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异物

　　大地的嘶吼响彻云霄，洪水如千军万马般奔涌而来。
　　天空霎时乌云密布，阴暗下来。
　　“我说，”暗鸦不停回头望着远处高高掀起的巨浪，“这哪里是洪水啊，这明明就是赶海来了！”
　　“前辈，”北落婧雅身子前倾，任凭狂风在耳边呼啸，没好气地说，“你不是有翅膀吗，你怕什么？”
　　暗鸦哆哆嗦嗦的：“年轻人，话不是这么说的……大难临头各自飞不假，可要是青天白日里突然冒出这么大的……洪水，依老夫看，逃到哪里都没用咯！”
　　“您老活了大半辈子无所谓，可至少为这个孩子、为我们考虑考虑。”
　　北落婧雅回过头瞄向后面的北落腾宇，后者神情严肃，目不转睛地盯着前放方。
　　巨浪在身后的群山间呼啸，不断冲击着山体，甚至没过了一些稍微矮小的山头。
　　“这下真要完蛋了，”暗鸦尖叫着，“这鬼地方一眼望不到头，连处能藏身的地方都没有！”
　　“这水到底是哪里冒出来的？影月城那边？”
　　“当然不是！”暗鸦的声音极其刺耳，“这是南边来的！”
　　北落婧雅一脸无奈，轻叹一声：“您老还是安静点吧。”
　　暗鸦扭过头看了她一眼，展开翅膀指着后方：“要追上来啦！”
　　北落婧雅转过头去，原本还在群山间的洪水像是顷刻间出现在他们的后方。
　　“你们俩后生到底有没有办法啊？！”
　　北落婧雅望向哥哥，后者目光坚定，郑重地朝她点点头。
　　洪水席卷整片平原，摧枯拉朽般吞没掉一切腐朽的事物。
　　眼见洪水已经追上四人两马，后方的北落腾宇左手揽住林哲，半转过身，右手一挥，浪花向后翻腾，高高卷起。
　　飞起的水浪在空中凝聚成一艘小舟的模样，随后竟真的幻化成一叶扁舟，在水浪的推动下冲向北落腾宇。
　　洪水舔舐着马匹的后腿，北落腾宇双脚踩在马背上，用力一跃，稳稳地落在后方的小舟里。他小心地将昏迷的林哲放下，笔直地站在船中，右手张开伸向后方，手指微微收紧，一道水浪立马在小舟后翻涌，推着小舟在洪水上滑行。
　　暗鸦惊得眼珠子差点跳出来，还没反应过来，洪水已经将他和北落婧雅一齐卷落水中。
　　北落腾宇左手朝他们一伸，做出一个在水中搅动的动作。暗鸦和北落婧雅立马被一道形似手掌的水浪稳稳托起，放入了小舟中。
　　暗鸦摔在船里，立马蹦跶起来，面露惊喜：“哈哈哈！小伙子，没想到你还有这本事，真是不幸中的万幸！”
　　北落婧雅全身湿了个遍，坐起身来，用手撩了撩沾在额头上的发丝：“这洪水是往常吉城去的。”
　　暗鸦展开湿透的翅膀，甩了甩身上的水：“那真是不巧了——那已经是一座空城了，毛都没有。”
　　北落腾宇站在船中，用手推动浪花来操控小船的方向：“常吉城地域内有不少干涸的河道，应该能减缓洪水的速度。”
　　洪水在平原上飞速前进，时不时撞上一些山坡，激起道道浪花。
　　北落腾宇面露忧色：“不知道启明主怎么样了。”
　　“不是我说的难听，这会还是想想怎么自保吧，别忘了你们启明主交给你们的任务。”
　　北落腾宇微微颔首：“得先找个地方停下来，已经越冲越远了。”
　　说完，北落腾宇蹲下身，双手按在船板上，半响后，船身开始剧烈摇晃起来。
　　暗鸦给晃得一头砸在船板上：“稳点稳点……”
　　等他再度站起时，却发现爪子下已不再是船板，而是什么湿漉漉的东西。
　　暗鸦打量起四周：“好主意，直接让这大家伙带我们冲出去。”
　　“不，我们要逆流而上，看看洪水从何而来。”
　　木船变成了一头巨大的鲸鱼，四人站在鲸鱼的背上破浪而行。
　　哪怕是巨大的鲸鱼，在洪水中也显得有些渺小。
　　“前辈，您见过活的鲸鱼吗？”北落婧雅坐在鲸鱼的背上，双手抱着小腿，痴痴地望着汹涌的洪水。
　　暗鸦愣了愣，用翅膀摸着后脑勺：“鲸鱼没见过，不过海老夫倒是亲眼见识过。”
　　“海？”
　　暗鸦点点头：“一望无际的海。”
　　北落婧雅把下巴搁在膝盖上：“海是不是很危险。”
　　“呃……”暗鸦有点不好意思，“其实老夫也就是站在岸边看过，不过听别人说，海确实很危险。”
　　“您怕吗？”
　　暗鸦摇摇头：“没什么好怕的，大不了我走远点就行了。”
　　“如果就在海里面呢，就像现在这样？书上说，大海都是黑色的，黑得让人发慌。”
　　“其实也没那么黑吧……”
　　北落婧雅叹了口气：“真羡慕您，年轻时还能闯南走北，可我和哥哥长这么大也就只去过南司，连海边都没去过……”
　　暗鸦有些难堪：“其实看海简单，难的是去看海的路上——你得穿过林荒，就这一条，百分之八九十的人都做不到。”
　　洪水撞击着鲸鱼的身体，激起阵阵浪花，打在北落婧雅的脸上。
　　“如果我们推翻了天魔军，我也想去看海。”
　　暗鸦转了转眼珠，旋即傻笑着走到她旁边：“老夫认识一些人，专门干海上的生意，真到了那天，我把他们介绍给你，包能平平安安地给你送到海边。”
　　前边的北落腾宇扭过头扫了他们两人一眼，依旧目视前方。
　　北落婧雅别过脸看着他，嘴角微微扬起，露出了一个微笑：“那就提前谢谢您啦。”
　　暗鸦笑着摇头，不停地摆动翅膀：“不算事不算事……”
　　北落婧雅突然想到什么，扭过头问他：“话说回来，您以前去过很多次林荒吗？”
　　暗鸦一听到“林荒”二字，立马打起了精神，挺起胸膛，清了清嗓子说：“那就要看你说的是东边的还是南边的了——如果是南边的，我倒是没怎么去过……可要是东边的话，老夫可是熟得很啊！可以这么说，老夫就算是不留在流浪军团，也有一堆人求着我给他们当引路的，这就是道上的规矩……那些江湖杀手什么的，都是些亡命之徒，头上的脑袋说不准什么时候会给人砍下来，可如果是专门在林荒里做事的，我敢保证，只要是正常人，没人敢动。
　　“那些杀手不仅不敢碰，还得求着讨人欢心。为什么？就因为林荒里都是宝贝，谁都想进去，可不是谁能活着出来……风险高，回报也高。”
　　北落婧雅一脸好奇：“那您弄到过什么宝贝吗？”
　　“龙鳞、龙骨，老夫都弄到过，不过全送人了。”
　　“送人？为什么？不是说龙鳞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宝贝吗？”
　　暗鸦摇摇头：“得看品质——主要还是看是什么龙蜕下来的，如果是普通的龙鳞，那倒不算特别稀罕，可如果是龙王蜕下来的龙王甲，啧啧啧……那就赚大了，就算不卖，留给自己用也是保命的好东西。”
　　“那您弄到的是什么龙鳞？”
　　“呃……好像是一头龙王的。”
　　北落婧雅一脸震惊：“那您还送人？”
　　暗鸦叹了口气，背过身去：“没办法……那时候不是还给北落家族追杀吗，要不是我把龙鳞送出去了，恐怕我都活不到这个时候。”
　　一直沉默的北落腾宇突然开口：“如果是龙皇蜕下来的鳞片呢？”
　　暗鸦跳了起来，转过身来睁大眼睛：“不可能！绝对不可能！这世间已经几百年没有见过龙皇的鳞片了……不不不，现在别说龙皇的，连龙王的都见不着啦！”
　　“为什么？”
　　暗鸦立马恢复常态，收好翅膀摆出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这我就不知道了，反正好久没人见过龙王出现了，最多时不时在林荒边界冒出一两只龙崽子。”
　　“您还在干这个啊？”
　　暗鸦冷着脸：“什么叫还在？老夫一把年纪了，可不想进那鬼地方折腾了，只不过偶尔还在关注罢了……这几年黑市都不景气了啊！”
　　暗鸦随意往边上一瞥，立马跳到鲸鱼的边上，用翅膀指着在洪水中闪动的东西：“那是什么玩意？”
　　北落婧雅起身走过去，只在水面看见一道道闪光细线。
　　刹那间，一个身影从水中窜出，扑向北落婧雅。
　　说时迟那时快，暗鸦跳上去一脚将那东西踹到了一边。
　　北落婧雅闪过身，立马同暗鸦冲上前去，看见那东西的真面目后，不由得感到一阵战栗。
　　那竟是一条人面鱼身的怪鱼。体型和北落婧雅相当，身上覆盖着暗青色的鳞片，背上是一道细长锋利的背鳍，一直长到尾部上。更瘆人的是，这怪鱼还长着两条像人一样的手臂，不过指尖有蹼，爪子极其锋利。
　　那怪鱼在鲸鱼背上扭动了一阵，翻过身来，双手撑着鲸鱼的背，再次扑向北落婧雅。后者后退一步，迅速抽刀，寒光一闪，人面鱼已经尸首分离，落在地上，巨大的身体还在不停挣扎。
　　北落婧雅走上前去，脸上满是厌恶的神色：“前辈，这又是什么怪物？竟然长着人脸。”
　　暗鸦看着地上那麻木的人脸，神色肃穆，久久不语。
　　“邪乎到家必有鬼。”
　　“您见过这东西吗？”
　　暗鸦缓缓摇头：“这不像是大陆上的东西。”
　　北落婧雅望向湍急的洪水，再次发现了发现了许多只人面鱼的身影。那些人面鱼一闪而过，顺流而下。
　　不等她走上前去查看，鲸鱼的身躯便剧烈的抖动起来。
　　北落腾宇额头上满是汗珠，双手向前伸得直直的，手指弯曲似鹰爪。
　　“那是什么东西？”
　　北落婧雅努力保持平衡，奈何脚下的鲸鱼抖个不停，似乎在忍受莫大的痛苦。
　　北落腾宇愤愤地说：“它们在咬我！”
　　暗鸦跳到人面鱼的脸上，用爪子抠开人面鱼的嘴巴，里面赫然露出一排排锋利的锯齿。
　　暗鸦摇着头，喃喃自语：“怪事……真是怪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