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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一章 鏖战浙赣,勇守潼关

作品名称:无名者之血      作者:春和景明波澜不惊      发布时间:2025-09-08 13:50:12      字数:8453

  (一)
  
  2013年的初秋总带着点挥之不去的湿凉,我和张军约在巷尾那家开了三十年的老茶馆。竹编的藤椅坐上去咯吱响,桌上的绿茶冒着细白的热气,氤氲了我们眼角的皱纹。他捏着紫砂杯的手有些发颤,开口时声音里还带着点未散的晨咳:“李明啊,今天我给你说的这个徐台宽,是我这辈子见过最犟的兵——他连枪都没摸熟的时候,就敢往鬼子的阵地里冲。”
  
  张军说,徐台宽是浙江天台县人,1938年那时候刚满十九岁,在村里跟着老爹种水稻,手上的茧子比铜钱还厚。那年10月19日,县里贴出招兵告示,他揣着两个麦饼就往县城跑,路上还遇上了同村的六个后生,七个半大的小子凑在一起,脚步踩得田埂上的泥土直往下掉。招兵处设在县衙门的大院里,县长杨济康穿着藏青色的中山装,挨个问小伙子们“为啥要当兵”。轮到徐台宽时,他把麦饼往怀里一塞,腰杆挺得笔直,嗓门大得整个院子都能听见:“杀敌,救国,保家!”六个字咬得极重,像是要刻进骨头里。
  县里给每个参军的青年发了五块银洋,银元在手里掂着沉乎乎的。徐台宽拉着同乡的战友,直奔县前那家挂着“王记饭庄”木牌的馆子。跑堂的伙计刚把擦得锃亮的青花碗摆上桌,他就拍着桌子喊:“先来一盘红烧肉,再来个炒笋干,黄酒要两壶!”那顿饭吃得热火朝天,红烧肉的油汁沾在嘴角,黄酒的热气暖了肚子,七个小伙子说着要在战场上互相照应的话,笑声能掀了屋顶。结账时花了四块银洋,同乡的后生还心疼说“太浪费”,徐台宽却抹了抹嘴:“咱们这一去,说不定就回不来了,总得吃顿饱的,才有力气杀鬼子。”
  没过五天,徐台宽跟着队伍到了临海,被编入第79军98师293团3营9连。他后来总跟人念叨当时的长官们:军长夏楚中说话带着湖南口音,训话时总爱拍战士的肩膀;师长王甲本穿着跟士兵一样的灰布军装,走起路来腰杆比枪杆还直;团长李达、营长李富春、连长靳强,每个名字他都像记家里的庄稼地似的,记得清清楚楚。开赴江西的路上,队伍沿着山道走,徐台宽背着没摸熟的步枪,枪托磨得肩膀生疼,可他不敢掉队,只跟着前面人的脚步,一步一步往战场的方向挪。夜里宿营时,他躺在稻草堆上,摸着冰冷的枪身,心里又慌又热——慌的是不知道子弹会从哪个方向飞来,热的是终于能上战场,替家里的老爹、替村里的乡亲们杀鬼子。
  
  第一次战斗是在江西一个叫尖山的地方,那天天刚蒙蒙亮,枪声就像炸了锅似的响起来。徐台宽跟着队伍往前冲,可他连子弹上膛都还没练熟,手指在枪机上乱摸,急得额头直冒汗。刚冲上山坡,“嗖嗖”的子弹就从耳边飞过,他赶紧往地上一趴,脸贴在冰冷的泥土里,能闻到硝烟混着青草的味道。子弹像刮风似的从背上扫过,他感觉后颈一凉,伸手一摸,是军服被弹片划开的口子,布条子挂在身上,随着呼吸晃来晃去。
  鬼子的飞机飞得特别低,引擎的轰鸣声震得耳朵嗡嗡响,像是有无数只蜜蜂在里面钻。他抬头看了一眼,飞机的影子遮了半边天,紧接着就是“轰隆”的爆炸声,泥土和碎石子往他身上砸,他赶紧把脑袋埋进土里,只觉得身体都在跟着地面晃。他看见李富春营长举着枪,喊着“跟我上”往前冲,可没跑几步,一颗子弹就击中了营长的胸膛,营长晃了晃,像棵被砍倒的树似的倒在地上,鲜血很快染红了身边的青草。
  “鬼子冲上来了!”身边的战友喊了一声,徐台宽顾不上害怕,转身就往山下滚。山坡上长满了半人高的狼鸡头草,叶子上的尖刺刮得他胳膊生疼,可他不敢停,只一个劲地往下滚。滚到山脚下时,他躲在草从里,听见鬼子的脚步声在身边来回响,皮鞋踩在草上的“沙沙”声,还有他们叽里呱啦的说话声,都像刀子似的扎在心上。他攥着拳头,指甲嵌进掌心,直到天完全黑下来,才敢慢慢探出头,借着月光找部队的方向。
  
  第一次战斗后,部队撤退到南昌徐家村整训,这五个月成了徐台宽最难忘的日子。每天天不亮,哨子声就划破了村子的宁静,他跟着战友们在晒谷场上练队列、练瞄准。一开始握枪的姿势总不对,班长就握着他的手,一点一点教他怎么把枪架稳,怎么对准靶心。练射击时,枪的后坐力震得肩膀又酸又疼,练完后吃饭,拿筷子的手都在抖,可他没喊过一声累——他知道,多练一次,在战场上就多一分活下去的机会,多一分杀鬼子的底气。
  后来他成了轻机枪手,试过两种机枪:860式机枪总卡壳,每次射击都得停下来摆弄半天,急得他直跺脚;可捷克式ZB—26机枪不一样,握着枪柄觉得顺手,扣下扳机时火力又足又稳,子弹能精准地打在靶心上。他跟战友们说:“这捷克式就是好,比鬼子的‘歪把子’(大正十一年式)强多了!那‘歪把子’动不动就卡壳,咱们的捷克式,能把鬼子打得抬不起头!”有次练射击,他一口气打了两百发子弹,枪身烫得能烙饼,可他脸上却笑开了花,觉得自己终于有了能跟鬼子拼命的本事。
  1939年12月19日,天刚蒙蒙亮,第98师就对通城大沙坪发起了猛攻。王甲本师长把所有迫击炮都集中起来,炮弹像雨点似的落在日军阵地,爆炸声震得地面都在颤。293团3营借着炮火掩护,朝着胡家店据点冲去。徐台宽端着捷克式机枪跑在队伍中间,机枪的重量压得他胳膊发酸,可他不敢放慢脚步。冲进据点时,他看见一个鬼子正举着枪对准战友,他赶紧扣下扳机,“哒哒哒”的枪声过后,鬼子倒在地上。他还顺手缴了鬼子的一把刺刀,刀身闪着冷光,他把刺刀别在腰上,心里想着“这是第一个鬼子,以后还要杀更多”。
  可没等他们站稳脚跟,日军相邻据点的火力就从侧面扫了过来,子弹打在土墙上,“扑扑”的声音让人头皮发麻。战友们一个接一个倒下,徐台宽只能跟着队伍往后撤,撤退时他回头看了一眼胡家店据点,心里又恨又急——恨自己没能守住阵地,急着要再冲上去,把鬼子赶出去。
  到了20日午夜,天上没有月亮,只有几颗星星在黑夜里闪着光。全师集中了五个团,对大沙坪发起向心攻击,3营再次朝着胡家店据点冲去。连长靳强举着一把大刀,刀身在星光下闪着冷光,他喊了声“跟我上”,就率先跃出阵地。9连的战士们跟着冲上去,喊杀声在黑夜里传开,震得山谷都在响。
  
  日军第一圈土堡被炮火轰得塌了大半,徐台宽跟着战友们冲进土堡,刚进去就遇上了鬼子。他端着机枪扫过去,两个鬼子倒在地上,可更多的鬼子举着刺刀冲了过来。他来不及换弹夹,只能拔出腰上的刺刀,跟鬼子拼杀起来。刺刀碰撞的“叮叮当当”声、战士们的喊杀声、鬼子的惨叫声混在一起,土堡里到处都是血。鬼子顶不住了,往第二圈核心阵地退,徐台宽端起刚换好弹夹的机枪,对着鬼子的背影扫过去,倒下了十多个鬼子,全连跟着往前冲,脚下踩着鬼子的尸体,一步一步逼近核心阵地。
  可谁也没想到,日军第二线暗堡突然冒出火来,三挺机枪从不同方向扫射,子弹像织了一张网似的,朝着9连的战士们扑来。靳强连长正往前跑,胸部突然中了弹,他晃了晃,手里的大刀“当啷”一声掉在地上,接着就倒在地上,鲜血从胸口渗出来,很快染红了灰布军装。徐台宽看见连长倒下,眼睛都红了,他赶紧卧倒,把机枪架在一个塌了半边的土堆上,手指扣着扳机,“哒哒哒”的枪声不停,可子弹像是永远打不完似的,身边的战友还是一个接一个中弹,倒在地上不动了。
  也就几分钟的工夫,9连就从满员的队伍变成了只剩两个人——徐台宽和一位姓赵的排长。他的左眼被弹片划伤,鲜血顺着脸颊往下淌,糊住了视线,连眼前的机枪都看不清楚。他用衣襟胡乱擦了擦,血还在流,染红了衣襟,也染红了机枪的枪身。就在这时,他听见碉堡里传来鬼子的叫喊声,抬头一看,十几个鬼子举着枪冲了出来,要追他们。
  “交替掩护,撤!”赵排长喊了一声,率先往后退。徐台宽端着机枪,对着冲上来的鬼子扫过去,“哒哒哒”的枪声里,三个鬼子倒在地上,剩下的鬼子赶紧趴在地上还击。趁这功夫,徐台宽往后撤了几步,刚躲到一棵大树后面,就听见“轰隆”一声——是赵排长扔了颗手榴弹,爆炸声把鬼子的火力压住了。
  就这么一来一回,徐台宽扫一轮机枪,赵排长扔颗手榴弹,两人躲躲闪闪,借着夜色和地形的掩护,一点点往后撤。有次徐台宽没注意,脚下被石头绊倒,机枪摔在地上,鬼子的子弹“嗖嗖”地打在身边的泥土里。赵排长赶紧扔了颗手榴弹,拉着他爬起来:“快撤!不能在这丢了命!”两人跌跌撞撞地跑,直到听不见鬼子的枪声,才靠在一棵老槐树上停下来。徐台宽摸了摸身上的伤,左眼疼得钻心,胳膊上也被弹片划了个口子,赵排长的腿也受了伤,两人互相扶着,在黑夜里慢慢找部队的方向。
  
  张老说到这儿时,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水在杯子里晃了晃,他的眼睛也红了:“从12月12日到1940年元月7日,整整二十七天,79军、73军、70军三个军,先后三次打大沙坪。那地方是通城的门户,鬼子修了三层工事,外面是铁丝网,中间是土堡,里面是暗堡,咱们的大炮少,只能靠战士们拿着步枪、机枪往上冲。山区地形不好走,冬天又冷,战士们穿着单衣,冻得手都握不住枪,可还是往上冲。最后打了快一个月,还是没打下来,79军光伤亡就有四千多人——那都是活生生的小伙子啊,有的才十七八岁,连家里的爹娘都没来得及再见一面。”
  后来第九战区司令部给徐台宽发了奖状,红绸子裱的纸,上面写着“英勇作战,嘉奖”几个大字。他把奖状折得整整齐齐,藏在贴身的衣袋里,睡觉都揣着。有人问他为啥这么宝贝,他说:“这不是给我的,是给9连的战友们的,是他们用命换回来的,我不能丢。”
  
  1941年9月,第二次长沙会战打响,徐台宽跟着79军从常德赶来增援。在长沙外围朗犁一带,双方的队伍绞在了一起,人挤人、枪撞枪,根本没法开枪,只能拼刺刀。徐台宽也操起步枪冲上去,刺刀扎进鬼子身体的那一刻,他感觉手臂都在抖,可他不敢停——他知道,自己多杀一个鬼子,身边的战友就少一分危险。
  就在混乱中,他看见98师师长王甲本正站在一个土坡上,手里拿着望远镜,时不时对着身边的参谋喊着什么。有颗子弹朝着王师长飞过去,徐台宽赶紧喊:“师长,小心!”王师长却只是摆了摆手,继续盯着战场,声音洪亮地喊:“同志们,守住阵地!把鬼子赶出去!”后来王甲本升了79军军长,徐台宽每次见到他,都觉得心里踏实——有这样跟战士们一起出生入死的长官,再难的仗也能打下去。
  可到了1944年9月7日,在湖南东安山口铺的战斗里,王甲本军长中弹牺牲了,年仅43岁。徐台宽是后来听战友说的,当时他正端着机枪跟鬼子拼杀,听见消息时,手里的机枪“当啷”一声掉在地上。他坐在地上,抱着头哭了半天,眼泪混着脸上的血,把衣襟都打湿了。他想起王军长之前视察时,还拍着他的肩膀说“好好干,多杀鬼子”,想起军长穿着跟士兵一样的军装,在阵地上来回奔走的样子,心里像被刀割似的疼。后来他在军长牺牲的地方,捡了一块沾着血的泥土,包在布包里,一直带在身上。
  1945年初,徐台宽在行军时跟部队走散了。那时候天特别冷,他穿着破洞的军装,脚上的草鞋磨破了脚,只能光着脚在雪地里走。饿了就挖草根、啃树皮,渴了就捧一把雪往嘴里塞。有天他实在走不动了,坐在路边,想着可能要冻死在这里,就在这时,一个穿着同样灰布军装的人走了过来,一问才知道是黄岩老乡,在74军第51师152团战炮连当兵。老乡把他扶起来,给了他一个麦饼,还说:“跟我走吧,咱们接着杀鬼子。”就这样,徐台宽加入了战炮连,成了一名火箭筒手。他第一次摸到火箭筒时,觉得这大家伙比机枪还厉害,心里想着“有了这东西,肯定能把鬼子打得落花流水”。
  
  1945年8月,抗战胜利的消息传来时,徐台宽正在阵地上擦火箭筒。有人喊了声:“鬼子投降了!抗战胜利了!”他手里的抹布“啪”地掉在地上,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接着就跟战友们一起欢呼起来。有的人哭,有的人笑,把帽子扔到天上,把枪举起来喊。那一刻,他想起了9连的战友们,想起了李富春营长、靳强连长,想起了王甲本军长,心里想着“咱们赢了,你们能安息了”。
  抗战胜利后,徐台宽以一等兵的身份退伍,回了浙江天台县的老家。老爹看见他回来,抱着他哭了半天,说以为再也见不到他了。新中国成立后,他娶了邻村的姑娘,成了家,跟老伴儿一起种庄稼,养了三个儿子两个女儿。孩子们小时候,他总给他们讲在战场上杀鬼子的故事,讲9连的战友们,讲王甲本军长,每次讲的时候,都要把当年的奖状拿出来,小心翼翼地展开,让孩子们看上面的字。
  2012年,徐台宽走了,享年93岁。临终前,他拉着儿子的手,说要把那张奖状好好收着,还要把那些故事讲给孙子、重孙子听,让他们别忘了,今天的好日子,是多少战士用命换回来的。
  
  张军讲完时,茶馆外的天已经黑透了,路灯亮了起来,昏黄的光透过窗户照进来,落在桌上的茶杯上。我看着杯底沉下去的茶叶,心里沉甸甸的。
  
  (二)
  
  张军又继续打开了话匣子,这次他说的是任成裕——那个17岁就骑着马、挥着马刀在潼关砍杀鬼子的四川娃,每一个字都像沾了黄河边的风沙,沉得让人心里发紧。“你知道不?那娃子识字,本可以不当这个兵,可他偏要去,说‘有国才有家’,跟咱们当年一个样。”张军眼里满是感慨。
  
  张军说,任成裕是四川南充南部县伏虎沟人,小的时候家里虽不富裕,爹娘却总说“娃要读书才不会吃亏”,硬是把他送进了附近的新式学校。那时候的老师不像现在只教课本,总给他们讲鸦片战争时列强怎么欺负中国人,讲辛亥革命怎么推翻清朝,讲卢沟桥事变后鬼子怎么占咱们的地、杀咱们的人。“老师说,日本人要亡咱们中国,要是咱们不抵抗,迟早都要当亡国奴!”任成裕后来跟战友聊起这些,总说老师的话像锤子似的砸在心上。那时候学校号召捐钱买飞机打鬼子,他每天把爹娘给的饭钱省一半,有时候甚至饿着肚子,把省下来的铜板都交给老师,看着募捐箱里的钱越来越多,心里总盼着“早点凑够钱,买了飞机把鬼子赶出去”。
  1942年,任成裕刚满15岁,家里兄弟三个,正赶上“三丁抽一”的征兵政策。他个子比两个弟弟高,脑子又机灵,爹娘夜里商量了半宿,红着眼眶把他叫到跟前:“成裕啊,家里总得有人去当兵,你去了,要好好活着,也要多杀鬼子。”他没哭,只是用力点头,第二天就跟着征兵的人走了。征兵处的人握着他们的手说“有国才有家,你们上前线,就是在保卫家乡的爹娘”,这话他记了一辈子,后来每次打仗撑不下去的时候,一想起这句话,就又有了劲。
  他们这批新兵先被送到甘肃兰州,编入了国民革命军陆军新编第3师,师长是蒙古族人白海风,团长叫陈应权。没过多久,又被调去甘肃靖远县。因为任成裕识字,能看懂公文、记笔记,部队把他推荐到干部训练班学习。训练班的日子苦得很,每天天不亮就起来练队列、学战术,晚上还要趴在油灯下记笔记,可他从没偷懒。一个月后毕业,他考了第28名,不算最好,但也不差,随即被抽到骑兵27团。没过多久,长官又安排他当通讯员——骑着马在各个阵地间传消息,既要快,又要稳,不能出半点差错。那时候部队番号改成了骑兵第9师第27团,这支部队不设营,只按连排划分,人不多,但个个都是能骑马打枪的硬汉子。任成裕学东西快,不到半个月就把骑马的要领摸透了,再后来练马刀砍杀、骑马射击,他总是最认真的那个,很快就成了连里有名的“机灵兵”。
  
  张老说到白海风师长时,特意顿了顿:“那可是个能打仗的硬汉子!1938年春就带着部队到了陕北神木县,把番号改成蒙旗独立旅,没几年就把队伍扩到了近2000人。”1940年夏天,伪军十八团一千多号人,在日本指挥官的带着下,往张来顺营子阵地冲。白师长没硬拼,而是带着部队绕到伪军后面,搞迂回包抄,前后一夹击,伪军立马乱了阵脚,日本指挥官当场被击毙,那场黄河守卫战,打得漂亮极了!任成裕后来听老兵讲起这段,总说“要是早参军几年,就能跟着白师长一起杀鬼子了”。
  等任成裕参军时,白海风的骑兵部队已经改编成新骑七师,先后在甘肃兰州、陕西咸阳、潼关、河南郑州一带打仗。他第一次跟鬼子交手是在甘肃靖远,那时候他还是个通讯员,跟着老兵在阵地上跑,亲眼看见子弹把身边的战友打倒,心里又怕又恨。后来部队转移到陕西,一路上打打退退,伤亡越来越大,没办法,只能从咸阳退守到泾阳,重新整顿补充兵力后,又退守到了潼关。
  “你是不知道,那时候的潼关,早不是平时那个安安静静的关隘了。”张老的声音沉了下来,像是又看到了当年的景象。任成裕刚到潼关时,都快认不出这地方——河岸前线挖满了蛛网似的战壕和交通沟,人在里面走,外面根本看不见;沿河还修了好多碉堡,黑洞洞的枪口对着黄河对岸,随时准备打鬼子。守军和老百姓一起忙活,有的老百姓给战士们送水送粮,有的帮着挖战壕,连半大的孩子都拿着小铲子,跟着大人一起填土,大家都只有一个念头:“守住潼关,不让鬼子过黄河!”
  
  1944年4月的一天傍晚,天阴沉沉的,像要下雨。鬼子突然对潼关发起进攻,重炮“轰隆轰隆”地响,炮弹落在阵地上,泥土和碎石子往天上飞,好多骑兵连的战友来不及躲,当场就没了,有的连尸体都找不到。任成裕和战友们顾不上难过,骑着马快速往前沿冲。他把冲锋枪挎在胸前,手指扣着扳机,看见鬼子就打;马刀斜着别在马鞍上,刀刃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着冷光。他们冲在大部队最前面,马蹄子踩在地上,“哒哒”的声音混着枪声、炮声,震得耳朵嗡嗡响。
  离鬼子越来越近,冲锋枪已经不好用了,任成裕一把抽出马刀,朝着最近的一个鬼子砍过去。那鬼子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砍倒在地。他刚要去砍第二个,突然觉得左肩膀一阵剧痛——是鬼子的子弹打穿了他的肩膀,鲜血一下子涌了出来,染红了灰布军装。可他没停手,咬着牙,用尽全身力气把马刀挥过去,又一个鬼子倒在了马下。直到身边的战友喊“成裕,你受伤了,快撤下去”,他才感觉到疼得快撑不住,被战友扶着下了马,送到后方的医疗站。
  伤愈后,任成裕很快又回到了阵地。那时候鬼子总想着乘橡皮艇偷渡黄河,小股小股地来,想偷偷摸摸突破防线。日军的炮击确实给潼关防守带来了不少压力,炮弹时不时落在阵地上,可那些偷渡的鬼子最怕的,就是突然冲出来的骑兵——骑兵速度快,马刀又狠,鬼子刚上岸,还没站稳,就被他们砍得落花流水。任成裕跟着战友们,不知道打退了多少次鬼子的偷渡,每次看到鬼子的橡皮艇被打沉,心里就特别解气。
  后来,部队决定渡过黄河,去晋南跟鬼子周旋。任成裕也跟着去了,在晋南的日子更苦,吃的是掺了沙子的小米,喝的是浑浊的河水,还总被鬼子的炮弹追着打。有一次,他正在战壕里给战友传消息,一颗炮弹落在附近,他被气浪掀翻,腿上被炸伤了,没办法,只能被送回陕西休养。他在休养时,战友们又渡了一次黄河,突袭了日军的一个据点,一下子歼敌七十人,消息传回来时,他高兴得忘了腿疼,在病床上跟其他伤员一起鼓掌。再后来,中国的炮兵部队带着德制SFH18榴弹炮来了,那些大炮威力大得很,对着鬼子的阵地轰,给防守帮了大忙,任成裕说“听见咱们的大炮响,心里就踏实”。
  
  1945年8月14日,任成裕和战友们还在忙着准备第二天的进攻,擦马刀的擦马刀,检查枪支的检查枪支,谁也没料到,半夜的时候,上面突然发来一封电报。通讯兵拿着电报跑过来,声音都在抖:“日本鬼子……日本鬼子无条件投降了!”
  这话一出来,阵地上瞬间安静了,过了几秒,不知道是谁先喊了一声“我们赢了”,紧接着,欢呼声、哭喊声混在一起,大家把帽子扔到天上,把马刀举起来挥舞,有的抱着战友哭,有的坐在地上笑,任成裕也跟着喊,嗓子都喊哑了,整晚都没睡着,脑子里一会儿想着爹娘,一会儿想着牺牲的战友,心里只有一个念头:“终于不用打仗了,终于能回家了。”
  几天后,任成裕跟着部队坐火车去了河南郑州,接受日军投降。受降的时候规矩特别严,不同兵种接收不同日军的装备:步兵收步兵的枪和子弹,骑兵收骑兵的马和马刀。他跟着战友们来到郑州黄河边上的一个日军据点,挨个清点武器、战马和人数,看着鬼子低着头,不敢抬头看他们,心里既解气又感慨——当年那么嚣张的鬼子,终于还是投降了。清点完没多久,他就看见几个鬼子军官开着一辆汽车,疯了似的冲向滚滚的黄河,“扑通”一声就没影了,是自杀了。后来长官跟他们说“那些鬼子不服气,还放狠话,说让咱们中国军人20年后再相见”。任成裕听了,心里冷笑:“就算再过20年,咱们也不怕他们!”
  
  解放战争的时候,1949年的秦岭战役,上峰给任成裕所在的部队下了个荒唐的命令:一夜之间挖通秦岭。那秦岭多险峻啊,石头比铁还硬,别说一夜,就是一个月也挖不通。他们自然没办法完成任务,有人想着逃跑,结果被抓了回来,差点就被枪毙了。到了晚上,平时跟他们关系不错的一个长官悄悄过来,红着眼眶说:“我也保不住你们了,你们赶紧跑吧,能跑掉就是你们的造化。”说完就把他们放了。
  逃跑的路上到处都是关卡,任成裕一路上躲躲藏藏,到汉中的时候,身上的盘缠早就用光了,连吃饭的钱都没有。没办法,他只能在当地给人帮工,帮人种地、喂牲口,挣点小钱糊口,心里却一直想着回家。直到全国解放,他才终于辗转回到了离开七年的南部县故乡,爹娘看见他回来,抱着他哭了半天,说“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后来他就在老家务农,种庄稼、养牲口,日子过得安安静静。
  张军说,任成裕现在在南充伏虎镇蚕子山村生活,身体还算硬朗。志愿者们去看他的时候,他总说“我生活得很好,谢谢你们的关心”;还跟志愿者讲当年打仗的事,最后总会补上一句:“你们要是遇到那个年代,也会像我一样奋起抗击日寇的——谁也不想看着自己的国家被欺负,谁也不想当亡国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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