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救死扶伤,中荣中志
作品名称:无名者之血 作者:春和景明波澜不惊 发布时间:2025-08-23 09:25:17 字数:7105
(一)
1998年的深秋,我坐在杨秀玉四川老家的竹椅上,听他用带着川音的普通话,缓缓讲起七十多年前和白求恩大夫相处的日子。他左手抚着左小腿上一道深深的疤痕——那是平型关战役时日军机枪留下的印记,每讲起一段往事,指节就会轻轻摩挲着疤痕,仿佛在触摸那些滚烫的岁月。
1939年4月底,我刚满20岁,在前方兵站二所当护士长。那会儿的兵站藏在太行山的窑洞里,风从窑口的破布帘缝里钻进来,带着山里的寒气,也带着伤员们痛苦的呻吟。每天天不亮,我就能听见担架队的脚步声,咯吱咯吱的,每一声都像踩在我心上——那是又有伤员没能熬过去,要抬去后山安葬。所长是个四十多岁的老兵,脸上总沾着药粉,他跟我们说起伤员的数量、缺药的困境时,声音会越来越低,最后眼泪顺着脸颊往下淌,砸在满是补丁的衣襟上。我们都知道,他心里比谁都急,却连一瓶像样的消毒酒精都拿不出来。
我是四川巴中人,1934年跟着红军走的时候才十五岁,跟着红四方面军爬雪山、过草地,一路走到延安。1938年1月到129师前线兵站当支前卫生队长,平型关战役那回,日军的机枪子弹扫过来,我左腿一麻就倒了,后来才知道小腿骨被打穿了。养伤的时候我就想,只要能站起来,我还要接着救伤员。1939年1月调到二所,看到窑洞里挤满了伤员,有的腿上裹着发黑的布条,有的肚子上渗着血,却连一片干净的纱布都没有。我这心里又疼又急,晚上躺在硬板床上,总听见伤员疼得哼唧,翻来覆去睡不着。
直到4月下旬的一个下午,远处传来马蹄声,我们跑到窑口一看,几个穿着八路军军装的人骑着马过来。为首的是个高个子外国人,金发碧眼,脸上带着风尘,却精神得很——后来才知道,这就是白求恩大夫,身后跟着柯棣华大夫,还有医疗队的同志。所长握着白求恩大夫的手,激动得话都说不连贯,反复说着“可把你们盼来了”。
接下来的几天,我陪着白求恩和柯棣华大夫查房。白求恩大夫蹲在每个伤员的炕边,用不太流利的中文问“疼不疼”“伤了多久”,还从随身的皮包里掏出小本子,一笔一划记下来。看到那些伤口流脓滴血的重伤员,他会皱紧眉头,手指轻轻按在伤口周围,仔细检查感染情况,嘴里还念叨着“太可惜了,太可惜了”;有个小战士腿上的伤口已经生了蛆,白求恩大夫蹲在那里,用镊子把蛆一条一条夹出来,动作轻得像怕碰疼小战士,夹完后还轻声安慰:“别怕,很快就好。”
回到临时办公室的窑洞,白求恩大夫突然发起火来,把手里的本子往桌上一拍,气鼓鼓地说:“你们怎么连基本知识都没有?怎么能用生棉花、旧布条包扎伤口?那会把伤口搞坏的!”我和几个医生站在旁边,头都不敢抬,心里又委屈又难受。所长赶紧把懂英文的吴医师请来,红着眼圈解释:“白大夫,我们哪能不知道这样不对啊!可您看看,这里没有消毒的酒精,就用老乡酿的白酒代替,有时候白酒都断了,只能烧点盐水;没有药棉纱布,就去老乡家买籽棉,放在大锅里煮一煮就用;白布用完了,保管室里的被子撕了好几床,煮过之后当纱布用。那些重伤员疼得直打滚,我们看着心疼,却一点办法都没有啊!”所长说着,眼泪又下来了。白求恩大夫看着我们,刚才的怒气慢慢消了,他掏出帕子擦了擦眼睛,声音也低了:“我知道你们难,是我太急了。”
后来白求恩大夫统计了全所的伤员,一共1450个,他从中挑出200个必须手术的,其中27个是特重伤员,他说“这些人必须马上手术,晚一天就多一分危险”。手术前一天晚上,他把我们召集到一起,在油灯下画手术示意图,详细讲手术步骤,还特意把我叫到跟前,指着示意图说:“杨秀玉同志,你负责消毒,这个责任很大,要绝对负责。我的手术成功与否,你有一半责任,出了事我找你。”他的眼神特别认真,我赶紧点头,心里又紧张又不敢怠慢——我知道,这是人命关天的事。
手术开始那天,天刚亮我们就忙活起来。手术室是临时腾出来的窑洞,地上铺着煮过的白布,手术器械放在炭火上烤着消毒。第一个手术的是个二十岁左右的小战士,肚子被炮弹片划开,已经三天没吃饭了,脸白得像纸。麻醉师把麻药注射进去后,白求恩大夫立刻俯下身,手里的手术刀稳稳落下。我站在旁边递器械、递消毒棉,眼睛不敢眨一下,窑洞里只有手术刀碰撞的声音,还有白求恩大夫偶尔发出的指令。这台手术做了三个小时,结束的时候,白求恩大夫的额头上全是汗,我赶紧递上冷水帕,他擦了擦,又去看刚做完手术的小战士,确认呼吸平稳了,才松了口气。
接下来的几天,白求恩大夫几乎没离开过手术室。除了吃饭,他要么在做手术,要么在查看伤员情况,有时候我们劝他歇会儿,他总说“伤员等着呢,没时间歇”。我们怕他累着,随时备着冷水帕,他一停手就递过去,再把晾好的水送到他嘴边。有一次做一个腿部截肢手术,难度特别大,做了四个小时,结束后他扶着手术台站了好一会儿,手都在抖,却还笑着说“还好,保住了命”。
到了第三天夜里12点,刚把一个做完手术的伤员抬走,白求恩大夫突然身子一歪,倒在地上。我们都吓坏了,所长赶紧冲过去,柯棣华大夫摸了摸他的脉搏,说“是太累了,低血糖”。吴医师用冷水帕给他擦脸,我端来温水,一点点喂到他嘴里。过了几分钟,他猛地坐起来,第一句话就是“这是怎么回事?伤员呢?下一个准备好了吗”。柯棣华大夫按住他,说:“你先歇着,我来做剩下的。”他却摆摆手,挣扎着要站起来:“不行,这些伤员我最了解,我来做。我们累点不要紧,多做一台手术,兴许就能多救一条命。我每次看到有人抬着遗体出去,心里就像被刀割一样——我们是救死扶伤的,要是都抬出去,我们还有啥用?”说完他让我们端来冷水,把脸浸在水里醒神,然后又走到手术台边,说,“抬下一个吧。”
贺老总知道白求恩大夫辛苦,特意让管理员给弄点好吃的。管理员跑了好几个老乡家,才找到三个鸡蛋,蒸成蛋羹送过来。白求恩大夫看着蛋羹,皱着眉问:“这是给谁的?”管理员说“贺老总让给您补身体的”,他却把蛋羹推到旁边:“我不用补,给刚做完手术的伤员吃,他们流了那么多血,比我更需要。”后来他趁手术间隙,跑到山下的河里洗了个澡——山里的水还很凉,他却笑着说“这样能提神”,洗完就又跑回手术室。
我负责的消毒工作,白求恩大夫每天都会检查好几遍。有一次我用盐水煮纱布,他站在旁边看着,直到水开了又煮了十分钟,才点点头说“这样才对,不能有一点马虎”。每次检查完,他都会再跟我说一遍“责任重大”,我知道他不是不信任我,是怕一点疏忽害了伤员,所以每次消毒都格外仔细,哪怕手被开水烫红了,也不敢分心。
第七天凌晨4点,天还没亮,窑洞里的油灯忽明忽暗。白求恩大夫刚给第26个重伤员做完手术,正准备收拾器械,突然又倒了下去。这次他晕了好一会儿,所长把他抬到住的窑洞里,盖了两床被子,他醒来后,一睁眼就问:“还有一个伤员呢?手术做完了吗?”我和所长劝他“先歇一天,明天再做”,他却摇着头,撑着身子要起来:“不行,就剩一个了,做完就能放心了。”我们拦不住他,只好扶着他回到手术室。最后一个手术做了两个小时,结束的时候,天已经亮了,他看着被抬走的伤员,笑着说“好了,都做完了”,然后就靠在墙上,闭着眼歇了会儿——我看着他眼角的皱纹,还有满是血丝的眼睛,眼泪忍不住掉了下来。
那七天七夜,我们跟着白求恩大夫连轴转,每个人都累得不行。有的医生站着就能睡着,我有一次去厕所,靠在墙上就睡着了,还是被冻醒的。但没人抱怨,因为我们知道,白求恩大夫比我们更累,他一个外国人,不远万里来中国救我们的战士,我们还有啥理由叫苦?
第一批重伤员的手术做完后,白求恩大夫又带着我们检查剩下的伤员,按伤势轻重编号,分批做手术。遇到伤势严重、难度大的,他总说“这个我来做”,有时候一天要做五六台手术,累得手都抬不起来,却从没说过一句放弃的话。就这样又忙了40多天,所有该做的手术都做完了,拆线的时候,每个伤员的伤口都愈合得很好,没有一个感染的——我们都高兴得不行,白求恩大夫也笑着说“这是大家一起努力的结果”。
1939年9月下旬,军区卫生部发来通知,让医疗队去前方。我们帮着收拾东西,有的战士偷偷往医疗队的包里塞自己舍不得吃的干粮,有的老乡送来煮好的鸡蛋,大家都红着眼圈,没人说话——我们都舍不得他们走,尤其是白求恩大夫。白求恩大夫看着我们,笑着说:“这里的任务完成了,就该去更需要的地方。咱们都是当兵的,有令即行嘛!等打跑了鬼子,咱们再见面。”他说这话的时候,脸上带着笑,可我分明看到他眼里有泪光。
没想到,这一别竟是永别。11月12日那天,消息传来说,白求恩大夫在河北唐县做手术的时候,被感染了,不幸牺牲了。我们听到消息,整个兵站都静悄悄的,没人说话,过了一会儿,不知谁先哭出了声,接着所有人都哭了——战士们、医护人员、还有来看伤员的老乡,都站在窑洞口,朝着河北的方向哭。有个老乡边哭边说:“白大夫是好人啊,那么好的人,怎么就走了呢……”我想起和他一起做手术的日子,想起他说“救死扶伤是责任”,眼泪怎么都止不住。
新中国成立后,我还在医院工作,一直干到退休。回到四川老家后,不管是广汉市内的街坊,还是巴中山里的老乡,只要有人找我看病,我都去——我总想起白求恩大夫,想起他说的“要对得起伤员,对得起自己的良心”。那些和他一起工作的150多个日夜,是我这辈子最难忘的日子,我永远记得他蹲在伤员炕边的样子,记得他说“责任重大”时的眼神。
杨老人讲到这里,停了下来,拿起桌上的水杯喝了口水,然后看着我说:“李明啊,这些事我这辈子都忘不了。白大夫是英雄,那些牺牲的战士也是英雄,我们活着的人,得把他们的故事讲下去,不能让后人忘了。”
我点点头,心里满是敬意。是啊,白求恩大夫的医者仁心,杨老人这样的抗战老兵的坚守,都是刻在民族骨子里的精神。他们用自己的行动,诠释了“救死扶伤”这四个字的重量,这样的故事,值得我们永远铭记。
致敬白求恩,致敬每一位为抗战付出的英雄,致敬永远坚守初心的抗战老兵杨秀玉。
(二)
2010年的夏天,我又见到了老兵张军,他手里攥着一张泛黄的黑白照片——照片里两个穿着军装的年轻人并肩站着,眼神里满是英气。张军指着照片说:“这是彭中荣和彭中志兄弟,衡阳保卫战里,他俩的故事我这辈子都忘不了。”接下来的几个小时,张军把我带回了1944年那个硝烟弥漫的衡阳城。
彭家兄弟是土生土长的长沙人,家里有六个兄弟姐妹,中荣哥是老二,中志弟是老四。1937年卢沟桥事变后,刚满20岁的中荣哥揣着家里的几块银元,偷偷去报了名,后来考进了黄埔军校14期。毕业那天,他给家里寄了张穿军校制服的照片,背面写着“誓扫倭寇,还我河山”。再后来,他成了第10军预10师29团的迫击炮连连长,常年在前线和日军周旋。
1944年长沙失守那天,中志弟刚满18岁。看着家乡被日军烧得一片狼藉,他没跟家里打招呼,一路打听着找到了在衡山守卫的中荣哥。当时部队正缺人手,中荣哥本想让他做后勤,可中志弟死活不肯,说“要跟哥一起打鬼子”,最后成了部队里的文体干事,平时教战士们唱军歌、写家书,可心里总盼着能上战场。
6月23日那天,部队从衡山往衡阳转移,中志弟背着帆布包,一路跟在中荣哥的迫击炮连后面。走到衡阳城外时,远远就能看见环城南路附近的花果山和天马山——那是他们要守的阵地。中荣哥指着两座山跟战士们说:“这是衡阳的南大门,咱们死也得把它守住!”
战斗从第二天清晨就打响了。日军的飞机像乌鸦一样黑压压地飞来,炸弹落下来的时候,地面都在抖。中志弟第一次见这阵仗,刚开始还慌,中荣哥就拉着他躲进防空洞,说“别怕,跟着我”。有时候防空洞满了,他们就往战壕里钻,实在没地方躲,看见飞机俯冲下来,就赶紧趴在地上装死。有一次,一颗炸弹在中志弟旁边20米处炸开,气浪把他掀出去老远,他爬起来摸了摸身上,发现只是擦破了皮,笑着跟中荣哥说“哥,我命大”。还有一回更险,一颗未爆的炸弹就落在他脚边,他想都没想就地一扑,紧接着“轰隆”一声,地上炸出个四五米深的坑,泥土把他埋了大半截。等他挣扎着爬出来,脸上、胳膊上全是被石头和弹片划的口子,血顺着袖口往下滴,他却顾不上疼,捡起掉在地上的军帽,又跑回了阵地——他总说,只要没被炸死,就能接着跟鬼子干。
那些日子,枪炮声就没停过,白天打,晚上也打。中荣哥的迫击炮连有6门82迫击炮,战士们白天趴在炮位上,瞄准日军的阵地打,晚上就借着月光修工事。中志弟本来是文职,可看着前线人手越来越少,他主动跟中荣哥请战,要去帮着搬炮弹、递弹药。有天夜里,他跟着中荣哥去检查炮位,听见战壕里有战士在哭,走近一看,是个十七八岁的小兵,腿被打穿了,却还攥着步枪。中荣哥蹲下来,从口袋里掏出块干粮递给小兵,说“挺住,等打跑了鬼子,咱们就回家”,中志弟在旁边帮着包扎,心里又酸又硬——他知道,守住阵地,就是守住大家的家。
打到后来,部队的弹药越来越少,战士们得盯着日军靠近了才开枪,手榴弹也得算着扔。中荣哥的迫击炮连更是省着用炮弹,每一发都要瞄准了再打。有一回,日军的山炮和野战炮对着他们的阵地猛轰,炮管打得通红,战士们就用麻袋浸了水裹在炮管上降温。中荣哥怕伤亡太大,想出了打“溜炮”的法子——打一炮,赶紧把炮挪到掩体里,等日军的炮弹落下来,再推出来打第二炮。就这么跟日军耗着,一个月下来,他们的6门迫击炮打了4000多发炮弹,打死打伤了不少鬼子,连敌68师团长佐久间都被他们炸成了重伤。可他们自己也伤亡惨重,全连120多人,到后来只剩下11个,其中7个还带着伤。
7月12日那天,太阳特别毒,空气里都是火药味。中荣哥正趴在炮位上指挥射击,突然“砰”的一声枪响,他身子一歪,就倒在了地上。中志弟当时正在不远处搬炮弹,看见哥哥倒下,脑子“嗡”的一声,扔下炮弹就冲了过去。跑到跟前才发现,中荣哥左胸上有个血洞,子弹从前面穿进去,后面透出来,肉都翻着,鲜血把军装浸得透湿。中志弟扑在哥哥身上,用自己的身子挡着,生怕再有人开枪。旁边的传令兵赶紧跑过来,两人一起架着中荣哥,往城里的兵站医院跑。
医院设在一个破庙里,到处都是伤兵,呻吟声此起彼伏。有的伤兵伤口里都长了蛆,疼得直打滚,还有人受不了这份罪,偷偷投了江。中荣哥被放在一块门板上,呼吸都很微弱。医生翻了翻他的眼皮,叹着气说“只能简单处理下,没药了”。中志弟看着哥哥痛苦的样子,眼泪止不住地掉,却只能咬着牙帮哥哥换药——每次把白纱布塞进伤口里,再慢慢扯出来,中荣哥都疼得浑身发抖,额头上的汗像黄豆一样往下滚,却一声不吭。用过的绷带也不敢扔,中志弟就拿到河边洗干净,晒干了再用,上面的血渍洗了好几遍都洗不掉。
后来,中荣哥被转移到环城路附近火车南站的一个民房里养伤。那段时间,中志弟每天都守在旁边,给他喂水、擦身子,晚上就趴在床边睡。中荣哥清醒的时候,就跟他说以前家里的事,说等战争结束了,要带他回长沙,吃一碗热乎的米粉。中志弟每次都点头,心里却揪得慌——他知道,外面的战斗还在打,他们能不能活着出去,谁也说不准。
8月8日那天,外面的枪炮声突然停了。中志弟跑出去打听,才知道第10军弹尽粮绝,军长方先觉为了保住剩下的官兵和几千伤员的命,决定跟日军停战。那一刻,中志弟坐在地上,眼泪一下子就流了出来——他们守了47天,牺牲了几千弟兄,杀了近5万鬼子,可最后还是成了俘虏。当天下午,日军把他们集中起来,关在了衡阳市政府、忠爱社和社会服务处这三个地方,中荣哥因为有伤,被抬着送了过去。
没过多久,日军就让他们当挑夫,给西乡演陂镇的据点送军需物资。中荣哥伤没好,根本直不起腰,只能手脚并用地爬,爬了一整夜才到演陂桥,膝盖和手掌都磨出了血。晚上,他们被关在一个两层的民房里,中志弟住楼上,中荣哥在楼下。等到日军睡熟了,中荣哥用尽力气挪来一架梯子,把中志弟从楼上接了下来。两人偷偷摸进日军的房间,拿了两套军装换上,趁着夜色溜了出去。
他们对衡山一带的地形熟,就沿着南岳后山走,路过练兵场的时候,还看见日军的岗哨,赶紧趴在草丛里躲了半天。中荣哥走不动,中志弟就找了块木板,用草绳子把他绑在上面,拖着往前走。路上遇到日军的汽车开过来,他们就钻进树林里,等汽车过了再出来。有一次,他们实在走不动了,躺在路边,被一个砍柴的老乡发现了。老乡知道他们是打鬼子的兵,赶紧回家拿了干粮和水,还帮他们联系了道县县长唐鸿烈。后来,在老乡和唐县长的帮助下,他们辗转到了江华,最后终于回到了27集团军司令部。
之后,兄弟俩在莫凤山养伤。中荣哥伤好后,心里还惦记着部队,就一路徒步从广西走到云南曲靖,找到了方先觉军长,后来成了619团战炮连连长。中志弟则留在了当地,加入了战时工作团,帮着组织群众支援前线。
1945年8月,日本投降的消息传来时,中志弟正在给战士们写家书。听到消息的那一刻,他扔了笔,跑到街上大哭起来——他终于可以回长沙,终于可以跟哥哥一起吃那碗热乎的米粉了。后来,中志弟考取了中央警官学校,在南京、广州、重庆等地学习,1949年5月毕业后回了湖南。6月的时候,他在长沙市工委书记沈立人的领导下,参加了地下工作。新中国成立后,他先后在公安部门、学校、工厂工作,一直干到退休。中荣哥则在1949年底脱离了国民党部队,1950年回了湖南,成了湘潭锰矿厂的一名工人,每天在矿上干活,再也没提过当年在战场上的事。
2012年8月,彭中志去世;2015年6月,彭中荣也走了。张军说到这里,擦了擦眼角的泪,把照片小心翼翼地收进怀里:“他们兄弟俩,这辈子都没辜负‘保家卫国’这四个字啊。”
我坐在张军身边,看着窗外的阳光,心里满是敬意。彭中荣、彭中志兄弟,还有无数像他们一样的抗战老兵,用自己的热血和生命,守住了我们的家国。他们的故事,不该被忘记;他们的名字,该被永远铭记。
致敬抗战老兵彭中荣、彭中志,致敬每一位为民族独立而战的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