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六 视频纪实文学：退伍兵李伟

　　中午十二点至十二点半，是公园吃午饭的时间。上早班的吃完午饭下班，上晚班的吃完午饭上班。因此，这个点公园职工最齐。
　　赵园长一早就派人在食堂里贴出了通知：中午全体员工到园长办公室吃饭，观看著名作家应红的视频有声纪实文学：退伍兵李伟。
　　食堂员工早早地就把餐厅的凳子搬到园长办公室，对着园长写字台上那台五十英寸的电视机正面，一排排摆好。
　　大概没什么比边吃饭边看电视更吸引人的了，而且看的还是著名作家应红写的，名字还叫《退伍兵李伟》——那几个月前在海子里发现的死者。因此，十二点刚过，公园里几十名员工就端着饭盒，齐刷刷坐在板凳上。根据女士优先的原则，公园里十一位女员工坐在第一排，韩白云坐在女清洁工最中间，两边各五个女清洁工。
　　视频开始了，第一个出现在屏幕上的就是李伟在部队被授予一等功的照片，应红的声音：“在一次部队负重泅渡的实战训练中，一个大浪打来，和排长李伟一起扛着一根巨大圆木的战友生命遇到危险，李伟不顾自身的安危去救战友，战友的生命保住了，李伟却失去了右眼，部队为表彰李伟，为他记了一等功。
　　“因为失去了右眼，李伟不适合在部队工作了，几年前，转业在一家国营大型工厂做保安队长。”应红接下来对李伟在当保安队长期间的工作表现做了简单的介绍，视频中出现了一位穿着这家工厂工作服的五十多岁的男人，“我叫张海涛，是工厂的厂长。李伟在我厂做保安队长期间，工作认真负责，每天夜里都亲自带领保安队员在厂内巡逻两遍。第一遍是九点至十点，第二遍是凌晨两点至三点。有一次雨夜，晚上九点李伟带两个队员巡逻到堆放着钢材的场地时，发现挨着钢材南边的工厂围墙塌了一个缺口，他让两个队员巡逻完回去睡觉，自己一个人在围墙的缺口处整整守了一夜。”张海涛说到这里抹了一下眼睛，“由于我工作失误，在李伟来之前，把一个骗子误当好人安排他暂时负责保安。李伟来了之后，李伟是正队长，那个可恶的骗子是副队长。他把自己妻子的表妹给李伟介绍做女朋友，在手机上和李伟谈恋爱，可实际上这个女的就是他自己。他不但欺骗了李伟的感情，还骗走了李伟所有的钱，部队发的立功奖金和转业费，一共骗了李伟二十几万。骗局暴露之后，愤怒的李伟将骗子打成重伤，被判刑进了监狱。”厂长的眼泪哗哗地流出来，声音变得哽咽，“我……我对不起救战友的英雄李……李伟，要不是我安排那个骗子当副队长，李伟怎么会入狱呢？要不是入……入狱，怎么会无家可归呢？要不是无家可归，怎么会被坏……坏人害死呢？”
　　“你们一定会问，李伟怎么会无家可归呢？”屏幕上出现作家应红，“据我调查了解，李伟入伍前和爷爷一起住的是公租房。李伟在部队期间，爷爷去世，他的两个早已出嫁的姐姐就成了公租房的主人。李伟转业后，姐姐藏起户口本拒绝李伟入户，他只好把户口落在厂里的集体户上。出狱以后，他和爷爷的住房被拆迁，他的两个姐姐占有了全部拆迁利益。没有工作又没有住房的李伟就流浪到我们区，靠翻垃圾桶捡垃圾卖钱度日，夜里就睡在体育场北面的小树林里。昔日的救战友英雄成了流浪汉，让人痛心啊！”屏幕上的应红流出了眼泪，“幸亏李伟遇上了好心的退休教师赵淑香。赵淑香老师每天都去体育场跑步，每次李伟见着赵老师，都叮嘱赵老师慢慢跑，跑道不平，千万小心别栽着。两人渐渐熟了，赵老师了解到李伟的情况之后，就帮助李伟找了一份印刷厂的工作，管吃管住管上三险，每月工资三千。热心的赵老师又帮助李伟介绍了一个对象，后来李伟就搬到了女友的家里。为了让家庭生活更好，李伟在印刷厂里上两个连班，天不亮就走，很晚才回来。和女友住同院的邻居们说，小两口相亲相爱，生活过得甜蜜和谐。为了尊重李伟爱人的隐私，我在这部视频有声纪实文学里，不想曝光她。可惜的是，李伟和爱人甜蜜的生活没持续多久，今年的四月二十九日，公园抽干了水出鱼的时候，在南边海子底发现了两个被害人，一个是明公主庙小公园的看门人白冰，案子已破，杀人凶手熊海龙已经被抓进监狱。一个是李伟，有证据表明，李伟是被害的，不是自己失足落水淹死的。由于李伟被害的案子至今未破，所以杀害李伟的凶手目前还逍遥法外。但是法网恢恢，疏而不漏，相信案子一定会破，相信凶手很快就会落网。”
　　屏幕上出现一个大大的“完”字。
　　刚刚撂下饭盒的沙万里走到大家面前：“同志们，我们明公主海子公园是全国著名的公园，不光美丽和历史悠久，而且还有一段与公园有关的明朝公主凄美的传说。可是就在这样全国著名的明公主海子公园里，曾经因为救战友立下一等功的退伍军人李伟被人杀死，沉尸海子底，至今还未破案。破案抓捕杀害李伟的凶手，固然是我们警察的事。但是我觉得我们公园的广大职工，也应该积极协助警察破案。我作为刑警队长恳请大家，有知道此案线索的，请联系我们。如果不方便联系我们，可以把你知道的线索告诉你们的园长，由园长再来告诉我们，由……”
　　“我……我想他……”眼皮底子下的哭声打断沙万里的话，是坐在最前排的韩白云在哭，“我……我想……他……我想……想他……”嚎啕中的韩白云反复重复着这仨字。
　　韩白云口中的他，就是差点儿成为她丈夫的李伟。
　　本来，熊海龙杀死白冰的案子破了以后，沙万里以为李伟的案子也很快就会破。熊海龙为了让韩白云永远为自己赚钱而杀害即将与她结婚的白冰，当然也会为了同样的目的杀害李伟。但是在第二次审问熊海龙时，他承认了自己杀害孙校长和沙大夫，就是不承认自己杀害李伟。还说自从白冰死了以后，傻丫头一直死心塌地在小黑屋里卖淫，为他挣钱，也是为她自己挣钱。至于李伟嘛，他压根儿都不知道有这么一个人，更甭说杀他了。他说：“再说，我杀了三个人，死刑是肯定的。还在乎多一个李伟吗？”
　　熊海龙这番话说的也不是没有一点儿道理，杀三人杀四人的结果都是死刑。死刑是我国刑法中最高刑罚了。如果李伟真是他杀的，他没必要死咬钢牙不承认。可是李伟不是他杀的又是谁杀的呢？自己失足落水是不可能的，单从他衣服的口袋里被塞得满满的水泥块，也可以断定李伟是他杀，水泥块是杀死李伟的嫌疑人放进李伟衣服的口袋里的，是为了防止尸体浮出水面，是为了不让警察发现尸体。因为尸体过早浮出水面，警察过早介入，对嫌疑人很不利。可要是排除了熊海龙，那么杀死李伟的嫌犯是谁呢？无奈的是，沙万里穷尽脑汁，也想不出来熊海龙之外杀害李伟的第二个嫌疑人。他曾经让舅舅把韩白云叫到园长办公室，俩人一起问过她和李伟的关系。否认得很彻底，说因为李伟是流浪汉，她拒绝了赵老师的介绍，根本与李伟都没见面。可是大杂院里卖水果的蔡水娇，那天晚上给韩白云送水果的时候，撞见那个年轻英俊自称和韩白云刚结婚不久的男子是谁呢？耿所长那天向他说了这件事以后，他还让耿所长带着，到早市上找过蔡水娇一趟，让蔡水娇详细说说那位年轻男子的相貌。根据蔡水娇描述的那个男人的外貌，他百分之百断定这个年轻英俊的男人就是李伟。还有与韩白云住隔壁的刘大妈反映的情况，都说明了一点：今年春节之后到四月中旬之间，是有男人和韩白云同居的。根据法医对李伟尸体的解剖，李伟的死亡时间应该是四月中旬。再加上李伟曾经和赵老师说过，赵老师给他和韩白云介绍完以后，他就搬到她家住了。所有这些都说明一点：春节到四月中旬之间这段时间，韩白云应该和李伟同居。可是韩白云就是不承认，再问就哭。如果韩白云是一个健全的人，他还是有办法让她说出实情的。可韩白云是傻子，他实在不知道怎么对付她好了。
　　就在侦破李伟的案子陷入僵局的时候，妻子应红给他想出了这个办法。妻子说：“你帮助我多搜集一些李伟的事，我写一篇介绍李伟的视频有声纪实文学，用我最大的努力把作品写得生动感人，拿到公园里给全体职工播放。我相信，如果韩白云和李伟同居过，如果她和李伟感情很好，肯定能打动她，说不定她就会主动向你们说出自己知道的一切呢！”
　　万般无奈的沙万里采纳了妻子说的办法，妻子在把李伟的材料收集起了以后，只用了两天一夜，便写出了《退伍兵李伟》，这片视频纪实文章。
　　果然如应红所说，《退伍兵李伟》刚刚播完，韩白云就哭了。然后沙万里趁热打铁，让舅舅赵园长陪同，坐车来到了公安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