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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七章 武乡潜伏,乐陵磨刀

作品名称:无名者之血      作者:春和景明波澜不惊      发布时间:2025-09-14 08:34:04      字数:8851

  (一)
  
  2005年秋,抗战研究院的银杏叶落了满地,我踩着碎金似的叶子走进会议室时,武福香已经到了。她坐在靠窗的藤椅上,身上罩着件洗得发白的青布衫,手里攥着块边角起毛的蓝布帕子,指节因为用力微微泛白。见我进来,她缓缓抬眼,眸子里忽然亮了亮,像是看见熟人似的笑了笑:“你就是李明吧?常听人说你收集抗战的故事,今天我就跟你唠唠我那点事,也算给后人留个念想。”
  她的声音有些沙哑,却透着股韧劲,一开口就把我拉回了1938年的山西武乡县寨上村——那个藏着她青春与热血的小山村。
  
  “那年我刚满13岁,还是个扎着羊角辫的丫头。”武福香手指轻轻摩挲着布帕,眼神飘向窗外,像是看见了当年的场景,“长乐之战打完,八路军把缴获的战利品全运到了我们村,大庙东侧的空场一下子热闹起来。戏台是用门板搭的,上面铺着红布,底下摆着日军的步枪、军刀,还有几挺歪把子机枪,村民们围着看,啧啧称奇。红的、绿的标语贴得满树都是,‘打倒日本帝国主义’‘八路军万岁’,字写得又大又有力,看着就提气。”
  那天的祝捷大会,武福香挤在人群最前头,踮着脚才能看见台上的首长。“首长穿着灰布军装,袖子上还沾着泥点,说话却特别有劲儿。他说咱们歼灭了多少鬼子,缴获了多少武器,每说一句,台下就欢呼一阵。我跟着拍手,手都拍红了,喊口号喊得嗓子冒烟,心里头那股劲儿啊,就像要冒出来似的。”散会回家的路上,她拽着母亲的衣角,脚步都轻快了不少:“娘,我要当八路军!我要跟着首长打鬼子!”母亲笑着拍了拍她的头,眼里满是疼惜:“你才多大点,人家八路军收不收你还两说呢,要是真收,娘不拦你。”
  从那天起,“当八路军”就成了武福香心里最坚定的念头。可村里有人劝她:“丫头,你年纪太小,扛不动枪,跑不动路,八路军哪会要你?”她却不服气,总想着能找机会证明自己。有一回,她去军属金女家串门,刚进院就听见两个女兵说话,小的那个一口一个“康大姐”,说得格外亲切。武福香眼睛一亮,立马凑到金女跟前,拉着她的袖子不放:“金姐,我想当八路军,你帮我问问康大姐行不行?”
  金女叹了口气,脸上带着几分无奈:“我家那口子是决死队的连长,常年在外打仗,我一个妇道人家,哪能帮上这忙?不过你要是真想问,我就带你去见见康大姐。”说着,就把她领到了康大姐面前。康大姐穿着军装,头发剪得短短的,看着特别精神。她蹲下来,笑着摸了摸武福香的头:“孩子,你今年多大啦?”“十三!”武福香胸脯一挺,答得响亮。康大姐却摇了摇头,语气温和却坚定:“十三还是太小了。当兵可不是闹着玩的,要打仗,要长途行军,你走不动路,掉了队可怎么办?听大姐的,先回村里好好念书,多给乡亲们讲抗日的事,等你长大了,身体结实了,我们一定收你当八路军。”
  这话,武福香记了好些年。回到村里,她成了“小宣传员”,只要见着人,就把祝捷大会的场景、文工团演的抗日话剧从头到尾讲一遍。“我记性好,演员的台词都能背下来,‘打倒汉奸走狗’‘保卫家乡’,我讲得绘声绘色,老乡们都爱听,连村里的老秀才都搬着小板凳来听我讲。”后来,地下党和村里的老师教她唱抗日歌曲,《松花江上》《大刀进行曲》,她学得快,唱得也亮,村里开抗日会时,她总第一个站起来唱歌,歌声能传到村头的老槐树下,引得不少人跟着一起唱。
  慢慢的,武福香家成了村里的抗日宣传点。男女青年一有空就往她家跑,听她讲八路军的故事,跟着她学唱抗日歌,有时还会一起商量怎么给八路军送粮食、送情报。“我爹娘也支持我,我娘常把家里的红薯、玉米拿出来给来的年轻人吃,我爹还帮着我们做暗号,要是看见陌生人来,就咳嗽三声提醒我们。”
  
  1940年6月,日军占领了武乡县城,离寨上村只有十多里地,村里的气氛一下子紧张起来。武福香心里急,琢磨着不能就这么等着鬼子来欺负人。她牵头组织了儿童团,带着十几个半大的孩子,拿着红缨枪在村口站岗放哨。“我们定了规矩,见着陌生人就查路条,要是说不出村里的暗号,就不让过。有一回,真拦下了一个假装卖货的特务,后来交给了区里的游击队,还得了表扬呢!”
  可她的这些行动,却被邻村松树庄的特务魏三贵看在了眼里。“那魏三贵是个软骨头,早就投靠了鬼子,天天在村里转悠,看谁不顺眼就报告给县城的宪兵队。”武福香说起他,声音里满是恨,“后来我才知道,他把我组织儿童团、宣传抗日的事全告诉了鬼子,还说我家是‘抗日窝点’。”为了安全,村里的抗日分子夜里都不敢住家里,大多在村外的野地里搭草棚过夜,铺着稻草,盖着薄被,夜里冷得直打哆嗦。
  1941年10月28日晚,武福香和父母亲看着地里的小麦还没种完,想着第二天要起早抢种,最近敌人也没什么大动作,就冒险回了家。“那天夜里特别静,连狗叫都没有,我睡得沉,直到一阵‘砰砰’的枪声把我惊醒。”父亲反应最快,急忙摸黑穿衣,一边穿一边喊:“福香,快躲起来!”可他刚推开门,就被门外的乱枪打倒在门槛上,鲜血一下子染红了门口的青石板。
  武福香吓得浑身发抖,刚爬下炕,就看见魏三贵领着十几个日伪军冲了进来。魏三贵手里端着枪,脸上挂着奸笑:“武丫头,没想到吧?跟皇军作对,没好下场!”日伪军上前把她绑了起来,绳子勒得她手腕生疼。她挣扎着回头,却看见魏三贵扑向母亲,母亲的哭喊声响彻了整个院子。“我当时气得眼睛都红了,想冲上去跟他拼命,可被伪军死死按住,只能眼睁睁看着……”老人说到这儿,声音哽咽了,蓝布帕子捂着脸,肩膀微微颤抖。后来她才知道,母亲被魏三贵侮辱后,又气又恨,没几天就活活气死了。
  
  武福香被带到了武乡县城的日军宪兵队,关在一间黑牢里。“那牢里又黑又潮,地上全是霉味,每天就给一碗馊水似的粥。”鬼子见她不肯开口,就用鞭子抽她,用凉水浇她,逼她说出村里抗日分子的名字和八路军的据点。“鞭子抽在身上,火辣辣地疼,凉水浇下来,冻得我直打牙颤,可我心里想着康大姐的话,想着爹娘的死,怎么都不能松口。我跟鬼子说,我不知道,我就是个普通丫头,你们抓错人了!”鬼子见她硬,打累了就把她扔回牢里,可她始终没吐露一个字。
  后来,鬼子见从她嘴里问不出什么,就把她转到了日伪警备队。就在武福香以为自己要被困在这里时,一个狱卒悄悄给她递了半块窝头,压低声音说:“组织让你假意归顺,留在警备队当眼线,以后我会跟你联系。”武福香攥着那半块窝头,眼泪一下子就流了下来,砸在手上:“我听组织的,只要能报仇,能打鬼子,让我做什么都行!”
  没过多久,在组织的安排下,武福香通过金女认识了日伪警备队长宋书平。“金女是决死队赵润田连长的遗孀,赵连长在阳城跟鬼子打仗时牺牲了,留下两个孩子。组织为了保住烈士后代,也为了能在警备队安插眼线,就让金女嫁给了宋书平。”武福香说,组织给她改了个名字叫“林于”,让她借着宋书平的关系,在警备队里立足。
  刚开始收集情报时,武福香特别小心。“宋书平疑心重,我不敢轻易记笔记,就把日军的布防、特务的名单记在脑子里,等夜里没人的时候,再偷偷写在纸条上,藏在鞋底或者头发里。”每次送情报,她都会借着去街上买东西的机会,把纸条交给地下交通员史春香。“史春香是个四十多岁的大婶,看着像个普通农妇,其实特别勇敢。我们约在菜市场见面,我把情报藏在菜篮子底下,她接过篮子,装作买菜的样子就走,从来没出过差错。”
  有一回,武福香听说村里有个叫王二柱的青年在警备队当差,为人老实,就是胆子小,看着鬼子欺负老百姓,心里难受却不敢反抗。她找机会偷偷跟王二柱聊了聊:“二柱哥,咱们都是中国人,不能帮着鬼子害自己人啊!你想想,要是鬼子占了咱们的家,杀了咱们的亲人,你能甘心吗?”王二柱被她说得红了眼,后来偷偷偷了敌人的两箱弹药,趁着夜里送到了八路军的据点。“那回之后,二柱也加入了我们,成了暗地里的帮手,还帮我们传了不少有用的情报。”
  
  1942年春,金女突然得了急病,没几天就病故了。看着金女留下的两个孩子——六岁的儿子赵小勇和四岁的女儿赵小花,武福香心里像被针扎似的疼。“那两个孩子可怜,没了爹,又没了娘,要是没人照顾,指不定会遭什么罪。而且要是我不接着盯着宋书平,情报就断了,之前的努力就全白费了。”她找到地下党的同志,咬着牙说:“让我接着跟宋书平过吧,这样我能继续收集情报,也能照顾这两个孩子,两全其美。”组织考虑了两天,最终同意了她的请求。
  从那以后,武福香更小心了。白天,她要陪着宋书平应付鬼子的军官,陪着笑脸,听他们说些侮辱中国人的话,心里却恨得牙痒痒;夜里,她就躲在灯下,借着微弱的光画敌人的布防图。两个孩子睡熟后,她会坐在床边,摸着他们的头,想起自己的父母,眼泪悄悄流湿了枕巾。“有一回,小勇夜里做梦,喊着‘娘,我怕鬼子’。我抱着他,跟他说‘别怕,娘在,以后再也没人能欺负咱们了’。”
  也是在武福香的配合下,武工队摸清了魏三贵的行踪。“魏三贵以为自己有鬼子撑腰,特别嚣张,经常夜里去村里抢东西。我们摸清了他的路线,武工队在他回家的路上设了埋伏,一晚上就把他处决了。”听到消息那天,武福香偷偷在院里烧了些纸钱,对着家乡的方向磕了三个头:“爹、娘,我给你们报仇了,你们在天有灵,就安息吧!”
  
  1945年8月,抗战胜利的消息渐渐传开。有天晚上,宋书平喝多了酒,嘴里嘟囔着:“不好了,八路军要打过来了,城防图都画好了……”武福香心里一动,趁宋书平睡着后,悄悄翻出他藏起来的城防图,凭着记忆,把敌人的炮楼位置、铁丝网布局、兵力分布都绘成了草图,连夜藏在给史春香送的腌菜坛子里。
  出发去根据地的前一晚,武福香给两个孩子换上粗布衣裳,把他们的衣服、鞋子打包好,塞进一个包袱里。“小勇,小花,明天咱们要去一个安全的地方,见好多好人,以后再也不用怕鬼子了。”她抱着两个孩子,一夜没睡。第二天一早,她脸上抹了些灰,穿上打补丁的衣裳,化装成四十多岁的农妇,背着包袱,牵着两个孩子,按照约定的地点,在城外的小河边见到了八路军的同志。
  “见到他们的时候,我眼泪一下子就流了出来,终于不用再装了,终于能回到自己人身边了。”武福香说,她跟着八路军的同志去了根据地,看着两个孩子被安排进了保育院,心里的石头才落了地。
  1945年8月23日,八路军开始攻打武乡县城。“我站在根据地的山头上,看着城里的炮火,听着枪声,心里又激动又紧张。”直到8月26日,传来了县城解放的消息——日军小队和宪兵队被全部消灭,宋书平被俘,被判处了徒刑。武福香跟着八路军的队伍回到县城,站在城门口,看着乡亲们举着红旗,喊着“八路军万岁”,突然就哭了:“康大姐,我做到了,我等到这一天了,我终于能堂堂正正地说自己是抗日的人了!”
  后来,武福香在部队里认识了薛营长。薛营长是个老实本分的人,知道她的经历后,特别心疼她。“他说会跟我一起照顾小勇和小花,还说要跟我一起建设新中国。”1946年,他们结了婚,武福香也改回了本名,跟着薛营长四处征战,后来又一起把赵小勇和赵小花抚养成人。“小勇后来参了军,跟他爹一样,成了一名军人;小花考上了大学,当了老师,教孩子们学知识,学历史。他们俩都特别孝顺,逢年过节都会来看我,叫我‘娘’,我这辈子,也算有个圆满的归宿了。”
  
  武福香讲到这儿,端起桌上的茶杯喝了口茶,阳光透过窗户落在她脸上,柔和了她脸上的皱纹。“我这一辈子,没什么轰轰烈烈的大事,就是做了自己该做的事。当年那么多人牺牲了,我能活下来,能看到抗战胜利,看到新中国成立,已经很幸运了。我就是想告诉后人,今天的好日子来之不易,是无数人用命换来的,可不能忘了啊!”
  2016年冬天,武福香安详地走了,享年91岁。我想起2005年那个秋天,她坐在藤椅上,跟我讲起过去的样子,阳光里,她的眼神亮得像年轻时站在村口放哨的模样——她没正式穿上过八路军的军装,却用自己的勇气和坚韧,当了一辈子抗战军人。
  
  (二)
  
  2015年夏,我在乐陵抗战研究院的档案室里,见到了一份泛黄的手稿——那是关于刘焕卿的事迹记录。研究院的老张同志捧着一摞资料,坐在我对面,缓缓开口:“李老,您要听的刘焕卿的故事,得从1943年6月大常村那把锃亮的大砍刀说起。”他的声音带着岁月的厚重,我握着那杯温热的茶水,仿佛跟着他的讲述,回到了那个烽火连天的冀鲁平原。
  
  我最先听到的,是刘焕卿磨刀的场景。老张说,1943年6月的一个上午,大常村的过道口晒着金灿灿的阳光,刘焕卿就坐在道口的青石板上,“嚓嚓、嚓嚓”地磨着一把二尺多长的大砍刀。那刀身原本有些锈迹,被他磨得泛着冷光,连刀刃映出的人影都清晰可见。他磨得专注,连路过的赵景林搭话都没立刻抬头。
  “刘二愣,你磨刀干么?”赵景林揣着口袋,语气里带着几分随意——村里人本就常叫刘焕卿“刘二愣”,不是说他傻,是说他做事冲得很,认死理,跟敌人硬碰硬的时候从不含糊。
  刘焕卿这才抬眼,嘴角勾了勾:“砍你!”
  赵景林愣了一下,随即笑了:“你别开玩笑了!”他知道刘焕卿性子直,却没往真处想——毕竟前阵子他还跟刘焕卿一起在村头的老槐树下抽过烟,怎么看都不像要动刀的样子。
  “真的,不跟你闹玩。”刘焕卿低下头,继续磨着刀,磨石上的水声“滋滋”响,阳光落在他黝黑的脸上,看不出太多情绪。
  “俺还去赶集呢!”赵景林觉得没趣,转身就要走,想赶去朱集镇买些盐和布料。
  “你去吧,回来再说。”刘焕卿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平平淡淡的,却让赵景林莫名觉得后背有点发紧——可他转念一想,自己不过是个普通村民,刘焕卿是区长,哪会真跟他计较,便甩甩头,大步走了。
  
  老张讲到这儿,喝了口茶,补充道:“李老,您可别以为刘焕卿真是‘愣’,他本名史仁儒,河北盐山张村店人,高小毕业,早年还当过村长,1939年入的党,1940年就调到靖远县二区当区长,还兼着县锄奸大队长。这人有勇有谋,最出名的一次,是在集市上独自揣着镰刀,趁着伪军队长不注意,‘唰’地割断了他的手枪枪带,硬生生把枪夺了过来——那时候他才二十多岁,就凭这股悍劲,让日伪军都怵他三分。”
  我点点头,心里对这位“刘二愣”多了几分敬佩,可也纳闷:他好端端的,为什么要跟赵景林说“砍你”?老张像是看穿了我的疑惑,接着往下讲——这磨刀的背后,藏着一桩让人心痛的告密案。
  原来,那会儿乐陵县委组织部长常智安,为了躲避敌人的搜捕,住进了朱集镇岳父母家。常智安为人和善,在村里口碑极好,可偏偏跟大常村的赵景林是发小——这赵景林却是个不务正业的主,好吃懒做,天天跟村里几个小混混凑在一起耍钱赌博,输光了就四处找便宜占。
  常智安刚住下没几天,就被赵景林知道了。赵景林看着家里空荡荡的米缸,又想起日伪机关贴出的“悬赏令”——抓一个共产党干部,能得不少大洋。他咬了咬牙,趁着夜里偷偷摸去乐陵城,把常智安的藏身地告诉了日军小队长。
  
  第二天凌晨,天刚蒙蒙亮,乐陵的日伪军就带着枪,悄悄把常智安岳父母的住处围了个水泄不通。七八个日军端着刺刀,“哗啦”一声翻过院墙,一脚踹开屋门,冲进了屋里。常智安刚从床上爬起来,想摸藏在枕头下的手枪反抗,可已经来不及了——两个日军扑上来,死死按住他的胳膊,用麻绳把他捆得结结实实。
  敌人知道抓了个“大官”,当场就开始审问。日军小队长端着军刀,先是假惺惺地许他高官厚禄,说只要供出乐陵县委的成员和住处,就能当“维持会”的副会长,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常智安梗着脖子,只说“我是共产党员”,其他的半个字都不肯多讲。
  小队长恼羞成怒,挥手让伪军扒去常智安的衣服,拿起皮鞭狠狠抽打。皮鞭上还带着铁刺,一鞭子下去就是一道血痕,常智安疼得浑身发抖,却始终没哼一声。最后,日伪军把他押到村南的老枣树下,用刺刀连捅了十六刀——那棵老枣树,后来村民们都说,好多年都结着带红痕的枣子,像是在替常智安流泪。更惨的是,常智安的岳父母也被鬼子折磨致死,好好的一家人,就这么没了。
  而赵景林,在乐陵日伪机关领了赏钱,揣着大洋回了村,还跟没事人一样,天天去赶集、赌博,以为自己做得神不知鬼不觉。可他没想到,地下党的内线早就盯上了他——没过几个月,内线就把“赵景林和他老婆密谋告密”的事,一五一十报告给了刘焕卿。
  “刘焕卿当时就拍了桌子,说‘这等败类,必须除了’!”老张的声音提高了几分,“他知道赵景林爱赶集,就特意在村口磨刀等他——那把刀,就是为赵景林准备的。”
  果然,临近中午,赵景林提着赶集买的东西,哼着小调回了村。他刚推开自家院门,一转头就看见刘焕卿提着那把亮闪闪的大砍刀,跟在他身后进了院。这时候他才反应过来,早上刘焕卿说的不是玩笑话,吓得脸都白了,手里的东西“哗啦”掉在地上,扭头就往屋里跑。
  刘焕卿哪里会给他机会?他飞跨两步,双手握紧砍刀,朝着赵景林的后背狠狠砍去。只听“噗”的一声,赵景林应声倒地,鲜血喷溅出来,溅在院墙上,红得刺眼。他连哼都没哼一声,就没了气息——这个出卖发小、害死革命同志的汉奸,终于得到了应有的下场。
  
  可这事还没完。老张说,没过多久,一个午后,赵景林的老婆骑着毛驴,从朱集镇的娘家回来,正好被刘焕卿撞见。这个女人可不是什么善茬,平时就跟赵景林的情妇常王氏混在一起,还经常给日伪军通风报信——当初赵景林决定告密,就是她在一旁撺掇,说“不拿白不拿,反正共产党也活不长”。
  刘焕卿看见她,眼里的火一下子就上来了。他冲旁边干活的老乡借了一把镐子,朝着毛驴追了过去。赵景林的老婆回头一看,见是满脸怒气的刘焕卿,吓得魂都飞了,“哎哟”一声从驴背上滚了下来,想爬起来逃跑。刘焕卿几步追上,手起镐落,一镐砸在她的后脑勺上,她当场就扑倒在地,没了动静。
  
  “除了这对汉奸夫妻,刘焕卿还收拾了一群危害百姓的败类。”老张翻了翻手里的资料,继续说。那会儿靖远二区的贾文会和另一名同志去某村侦察敌情,没想到遇上大徐据点的日伪军扫荡,两人被敌人围在了村里,很快就被抓住了。
  敌人问他们是哪里人,贾文会镇定地说“我们是这个村的老百姓”。可跟在伪军身后的四个无赖——一个姓韩、一个姓楚,还有两个姓寇的,为了讨好日伪军,当场就喊:“他俩不是这村的!”还添油加醋地说“这两人看着就像八路,肯定是来探消息的”。
  就因为这几句诬告,日伪军把贾文会和那位同志绑了起来,带回大徐据点,没过多久就杀害了。刘焕卿听说这事,气得好几夜没睡,他反复核实情况,知道这四个无赖平时就欺压百姓,还总跟日伪军勾结,要是不除了他们,抗日的局面根本打不开。
  于是,他带着区联队的战士们,趁着夜色,把这四个无赖,还有另外五个为非作歹的土匪、地痞,一起抓了起来。几天后,他在村里召开群众大会,当着全村人的面,一条条宣布他们的罪行——谁帮鬼子抢过粮食,谁告过密,谁欺负过老百姓,说得清清楚楚。村民们听得义愤填膺,纷纷喊着“杀了他们”。
  最后,刘焕卿带着战士们,在韩家村砍了那四个诬告贾文会的奸徒,在大常村砍了三个给日伪军搜集情报的地痞,还处死了无恶不作的土匪张景增和张九。经此一役,二区的风气一下子就正了,百姓们都说“有刘区长在,咱们再也不怕汉奸欺负了”。后来,刘焕卿还带着十多个锄奸队员,伏击了日伪军的运粮队,用手榴弹炸死炸伤十多个敌人,还缴获了一把手枪、一支三八式步枪和一个掷弹筒——那支步枪,后来一直被区联队的战士们当宝贝用。
  可谁也没想到,这样一位英勇的区长,却在不久后牺牲了。老张的声音低沉下来,我也握紧了手里的杯子,心里泛起一阵酸楚。
  
  那是1943年夏的一个中午,刘焕卿带着警卫员李书海,还有战士苏东岭、王世臣、张德美等人,来到刘井村的地下联络点——老王家里。刚坐下没一会儿,就听见外面传来村民的哭喊声,还有伪军的叫骂声。老王急急忙忙跑进来:“不好了,伪军进村祸害老百姓了!”
  刘焕卿立刻站起来,对战士们说:“走,去村东头伏击他们,不能让老百姓吃亏!”几个人悄悄摸出老王家门,准备跳上房顶,从高处伏击敌人。可就在苏东岭跳房的时候,不小心把手里已经拉开弦的手榴弹掉在了地上——“轰”的一声巨响,手榴弹炸了!
  爆炸声一响,村里的伪军顿时乱了套,有的往东边跑,有的往西边窜。刘焕卿当机立断,喊道:“冲出去,打!”他带着四个战士,从巷子里直冲出来,举着枪朝逃跑的伪军射击。枪声“砰砰”响,当场就有五个伪军倒在地上,没了气息。剩下的伪军吓得魂飞魄散,有的藏进了村边的芦苇湾,有的躲进了坟地里。
  刘焕卿他们追了一会儿,抓住了一个吓得腿软的伪军,让苏东岭押着他。然后他跟李书海继续往东追,想把剩下的伪军都消灭掉。可敌人毕竟人多,一个躲在坟地树丛里的伪军,趁着刘焕卿不注意,偷偷举起枪,朝他开了冷枪——子弹正好打在刘焕卿的胸部。
  鲜血一下子就涌了出来,染红了他的灰布军装。刘焕卿踉跄了一下,倒在地上。李书海赶紧跑过去扶他,他却抓住李书海的手,气息微弱地说:“千万别说我死了……别让战士们分心……”说完这句话,他就永远地闭上了眼睛,年仅28岁。
  李书海抱着刘焕卿的遗体,眼泪止不住地流。他让被俘的伪军背着刘焕卿,自己拿起刘焕卿的匣枪,又从腰间拔出另一把枪,双手持枪,一边射击一边往外冲。伪军们被他的气势吓住了,没人敢上前阻拦,李书海就这样带着战友们,杀出了一条血路,把刘焕卿的遗体运回了他的故乡——盐山县张村店村,好好安葬了。后来,那个开冷枪的伪军,也被锄奸队找到,处决了,算是告慰了刘焕卿的在天之灵。
  
  老张讲到这儿,停了好一会儿,才接着说:“李老,您知道吗?2021年5月,刘焕卿牺牲的地方——刘井村东边,被明确为乐陵市不可移动文物。老百姓们还在张村店给他立了碑,碑上刻的是他的原名‘史仁儒’。每年清明,都有好多人来献花圈;尤其是青少年,老师们会带着他们来听刘焕卿的故事,告诉他们,今天的好日子,是这些英烈用命换来的。”
  我听着老张的话,心里久久不能平静。离开研究院的时候,我特意去了刘井村东边的那片土地——那里立着一块小小的石碑,上面写着“刘焕卿牺牲地”。风吹过田野,仿佛还能听见当年的枪声,看见那个提着大砍刀的身影。
  刘焕卿,他没留下太多照片,没留下太多文字,却用自己的生命,在乐陵的土地上刻下了不朽的丰碑。如今,他的牺牲地成了文物,他的故事被代代相传——这不仅仅是对一位英烈的纪念,更是对那段峥嵘岁月的铭记。我把这个故事写下来,也是想让更多人知道,在抗战的烽火中,有这样一位“刘二愣”,用热血和勇气,守护了百姓,守护了信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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