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作品名称:荒野,北大荒 作者:独钓清波 发布时间:2025-08-29 12:10:17 字数:3294
被叫做二弟的汉子骑在马上,手拉缰绳在原地转了两圈,脚踩马镫站起身来,手搭凉棚用一只眼往四下了看了一会,点点头,对刀疤脸汉子道:“大阿哥,我看别再跑了,再跑就到老蒙古了,咱就在这安营扎寨吧,这有河有林子,我看挺好的,虎子,你说呢?”
“我听你俩的。”被叫做虎子的后生慢声慢语地答道。
刀疤脸汉子拍了拍虎子的肩膀,温情地道:“老弟,喊你大嫂二嫂撒愣地做饭,一会儿我和你二哥到里边那片树林子看看,要是中的话就不走了。”
“大嫂,二嫂,下车了,我大阿哥让你们赶紧做饭,饿了!”虎子冲着车上喊道。
马车上一阵响动,一个个脑袋瓜从用苇子叶编织的席子里露出来,赶车的把式把席子打开,伸出胳膊把人一个一个地接下来。
不大一会儿地上就站三十多人。
这群人里边有穿羊皮袄戴长毛皮帽子的半大小子,有讨狗嫌留“锅盖头”的小尕,有红袄绿裤梳“马盖子头”或“两把头”的小丫头,有前额留刘海儿脑后梳大辫子或绾“抓髻儿”的大姑娘,还有裹得严严实实怀里抱着婴孩儿的小媳妇,有留着“大拉翅”发髻的中年女人,也有留着山羊胡子的老头儿和穿勉怀大襟儿的老太太。
小尕们一落地,先是好奇地看看天瞅瞅地,然后开始追逐打闹,小丫头则是依偎在大人身边,茫然地四下张望,年龄大的人一边跺着脚,一边互相打听着这是哪。
一个看上去三十左右岁的女人,先是在地上跺跺脚,然后对虎子说道:“虎子,把铁炉子和饭锅还有做饭的家什拿下来。”
“好勒大嫂。”虎子答应一声跳上马车,又对着另外两个赶车的把式喊道,“二毛、小子,你俩过来搭把手。”
被叫做二毛和小子的答应一声走过来,接过虎子从马车上递下来的铁炉子和锅碗瓢盆乱七八糟一大推,然后手脚麻利地把两个铁炉子放稳架好,两人一起抬着大铁锅放到炉子上边。
大嫂喊道:“占海,你们几个别看热闹,赶紧去弄柴火。”
“知道了,马上。”被叫做占海的答应完,也喊道,“占河、占江,你俩扒雪弄柴禾,我和占山上树砍干树叉子。”
占河和占江答应一声,拿着镰刀扒开地上的积雪,把露出来的枯草用镰刀割断。
虎子走过来:“大嫂,我能干点儿啥?”
大嫂看着虎子笑着问道:“虎子,你把粮食袋子拿下来了吗?”
虎子一摸后脑勺,笑着道:“嘿嘿,忘了。”说完向马车走去。
虎子把粮食袋子扛过来喊道:“大嫂,放哪?”
大嫂道:“给你二嫂和你姐送过去,这还用问。”
虎子把粮食袋子扛到另外两个女人身边,道:“姐,二嫂,粮食放这哒了。”说完一使劲儿,把袋子放到雪地上。
占河抱着一捆茅草过来问虎子道:“三叔,放哪?”
“放这,放这。”说完接过茅草,麻利地塞到锅底下,问道:“二嫂,点火不?”
“干锅呢,等一会儿。”二嫂说完端着瓦盆,走到没有被踩过的地方装满了白雪,走回来把雪倒进锅里说了声,“点吧虎子。”
虎子从兜里掏出洋火把茅草点着,不一会锅里冒起了热气。
“吴排长他们回来了。”正在喂马的二毛和小子一起喊道。
果然远处又有几挂马车疾驰而来。
“老吴哥他们上来了!”虎子喊道。
不大一会儿,五个身穿灰卡其布棉大衣,头戴灰色长毛帽子,看不出多大年龄的汉子,手拎着长枪从车上跳了下来,其中两个人手里各拎着一只兔子。
“二愣子,车修好了?”刀疤脸汉子问道。
被叫做二愣子的两腿一并行了个军礼,大声道:“报告长官,修好了,张老三还顺带着打了两只兔子。”
“刚才那两枪是你们打的?妈了巴子的吓我一跳,我以为……”刀疤脸汉子停下话,看了看几个人,“我说,咱们现在不是兵了,就别叫我长官了,再说咱们本来就是一个头磕在地上的生死弟兄,我比你们几个都大,从今往后就管我叫大哥吧。”他停顿了一下接着道:“这次弟兄们跟我出来,帮我报了大仇,队上是回不去了,也不想回去,现在咱手里有这家活什儿。”说着他拍了拍腰,“妈了巴子的,走到哪咱都不怕,我想哥几个也不想在枪林弹雨里找饭吃了吧?”
二愣子几个同时点点头,然后一起大声道:“对,我们听大哥的。”
“好,兄弟们,你们看看这一眼看不到头的荒野大地,你们再看看这脚下的黑土,这可是一把能攥出油的啊!”说到这,他一挥手大声道:“咱们就在这安家落户,先搭上行军帐给老人女人和孩子们住,咱们老爷们搭窝棚凑合一阵子,等过两天暖和了,咱们就盖房种地,等稳定下来,你们哥几个回趟老家看看,要是爹妈兄弟姐妹和七大姑八大姨愿意来,就把他们都接过来,等日子过稳了过好了,再给哥几个娶上媳妇,妈了巴子的,咱们也过过皇帝老子管不着的神仙日子。”
“好,还是大哥想的齐全。”二愣子喊道、
其余几个人也一起使劲儿地拍起了巴掌。
脸上有疤的汉子大手一挥:“行了,正好要做饭了,把兔子扒了吧,好几天没尝到荤腥了。”
远处的黑老鸹好像闻到了血腥味儿,又飞了回来在人们的头顶上盘旋,不时发出嘎嘎地叫声。
张老三扒完兔皮,抬起头看了看天上飞的老鸹,道:“再来几个飞禽和兔子一起炖吧。”说完举起枪闭上左眼瞄准。
“老三,不能打。”正当张老三要扣动扳机的那一刻,一只大手把他的枪管压了下来。
张老三愣了一下,回头见是脸上有疤的汉子,便疑惑地问道:“长……,不是,大哥咋了?”
“不能打。”
张老三不解地看了看脸上有疤的汉子,放下了手里的枪。
脸上有疤的汉子看着张老三和其他几个人严肃地说道:“黑老鸹救过我们老罕王的命,它在我们满人的心中是有灵性的神鸟,以后大家都不要打,明白了吧。”
张老三几个人点点头表示听明白了。
符魁也点头道:“嗯,把兔子的肠子肚子剁碎扔到雪地上喂老鸹,这死冷寒天的老鸹也饿的没力气叫了。”
这个骑枣红马个子不高,脸色黑红有疤的车轴汉子是符家老大——符魁。
符魁曾在张作霖的部队当过连长,参加过第一次直奉大战,脸上的那一道伤疤就是那时候留下的,他大字不识一箩筐,来到北大荒这年三十岁,由于符魁从小练过武术,踢腿挥拳出手快,是个敢说敢干又心狠手辣的碴子。
那个骑白马瘦高个白净长脸左眼戴眼罩的汉子是符家老二——符彪。
符彪在符魁手下当副官,跟吴佩孚的直系打仗时,弄瞎了左眼,来到北大荒这一年,他二十八岁。符彪读过私塾,是个有文化有智慧又有胆识的人,符魁的一些大事小情都是他做参谋。符彪为人和气谦卑,不像哥哥符魁那样的急脾气,但别看他表面温文尔雅,要是打起仗来那也是一只出山的猛虎。
赶第一挂马车的秃头矮个子是符家老三叫符虎,来到北大荒这年他十九岁。符虎不像他大哥那样果敢,也没有他二哥那样聪慧的头脑,他为人老实敦厚,除了种地其他的事儿很少靠前。
吴二楞,蒙古族人,二十一岁,符魁的一个排长;
关六子,满族人,十九岁,符魁的勤务兵;
张老三,汉族人,二十二岁,机枪手;
李顺才,锡伯族人,二十岁,打猎出身,吴二愣手下的一个班长(神枪手);
李有才,锡伯族人,李顺才的亲弟弟,十九岁,士兵(神枪手);
王二毛,达斡尔族人,十八岁,士兵(侦察兵);
张小子,汉族人,十九岁,士兵。
做饭的那几个女人一个是符魁的“莎莉甘”(老婆)符关氏菱花,一个是符彪的“莎莉甘”(老婆)符郭氏秋叶,一个是符魁和符彪的妹妹符虎的姐姐和卓,还有一个是被叫做二愣子的老婆吴那氏慧珍。
锅里的水泛起了白花,符郭氏把袋子里的小米和黄豆放了进去,用大铁勺子搅合了几下盖上盖子,对坐在炉子旁搂着小女孩儿的姑娘道:“卓格格,你把硕格格给我,跟虎子上车把吃饭的碗筷儿拿过来。”
卓格格把硕格格送到符郭氏跟前,嘱咐道:“听话啊。”
符郭氏把硕格格搂过来在脸上亲了一下,说道:“咱家的小宝贝儿格格,二嫂抱你烤烤火,饿了吧?”
“嗯,饿了。”硕格格清脆地答道。
符郭氏爱怜地摸着硕格格的小手,道:“啧啧,看把咱家小格格的小手冻的通红,好了,再撑一会儿饭就好了。”
硕格格嗯了一声懂事儿地点了点头。
锅里咕嘟嘟地冒着热气,米饭的香气冲了出来,符郭氏弯下腰往炉子里塞了几根干树杈,然后把硕格格的两只小手握在手心里;旁边符关氏把兔子肉倒进另一个小一点儿的铁锅里,滋啦一声,肉香味一下子钻进人们的鼻子里。
小尕们停止了打闹,顺着肉香味儿围了过来,把棉帽子往后脑勺推露出小脸蛋儿,然后把鼻子凑近铁锅,使劲儿的,贪婪地抽吸鼻子两翼。
符关氏笑着道:“这些小馋猫闻着肉香都老实了,去去,靠边点儿,别烫着鼻子。”
几个小尕你推我,我拥你地跑到一边儿,蹦蹦跳跳地拍手唱道:花喜鹊尾巴长,娶了媳妇……
符关氏看着这几个小尕子道:“真是不知道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