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经过调养，符彪的枪伤已经痊愈了，只是在肩胛骨处留下一个疤痕。
　　符彪不止一次在心里咒骂日本人，该遭天杀的小日本子，老子已经让吴佩孚的人扎瞎了一只眼睛，你们他妈的又想要老子的命，他发誓道，你妈的东洋小鬼子，你们给老子们等着，要是不把你们赶进东洋大海里去喂王八，老子就不是罕王的后代，后来他又听说马占山投降了日本人，还当上了什么省长和军政部长，他这个恨那，后悔给马胡子送粮食，觉得自己受伤真是不值得。
　　不过恨是恨骂是骂，可日子还得过，符彪伤好了依旧教孩子们读书。
　　
　　“小孩儿小孩儿你别馋，过了腊八就是年，腊八粥喝几天，哩哩啦啦二十三；二十三，糖瓜粘；二十四，扫房子；二十五，磨豆腐；二十六……”
　　转眼过了民国二十（1931）年的腊八，还有几天就是腊月二十三小年了，符家屯的屯里屯外，到处都是忙碌的身影。
　　女人们扫房清灶、拆洗被褥、缝制新衣，炸麻花、做馓子，三个四个或五个六个自愿组合，今天上我家帮蒸黏豆包，明天到你家帮做年糕，后天去她家帮包冻饺子。
　　男人们开始杀年猪、宰肥羊，磨豆腐，到河里凿冰窟窿捕鱼，上荒甸子下套套野鸡……
　　伴随着欢快的笑声，年的味道越来越浓，一股股热气从外屋地门缝里钻出来，房梁上挂着的马灯，在热腾腾的水气中，现出淡淡的彩虹；从屯头到村尾到处都弥漫着，炒熟的野苏子籽儿的香味儿；院落里的拌子垛，窗户台还有鸡窝上都摆着冒热气的黏豆包、年糕和冻饺子。
　　等各家忙活完了，小年儿也到了，人们按照本民族的习俗，开始祭灶神拜祖宗了。
　　晚饭后，女人们把灶台打扫干净，端来一碗清水和一盘撒着白糖或野苏子籽儿的年糕，放在灶王爷的画像前，再拿来一把谷草放在旁边，请灶王爷骑马饮水踏雪，一路顺畅上天庭，到了天庭多给主家说好话；男主人则在房里西墙，请放祖宗牌位，摆上鱼头、豆腐、狍子肉等各种美味佳肴，把香点着拜上三拜，然后到十字路口先送灶王爷上天，嘴里叨咕，上天言好事，回来报吉祥，最后烧黄纸给祖宗送钱，求祖宗保佑一家人平安，保佑风调雨顺好收成。
　　小年过完一出溜就快到大年了。
　　符彪一大早起来上完茅房刚起身，突然，不知从什么方向传来几声清脆的枪响，他心里一紧。连忙提着裤子往前院走。
　　屯子里的人都被惊动了，人们打开门紧张地互相打听发生什么事儿了，是不是胡子来了。
　　“阿玛，东边官道那边有枪声。”占海跑进院子，对正拿着苕帚歪头栽楞耳朵听的符魁大声说道。
　　“是吗，妈巴子的是胡子来了还小鬼子来了？”符魁心里一急没多想，用手一撑跳过院墙到了符彪家的院子，正好看见符彪一边系裤子，一边往大门外走。
　　符彪也看见了符魁：“大阿哥，枪声好像是从官道那边儿传来的，听动静离着不远。”
　　“嗯，占海跟我说了，赶紧看看去。”符魁一边说一边向东门走去。
　　符彪紧跟在后，边走边说道：“听枪声好像是小鬼子的三八大盖儿。”
　　“嗯呐，是小鬼子的三八大盖儿，怪了，小鬼子咋跑咱这嘎达来，咱这也没有胡子啊。”符魁边走边满脸狐疑地看着远处，又对符彪道“听说有一股绺子，是专门和小鬼子做对的，是叫，叫什么来着，哦，对了好像叫什么抗日义勇军，是不是……”
　　符魁话音未落又是几声枪响，符彪用手往东北方向一指：“阿哥，你瞅杨树趟子那边。”
　　符魁顺着符彪指的方向手搭凉棚望去，只见远处有几个物体，急速地向符家屯方向移动。物体越来越近，已经能看清了，前边是一个马拉爬犁，赶爬犁的人伏着身子，玩命地挥舞着鞭子，爬犁后面也就几十米远，三个骑马的人一边追，一边对着爬犁打枪，这枪声在空旷的荒野上显得格外尖厉刺耳。
　　符魁对跟在身后伸头探脑看热闹的大人孩子大声喊道：“都回去，别看了，枪子儿没眼，都快回屋去！”说完转身快步离去。
　　吴二愣、张老三、李顺才、李有才几个也都急速地跑过来。
　　吴二愣问道：“这是谁和谁呀？”
　　“不知道啊，大阿哥，你……”符彪一回头不见了符魁，他赶紧对吴二愣几个说，“赶紧操家伙。”
　　“是！”吴二愣几个一转身急速跑去。
　　一会儿张老三把一支短枪递给符彪。
　　马拉爬犁就快到东门了，后边那几个骑马的人也快追上了。
　　符彪看清楚了，马爬犁上有两个人，一个弓腰坐在爬犁上赶马，一个躺在爬犁上，后面三个骑马的一边放枪，一边喊着听不懂的话。
　　“是小日本！”符彪惊叫道。
　　咴儿，咴儿，突然一阵马嘶声从符彪身后传来，他赶紧回头看，一匹枣红马已经窜到他的身旁。
　　只见符魁右肩扛着一杆长枪，像尊战神一样，威风凛凛地端坐在枣红马背上，脸上的疤痕发紫，眼神里充满了杀机。
　　符彪看着符魁的样子，在心里竖起了大拇指。
　　符魁大声喊道：“占山过去打开大门放下吊桥，让爬犁进来。”
　　占山跑过去把大门打开放下吊桥。
　　马爬犁冲过吊桥进了大门，后边骑马追赶的人也到了，是三个穿棉军大衣戴长毛帽子的的日本兵。
　　这几个日本兵见马拉爬犁进了大门，也想跟着冲进来，但是到了吊桥边，看见符魁扛着枪骑在马上站在大门中间，身边的几个人手里也都端着武器，于是便快速地调转马头，跑到离吊桥七八米远的地方转回头来，其中一个日本兵冲着符魁，嘴里哇啦哇啦地喊着什么。
　　占山想把吊桥拉起来，一个日本兵骑在马上对着他打了一枪。
　　“不用拉，赶紧趴下。”符魁喊道。
　　占山赶紧趴在地上。
　　“妈巴子的，小日本子你们敢开枪，真是跟阎王爷拍肩膀论哥们儿——找死来了。”说完对身旁的关六子道：“六子，去看看爬犁上的人是干什么的。”
　　关六子答应一声转身离去。
　　三个日本兵见符魁他们只是看着他们，并没有动武的意思，于是几个人好像商量了一下，其中一个骑着马慢慢地走到了吊桥边勒住马，后边的两个两个端着枪往这边瞄准。
　　来到吊桥边的日本兵，一边挥手一边用夹杂着中国话的日本话喊。
　　“妈了个巴子的，这东洋小鬼子说什么呢？”符魁眼睛看着大门外说道。
　　“听意思，好像是让咱们把爬犁上的人交出来。”符彪回答道。
　　“妈了个巴子的小鬼子，竟敢跑到我老子这来撒野。”符魁紧邹眉头，瞪着眼睛，嘴角露出一丝狰狞的笑。
　　只见符魁慢慢地把枪拿下来，双手平端，枪口对准前边，跟着身形一抖，随着一声清脆的炸响，枪口冒出一股青烟，后边一个端枪瞄准的日本兵从马上一头栽了下去，吊桥边上的那个日本兵一愣，掉转马头就跑。
　　符魁拉枪栓子弹上膛刚要举枪，身边的符彪手腕一抖，一声清脆的枪响，日本兵在马上晃了两下，慢慢地掉下了马，一只脚挂在马镫上被马拖着跑了几步，掉在雪地上挣扎几下不动了，剩下的那个日本兵，好像被眼前突然发生的情景吓住了，他呆呆地看着趴在雪地上的日本兵。
　　符魁符彪他们也被这个日本兵的傻样弄迷糊了。
　　符彪看着那个日本兵咦了一声，符魁也骂了句妈巴子的吓傻了。
　　突然，那个日本兵好像一下子清醒过来，他狼叫般地嗷了一声，掉转马头趴在马背上，快速地向远处跑去。
　　“妈的想跑。”符彪又要举枪。
　　突然，符彪身后传来一声怒吼：“哪里跑！”只见一匹黑色蒙古马猛地窜出，骑在马上的吴二愣侧身哈腰，左手拉着缰绳，右手拎着枪，两只脚踩在马镫上，冲着逃跑的日本兵追去。
　　“二愣子，干掉他，不能让他跑了。”符魁大声喊道。
　　“他跑不了！”吴二愣一拉马缰绳，两腿一夹马肚子大喊一声，“黑子，冲！”
　　黑马猛一下前蹄离地，马头向左一歪马鬃直立，咴儿地嘶鸣一声，然后腰背一弓后腿奋力一登，像离弦的箭一样飞了出去。
　　“二愣子不减当年啊！”符魁看着吴二愣的身影赞叹道。
　　“阿玛，你们枪法太准了，啥时候教教我们呗。”占海大声说道。
　　占河和另几个半大小伙子也跟着喊道：“对呀，也教教我们打枪呗。”
　　符魁看了一眼占海和那几个小伙子，又和符彪对视一下点点头嗯了一声，问道：“你们的马术和射箭练的咋样了？”
　　占海道：“不比老吴叔差多少。”说到这他回头看占河几个，“你们说是不是？”
　　占河几个点头一起说是。
　　“那行，哪天考考你们，要是过关了就教你们打枪放炮。”
　　……
　　远处传来一声枪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