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五 白桦林里恋人离别（2）

　　“为什么呀？是不是因为和残疾人傻丫头乱搞男女关系呀？”熊小菲想起刚从新疆回来那天，沙雄鹰和刘小冰送她回家时，他们站在明公主庙的高台上，看见爸爸搂着公园的清洁工傻丫头从办公室走出来，当时沙雄鹰用相机给拍了下来。
　　母亲摇头：“你爸爸杀人了。”
　　“他杀谁了？”
　　“你还记得头几年明公主庙门卫室里的那个白冰叔叔吗？”
　　“记着记着，人长得特帅，每次见着我都特热情。”
　　“他被你爸爸杀了。”
　　“我爸爸为什么杀人家呀？”
　　“为傻丫头，因为傻丫头要和你白冰叔叔结婚。”
　　“人家两人都单着呢，结婚不很正常吗？我爸爸就退出，把人家傻丫头放手不得了吗？”
　　“你爸哪肯放手？因为傻丫头是他的摇钱树。”欧阳文雅说。就把熊海龙为了赚钱，逼迫傻丫头在他办公室旁边的黑屋里卖淫的事和熊小菲讲了——是那天刑警队长沙万里把她请到公安局自己的办公室和她讲的。
　　沙万里说：“你是犯罪嫌疑人的家属，如果知道熊海龙还有其他的罪证没交代，希望你站出来大胆揭发，这既是帮助熊海龙，也是每个公民应该尽的义务。”
　　“而且，你爸爸还不止杀了白冰一个人，还杀了两个老人。”
　　“那两个老人是谁？”
　　“其中的一个你认识，他就是口腔诊所的沙大夫。”
　　“您说我爸爸还杀了沙爷爷？沙爷爷对爸爸多好呀，特照顾爸爸的生意，只要用车从来不找别人。爸爸杀的那个老人是谁呀？”
　　“老太太，听说是一位退休的老校长。”
　　“我爸爸杀了三个人，肯定死刑无疑了。”熊小菲说，“从此我就是没爸爸的孤儿了……”熊小菲哭了。
　　“怎么能说是孤儿呢？你还有妈妈。小菲你放心，你爸死了对咱家生活不会有任何影响。你姥爷偏疼我，给我留下的钱咱娘儿俩几辈子都花不完。你姥爷活着的时候，在西单和东单还买了两套三居室的楼房，我和你小姨各一套。我们家那套楼房在东单，光每月的租金就两万多，一年的租金将近三十万。另外，咱家后院十几间房子每年也能有十几万租金。还有你姥姥和你小姨现在住的扁担胡同那座四合院豪宅，待姥姥百年之后，有咱家一半。我曾经拿着四合院豪宅的照片问过房屋中介，中介说目前起码价值两千万。”欧阳文雅说到这里，亲了一下熊小菲的脸蛋儿，“小菲，答应妈妈，继续做你的花钱大手大脚的阔小姐，继续与沙雄鹰和王端快乐地恋爱下去！”
　　“记得我爸常跟我说起他小时候的事。”熊小菲没接母亲的话茬，“父母双亡吃不饱穿不暖生活特别苦。《古文观止》里有一句话叫‘饱暖生闲事，饥寒起盗心’。可是我爸在最饥寒的时候，却没起过一丁点儿的盗心，只想好好学习考上大学改变贫困生活。看来《古文观止》后半句话错了，因为人越是穷困的时候，反而越是斗志昂扬，目的就是摆脱穷困踏上更高一级的台阶；相反，富裕生活让人容易生失去奋斗目标，反倒没事生闲事。我爸不就是吗，高级轿车开着，家里趁几十间房子，孩子老婆都如意，反倒干起了杀人越货的勾当。正应了那句饱暖生闲事的话。”熊小菲擦擦眼泪，“所以，人还是穷点儿好，姥爷给我们留下那么多钱也不见得是什么好事。从明天起，我要做个一穷二白的穷小姐了，我要一个钢镚掰成两半花。”熊小菲说完，径直回到自己的卧室。
　　次日早晨，熊小菲开的宝马车准时停在公园西大门外，王端早已等在那里。见熊小菲的车停住，连忙打开车门：“小菲，我开车，你坐副驾驶。因为你没我路熟，昨儿晚我在手机里都给白桦林定位了。”王端家里有一辆吉利车，因为常帮妈妈进货，他好几年前就考下了驾照。“这双肩背包里都是我妈给我带的好吃的，你坐副驾驶位负责吃就行了。”王端把双肩背包递给熊小菲。
　　熊小菲什么也没说，不声不响地挪到副驾驶位上，接过王端的双肩背包，和自己的双肩背包一起抱在胸前。
　　因为是双休日又是早晨，车特别少，宽阔平坦的乡村公路上，宝马车开得飞快，两边的树木一排排向后倒去。也就二十几分钟吧，俩人从车窗玻璃里看见紧挨着路南边，有一片很大的白桦林树林。
　　“到了。”王端说，宝马车稳稳地停在路边。
　　俩人下了车，各人背着自己的双肩背，两只手十指紧扣向林子里走去。
　　朝阳的金辉穿透密密的白桦树，给洁白挺拔的树干披上一层金沙，喜鹊们在林间飞来飞去，叽叽喳喳叫着。抬头向上看，高高的白桦树冠上，有不少黑色的鸟窝。
　　“我们要是一对喜鹊多好，终日生活在清新美丽的白桦林，在高高的树冠上搭窝，没有尘世的烦恼来打搅。”熊小菲仰望着快乐的喜鹊，无限感慨地说。
　　“你就是我快乐的小鸟儿。”王端一把抱住熊小菲，长着一圈黑魆魆小胡茬的嘴，轻轻压在熊小菲的嘴上，俩人紧紧地抱在一起。
　　“林子深处的空气更好，我们继续往里走吧！”王端松开熊小菲，拉着她的手在林子里信步转悠，“再过几天就开学了，我们就穿上军装是军人了。我听说军校的纪律非常严，学习期间是不许可谈恋爱的，我们的爱情要暂时画上休止符。”
　　“不是暂时，是永远。”
　　“什么意思？是不是想移情别恋沙雄鹰了？的确，沙雄鹰各方面都比我好：家庭条件比我好，比我豪爽大方，比我有担当，比我高大魁梧。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你要是真移情别恋沙雄鹰，我就——”
　　“杀死我还是自杀？”
　　“我就吻死你！”王端再一次把熊小菲搂进怀里，嘴狠狠地压在熊小菲涂着唇膏的猩红小嘴儿上，“疼不疼？你不求饶我绝不松嘴！”
　　“有人来了！”
　　“甭骗我！就算阎王爷来了，你不求饶我也不松嘴。”
　　“真……我我……要窒息……”
　　“记住啊，下次你再说这样的话，我绝不轻饶。”王端刚松开熊小菲，就听见林子里有轻微的脚步声，回头一看，是一位穿长裙留长发的仙女，在金色霞光中缓缓地在林中漫步。
　　“小菲，你快看，仙女从天上走下来了。”王端捅捅熊小菲，小声说。
　　“是一位大姐姐。”熊小菲离开王端向仙女走去，“大姐姐好。”熊小菲伸出手。
　　“小妹妹好。”仙女也伸出手，两只手紧紧握在一起。
　　“原来真是一位大姐姐呀！”王端也走过来。
　　“原来你把我当成是什么了？是白桦林里的树妖吗？”大姐姐开玩笑。
　　“我把您当成仙女了。”
　　“谢谢小兄弟。我要是仙女呀，应该也是织布绣花的七仙女。”女子说，“遇见就是缘分，我叫吴霜月，天天都来白桦林里绣花。坐下来看看我的十字绣吧！”
　　吴霜月最近在绣一幅《清晨的白桦林》十字绣，本来快绣好了，可是她越看越不满意，觉得这幅《清晨白桦林》里，白桦林是绣出来了，但是没绣出清晨，跟中午的白桦林没什么区别。所以特意在双休日的早晨，趁丈夫在家休息，开着他的摩托车来白桦林。
　　吴霜月打开背包，从里边先掏出几块白桦树皮放到地上：“一人一块，你们俩坐。”
　　三个人都坐下之后，吴霜月又从背包里掏出一个白色带拉锁的布袋子，拉开拉锁，从里边拿出折叠一起的十字绣，打开，“你们看，这就是我的十字绣，题目是《清晨白桦林》。可是我咋看咋觉得缺少清晨的气息，所以一早就来了。你们是年轻人，眼光敏锐，也比我见多识广，看看我接下该怎么绣呢？”
　　“好美呀！”熊小菲的小红嘴儿张得都快变成小包子了。
　　“大姐，我是个男的，对绣花肯定是外行。”王端细细地观察吴霜月手中的十字绣，“我觉得既然叫清晨的白桦林，唯一不可或缺的就应该是金色的晨辉。可是要在白桦树洁白的树身上表现金色的晨辉，就得把洁白的颜色上再加上一些金色，这样就不如洁白的白桦树身好看，也失去了白桦树的特色。我倒是觉得，大姐可以尝试着在白桦林里的花花草草上做文章。比如这个红色的小野花吧，您不妨给它镶嵌上金边，绿色的小草也是，您可以让它们披上一层朦朦胧胧的金纱，包括林间的喜鹊，也可以给它们披上一层美丽的金纱。”
　　“谢谢你，小兄弟，你的建议太好了，我一定采纳。”吴霜月说，“这幅十字绣是我所有作品中最精心制作的一幅，因为我准备在明公主海子公园的白桦林栽种完之后，把它献给公园。”
　　“为什么？”
　　“赵园长聘请我做明公主海子公园白桦林顾问。你们现在看到的这大片的白桦林，都是我们村的。树苗是我从新疆精心挑选买回来的，林子是我和乡亲们亲手栽种培育起来的，村子里人都叫我白桦树专家。过几天我就要到新疆我的家乡，为公园选购白桦树苗。小兄弟，甭管你家离海子公园远近，我都建议半个月以后你到公园来，那时候公园北半部是一眼望不到边的小白桦林。”
　　王端哈哈笑了：“我家就住在公园。”
　　“公园里没住户呀？”
　　“住户没有，可是有一座卖冰棍和煎饼的小木屋呀，那就是我的家，小木屋的女主人就是我妈妈。您刚才说的赵园长，是我妈的舅舅，我的舅姥爷。”
　　“咱们可是越说越近了。本来刚才你给我提这些建议的时候，我特想加你微友，方便以后请教。又怕你不愿意，小男孩儿谁愿意加一个半老徐娘呢！现在不用担心你不愿意了，小伙子，咱们加吧！”
　　两人掏出手机，低头操作起来。
　　“好了，加完了，大姐。”王端说，“我和我朋友去林子深处转转。小菲，走。”王端伸手就去拽熊小菲的手，没拽着，再一看，哪儿还有熊小菲的影子？
　　“大姐，您看见我女朋友往哪边去了吗？”
　　“没注意呀！”吴霜月四下看看，“你甭着急，估计方便去了，等会儿就该来了。”
　　“我打她手机。”王端拨打熊小菲的电话，没接；再拨打，仍然没接。“这家伙，跑哪儿去了？上厕所也不言语声。”王端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
　　“小兄弟甭着急，只要她在这片林子里，就安全着呢！”吴霜月说，“不会刚才咱俩说得热烈，冷淡了你女朋友，她一赌气走了吧？你们俩是怎么来的？”
　　“开着我女朋友家里车来的呀！”
　　“就是停在路边那辆宝马呀？”
　　“是呀。”
　　“那你快到路边看看那辆车还在不在？如果在，你女朋友就在林子里没走。”
　　“我去看看。”王端小跑着出了林子，一会儿又小跑着回来，“大姐还真让您说对了，车被我女朋友开走了。”
　　“你们俩今儿个吵架了吗？”
　　“没有啊！”
　　“要不是你哪句话说得不当得罪她了？”
　　“也没有啊！”王端摇头，忽然一拍脑门，“想起来了，准是因为她爸爸的事。”
　　王端解释说：“您听说过今年五·一前，明公主海子里抽干水抓鱼时，发现两袋子碎尸的事吧？现在案子破了，那人是我女朋友的爸爸杀的，她爸爸已经被抓起来，这事在公园里都传遍了。我估计我女朋友也知道了，今儿个我是特意和她来这里玩儿，让她开开心。谁知这家伙什么也没说就走了。”
　　“看看你包里，说不定给你写纸条塞进包里了。”
　　王端就打开双肩背包，果然在包里那大袋子食物的上面有一张写着字的A4纸。
　　“大姐，您说对了，小菲给我留下了一封短信。您听，小菲是这么写的。”王端说，就把小菲的信大声读出来：
　　亲爱的王端和沙雄鹰同学：因为我的父亲是杀人犯，我已经没资格进入国防大学了，也没资格再爱你们了，更不能穿军装做一名英姿飒爽的女战士的了，恳请你们从今后忘掉熊小菲。我不会自暴自弃，我要到祖国的遥远的边疆开创一片自己的新天地。
　　熊小菲即日
　　念完了，王端又把熊小菲的信拍成照片发给沙雄鹰，并且给熊小菲发了一个语音微信：“天涯海角，今生今世，我只爱你。”
　　刚发完微信，电话铃响了，是沙雄鹰打来的，声音带着哭腔：“小端，我错了，我对不起小菲。本来她昨儿晚也给我打了电话，说咱们三个人一块儿到白桦林里玩儿。我非常爱小菲，我知道你也非常爱她。接到小菲的电话以后，我犹豫了很久，才狠心拒绝了她的邀请。都说恋爱是自私的，可我觉得自己既然是你的哥哥，对你就不应该自私，不应该和你去争夺小菲，应该让你们两个不要有任何顾忌和牵挂，自由自在在白桦林里游玩亲近。但是假如小菲昨天要是和我说，她今天要与我们分别的话，我无论如何也不会拒绝她的邀请。小菲离开了，我的心也被她带走了。四年的军校生活，没有了小菲，我真不知到如何度过。要是今生今世再也见不着小菲，我这辈子都不再恋爱……”说到最后，硬汉子沙雄鹰呜呜哭了。
　　“雄鹰哥，我也爱小菲，可是小菲没了，我们今生今世永远见不到她了……呜呜……”
　　“还没哭够哪？”吴霜月从包里掏出一叠手纸递过去，“我觉得你们这些小男人真有意思，才十七八岁的黄口小儿，就满口的今生今世这辈子。可叹你们还是个男人，完全没有熊小菲一个女孩子坚强。虽然因为父亲的案子不能进入心仪的国防大学，不能与心仪的男人恋爱，不能穿军装做一名光荣的人民解放军，但是她没自暴自弃，她是去边疆开创自己的新天地。你们应该为有这样的女友骄傲自豪。可是看你们俩哭哭啼啼的样子，好像到了世界末日一样，一点儿担当都没有。依我看，你们别进国防大学了，别给解放军丢人了。”
　　吴霜月一番不留情面的痛骂，把小男人王端骂醒了，擦干眼泪，立马给沙雄鹰发了一个语音微信，就五个字：我们是战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