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 、黑暗岁月

　　一家人把奶奶送到县里医院，奶奶的生命已经到了最后时刻。回光返照的时候，她一再叮嘱林若兰，千万守好家，不要再去市里。她也和小儿子崔哲交代了，千万别强迫林若兰去市里，就让她在村里好好过下去。
　　奶奶葬礼，亲戚朋友都来了，林若兰真的成了秋后浮萍，再也没有依靠了，整日以泪洗面。大伯姑姑们也都很爱护她，一致决定把这出院子留给林若兰，谁也不能来争。
　　奶奶的七七刚过，王丽再次来到村里，非要接林若兰去市里，美其名曰换个地方去去晦气。到了市里林若兰才知道，王丽已经把她许给了供销社主任的儿子莫日根。莫日根二十八岁，小的时候去草地骑马玩耍从马上摔下来过，脑袋摔坏了，后来多方医治，还是有些木讷。
　　林若兰是一百二十个不愿意，王丽已经收了莫日根家的彩礼。林若兰见到莫日根，小伙子就是年龄大点，也还算周正，圆脸大眼睛，说话很慢，也懂得照顾她。她也没办法，只好嫁给了莫日根。
　　冬季举行了婚礼，婚后他们一直在草地，第二年回来的时候，莫日根就坐在轮椅上，据说还是在草地骑马摔坏了。林若兰怀里已经有了小巴特尔。
　　莫日根家人也挺照顾他们的日子。莫日根原本也在供销系统上班，残疾后不能上班了，还能每月领五百块钱。莫日根父母都退休了，用退休工资也在接济着莫日根和林若兰的日子，一家人住在一起，林若兰就是每天看孩子，也没出去找工作。
　　巴特尔五岁那年上了幼儿园，也是那年，莫日根突然就去世了，具体是怎么死的谁也不知道。给莫日根下葬后，莫日根的母亲就把林若兰和小巴特尔赶了出来。
　　林若兰手里没钱，想着回柳条沟居住，可那里没有幼儿园，巴特尔上学也是问题。反正巴特尔的户口在市里，林若兰最后决定留在市里。
　　这两年，林若兰每天起早贪黑，骑三轮车穿街绕巷卖过菜，还去工地搬过砖，后来去冷库干过，在饭店干过。眼看着小巴特尔要上小学了，她又在学校旁边支摊卖早点。
　　梁晓君说着，也在擦着眼泪。
　　顾展鹏没想到自己当时的冲动竟然给林若兰造成这么大的伤害，这该怎么弥补呢？
　　乔伯谦也陷入了沉思，只是目光留着顾展鹏的身上。他也没想到，这个女人年纪轻轻竟然遭遇如此大的磨难。
　　“你们在聊什么呢？”众人正在无语之际，林若兰从外面进来了，“怎么喝白水？我给熬一壶奶茶吧，别让那两个老女人扰了咱们的兴致。”林若兰说着就往炉子里又放了几块煤，开始烧水熬茶。
　　“我给你又问到了两吨煤，一顿九十块钱，我已经付过钱了，你不用着急给我，一两天我就让他们给拉过来。一会看看哪间房做煤房子，我给收拾一下，一两天把煤垛进去。”乔伯谦打破了沉默，站起来用炉钩子慢慢勾了勾炉底，漏下了一点小灰，炉子里火苗开始往上升。
　　“不用，你把煤卸到院子就行，我慢慢往里搬！”林若兰还是有些过意不去，自己过日子，总给别人添麻烦。
　　“你可不行，一会儿和面，一会儿搬煤，煤不会变白，饺子一定会变黑。”乔伯谦笑着说道。
　　“雇个人搬不就得了！”顾展鹏思忖一下说道。
　　“可别，现在雇人搬煤半天十块钱。十块钱又能买一袋煤，自己能干的事，就不雇人了！”乔伯谦打趣顾展鹏道。
　　“这个我倒没考虑到，等你的煤送来了，我也能过来帮忙。”顾展鹏此刻才缓过劲来，听着梁晓君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讲述，他的心里就像压了一座大山。刚看到林若兰进屋里来，顾展鹏更是一阵阵的心痛，他觉得花钱能解决的事为什么还要受那么大的累？经乔伯谦这一说，他也明白了，拉煤垛煤又黑又脏，半天十块钱，一天也就挣20块钱。那乔伯谦拉一天的活，林若兰卖一早上的饺子，又能赚多少钱呢？是自己把问题看简单了，靠出卖劳动力的人，累死累活一个月也就挣六百块钱，再多了，那要受多大的累呀！
　　“到时候再说吧，卖煤的人也会给人卸煤的，他要来两个人送煤，我也就是搭把手的事。他们比咱们干得好，垛得整齐，还不容易塌。”乔伯谦说着，林若兰的奶茶也烧好了，给他们每人倒了一碗。小巴特尔也从里屋出来了，拿着自己的小碗让妈妈给他倒茶。
　　“好久没喝奶茶了，仲廉说喝不惯，就喝粥了。回去还得锻炼他喝茶，每天早上喝一碗奶茶就觉得有力气！”乔伯谦端起茶碗说道。
　　“就是，我喝了奶茶上课就不打瞌睡！”小巴特尔端着自己的小茶碗靠在顾展鹏身边应和道。
　　“臭小子，在这里等着呢，那每天给你煮饺子是虐待你了！”林若兰端着茶碗宠溺地看着儿子说道。
　　“那倒没有，就是和乔叔叔一样，时间久了不喝奶茶就想了！”小家伙挤了挤眼调皮地说道。
　　“那你哪天想喝奶茶就和妈妈说，想吃山珍海味妈妈暂时给你买不起，一碗奶茶妈妈还是可以信手拈来的！”林若兰说着放下茶碗又开始给大伙添奶茶。
　　“巴特尔少喝点，这家伙是咸的，越喝越渴。今天叔叔不带你踢球了，一会咱们上书店买几本书看。小心一会儿渴了，小卖部的水和饮料可都是凉的，大冬季喝的会肚疼。”顾展鹏抚摸着巴特尔的头说道。
　　“吃汉堡那里可以喝甜奶茶，那天仲廉叔叔就给我买的甜奶茶！”巴特尔一本正经地说道。
　　“看，孩子比你聪明！”听完巴特尔说话，大家都笑了，乔伯谦笑着说道，“买完书买个全家桶回来，我那天看那里有全家桶，可以带回来吃！”
　　听乔伯谦说完，大伙又笑了。只有巴特尔端着茶碗，眨巴着大眼睛巴巴地看着顾展鹏，那意思是说，买吗？
　　“好，咱多买几个全家桶，管够大家吃，可以不？”顾展鹏轻轻地拍着巴特尔的小肩膀问道。
　　“好耶，可以吃汉堡了，可以吃炸鸡了！”小巴特尔很快喝完奶茶，把碗放在方桌上，跑过老抓着顾展鹏的食指；又可怜兮兮地看着妈妈，生怕妈妈不让他出去。
　　“别看你妈妈了，再看你妈妈就又把你关在屋里写作业了，走吧，乔叔叔也陪你们一起去！”乔伯谦说着就把小巴特尔抱了起来，然后转过身，“若兰，你喜欢看什么小说？让展鹏给你买几本回来看。”
　　“我哪有时间看小说，别乱花钱了！”林若兰说道，脸上去写满了失落的情绪。好久没看书了，曾经那么喜欢看小说，上初中的时候在村里好找人借书看，现在都成了奢望了。
　　“我知道，妈妈去年还听小说呢，什么斯林，什么平梅的，后来收音机坏了就不听了，和我看动画片了。”巴特尔看着妈妈说道。
　　“金瓶梅？”梁晓君脱口而出，“你还听那小说？”
　　“什么呀，是收音机播放的《穆斯林的葬礼》和《风流才女石评梅传》，我也是偶尔听听，还什么金瓶梅，你也会联想！”林若兰红着脸，说着拍了梁晓君一下。
　　“走吧！走吧！”顾展鹏急忙说道，他怕继续说下去会很尴尬。
　　到了书店，顾展鹏给巴特尔买了一套拼音版的《格林童话》画册，又买了几本小说，有《穆斯林葬礼》《平凡的世界》《王朔作品集》《曹禺戏剧集》《莎士比亚作品集》，一共有十多本。他们翻看了半天，也没找到关于石评梅的书籍。顾展鹏让乔伯谦看喜欢什么书拿几本，乔伯谦说家里有徐仲廉买的书，他回家很少看书，看一会儿电视就早早睡觉了。
　　售货员给打了两个包，按照顾展鹏要求，把《格林童话》和《穆斯林葬礼》《平凡的世界》包在一起，剩下的书籍打成一包。
　　书店的旁边就是麦当劳快餐店，他们又进去买了四个全家桶快餐，然后乔伯谦骑着三轮车又把他们送回去。
　　乔伯谦就在林若兰的早点铺旁边住着，停了车，顾展鹏让乔伯谦拿了一包书，他和巴特尔每人拿着一个全家桶快餐送进饭店，林若兰和梁晓君正在包饺子。
　　放下东西，他们就出来了。林若兰挽留他俩吃饭，他们拒绝了。
　　“今晚在我这里吃饭吧，一会儿我去买点菜，咱们喝点。”出来之后，顾展鹏说道。
　　“改天吧，仲廉说明天他们需要去下面的县镇核账，我回去给他收拾一下，等他走了我来陪你喝酒。”顾展鹏看乔伯谦不留，拿了一个全家桶快餐和另一包书，回去了。
　　“这小子，想得还挺周到！”乔伯谦看着车上剩下的一个全家桶，他有黑皮包包好，然后骑车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