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人梯汉清,金华承谟
作品名称:无名者之血 作者:春和景明波澜不惊 发布时间:2025-08-30 09:11:35 字数:6605
(一)
2012年夏末,我在志愿者陪同下,专程去了国民党抗战老兵雷汉清的家。他家在四川省营山县清水乡双井村的半山坡上,土坯房的墙皮有些剥落,院角那棵老梨树结满了青果,风一吹就“沙沙”响,像在帮他回忆过去。雷汉清坐在门槛上。我凑过去坐下,他慢慢开口,声音里带着岁月的沙哑,却把1941年冬天的那场雪、那道崖、那些人,说得像就发生在昨天。
雷汉清说,1940年3月入伍那天,他爹往他背包里塞了两双布鞋,他娘站在村口哭,说“娃啊,活着回来”。跟他一起走的还有雷自先、雷自风兄弟,自先比他大两岁,会点拳脚,路上总护着他;自风年纪小,才16岁,走一步回头望一步,舍不得家里的牛。三人被分到第75军预备第4师第10团那天,连长拿着花名册念名字,念到“雷汉清”时,他大声答“到”,声音震得自己耳朵嗡嗡响——那时候他还不知道,这声“到”,要让他在战场上拼上性命。
他先当传令兵,每天背着水壶和公文包在各个阵地间跑,鞋底磨穿了就垫点干草,脚底板磨出血泡,挑破了接着跑。后来转成步兵,扛着步枪练瞄准,胳膊练得抬不起来;再后来成了重机枪手,第一次抱着重机枪时,他差点没扛动,班长拍着他的肩说“这枪能打鬼子,你得攥紧了”。他记得第一次见易行锡,是1941年秋天,那小子背着个绿色的通讯包,站在师部门口,脸冻得通红,却不肯进屋里烤火,说“要等师长回来送电报”。后来才知道,易行锡是宜昌沙坝店子人,家里爹娘都被鬼子害了,他参军就是为了报仇。
1941年12月的命令来得急,那天傍晚,连长突然集合队伍,说“有任务,夺回沙坝店子”。部队连夜出发,傅正模师长走在队伍前面,穿着跟士兵一样的棉军装,脚上的棉鞋也沾满了泥。那几天正下雪,山路陡得很,有的地方得手抓着石头才能往上爬。雷汉清跟在队伍里,棉鞋里灌满了雪水,走一步“咯吱”响,脚趾头冻得没了知觉,只能每隔一会儿就停下,使劲搓搓脚。他回头看,易行锡跟在师长身后,怀里的通讯包抱得紧紧的,好几次脚下一滑,整个人摔在雪地里,却先伸手护着包,生怕里面的电报湿了。有一次易行锡摔得半天没起来,雷汉清跑过去扶他,才发现他膝盖破了,雪地里渗出血来。易行锡却摇摇头说“没事,能走”,咬着牙接着往上爬。
走了一整夜,第三天傍晚才到下坪。离沙坝店子还有几里地,中间隔着道山梁,站在山脚下能看见鬼子据点的铁丝网,偶尔还能听到鬼子的咳嗽声。傅师长把几个团长叫到一起,用树枝在雪地上画地形,低声说“夜里偷袭,机枪连先上山顶,占制高点”。10团的战士们潜伏在山地里,雪落在肩上、头上,没人敢动——一动就可能被鬼子发现。雷汉清趴在雪地里,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还有身边战友的呼吸声,有的人在小声念叨家里的事,有的人在摸怀里的照片。
天黑透了,机枪连连长带着他们往山顶摸。山路上全是石头,走一步得小心半天,生怕踩响石头惊动鬼子。快到山顶时,一道陡崖突然横在面前,崖有两丈多高,崖壁上全是冰,别说往上爬,站在下面都觉得眼晕。连长急得额头冒汗,低声骂了句“该死”,要是绕路,肯定赶不上偷袭的时间;要是硬闯,根本上不去。雷汉清看了看身边的战友,又看了看崖顶,往前跨了一步,说“连长,我来当底座”。他知道自己个子高、身板壮,能扛住人。
他先把棉外套脱下来铺在雪地上,免得膝盖硌得疼,然后慢慢跪下去,双手撑着地面,让第一个战友踩在他的背上。那战友轻手轻脚地往上爬,踩在他背上时,他能感觉到对方的重量,咬着牙把背挺得更直。“慢着点,别慌。”他低声说。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战友陆续上来,踩在他的肩头,他的膝盖开始发抖,肩膀像是被压了块大石头,疼得他额头的汗往下流,滴在雪地上,瞬间就冻成了小冰珠。他抬头往上看,能看到最上面的战友已经快摸到崖顶,心里想着“快了,再坚持会儿,机枪就能架上去了”。
可就在这时,山下突然传来“汪汪”的叫声——是鬼子的军犬!紧接着,“咻”的一声,一颗照明弹从鬼子据点里飞出来,瞬间照亮了整个山梁,雪地里的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雷汉清心里“咯噔”一下,不好,被发现了!他抬头看崖下,易行锡站在那里,脸煞白,使劲挥手,嘴张得老大,像是在喊“快下来”,可他耳朵里全是自己的心跳声,还有远处鬼子机枪“哒哒哒”的响声。
子弹像雨点一样扫过来,10团的战士们没掩体没战壕,只能趴在雪地里躲子弹,可子弹太密了,一排排人倒下去,雪地里瞬间就红了一片。站在雷汉清肩头的战友突然身子一歪,“扑通”一声摔下来,压在他身上,他右小腿一阵剧痛,像是被烧红的烙铁烫了一下,接着就眼前一黑,什么也不知道了。
等他醒过来时,天已经蒙蒙亮,雪还在下,落在他脸上,冰凉冰凉的。他动了动手指,发现自己被压在战友的遗体下面,那些遗体已经冻硬了。他慢慢推开身边的遗体,挣扎着爬出来,才看到右小腿上的伤口,裤子被血浸透,冻成了硬邦邦的壳,一动就疼得钻心。他一瘸一拐地往山下走,雪地里全是遗体,有的战友眼睛还睁着,像是在看着天空;有的手里还攥着枪,手指都冻在了扳机上。他走几步就跪下来,看看有没有活着的战友,可喊了半天,只有风声回应他。
后来,卫生队的人发现了他,把他抬到了野战医院。医院设在南边村枣子树岭的一个地主家里,院子里搭满了帐篷,地上铺着稻草,伤员们躺在上面,有的哼哼着,有的已经没了声息。医生给他包扎伤口时,他问“我们团还有多少人?”医生叹了口气,说“没多少了,大部分都牺牲了,三营的几十个人冲过火线跟鬼子拼刺刀,最后也全没了”。
他躺在病床上,脑子里全是雷自先、雷自风的样子,自先还说过,等抗战胜利了,要跟他一起回家种地;自风还没见过自己的媳妇呢。他越想越难受,眼泪忍不住往下流。有一天,傅师长来看伤员,穿着件旧棉军装,头发乱蓬蓬的,站在病房门口,看着躺在床上的伤员,一句话也没说,只是用手帕不停地抹眼泪。后来他才知道,因为指挥失误,10团损失太大,团长被军事法庭判了死刑。
易行锡也来看过他,那小子眼睛红红的,说:“汉清哥,对不起,我没早点发现鬼子。”雷汉清摇摇头,说:“不怪你,是鬼子太狡猾。”易行锡说,医院旁边的河边,每天都有成批的伤亡将士被抬回来,药品全靠人从三斗坪往下运,路远又难走,运过来的药品少得可怜,送到重伤室的战士,基本都救不活。牺牲的战士们,几个人、几十个人埋在一个坑里,坑挖得很浅,上面盖点土就完事了。四年下来,那片河边的土地上,埋了三千多位将士,后来有人立了块大石碑,把士兵的名字都刻在上面,排长以上的军官才有单独的小石碑,立在坟前。
雷汉清还记得有一次,他坐在病房门口晒太阳,看见一个重伤员被两个士兵抬着往坟地走。那伤员年纪不大,也就二十岁,嘴里一直喊“我还要杀敌报国,我还没报仇呢”,声音越来越小,走到坟地时,就没了声息。抬他的士兵蹲在地上,捂着脸哭,雷汉清也哭了,他想起了那些牺牲的战友,想起了雷自先、雷自风,心里像被刀割一样疼。
伤好后,雷汉清回到了部队,成了二等兵重机枪手。他跟我说,那时候的枪换了好几种,刚开始用的是“水冷机枪”,枪身上有个水桶,打一会儿就得加水,不然枪管会烧变形。有一次战斗中,水桶里的水冻成了冰,他只能用自己的尿来加水,才能接着打鬼子。后来换成了“马克沁”重机枪,这枪厉害,每分钟能打600发子弹,他趴在阵地上,扣着扳机,看着鬼子一个个倒下去,心里想着“这是替自先、自风报仇”。再后来,又用上了“三十节”重机枪,是武汉汉阳兵工厂仿美式的,比以前的枪轻,还好用。最后,部队配了加拿大重机枪,弹夹能装200发子弹,他抱着这枪,在沙市、宜昌一带打了几十场仗,倒在他机枪下的鬼子有上百人。
抗战胜利那天,部队里放了鞭炮,战士们互相拥抱,有的哭,有的笑。雷汉清拿着酒,对着天空敬了一杯,说:“自先、自风,胜利了,鬼子被赶出去了。”后来,易行锡退役回了老家,临走时跟他说:“汉清哥,以后有空我来看你。”可没想到,这一别,就再也没见过——1997年,易行锡去世了。
1949年4月,南京解放时,雷汉清在狮子山投诚,参加了解放军;同年8月,傅正模师长率部在长沙起义。新中国成立后,雷汉清回了营山县清水乡双井村,种着几亩地,1952年娶了媳妇,生了两女一儿。他很少跟孩子们说自己抗战的事,直到近几年,才有记者来采访他,他才把那些故事说出来。他说“不是想出名,是怕那些战友被忘了,他们都是英雄,得让后人知道他们的事”。
2015年7月9日,雷汉清老兵走了,享年93岁。我去参加了他的葬礼,看着他的棺木被埋进土里,心里像空了一块。后来,我特意去了一趟湖北宜昌的沙坝店子,找到了当年那道崖,崖还在,只是上面长满了草。我又去了南边村枣子树岭,那片埋着三千多位将士的土地,现在种满了庄稼,风吹过庄稼地,“沙沙”响,像是那些将士在说话。
(二)
2016年的春天,我在志愿者陪同下,在金华曹宅镇的敬老院里见到了邢承谟老兵。他那年97岁,背有些驼,却总爱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旧军装,胸前别着枚抗战纪念章。我们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他手里摩挲着一个磨得发亮的黄铜烟嘴,慢慢打开了话匣子,把1942年金华的硝烟与鲜血,一点点讲给我听。
邢承谟是黄金畈村人,1939年揣着家里凑的两块银元,考上了中央陆军军官学校二分校。他说那三年半的学习,每天天不亮就练队列、摸枪械,晚上还要背战术手册,胳膊练得抬不起来,手心磨出了厚厚的茧子。毕业那天,他领到一套新军装,被分到79师235团3营,先当防毒排排长,后来升了8连连长。上战场前,他在油灯下写了封遗书,叠得方方正正塞进胸口的衣袋里,上面只写了一句话:“邢承谟是金华曹宅镇黄金畈村人。”他说怕自己死在战场上,没人知道他是谁,没人把他的消息捎回家。
1942年,日军进犯金华,79师奉命守城。打了没几天,部队就伤亡惨重,向龙游方向转移时,全师只剩一个团的兵力。5月21日晚,队伍在混乱中打散了,约定的接头暗号是谐音“王八蛋”——他说这暗号糙是糙了点,可黑夜里一喊,战友们能立刻认出来。那天晚上,他带着几个战士走在草鞋岭的山路上,四周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只有风吹过树林的“沙沙”声。突然,前面传来脚步声,黑暗里有人喊:“暗号?”
邢承谟心里一紧,刚要开口,对方却没了动静。“不好,是鬼子!”他话音刚落,就见几道黑影扑了过来。双方距离太近,枪根本来不及开,只能拼刺刀。邢承谟端着步枪冲上去,与一个鬼子撞了个正着。那鬼子力气大,手里的三八大盖猛地一撞,就把他的步枪磕到了地上。他来不及捡枪,干脆扑上去,死死抱住了鬼子。
他说那鬼子的三八大盖在白天厉害得很,有瞄准具,被盯上的人很少能活下来,可夜里近距离拼杀,长步枪反而成了累赘。鬼子穿着锃亮的长钉皮靴,踩在石头上“咔咔”响,却不如他脚上的草鞋轻便。邢承谟自小跟着村里的武师练过拳脚,这时候全派上了用场。他腾出双手,死死掐住鬼子的脖子,鬼子拼命挣扎,想把他摔倒,他却把全身力气都聚在手上,指节捏得发白。鬼子的脸渐渐涨成紫色,力气越来越小,最后脑袋一歪,瘫倒在地上。他喘着粗气松开手,才发现自己的手腕被鬼子抓出了几道血痕。
天一亮,他站在山路上一看,地上横七竖八躺着几十具尸体,双方伤亡差不多——杀死了二十多个鬼子,可身边的战友也牺牲了二十多人。有个跟他一起从军校出来的兵,胸口被刺刀捅穿,手里还攥着半张家书;还有个刚入伍的小兵,才十六岁,脸上还带着稚气,再也醒不过来了。他蹲在地上,把战友们的尸体挪到一起,用树枝盖了盖,心里像堵着块石头,沉得慌。
从草鞋岭退下来后,他们途经兰溪马涧、浦江,一路南下往丽水集中,那里是32集团军的驻地,总司令是李默庵。走到半路上,他遇上了部队的一个迫击炮连,那连里有两个炮兵,是抓壮丁凑数的,连炮的基本操作都不会。有天练习时,那两人拿着一枚炮弹,居然底朝天倒着装进了炮筒。他刚想喊“不对”,就听“轰”的一声巨响,炮弹在炮筒里炸了,五六个兵当场被炸死,炮管也炸得稀烂,碎片飞出去老远。他站在不远处,脸上被溅了不少泥土,心里又疼又气——好好的兵,就这么白白送了命。
他跟我说,那时候国民党军其实也有好装备,可就是打不了胜仗,问题出在根上。很多兵都是强抓来的,没经过像样的训练就拉上战场,连枪都不会开;一个连本该有一百多人,可连长要吃空饷,起码能贪二十个名额,真到打仗时,满编的连能有七八十人就不错了。他当8连连长时,硬是顶着压力,把空饷的名额都补了实兵,还每天带着战士们练射击、练拼刺,可即便这样,跟装备精良的鬼子比,还是差了一大截。
1942年5月,他带着8连镇守金华城区东关,防线从陶朱路到王牌一线,连部设在附近山上的一座破庙里。鬼子进攻前,每天下午都有飞机从杭州飞来轰炸,太阳下山了还不肯走,有时一天要来好几趟。飞机飞得很低,机身上那个血红的“太阳”标志看得清清楚楚,“嗡嗡”的轰鸣声震得耳朵发麻。每次空袭,飞机先俯冲下来,用机枪“哒哒哒”地扫射,子弹打在地上溅起一串串尘土;然后爬高到三百米左右,成堆的炸弹呼啦啦往下掉,爆炸声能把山都震得晃一晃。
他说那时候除了卧倒,根本没别的办法。后来他慢慢摸出了炸弹的规律——炸弹不是就地开花,弹片会呈三十度角往四周炸开,只要趴在低洼处,就能躲过大半伤害。可即便这样,伤亡还是不断,8连那九挺宝贝似的捷克式轻机枪,经过几次空袭,就被炸坏了六挺,战士们看着被炸烂的机枪,都红了眼睛。金华火车站更是被炸得一塌糊涂,铁轨拧成了麻花,站台的屋顶塌了一半,到处都是断壁残垣。
飞机炸完,鬼子的步兵就开始冲锋。陶朱路的东西两边,一边是鬼子,一边是8连,距离只有几十米,能清楚看到鬼子军曹脸上的胡子。那军曹挥舞着一面小军旗,朝身后一甩,一群鬼子就嗷嗷叫着跃出战壕冲过来,打头的是一个班,后面跟着整个连队,一百五十多号人,比8连的人多了近一倍。他当时躲在战壕里,看着冲过来的鬼子,咬着牙喊了声“打!”阵地上的枪声瞬间响成一片,冲在最前面的鬼子像割麦子似的倒了下去,可后面的鬼子还是源源不断地往上冲。
双方僵持到天黑,他接到上级的命令,就一个字:“撤!”金华守不住了,要往兰溪方向转移。等撤到金华北山的壶平殿时,8连只剩下二十七个人,连文书都牺牲了,他的军帽也在撤退时被流弹打穿了一个洞。可还没等喘口气,又接到命令,要夜里杀回金华城打巷战。那天晚上,他带着残部摸回城里,街上一片漆黑,只有零星的枪声和爆炸声。金华城的很多地方已经被鬼子占领,他们一条街、一条小弄堂地反复争夺,有时为了一个院子,要牺牲好几个战士。他的绑腿在巷战中被刺刀划破,小腿流了血,他随便用布条缠了缠,接着往前冲。
后来在桐庐岩溪,他遇上了鬼子的迫击炮轰炸。一颗炮弹落在他身边,他只觉得左肩一阵剧痛,就昏了过去。等醒来时,发现勤务兵沈国罩正背着他往后方跑,沈国罩的衣服上沾满了他的血,跑起来一瘸一拐的,嘴里还念叨着“连长,你挺住”。他被送到野战医院,住了几个月,左肩留下了永久的残疾,被定为二级伤残。沈国罩后来在一次战斗中牺牲了,他说这辈子都忘不了那个背着他跑的小兵,要是没有沈国罩,他早就死在岩溪的战场上了。
1945年,他跟着部队打到了浙西的孝丰县,在天目山俘虏了两个日本兵。那两个鬼子长得高高大大,被抓后不肯下跪,也不肯说投降的话,手表、枪都愿意交出来,可腰里的一个小布袋却死活不肯松手。后来部队把鬼子送到福建莆田的32集团军司令部,翻译官跟他们沟通后,才知道布袋里是他们出征前,老婆留的两根头发,还有一面小小的鬼子旗。他说那一刻,他突然觉得鬼子也有家人,可转念一想,这些鬼子在中国的土地上杀了多少人,毁了多少家庭,心里的火气又上来了。
抗战胜利那天,他正在驻地练兵,听到消息后,战士们都扔了枪欢呼,有的抱着哭,有的把帽子扔到天上。他也哭了,想起了那些牺牲的战友,想起了胸口那封没派上用场的遗书,觉得这么多年的苦,总算没白受。
可战后的日子并不平静。1949年,他随国民党部队败退台湾,在台湾的四年里,每天都想家,想黄金畈村的爹娘,想金华的山山水水。1953年,他冒着风险偷跑回大陆,辗转回到家乡时,爹娘已经不在了,家里的老房子也塌了一半。后来他在村里成了家,守着几亩地过日子,很少跟人提过去的事,直到近几年,才有记者来采访他,他才把那些抗战的往事慢慢讲了出来。
2018年5月,我听说邢承谟老兵走了,享年一百岁。我想着他讲的草鞋岭拼刺、金华巷战,想着那些在战争中逝去的生命。邢承谟虽然走了,但他的故事,还有那些为抗战牺牲的英雄们的故事,会一直留在我们心里,提醒着我们,今天的和平来之不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