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生死之交,绝密情报
作品名称:无名者之血 作者:春和景明波澜不惊 发布时间:2025-09-09 08:37:52 字数:12948
(一)
2012年的保定老城区,青石板路被夏日常有的小雨浸得发亮。我在抗战研究院研究员陪同下,撑着伞,踩着路边槐树叶的影子,走到了马克荣同志家的院门前。门是老式的木门,门环上裹着层包浆,轻轻一叩,就听见里面传来缓慢却有力的脚步声——马克荣背有些驼,却依旧穿着整洁的中山装,看见我来,忙把我往院里让,院角的石榴树正开得热闹,红得像一团团小火苗,映着他满是皱纹却格外清亮的眼睛。
“1941年那时候,我才十九岁,可觉得自己比现在九十岁还容易累——鬼子的‘扫荡’一个月能来三四回,我们区小队的人,白天藏在地道里,晚上才能出来活动,身上的衣服就没干透过。”
他说的1941年8月,正是冀中平原最难熬的时节。日伪的据点像撒在地里的钉子,每隔几里就有一个,炮楼的探照灯夜里能照出二三里地,我们的人要想侦察,就得像走钢丝一样,一步都不能错。那天他受组织安排去李店村,目标很明确:摸清村里据点里的兵力——有多少杆枪、多少个鬼子和伪军,还有那些跟鬼子勾连的汉奸,最近都在跟据点里的人密谋什么。
他是后半夜出发的,穿着一身打补丁的粗布褂子,裤脚扎得紧紧的,怀里揣着一把磨得发亮的匕首——那是他1939年入党时,老支书送他的,说是“用它防身,更要用它护着老百姓”。之前他在元光村抓汉奸时,就是用这把匕首:那天村长来报,说有个汉奸回村找姘头,他趁着夜色摸到汉奸家门口,农村的木门是两扇对开的,门闩是木头做的,他用小刀轻轻拨开,没发出一点声响。进去时汉奸正打着呼噜,他一把捂住汉奸的嘴,另一只手掐着汉奸的脖子,怕汉奸挣扎出声,又赶紧用绳子捆住汉奸的手,把人拖到村外的麦地里,没浪费一颗子弹,就用那把匕首结果了汉奸——“这种祸害老百姓的东西,留着就是害更多人。”马老说这话时,语气里还带着当年的狠劲。
那天到李店村时,天刚蒙蒙亮,他按约定摸到村长韩振国家门口,敲了三下门——那是他们早就定好的暗号。韩振国开门时,手里还拿着没编完的竹筐,见了他,赶紧把他拉进柴房。柴房里堆着晒干的玉米秆,一股烟火气扑面而来,韩振国压低声音说:“据点里最近多了十个鬼子,还多了两挺机枪,昨天我去送粮时看见的;还有村西头的王二,最近总往据点跑,不知道在说啥。”他刚把这些信息记在心里,还没来得及说下一步的计划,院外就传来伪军扯着嗓子的喊叫:“都出来!到村头空场开会!谁要是敢躲着,搜出来就当八路办!”
韩振国的脸“唰”地就白了,他赶紧从柴房的角落里翻出一件更旧的褂子,让他换上,又往他脸上抹了把灶灰,说:“快,混到人群里去,我去应付他们!”他刚跟着几个村民往村头走,就看见村口已经围满了日伪清乡团的人,一个个端着枪,枪托在地上磕得“咚咚”响。有个鬼子军官正用指挥刀指着老百姓,嘴里“叽里呱啦”地喊着,旁边的伪军赶紧翻译:“皇军说了,谁要是藏了八路,赶紧交出来,不然全村都要遭殃!”
空场是村里晒粮食的地方,中间光秃秃的,只有边上种着一片山药,麦收后栽的山药梗已经长到一人多高,叶子绿油油的,风一吹就“沙沙”响。他混在人群里,尽量往后面缩,眼睛却盯着那些日伪——他看见三个鬼子把韩振国拉到空场中间,其中一个鬼子上来就给了韩振国一巴掌,韩振国的脸瞬间就红了,嘴角也渗出血来。“谁是八路军?”鬼子军官用生硬的中文问,韩振国梗着脖子,说:“没有八路军,都是老百姓。”
那鬼子当即就火了,举起枪托就往韩振国身上砸,一下、两下……韩振国没躲,也没喊疼,只是咬着牙,额头上的青筋都爆了出来。没一会儿,韩振国的褂子就被血浸红了,从肩膀一直流到腰上,脸上更是鼻青脸肿,口鼻都在流血,站都站不稳,只能靠着旁边的山药梗勉强支撑。可就算这样,他还是没松口:“我说了,没有八路军。”
马老说到这儿时,声音有些哽咽:“韩村长认得我啊,他要是往我这边看一眼,我今天就走不了了。可他从头到尾,连眼皮都没往我这边抬一下——他知道,他只要露一点破绽,不光是我,说不定还会连累更多乡亲。”
鬼子见从韩振国嘴里问不出话,就招手让伪军把户口册拿过来。“点名字!一个一个点!点到的站到那边去!”伪军喊着,还特意让几个伪军每隔三米站一个,把人群分成了两拨,就像过筛子一样,想把他这个“外来户”筛出来。
马老说,那一刻他的手心全是汗,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坏了,今天怕是要栽在这儿了。”他不是李店村的人,户口册上根本没有他的名字,一旦点到最后没他的名字,鬼子肯定会把他单独拉出来查,到时候就算他有备用的良民证,也未必能蒙混过关。
他急得往四周看,目光落在了边上的山药地——山药叶子上还带着露水,叶子的汁液是深绿色的,混着泥土的话,能把皮肤染得黑乎乎的。他赶紧蹲下身,假装系鞋带,抓起一把山药叶就往手上搓,叶子的刺扎得手有点疼,他也顾不上,使劲搓、使劲揉,连指缝里、指甲盖里都搓满了汁液和泥土,原本还算干净的手,瞬间变得跟常年干农活的农民一样,黑乎乎的,还带着点粗糙的质感。
“鬼子查年轻人,就爱看手。”马老跟我解释,“农民常年种地、割麦,手上有老茧,要是手嫩,没点农活的痕迹,十有八九会被当成八路——他们觉得八路都是‘不干活的兵’。”
没一会儿,一个伪军走到他跟前,那伪军斜着眼看他,伸手就抓他的手:“把手伸出来!”他赶紧把搓得黑乎乎的手递过去,伪军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黑乎乎的根本看不清有没有老茧,只能皱着眉头问:“你叫啥?是这村的不?”他报了个早就想好的名字——那是他姑父李德琦的名字,又假装摸口袋,磨蹭着掏出备用的良民证,心里却在打鼓:良民证上的照片虽然是他的,但名字是假的,要是伪军仔细看,说不定能看出破绽。
可就在这时,他瞥见人群里没有姑父李德琦的身影——姑父是李店村的,按说这么大的“会”,肯定会被叫来。他心里一动,趁着前面有人被点到名字、往另一边走的间隙,悄悄往旁边挪了两步,又挪了两步,一点点挪到了姑父平时常站的那片地方——那里都是些跟姑父年纪差不多的老人,不容易引起注意。
等伪军点到“李德琦”的名字时,他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深吸一口气,低着嗓子应了一声:“到!”声音不大,却刚好能让伪军听见。他跟着人群往另一边走,走的时候,胳膊不小心碰到了旁边的一个老乡——那是姑父的邻居王大爷。王大爷没说话,只是悄悄用胳膊肘碰了碰他,让他往人群里面站站,还故意往他这边靠了靠,把他挡得更严实了。
“那时候老乡们都知道我是谁。”马老说,“他们没一个人吭声,没一个人指认我,就这么眼睁睁看着我混过去——要是有一个人走漏风声,我今天就没机会跟你说这些了。”他说,后来他才知道,那天王大爷为了帮他打掩护,还故意跟伪军搭话,说“李德琦是我邻居,老实巴交的农民,你可别冤枉他”,就这么把伪军的注意力引到了自己身上。
他还跟我说起区小队平时的生活:那时候他们晚上行动,不管是去送情报,还是去袭击小股伪军,总有老乡跟着他们。等他们行动完,老乡们就拿着树枝,把他们的脚印擦掉;要是在老乡家落脚,老乡会把他们藏在柴房或者地窖里,连自家的孩子都不让知道——“有一次我们在张大妈家落脚,张大妈的小孙子问‘娘,柴房里是谁啊’,张大妈就说‘是你远房舅舅,来走亲戚的,怕生人’,就这么把孩子糊弄过去了。”马老笑着说,“那些堡垒户,就是我们的靠山,没有他们,我们根本扛不过那些日子。”
鬼子那时候总骂他们区小队是“地狗子”,说他们“敌人来了钻地道,敌人走了出来闹”。马老说:“他们说得没错,我们就是要这么跟他们耗。他们有枪有炮,可我们有老百姓的掩护,他们找不到我们,可我们能找到他们的破绽——有时候我们晚上摸进据点附近,扔几颗手榴弹就跑,能搅得他们一晚上睡不着觉;有时候我们还会把鬼子的电话线剪断,让他们跟外面联系不上。”
没过多久,9月的一个早晨,他和七八个战友在鸡鸣台村落脚。那是个小村子,只有几十户人家,他们住在村东头的一个破庙里,庙里只有一个菩萨像,落满了灰尘。那天早晨七点多,他们刚煮好一锅玉米粥,还没来得及喝,村支书就气喘吁吁地跑进来:“不好了!来了三个伪军,正在村口打听咱们的消息!”
他当即就拍了桌子:“不能让他们跑了!”他让两个战友留在庙里守着,自己带着剩下的五个人,拿着枪和匕首,悄悄绕到村口。那三个伪军正站在一棵大槐树下抽烟,还在说着什么,没察觉到危险。他打了个手势,几个战友立刻冲了上去,没等伪军反应过来,就把他们按在了地上,用绳子捆住了他们的手和脚。
可押解的时候出了意外——走到村外的小河边时,一个伪军突然挣扎起来,把捆着他的绳子挣松了,还趁机推了旁边的一个战友一把,然后撒腿就跑。另外两个伪军见了,也跟着挣扎起来。虽然他赶紧追上去,抓住了其中一个,可还是让另外两个跑了。他没敢追太远,怕前面有鬼子的据点,就对着跑掉的两个伪军开了两枪,没打中,只能无奈地把抓住的那个伪军拖到河边,抬手一枪把人击毙——“这种给鬼子当狗的东西,留着也是祸害。”
可这枪一响,麻烦就来了。不远处炮楼里的鬼子和伪军听见了枪声,立刻就冲了出来,足足有二三十个人,还带着一挺机枪,对着他们就开枪。“砰砰砰”的枪声在空旷的田野里响得格外清楚,他赶紧让战友们找掩护,躲在田埂后面还击。鬼子的火力很猛,机枪“突突突”地响着,子弹打在田埂上,溅起一片片泥土,他们只有几杆步枪,子弹也不多,根本不是鬼子的对手,只能边打边退。
就在他们快撑不住的时候,远处突然传来了枪声——是县大队的人!原来县大队的人正好在附近执行任务,听见枪声就赶了过来。可就算加上县大队的人,还是顶不住鬼子的攻势,鬼子的人越来越多,还从侧面绕了过来,想把他们包抄了。
“退到唐庄!”他喊着,带着战友们往唐庄方向跑。就在他们快跑到唐庄时,突然看见前面来了一队八路军——是冀中军区17团的一个连!连长骑着一匹马,看见他们,就大声喊:“地方部队的同志,你们先撤!我们来掩护!”
17团的战士们立刻就散开了,有的趴在田埂上,有的躲在树后面,对着追过来的鬼子开枪。有了17团的掩护,他们终于能喘口气,赶紧撤到了唐庄旁边的刘良庄。17团的战士们也跟着撤了进来,还把村里的路口都守住了,准备跟鬼子打巷战。
鬼子很快就追到了刘良庄,一次次往村里冲锋,可都被17团的战士们打了回去。有一次鬼子差点冲进来,17团的一个战士抱着一捆手榴弹,就往鬼子堆里冲,虽然最后牺牲了,可也把鬼子吓退了。鬼子见攻不进来,就让汉奸在外面喊:“里面的人听着,赶紧投降吧!皇军说了,投降了就不杀你们!”
他趴在墙头,朝着外面骂:“你们这些汉奸!忘了自己是中国人了?早晚有一天,咱们八路军会收拾你们!”汉奸还想喊,他抬手就是一枪,虽然没打中,可也把汉奸吓得不敢再出声了。
就这么一直顶到天快黑的时候,连长召集他们开会:“鬼子人多,我们不能一直守着,得趁天黑突围。”区小队的任务是打通一条胡同,那条胡同通往村外的麦地,只要能打通,他们就能顺着麦地跑出去。他带着区小队的人,拿着枪和手榴弹,朝着胡同口冲过去——胡同里有几个鬼子在把守,他们扔了几颗手榴弹,趁着烟雾冲了上去,跟鬼子拼起了刺刀。有个战友的胳膊被鬼子刺中了,流着血,可还是咬着牙跟鬼子打,最后终于把鬼子赶跑了,打通了胡同。
打到半夜十二点多,他们终于把胡同里的鬼子都清理干净了,可每个人都累得不行,肚子也饿得咕咕叫。就在这时,一个老太太端着两个糠饼子,从旁边的屋里走了出来。老太太的头发都白了,脸上满是皱纹,手里的糠饼子黑乎乎的,还带着点硬壳——那是用玉米糠和少量玉米面做的,在当时已经是很珍贵的食物了。“孩子们,你们饿了吧?快吃点东西。”老太太轻声说,把糠饼子递了过来。
他接过糠饼子,感觉手里沉甸甸的。他把糠饼子掰成几块,分给身边的战友,每个人都只咬了一小口,想把剩下的留给其他人。可谁都没多吃,就这么你一口我一口,把两个糠饼子分着吃了。“那糠饼子又硬又糙,咽下去的时候,嗓子都有点疼,可我们吃得比什么都香。”马老说,“那是老百姓的心意啊,是能救命的东西。”
最终,他们顺着打通的胡同,顺利突出了村子,跑到了安全的地方。可那次战斗,也让他永远记住了那些帮助过他们的老百姓——韩振国、王大爷、张大妈,还有那个送糠饼子的老太太。“没有他们,我们这些人,早就不在了。”
常年的游击生活,让他落下了病根。1944年底,他的腿和腰开始疼,一开始只是偶尔疼,后来疼得越来越厉害,连走路都得拄着棍子,更别说跑步了。组织上知道后,很是关心他,问他想干什么。他说:“我以前在村里教过书,要不我还去当老师吧,既能休养,也能给孩子们教点知识。”组织上同意了,安排他去了一个偏远的小村子当老师,那里离鬼子的据点远,相对安全。
1945年8月,日本宣布投降的消息传来时,他正在给孩子们上课。他放下课本,激动地对孩子们说:“鬼子投降了!我们胜利了!”孩子们听了,也跟着欢呼起来,村里的老百姓更是放起了鞭炮,比过年还热闹。那天他哭了,是高兴的哭——他们终于熬出头了。
日本投降后,他还在东平村以老师的身份做掩护,继续为党工作,有时候会帮着组织传递情报,有时候会给老百姓讲革命道理。保定解放后,组织调他北上,先是安排在前卫路干部子弟学校当校长,他把学校管理得井井有条,还经常给孩子们讲抗战的故事,让孩子们记住那段历史。后来他又被抽到区里,成了反敌特办公室主任,负责打击敌特分子,保护老百姓的安全。
1983年,他离休了。离休后,他也没闲着,经常去学校给孩子们讲抗战的故事,还会去看望那些还在世的老战友和老乡亲。
马克荣讲完这些事时,天已经黑了,院角的石榴树在路灯下,影子落在地上,像一幅水墨画。我握着他的手,他的手很粗糙,满是老茧,那是常年握枪、握粉笔留下的痕迹,我心里沉甸甸的。
2015年,马克荣走完了一生,光荣归队,享年93岁。
(二)
2012年夏的保定,我在抗战研究院研究员陪同下,按地址找到赵计明家时,他正坐在院中的石凳上。见我来,他缓缓站起身,左手撑着石凳,右手微微颤抖着伸过来——那是一只布满老茧的手,指关节粗大,掌心还有几道深浅不一的疤痕,最显眼的是无名指和小指上缺了半截指甲,后来我才知道,那是当年藏情报时被粪叉划伤留下的。
“李明,你请坐。”赵计明的声音有些沙哑,却很有力,他的孙女给我倒了杯温热的白开水,杯壁上印着“为人民服务”字样,“咱今天就说1943年那回取密件的事,那回啊,我差点就没回来。”他抬手揉了揉左眼,眼角的疤痕在阳光下格外清晰,那是清风店战斗时留下的印记,一到阴雨天就会隐隐作痛。
我听保定抗战研究院提起赵计明,是说他12岁就跟着父亲“以拉粪为掩护,给游击队传情报”。那天他靠着藤椅,慢慢回忆起童年的事:“我家在西河村,父亲是个地地道道的农民,平时靠拉粪种地过日子,可没人知道,他暗地里是游击队的‘交通员’。那时候我年纪小,天天跟着他赶粪车去县城,车辕上挂着个破竹筐,里面装着水壶和干粮。每次到县城的粪场,总有穿短褂的人过来跟父亲搭话,趁人不注意,就往粪车里扔个纸团——有的裹着细铁丝,有的包着小石子,都是为了让纸团沉在粪堆里,不被风吹走。”
他说,每次卸粪时,父亲都会蹲在粪堆旁,手里拿着根细木棍,一点点扒拉着粪块,直到找出那个纸团。“父亲的手总是沾着粪,可他摸纸团的时候,比摸自家的粮食还小心,会用衣角把纸团擦得干干净净,再塞进贴身的衣袋里,还会用针线把衣袋缝上两道——他总跟我说,‘这纸团里的字,比咱全家人的命都金贵,丢了它,就是害了游击队的同志’。”
1941年,14岁的赵计明成了七分区驻西河村情报站的秘密联络员。他第一次独自执行任务,是给山区的游击队送消炎药。那时候日军对药品管控极严,别说消炎药,就连普通的退烧药都得凭“良民证”购买,还得登记姓名和住址。组织上把药交给赵计明时,特意叮嘱:“这药能救好多同志的命,你一定要送到,路上千万别出岔子。”
为了藏药,赵计明琢磨了好几天:藏在牛鞍下,怕伪军搜查时摸到;藏在脖套里,又怕硌着牛,让牛乱蹦;最后他想到了粪车——粪筐分两层,下层铺一层厚厚的干草,把用油纸包好的药包藏在干草里,再盖上半尺厚的粪,就算敌人搜查,也绝不会想到扒开粪堆细看。
送药那天,天还没亮,赵计明就赶着自家的老黄牛,车上装着满满两筐粪,慢悠悠往安国城外走。快到城门时,他看见城门口站着十几个鬼子和伪军,手里拿着步枪,挨个搜查过往的行人,有的还牵着狼狗,狼狗的鼻子在行人身上嗅来嗅去,吓得老百姓不敢出声。
“那时候三个城门都被封了,只剩南门能过,可南门查得最严。”赵计明说,他正站在路边犯愁,突然听见有人喊他:“明子,你咋在这儿?”抬头一看,是南关“福记饭店”的李老福和谢宝银夫妇。李老福是地下党,平时以开饭店为掩护,负责传递情报;谢宝银是个爽朗的老太太,平时总帮着组织掩护联络员。
谢宝银快步走到他身边,一把拉过他的手,故意提高声音说:“你这孩子,跟你说好了今天陪娘去串亲戚,咋才到?快,娘都等你半天了!”说着就往牛车上坐,还把自己的蓝布头巾摘下来,给赵计明系在头上,“风大,别冻着。”赵计明心里一暖,知道是组织安排的人来掩护他了,赶紧顺着谢宝银的话说:“娘,我这不是怕牛走得慢,耽误了您串亲戚嘛。”
两人赶着牛车往南门走,刚到城门口,两个伪军就围了上来。“站住!干什么的?”一个瘦高个的伪军问,手里的步枪指着赵计明。“老总,俺娘俩去城外串亲戚,这是俺家的粪车,刚拉完粪。”赵计明故意低着头,声音有点发颤,装作害怕的样子。
伪军搜了赵计明的全身,从他的衣袋里翻出一个窝头,没找出啥;又去摸牛鞍,翻了牛脖套,还是没发现异常。最后看了看车上的粪,瘦高个伪军捂着鼻子皱着眉:“臭死了!赶紧走赶紧走!”说着就挥手让他们过。
可就在这时,一个戴眼镜的鬼子走了过来——他是南门的哨长,平时最谨慎,总爱鸡蛋里挑骨头。鬼子盯着粪车看了两眼,突然抬起脚,就要往粪筐上踹!赵计明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那药包就在这筐粪下面,要是被踹翻,一切就完了!
他脑子飞速转着,手悄悄伸到牛尾巴根,用指甲狠狠一掐——老黄牛平时温顺,可最怕掐尾巴根,一疼就会发狂。果然,牛突然“哞”地叫了一声,扬起前蹄,疯了似的往城外狂奔。谢宝银没坐稳,从车上摔了下来,坐在地上拍着大腿,故意撒泼骂:“你这孩子!咋不看好牛!把娘摔得骨头都快断了!你赔我!”
鬼子和伪军被这突发情况弄懵了,看着狂奔的粪车,又看着坐在地上骂人的谢宝银,没人敢追——他们怕谢宝银真的摔伤了,到时候“皇军”怪罪下来,自己担不起责任。谢宝银骂了一会儿,还故意抹了把眼泪,慢慢爬起来,一瘸一拐地往城里走,边走边骂,把鬼子和伪军的注意力全吸引走了。
赵计明赶着牛跑出去老远,直到看不见城门了,才敢勒住缰绳。他跳下车,手都在抖,赶紧扒开粪筐下层的干草,摸出那个油纸包——药包被裹得严严实实,没沾一点粪。他抱着药包,靠在牛身上,眼泪一下子就流了下来:“那回要是没谢大妈,我和药都得栽在那儿。后来我把药送到游击队时,队长说,有个同志的伤口都化脓了,就等着这药救命呢。”
而1943年4月28日取密件的事,是赵老一辈子都忘不了的痛。那天他16岁,和17团的侦察员袁忠一起,去安国县药王庙找“甄半仙”取情报。袁忠比他大五岁,长得高大魁梧,脸上有一道刀疤,是跟鬼子拼刺刀时留下的。出发前,袁忠拍着他的肩膀说:“明子,这次任务重要,你跟在我后面,别乱跑,有我在,保你安全。”
此前地下党传来消息:打入敌人内部的情报员截获了一份绝密情报——鬼子第二天要出动一个中队的兵力,还有两百多个伪军,对安国与定州交界的西柴村一带进行“大扫荡”,目标是驻扎在那儿的33名县区抗日干部。“那些干部都是咱们的骨干,要是被鬼子抓了,党组织就得遭受重大损失。”赵老说,“所以组织上要求我们必须在4月28日把情报取出来,连夜送到西柴村。”
他们约定的接头暗号很特别:接情报的人先到“甄半仙”的卦摊前,假装算卦,用手指在卦板上轻轻拍三下;送情报的人(也就是“甄半仙”)则从桌下摸出一个红桃子,往桌上“咚、咚、咚”拍三下,确认身份后,再到药王庙侧面的小屋里交接。
那天药王庙格外热闹,到处都是烧香拜佛的人,香火缭绕,空气中飘着一股檀香和纸钱的味道。“甄半仙”坐在卦摊后,穿着一件青色长衫,头发梳得整整齐齐,手里摇着卦签,嘴里念念有词,看起来跟普通的算卦先生没两样。
袁忠先走过去,装作愁眉苦脸的样子:“先生,我最近总觉得不顺,您给我算一卦,看看啥时候能转运。”说着,他的手指在卦板上轻轻拍了三下——“咚、咚、咚”,声音很轻,被周围的嘈杂声掩盖着,只有“甄半仙”能听见。
“甄半仙”抬眼瞥了袁忠一眼,没说话,从桌下摸出一个红桃子,往桌上“咚、咚、咚”拍了三下,然后站起身,对着袁忠作了个揖:“这位客官,您的卦象特殊,随我到后殿解签吧,那儿清净。”
赵计明赶紧跟上去,三人绕到药王庙侧面的小屋里——那是一间堆放杂物的小屋,里面堆着香烛和纸钱,光线很暗。“甄半仙”关上门,从腰带里摸出一个油纸包,递给袁忠:“这就是情报,里面写着鬼子明天‘扫荡’的时间、路线和兵力部署,你们一定要尽快送到。”
袁忠打开油纸包,快速看了一眼——里面是一张叠得整齐的麻纸,上面用毛笔写着密密麻麻的小字,还有几个简单的地图标记。他看完后,又把麻纸叠好,重新包进油纸里,塞到赵计明的腰带里,还帮他把衣服扯平,又在他腰上系了根布条,把油纸包固定好:“明子,这东西比啥都重要,你把它藏好,千万别露出来。”
可刚走出小屋,就听见庙外传来“嘀嘀”的哨声,还有鬼子的喊叫:“不许动!统统不许动!搜查!”袁忠脸色一变,拉着赵计明躲到一根柱子后,从腰里摸出枪——那是一把驳壳枪,枪身磨得发亮。“鬼子把庙围了,肯定是走漏了风声。”袁忠压低声音说,“你从后门走,顺着墙根跑,出了庙就往西河村方向去,找情报站的老王,把情报给他。我来引开他们,记住,不管听见啥声音,都别回头!”
赵计明急了,抓着袁忠的胳膊:“袁大哥,我跟你一起!要走一起走!”袁忠瞪了他一眼,语气很坚决:“别废话!情报要紧!33名干部的命在你手里,你要是出事,他们就全完了!”说着,他就朝着庙门口的鬼子开了一枪——“砰!”枪声在嘈杂的庙里格外响亮,瞬间就把鬼子的注意力吸引了过来。
“在那儿!开枪的在那儿!”鬼子喊叫着,纷纷朝着柱子的方向跑来。袁忠边打边退,故意往庙的另一侧跑,把鬼子引开。“甄半仙”拉着赵计明,混在慌乱的人群里,往后门跑——老百姓吓得四处乱窜,有的哭,有的喊,正好给他们打掩护。
赵计明回头看了一眼,只见袁忠被十几个鬼子围在角落里,驳壳枪还在响,可子弹很快就打光了。他看见一个鬼子拿着刺刀,朝着袁忠的后背刺去,袁忠惨叫一声,倒在了地上。赵计明的眼泪一下子就流了下来,想冲回去救袁忠,却被“甄半仙”死死拉住:“不能去!你去了,袁同志就白牺牲了!”
他们从后门跑了出去,顺着墙根跑了好几里地,直到看不见药王庙了,才敢停下来。“甄半仙”从怀里摸出几个窝头,递给赵计明:“快吃点,吃完赶紧送情报。”赵计明咬着窝头,眼泪掉在窝头上,他知道,袁忠肯定牺牲了,可他不能哭,他得把情报送到,不能让袁忠白死。
后来他才知道,袁忠被抓后,鬼子对他严刑拷打——用烧红的烙铁烫他的胸口,用鞭子抽他的背,还把他的手指放在夹子里夹,可袁忠硬是没说一句关于密件的话。最后鬼子没了耐心,把他拉到庙外的空地上,一枪杀了,还把他的尸体挂在电线杆上,想威慑老百姓。“袁大哥是英雄,是为了救我,为了救那些干部,才牺牲的。”赵老说到这儿,声音发颤,用袖子擦了擦眼泪,“我后来把情报送到了,老王连夜组织干部转移,鬼子第二天‘扫荡’西柴村,连个人影都没找到,气得在村里乱开枪,可啥用都没有。”
那次出卖他们的,是叛徒望峰,外号“小麻子”——他原是地下党的交通员,后来因为贪生怕死,被鬼子抓住后就叛变了,把取情报的时间、地点和接头暗号全告诉了敌人。“这叛徒,以前跟我一起送过情报,我还跟他一起吃过饭,没想到他这么没骨气。”赵老恨得牙痒痒,“组织上决定除掉他,说这种叛徒留着,会害更多的同志,把任务交给了我,因为我跟他认识,不容易引起怀疑。”
赵计明想了个周密的计划:他假装投靠伪军,成了伪交通员,每天穿着伪军的衣服,在县城里晃悠,故意让“小麻子”看见。“小麻子”见他投靠了伪军,果然放松了警惕,还跟他称兄道弟。过了几天,赵计明找了地下人员胡东明、张山、张德泉,以“打牌联络感情”为由,去“小麻子”住的西房串门。
“小麻子”爱喝酒,一喝就醉。那天赵计明特意买了一瓶白酒,还带了点花生米和酱肉,跟“小麻子”一起喝酒。喝到一半,“小麻子”醉醺醺地从床底下摸出一把枪,拍在桌上:“明子,你看,这是皇军给我的枪,以后谁要是敢惹咱,咱就用它收拾他!”
赵计明趁机说:“峰哥,这枪真威风,让我摸摸呗,我还从没摸过这么好的枪呢。”“小麻子”迷迷糊糊的,没多想,就把枪递了过去。赵计明拿着枪,假装看枪身,借口去北房倒水,快速走到北房——那里是“小麻子”放杂物的地方,没人去。他从怀里摸出一颗手榴弹(那是组织上给他的),拧开盖子,倒出里面的炸药,再把枪里的子弹一颗一颗退出来,挑出一发子弹,把弹头拧开,倒出里面的火药,换上手榴弹的炸药,再把弹头拧回去,小心翼翼地装回枪里。
“我得算好药量,不能太多,也不能太少——太多了会把枪炸得粉碎,太少了又炸不死他。我要让他炸掉手,让他活着受罪,也让鬼子怀疑他。”赵老说,“装完子弹后,我还特意把枪擦了擦,跟原来一样,没让他看出破绽。”
过了几天,鬼子要去包围西仕庄村,说是村里有“八路”,让“小麻子”带路。“小麻子”很得意,带着几个伪军,拿着那把被改装过的枪,走在最前面。到了村口,他看见几个老百姓在跑,想开枪吓唬他们,于是举起枪,扣动了扳机——“轰隆!”一声巨响,枪身瞬间炸成了碎片,“小麻子”的四个手指头当场被炸掉,鲜血直流,疼得他在地上打滚。
鬼子的小队长见状,当场就怀疑了——好好的枪怎么会突然炸了?肯定是“小麻子”故意的!紧接着,组织上安排内线给鬼子送了三封“黑信”(也就是匿名信),信里说“小麻子”是八路军的情报员,故意炸坏自己的手,好给八路军通风报信,让八路军提前逃跑;还说“小麻子”之前给八路军送过好几次情报,害死了不少皇军。
鬼子本来就多疑,看完信后,更是认定“小麻子”是内鬼。他们把“小麻子”绑在关帝庙前的电线杆上,让太阳晒了两天两夜,不给水喝,不给饭吃。“小麻子”一开始还喊冤,后来嗓子都哑了,只能哼哼。最后鬼子在庙前的空地上,当着老百姓的面,一枪把他杀了。“这种叛徒,就该有这样的下场,他对不起袁大哥,对不起组织,更对不起老百姓。”赵老说,“那天我也在人群里,看着他被枪毙,一点都不觉得可怜,只觉得解气。”
还有一次惊险的经历,是1943年初夏,赵计明和西河村情报员赵尔生去南关李家店接送情报。赵尔生比他大两岁,是个机灵的小伙子,平时以卖菜为掩护。那次他们的任务是把一份关于鬼子据点兵力部署的情报,交给城里的地下党。
他们还是赶着粪车,车上装着半筐粪——粪太少容易引人怀疑,太多又赶不动,半筐刚刚好。两人约定在卜家大院的粪场接头,那里是地下党的秘密联络点,平时只有拉粪的农民会去,不容易引起敌人注意。
到了粪场,赵计明先四处看了看,确认没人跟踪,才对着粪场角落的草垛吹了声口哨——那是他们的接头信号。很快,草垛后走出一个穿短褂的男人,是城里的地下党老王。老王快步走过来,假装帮他们卸粪,趁着弯腰的功夫,把一个油纸包塞到赵计明手里。赵计明则把带来的情报递给老王,两人一句话都没说,却完成了交接——在那种时候,多说一句话都可能引来危险。
可就在他们准备离开时,突然听见粪场外面传来“咚咚”的脚步声,还有伪军的喊叫:“包围起来!不许放走一个!”赵计明心里一沉,赶紧拉着赵尔生躲到粪堆后面,透过粪堆的缝隙往外看——十几个伪军拿着步枪,把粪场的出口堵得严严实实,还有两个伪军牵着狼狗,正往粪场里走。
“完了,这下跑不掉了。”赵尔生小声说,声音有点发颤。赵计明也急得满头大汗,他摸了摸怀里的油纸包——情报还在,可要是被伪军搜到,不仅他们俩没命,城里的地下党也会暴露。他看着身边的粪坑,突然有了主意:“尔生,咱装成抢干粮的,一起掉进粪坑!”
没等赵尔生反应过来,赵计明就一把抢过他手里的窝头,故意大声喊:“这窝头是我的!你凭啥拿我的干粮!”赵尔生一下子明白了,也跟着喊:“谁拿你干粮了!这是我娘给我带的!你想抢我的!”两人一边吵,一边扭打起来。赵计明故意脚下一滑,拉着赵尔生一起“扑通”一声掉进了粪坑——那粪坑有齐脖深,里面全是稀粪,一掉进去,浑身就沾满了臭味,头发上、脸上、衣服上全是粪渣,连眼睛都快睁不开了。
伪军冲进来时,正好看见两人在粪坑里扭打,手里的窝头也掉进了粪里,沾满了粪水。一个胖伪军捂着鼻子,皱着眉骂:“妈的,两个臭要饭的,为个破窝头还抢成这样,真恶心!”另一个伪军也跟着笑:“行了行了,别让他们在这儿脏了咱们的眼,赶紧把他们赶出去!”
没人愿意靠近他们,几个伪军拿着枪托对着他们比划:“滚!快滚!再在这儿闹事,就把你们抓起来!”赵计明和赵尔生假装害怕,互相骂着,从粪坑里爬出来,浑身臭烘烘地走出了粪场。直到走出伪军的视线,两人才敢加快脚步,找了个没人的小河边,把身上的粪洗干净——油纸包被赵计明紧紧抱在怀里,用油纸包了三层,一点都没沾到粪,情报完好无损。
“那回啊,真是大粪救了咱们的命。”赵老笑着说,眼里却带着后怕,“后来我跟尔生说,以后再也不想闻粪味了,可没过几天,又赶着粪车去送情报——那时候哪顾得上臭不臭,只要能把情报送到,就算天天泡在粪坑里,也值了。”
1945年初,赵计明被县委派到冀中十分区敌工队,在维县、胜芳、永清一带开展抗日工作。那时候日军已经是强弩之末,可还是在做最后的挣扎,经常对根据地进行“扫荡”。赵计明在敌工队主要负责侦察敌情,他经常打扮成农民或者小商贩,混进敌人的据点,摸清敌人的兵力和武器部署,再把情报送出来。
1945年2月,赵计明正式入伍,成为冀中八路军的一员。穿上军装的那天,他特意摸了摸胸前的八路军徽章,心里又激动又自豪:“终于能跟鬼子真刀真枪地干了,再也不用躲躲藏藏地送情报了。”日本投降后,他编入冀中80团当侦察兵,跟着部队参加了大清河战斗、保北阻击战、徐水保卫战——每次战斗前,他都会带着侦察小组,悄悄摸到敌人的阵地前,摸清敌人的火力点,为部队的进攻提供情报。
在清风店战斗中,赵计明差点牺牲。那天他带着两名侦察员,去摸清敌人的炮兵阵地。他们趴在一片麦田里,离敌人的阵地只有几百米远,能清楚地看见敌人的大炮和士兵。赵计明正用望远镜观察,突然听见“咻”的一声——是敌人的炮弹!他赶紧喊:“快躲!”可已经来不及了,炮弹在他们身边爆炸,“轰隆”一声,赵计明只觉得左眼一疼,右腿也没了知觉,眼前一黑,就昏了过去。
等他醒来时,已经在后方医院了。医生告诉他,他的左眼被炸弹碎片划伤,视网膜受损,以后视力会受影响;右腿也被弹片炸伤,肌肉严重受损,需要长时间休养。“那时候我最担心的不是自己的伤,而是能不能再回部队,能不能再跟战友们一起打仗。”赵计明说,“医生给我换药时,我总问他们,我啥时候能归队,他们总说‘快了快了’。可我知道,我的腿伤得很重,可能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样跑跳了。”
养了半年伤后,赵计明的腿虽然好了些,却再也不能参加激烈的战斗了。组织上考虑到他的情况,派他去归绥(今呼和浩特)等地工作,负责联络当地的地下党,传递情报。虽然不能再上战场,可赵计明还是很认真地对待每一项任务,他说:“不管在哪里,不管做什么,只要能为党和人民做事,我就高兴。”
新中国成立后,赵计明随部队驻扎华北,1955年退役。后来他被分配到保定供销社工作,负责物资调配,每天都早早地到单位,很晚才回家,工作兢兢业业,从不跟人提自己过去的功劳。后来他又调到保定物资局,直到1983年离休。
离休后,赵计明也闲不住,经常去学校给孩子们讲抗战故事。他告诉孩子们:“今天的好日子,是无数烈士用鲜血和生命换来的,你们要好好学习,将来为国家做贡献,不能忘了过去的苦日子,更不能忘了那些牺牲的烈士。”
那天我离开时,赵计明说:“我这一辈子,没做过啥大事,只是做了我该做的事。能活到现在,能看到国家这么富强,老百姓这么幸福,我就知足了。要是袁大哥他们能看到现在的中国,肯定会很高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