了“顺山竹”“护江竹”两类,还备了小竹刀、竹尺,连修边用的细砂纸都按人数分好。王阿爷和王建军早等在棚里,王阿爷手里握着太爷爷传的老竹刀,刀身刻着古“篾”字,说要给年轻人示范“劈篾”的老手艺。
  “编竹器,先得会劈篾,这是根。”王阿爷站在棚中央,拿起一根老楠竹,竹刀在手里转了个圈,刀刃贴紧竹身,“要顺着竹纹走,力道匀,不能急,像跟竹说话一样。”他手腕一沉,竹刀“咔嚓”切入竹身,顺着纹路往下滑,一根匀净的竹篾就劈了出来,还带着淡淡的竹香。“还要修边,把毛刺刮掉,不然编出来的竹器扎手,也对不起这竹。”
  年轻人围得紧紧的,阿力第一个尝试。他拿起竹刀,刚碰到竹身就慌了神,竹篾劈得又粗又歪,还断了两次。“别急,”小勇走过去,握住他的手,帮他调整刀的角度,“手腕要稳,刀要贴紧竹身,跟着竹纹的方向走,就像护江时要顺着江的性子来。”阿力跟着学,试了五次,终于劈出根均匀的竹篾,他举着竹篾欢呼:“成了!我劈成了!”竹棚里的笑声混着竹刀的轻响,格外热闹。
  接下来的日子,竹棚成了两村人的“传艺场”。王阿爷教劈篾、修边,手里的老竹刀总在关键时帮年轻人修正方向;王建军教编竹篮底,按夜郎“井字编法”,每编三根就压一根,说这样编的底“能装十斤粮,还不变形”;小勇则教编“万字纹”和蛙形图案,纹路由浅到深,蛙眼处还要留个小凹,说能“聚灵气”。年轻人学得认真,天不亮就来,天黑了才走,竹棚里的竹篾越用越少,编好的竹篮、竹筛却堆成了小山,篮身上的纹样虽生涩,却满是心意。
  阿花婶和村里的女人常来帮忙,提着竹篮送热红薯、姜茶,还教年轻人织简单的蜡染。阿花婶把自己织的“双鱼纹”蜡染布剪成小块,分给每个年轻人:“这布能包竹器,也能当擦布,带着,算是咱们扁担山的心意。”石头和阿妹也总来,石头教年轻人吹竹哨,说“吹哨能定心神,编竹器更稳”;阿妹帮着捡竹篾毛刺,还把自己编的小竹蚂蚱送给每个人。
  有次阿力编竹篮时,竹篾划破了手,血珠渗出来。阿妹赶紧从口袋里掏出块蜡染布片——是阿嬷给她的“止血布”,上面绣着竹影,她轻轻帮阿力包扎:“小勇哥说,学手艺难免受伤,包上就好了,别疼。”阿力看着阿妹认真的样子,心里暖暖的:“谢谢你阿妹,等我学会了,给你编个最漂亮的竹篮,比小勇哥编的还好看。”
  半个月后,年轻人都能编简单的竹器了。阿力编了个带蛙形图案的竹篮,蛙眼处还嵌了颗小石子,送给阿妹;阿娟编了个竹筛,筛眼大小均匀,送给阿花婶,说“以后筛米就用它”;李支书编了个竹筐,筐沿刻着“双村情”,送给王阿爷:“这筐虽不算好,却是我亲手编的,您收下,是我们坝子村的心意。”
  王阿爷接过竹筐,笑着拍了拍筐沿:“好,编得好!以后你们常来,咱们互相学,手艺才能传得远,情义才能长得牢。”
  学完编竹器,年轻人跟着小勇去护江。小勇教他们认江里的鱼,哪些是“护江鱼”不能捕,哪些地方是“鱼窝”要避开;还带着他们在江边立了块竹牌,牌上刻着“护江护鱼,守山守心”,牌顶嵌着枚夜郎铜符——这是两村约定的信物,铜符在,护江的规矩就在。
  这天巡逻时,他们发现有人在偷偷电鱼。小勇赶紧上前制止,电鱼的人是邻镇的,一开始还不乐意,说“江又不是你们家的”。阿力上前一步,举起手里的竹刀:“江是大家的,我们两村约定要护江,你不能破坏!”年轻人也跟着附和,把电鱼工具收了起来。小勇耐心讲护江的规矩,说“鱼少了,江就死了,咱们的日子也不好过”。电鱼的人终于服了软:“以后再也不来了,你们说得对,这江要护着。”
  看着电鱼的人走了,小勇和年轻人都松了口气。阿力拍着小勇的肩:“以后护江,咱们两村一起,轮着巡逻,人多力量大,肯定能护好!”小勇点点头,望着清透的江水,岸边的竹苗在风里晃,突然觉得,这份护江的新约,比编竹器的手艺更珍贵——它把两村人的心意连在一起,把山与江的情义也系在了一起。
  夕阳西下时,小勇带着年轻人往回走。江面上泛着金红的光,竹丛映在江里,像流动的画。小勇摸了摸腰间的护江刀,刀鞘上的小鱼挂件在夕阳下泛着红,他知道,这只是开始,以后还要教更多人编竹器,还要和坝子村一起守好这江这山,让情义像竹苗一样,越长越旺。
  回到村,村民们早在村口等。阿嬷端着姜汤,递给每个年轻人:“喝了暖暖身子。”年轻人接过姜汤,喝在嘴里暖在心里,都说“开春还来,还要学编竹器,还要一起护江”。小勇站在人群里,看着眼前的景象,心里满是安稳——只要这山在、江在、情义在,日子就会像扁担山的竹一样,生生不息,像清水江的水一样,源远流长,永远有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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