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自从何大雷迁居新港之后，他每天要在九点半便去了小酒肆里随意点一点小菜喝一瓶啤酒，再买一包牡丹牌香烟带回家。中午不喝酒，晚上在家里喝酒，当然少不了三层肉烧黄豆或五香干这一盘小菜。如今走在新的城镇大街上，他的精神总是十分的饱满。如今他觉得人生是船到码头车到站了，也不去想还要不要积攒一点钱支持下辈人发展什么的。冰宜也有过好心的时候，劝大雷不要喝酒吸烟，只因她总是以居高临下的姿态站在道德高度来教训他，最后根本收不到效果。
　　这个周六，何大雷烧了两个菜后便坐下来开始喝点啤酒了，他透过厨房的窗看到了太阳西斜，天边火烧云金红金红的。
　　冰宜回到家便坐下来吃饭了，她为了上班方便，还是从周一至周五住在金仓粮食交易所老宿舍，只有周六晚上才回到新居。她刚吃了一口饭，便开口对大雷抱怨了：“你现在退休了应该去可人店里帮忙呀，看他一直忙得好几个月都没有时间回来了！”大雷怼道：“他已经雇了两个伙计帮忙了，从来没有提出要求让我帮忙，我干吗多管闲事呢！再说他现在还会听我们的话吗？去年刚刚挂上BB机，今年又挂上大哥大了，总是摆起大老板架子说话哩！”
　　“这不能怪儿子，是你拒绝进入一个全新的陌生时代。可人他感觉自己日子好过就是对了呀！他昨天与我通过电话了，他说目前业务量很大，向银行贷款加上民间借贷动用了近百万资金了。他租的这个店口是原来单位领导雷局长的房产，现在他与他是房东与租客的关系。他原来的单位里同事全部送钱到他这里吃利息呢。还有我单位一部分工友也想把钱放在儿子那里吃利息，我没有同意，我怕万一搞砸了对不起她们！儿子说，让我全收过来好了！现在这个时代，只要有资金进入市场，没有不挣钱的！”冰宜喋喋不休的说了一通后，便转移了话题，“玉琼昨天回家跟我说，交易所马上要撤销，所有人员都要回去自谋职业了。”
　　“我也听说过这个消息了，”何大雷把一瓶啤酒全部喝完之后，点了一支香烟，慢条斯理地说道，“起先林朝东打来电话，他说全县粮食部门着手进行了产权制度改革，包括资产重组、破产、单位注销、歇业等方式，采取先分流人员后最终出售资产的方式变现国有资产。目前是集体性质的单位先行，下一步全民性质的单位也要跟上去，反正粮食部门除了成立收储公司留下少数人员，其他人员全部下岗了。不过，改制后首先提出职工养老保险储备金，着手解决职工的后顾之忧。”林朝东比何大雷早六年时间退休，由他的小儿子林小铃顶替到县城城关粮管所里当出纳。
　　“现在想起来你还得感谢姜所长呢，早点内退早点领退休工资，不用去操什么心了！”
　　“还有，这个周日午后朝东要到灵石参茸市场买些补品，让我也过去碰个面。”
　　“那你把他带到可人店里购买好了，肥水不流外人田嘛！”
　　何大雷提早乘车到车站等候林朝东，两人会合后很快走到了新城区商场大街。街上车来人往十分热闹，店面林立招牌醒目，偶尔有小轿车停到某一路段，下来穿着时兴的女郎进入店口采购。何大雷对林朝东说：“这个市场弄起来刚刚半年时间，现有172家批发店。是当地政府把原来处于地下的黑市引导到地上来的。让偷偷摸摸做生意的人能光明正大的做生意，这需要解决好旧观念问题才能放手搞这项工作呢！”林朝东赞不绝口道：“想当初我们那时候只有参茸王浆是送礼的首选礼品。现在的补品种类竟然多得让人眼花缭乱了呀！”
　　何大雷把林朝东带到了可人的仁达滋补品批发栈里，一个妇人正在店里买西洋参，空气里弥漫着浓浓的香水味。
　　“一单生意成了！”何可人招呼两个老人坐下来后，便拿起大哥大拨了一个电话，“在这里请客也是蛮方便的，一个电话就送菜上门了。”
　　不久，便送来了四盘菜肴和一瓶白酒及一次性杯筷。可人打开酒瓶加了三杯，说：“边吃边聊吧，退休了还能聚在一起叙叙旧真是一种福气啦！”
　　“我听你爸说了才知道你把工作都放弃了，”林朝东细声细语的开始说教了，“我一直为你感到可惜呢。”
　　“当官是第一职业是不可否认，但我不具备颜值高脑子灵这样的奴才素材，在局里干了几年倒是比较压抑的。有些时候，领导的特点就是不讲道理，因为你要讲的道理他都懂，他只有用不讲道理来对付你的讲道理。我离开单位并不不后悔，因为我不愿意在不适合我的地方耗尽了我所有的光和热。”可人举杯敬了老前辈，“我体验过没钱时的窘迫与羞愧，所以我不能让下一代口袋里空着我必须赚钱。”
　　“三十六行行行出状元哪！有没有受气时候呢？”何大雷禁不住问道。
　　可人笑道：“难受的是跟工商税务部门的人打交道，不停地陪吃陪喝及某些高消费项目，为了生意没办法，我只好乖乖听从他们的安排疲于奔命。我感觉他们就像是一群猎人，手中拿着无形的枪，一直拎着我的衣领不停地戏弄着我，随时可以收了我的小命。当然，慢慢想通了也就觉得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我们的共同目标都是为了繁荣市场经济嘛！”
　　林朝东点了点头翘起了大拇指对可人说：“成大事的人，委曲求全的是暂时的，是一种灵活处置人情世故的无奈。你的内心如此强大值得表扬，生命为了体验，一个人真正的成长就是心力的成长。世上没有常胜将军，勇于超越自我者才能得到最后的奖杯。”
　　“不管如何，现阶段的人际关系还是和谐的互惠关系，不像我们那个时代所认为的人与人的平等。那只是一种低人权状态下政治权利和人身权利毫无安全保障前提下的一种奴隶状态，它表现在受迫害的几率几乎相同。”何大雷补充道。
　　到了傍晚时分，何可人招呼一个年轻伙计称了红参、三七各两公斤包装完毕，附上一张收据清单一起递给林朝东，找给了多余的款项。此时，何可人的大哥大响了，他按了接听键，传来了清晰的声音：“何总，晚上定在味中味菊花厅喝酒，我们七个下周参加市驾校理论培训的同仁聚一聚餐。”
　　“怎么，你这么忙了还要去学开车？”何大雷问。
　　“是嘛，车是现代世界中最容易满足一个人的控制欲的工具。”可人笑着回应道，他脸上是毫不遮掩着的自信得意。勇气是一个人最宝贵的人格、财富和魅力之源，是男人成就事业的根本。
　　林朝东和何大雷起身告辞，他俩走了一段路后，后面赶来了年轻伙计，递给林朝东一袋杞子，说：“何老板说这是送给老伯的礼品！”
　　何大雷回到新港家里，看到一楼大门开着，坐着七八个妇女，姜楚青正端茶招待她们，她见到公公回家，笑着叫了一声爸后说：“我读书毕业了，马上要落实到县计划生育指导站上班了。我刚刚从我妈那里把小建带回来呢！”陪伴着工友聊天的冰宜笑着对大雷说：“可人来电话了，说过两个钟头就回家里，我的工友们刚刚从施培格的钱庄里领了钱过来，因为上面指示马上关停新新钱庄了。”大雷听了心里明白，这些工友是送钱过来放在可人这边吃利息了。因为她们知道，银行月息只有五厘，而可人这里可以给一分五。
　　这些女人们一个个不懂装懂的讨论起整个参茸市场为什么发展趋势这么好的原因，把薄利多销灵活性、地理位置优越性、还有政策支持的广泛性等话题说得天花乱坠，直到何可人坐着小车到家才消停下来。
　　何可人收下了她们的款项共计二十八万元人民币，一一给打了收据。众人散场之后，冰宜叹了一口气说道：“想不到有这么多人要把钱借给我们家呢！”大雷禁不住诵出一段名句来：“古话说，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如今政策利好名正言顺，我们收获了众人抬一的最佳结果了！可算是祖公坟头冒青烟了呀！”何可人对老爸说道：“资本应获得收益，否则就没有资本可用。我想聘用老爸来我店里当出纳，毕竟自己家里人可靠！”大雷点了点头表示同意，他问道：“借这么多钱能够消化得掉吗？毕竟利息是硬性支出，一点都不能马虎。说句实在话，我对你的未来既充满期待又有些忧虑。”可人笑应道：“放一百个心吧，现在这个时代只要手里筹到大量资金，很多门道都可以投资获得利润。接下来，我不但要把这店里的生意做大，还准备投资一部分去和州、东城等地按揭购买商品房，过几年价格大涨时再脱手挣一把。”
　　代际之间的权力之争，表现在老一辈习惯了权威式的家庭模式来要求下辈人的服从，而年轻人则追求独立渴望得到尊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