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扫奸除恶,牺牲关头
作品名称:无名者之血 作者:春和景明波澜不惊 发布时间:2025-08-22 09:16:46 字数:6693
(一)
2000年的初秋,我去看望老公安局长陈新同志。他家院子里的那棵老槐树,叶子已经开始泛黄,风一吹就簌簌往下落。我们坐在树下的石桌旁,他泡了壶新茶,氤氲的热气里,他慢慢打开了话匣子,说起了1943年春天那段扫奸除恶的往事。
那年春寒还没褪尽,邹县的土路上还结着薄冰。陈新刚兼任邹县公安局长没多久,一天清晨,局里的通信员匆匆跑来报告,说门口有个自称夏传章的人,哭着喊着要见他,还说有重要情报要交。陈新心里“咯噔”一下,这名字他有点印象——是革命同志夏风的弟弟,可早听说这小子投靠了日本人,成了邹县宪兵队头子浜沙的跟班。
他走到门口一看,夏传章正跪在泥地里,棉袄上沾着不少污渍,脸上又是泪又是灰,见了陈新就“砰砰”磕头,嘴里念叨着“陈局长,我错了,我要赎罪”。他从怀里掏出个用油纸层层包裹的东西,打开一看,是份日伪近期的布防草图,还有几个特务的名单。“我哥要是还在,肯定也容不得我做这伤天害理的事。”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说自己早就受够了当汉奸的日子,夜里总梦见被老百姓唾骂,求陈新给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陈新蹲下身,盯着他的眼睛:“夏传章,你要知道,立功赎罪不是靠哭出来的,得看实际行动。”他心里清楚,夏传章这号人,从小就游手好闲,以前跟着鲁南区党委组织部长魏思文当警卫时,就因为受不了啃窝头、睡草堆的苦,偷偷跑了。这次突然回来,哪能轻易信他?
当下,陈新让警卫员缴了他腰间的枪——那是一把八成新的王八盒子,枪套上还刻着个小小的“浜”字,一看就知道是谁给的。“先去敌工部吧,那里缺个打杂的,你好好干,让组织看看你的诚意。”陈新故意说得轻描淡写,转头却对负责敌工部的同志使了个眼色,“多照看他点,别让他到处乱晃。”
可这夏传章滑得像条鳝鱼。没过三天,负责监视的同志就慌慌张张来报,说夏传章借口去茅房,翻过院墙跑了。陈新捏着手里的情报,眉头拧成了疙瘩。这情报看着像是真的,但夏传章跑这么快,肯定有问题。他立刻让人去联系日伪那边的内线,没过两天,消息就传了回来——果然是个圈套!
原来前阵子,泗水县大队在黑风口打了个漂亮的埋伏,不光歼灭了二十多个鬼子,还活捉了浜沙的得力干将、大特务缪德堂。这缪德堂知道太多日伪的秘密,浜沙急得满嘴燎泡,才想出这么个毒计,让夏传章假装反正,混进根据地。任务有两个:要么趁乱把缪德堂劫走,要么找机会干掉专员周蓝田。浜沙还撂了狠话,俩任务完成一个,不然就打断他的腿,扔去喂狼。
“这小子跑了之后,直接投了泗水县的宪兵队长唐本。”陈新呷了口茶,语气里带着几分不屑,“唐本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夏传章为了讨好他,把自己知道的根据地情况一股脑全说了,还主动请缨要当向导,带鬼子去‘清剿’。”
周蓝田专员听说后,气得把手里的旱烟杆都攥断了:“陈新,这颗钉子必须拔掉!留着他,不知道多少同志要遭殃!”
陈新也急,可夏传章现在跟唐本形影不离,身边总跟着四五个保镖,硬抢肯定不行。正在发愁时,武工队的人押来了个矮胖矮胖的家伙,说是在城郊抓到的情报贩子,外号叫“老鳖精”。这“老鳖精”是个典型的墙头草,谁给的钱多就给谁办事,既给鬼子递消息,也偶尔跟根据地做些小买卖。
陈新亲自去审他。审讯室里就一张破桌子,两把椅子。陈新往椅子上一坐,没拍桌子,也没瞪眼,就慢悠悠地说:“老鳖精,你在这一带混了这么多年,该知道谁是长久的靠山吧?日本人在咱们中国的土地上能蹦跶几天?你现在帮他们干脏事,将来清算的时候,想过自己的下场吗?”
“老鳖精”一开始还想狡辩,说自己就是个跑单帮的,什么都不知道。陈新也不急,给他倒了碗热水:“我知道你图啥,不就是想多挣俩钱吗?但钱得干净,花着才踏实。现在给你个机会,帮我们办件事,以前的账,一笔勾销。办好了,还能给你些奖励。”
“老鳖精”眼珠转了半天,终于咬了咬牙:“陈局长,您说,只要我能办到的,绝不含糊!”
陈新拿出纸笔,写了封信。信上是这么说的:“三二五,你去的时间虽短,但收获不少,今后要细心耐心,把更有价值的情况弄清楚。最好能从内部用交朋友的办法,团结几个可靠的人,才能及时搞好这项工作,多用点经费也没关系。你所要求的事,待研究后再告诉你。”落款是“二〇一笔谕”。
他把信折好,塞进“老鳖精”手里:“把这信送到泗水县,亲手交给夏传章。记住,只能让他一个人看到,要是走漏了风声,你自己掂量后果。”
这“三二五”是陈新临时给夏传章编的代号,“二〇一”则是敌工部的代号。这信乍一看,就像是组织给潜伏在敌人内部的同志下达的指令。陈新算准了,“老鳖精”这种唯利是图的人,肯定不会乖乖听话——果然,这家伙一到泗水,就觉得把信交给唐本更能邀功,屁颠屁颠地跑去找唐本了。
唐本是个老狐狸,看了信当即就炸了。他本来就觉得夏传章是浜沙塞过来的人,心里不待见,这下正好有了由头。当晚,夏传章就被捆进了宪兵队的刑讯室,鞭子、烙铁轮番上阵,没熬过半夜就招了——当然,他招的全是浜沙让他干的事。可唐本哪会信?天亮前,一声枪响,夏传章这颗毒瘤算是被除了。消息传到邹县,陈新他们心里都松了口气。
除了夏传章,还有个汉奸叫陈德良,也让根据地的同志们恨得牙痒痒。1942年10月,驻泗水的鬼子在孙徐李家围子建了个据点,就让陈德良当所长。这家伙仗着鬼子的势,到处敲诈勒索,还琢磨着拉拢我们的人。他看中了武工队的张干——张干家里以前是富农,参加革命没多久,有点受不了队里的苦。
陈德良找了个小铁匠当说客。这小铁匠天天往张干跟前凑,今天送块糖,明天递袋烟,嘴里净说些据点里的“好处”:“小张啊,你看你在这风吹日晒的,图啥?跟我去见陈所长,保你吃香的喝辣的,每月发的老头票都花不完!”
一开始张干还不理他,可听得多了,心里就有点活泛了。有天晚上,小铁匠又来找他,张干忍不住问:“我去了能干嘛?真能给那么多钱?”小铁匠一看有戏,赶紧说:“这你放心,陈所长说了,只要你肯来,啥都好说。我先回去跟他说声,约个时间地点,你们当面聊。”
张干这心思一动,精神就恍惚了,训练时枪都拿不稳。武工队长周林是个细心人,一眼就看出不对劲,拉着张干聊了半宿。“小张啊,咱们干革命,图的不是眼前的舒服,是将来能让老百姓都过上好日子。”周林拍着他的肩膀说,“汉奸的话能信吗?他们今天能给你钱,明天就能卖了你!”
张干被说得满脸通红,终于忍不住,把跟小铁匠的事全说了,还把约定见面的时间地点也交代了——就在李家围子外的一间破庙里,晚上九点。
周林立马把这事报给了陈新。陈新一拍桌子:“好机会!就用他当诱饵,把陈德良给我钓出来!”
那天晚上,破庙里点了盏油灯,昏昏暗暗的。张干按照事先安排,坐在角落里等着。快九点的时候,小铁匠领着陈德良来了。两人刚进门,还没看清屋里的情况,张干就掏出枪,对着陈德良的脸“砰”地开了一枪——这枪是陈新特意安排的,只打瞎了他的一只眼,留着活口。
枪声一响,埋伏在庙外的武工队员立马冲了进来,三下五除二就把陈德良和小铁匠捆了个结实。陈德良疼得嗷嗷叫,嘴里还骂骂咧咧,可一见黑洞洞的枪口对着自己,立马就怂了。
没过几天,陈新和周林就在李家围子开了个公审大会。老百姓听说要枪毙陈德良,都从四面八方赶来了,里三层外三层围得水泄不通。有人带着鸡蛋,有人拿着石头,见到陈德良被押上来,鸡蛋石头就像雨点一样砸过去。“汉奸!该杀!”“为民除害啊!”的喊声此起彼伏。
陈新站在土台子上,声音洪亮地宣布:“汉奸陈德良,勾结日寇,残害百姓,罪大恶极,判处死刑,立即执行!”话音刚落,枪声就响了。台下的老百姓欢呼雀跃,好多人都流下了眼泪——这是大快人心的泪啊!
可斗争哪有一帆风顺的。1943年2月19日,天阴沉沉的,日寇突然调集了大批兵力,对邹东根据地进行大规模扫荡。当时公安局里还押着10名罪犯,有小偷,有伪军,还有两个罪大恶极的汉奸。陈新看着窗外越来越近的硝烟,当机立断:“把那两个汉奸带上,其余的暂时释放,让他们回家躲躲,等扫荡结束了再回来接受处理!”他知道,这些人里有不少是被逼无奈的,没必要让他们白白送命。
下午三点多,侦察员气喘吁吁地跑回来报告,说小仲家庄村东发现了鬼子的大部队,足有五百多人,正往村里迂回,看样子是想把公安局包个饺子。陈新心里一紧,赶紧让人把那两个汉奸拉到村后的乱葬岗,“砰、砰”两枪处决了——绝不能让他们落到鬼子手里,反过来咬自己人一口。
四点多,陈新带着队伍开始突围。他们沿着山脚往东走,想从柴禾山绕到圣公山,再从那里冲出去。可刚靠近圣公山山顶,就听见“哒哒哒”的机枪声——鬼子早就设好了埋伏!子弹嗖嗖地从耳边飞过,陈新只觉得胳膊和肩膀一阵剧痛,低头一看,鲜血已经把棉袄浸透了。
“同志们,跟我冲!”他咬着牙,忍着疼,挥舞着枪往前冲。可鬼子的火力太猛,冲了几次都被压了回来。山下的鬼子也追上来了,前后夹击,情况越来越危急。直到天黑透了,借着夜色掩护,陈新才和独立团的同志一起,硬冲出了一条血路。
清点人数的时候,所有人都沉默了。独立团和公安局保卫队加起来,一共牺牲了43名同志。陈新站在山顶上,望着山下的火光,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那些牺牲的同志里,有刚参军的小鬼,有跟他一起从泗水打出来的老战友……
陈新说到这里,拿起茶杯,手微微有些颤抖。院子里的风更大了,吹得老槐树“哗哗”作响,像是在为那些牺牲的烈士默哀。
后来我才知道,抗战胜利后,陈新跟着部队南征北战,参加了解放战争,还渡过长江,一直打到了南方。新中国成立后,他又先后担任宁波市军管会主任、上海市第二职工大学校长等职,为建设新中国出了不少力。1981年离休后,他还总惦记着那些牺牲的战友,时常去烈士陵园看看。
那天离开陈新家时,夕阳正染红了半边天。我回头望了望那棵老槐树,心里琢磨着,正是有陈新这样的人,在枪林弹雨中扫奸除恶,在血与火里坚守信念,我们才能有今天的好日子。他们的故事,该被永远记着。
(二)
陈新说起郭瑞林的故事时,眼睛里泛起了光。陈新轻轻咳了两声:“1944年我在晋察冀三纵队的野战医院待过仨月,就那会儿认识的郭瑞林。才十五岁,河北易县人,瘦得像根豆芽菜,可眼睛亮得很,透着股机灵劲儿。”
陈新说,郭瑞林年初刚参军,在野战医院里是个“多面手”——卫生员的活儿他干,抬担架的力气活他抢着上,伤员换药、喂饭这些护理事他也包。“你是没见过那医院的光景。哪有什么营房?就是借老百姓的村子,东家一间西家一铺,全村都成了病房。农民家的门板卸下来,铺块白布就是手术台;怕感染,就用白布在手术台四周围个圈,算是‘无菌区’。”
那会儿消毒全靠土办法。“镊子、钳子这些器械,就用老百姓做饭的铁锅烧开水煮;纱布、棉花球更简单,放在箅子上蒸,靠那点低压蒸汽杀杀菌。条件苦啊,可没人喊累。”
郭瑞林轮值夜班时,陈新跟着过两回。夜班就俩人,通常是一男一女,男的背杆步枪负责警戒,女的背药箱、提马灯管换药。“村里的路坑坑洼洼,夜里黑得伸手不见五指,马灯的光就照见眼前三尺地。他们挨家挨户转,给伤员测体温、换纱布、打止痛针,一圈下来,腿都遛直了,常常是鸡叫三遍才能歇口气。”
有回数九寒天,零下十几度,郭瑞林值夜班时遇上紧急情况。“一个伤员突然虚脱,脸白得像纸,浑身冒冷汗,喘得像拉风箱,眼看就不行了。郭瑞林赶紧掏急救箱,可针剂全冻成了冰疙瘩,樟脑针、尼可刹米,怎么抽都抽不动。”
陈新说,郭瑞林急得直搓手,手心冻得通红,却一点暖意都没有。“突然他盯着自己呼出的白气愣了愣,猛地把药瓶塞进嘴里——他想靠嘴里的温度化开药。那药水冰得刺骨啊,他含着药瓶,嘴唇都冻紫了,愣是没吐出来。等药水化了点,赶紧抽出来给伤员打上,没过半个钟头,伤员的脸色才缓过来点。”说到这儿,陈新抹了把眼角,“那时候的孩子,哪学过什么急救知识?全是凭着一股‘不能让战友死’的劲儿。”
1944年3月,完县马耳山的仗打得凶。“敌人的炮弹跟下雨似的,子弹‘嗖嗖’地从耳边飞,把郭瑞林的帽子都打飞了,头发上沾着土,他都没顾上捡。天上还有飞机盘旋,机枪‘哒哒哒’地扫,他背上的挎包被打了个大窟窿,绷带、药水洒了一路。”
陈新说,那会儿担架队被火力压着上不来,阵地上躺了好几个伤员。郭瑞林连滚带爬地冲进阵地,看见一个大个子战士腿受了伤,疼得直哼哼。“那战士比郭瑞林高半个头,他想背起来,可使出吃奶的劲儿也挪不动。子弹就在头顶上飞,嗖嗖地钻地里,溅起的土块打在脸上生疼。”
急中生智的郭瑞林解下自己的裹腿,把伤员牢牢捆在自己背上,再把背带勒在肩上,就那么匍匐着往后方挪。“地上全是碎石子,他膝盖磨得血肉模糊,裤子早就破了,血和泥混在一起,看着都揪心。可他咬着牙,爬一段歇口气,再接着爬,400多米的路,爬了快一个钟头,愣是把人驮了下来。”
最让陈新难忘的,是5月唐县黄石口那场偷袭。“天刚蒙蒙亮,老张正在院里洗漱,突然‘哒哒哒’一阵机枪响,子弹‘嗖嗖’地穿透窗户纸,在墙上打了好几个洞。”陈新说,郭瑞林和指导员张志新住地主大院的前厅,离大门最近。
“一个鬼子端着上了刺刀的步枪,‘呀呀’叫着冲进来,刺刀闪着寒光。郭瑞林反应快,‘噌’地跳上了八仙桌,那鬼子没管他,直扑张志新。老张抬手就开枪,‘当’的一声,子弹打在鬼子钢盔上,滑飞了。鬼子更凶了,再一刺刀捅过来,老张躲不及,右臂被划了个大口子,血一下子涌了出来,把袖子都染红了。”
陈新说,那会儿郭瑞林眼睛都红了。“他从桌子上猛得跳下来,像头小老虎似的,一下子把鬼子扑倒在地上,俩手死死掐着鬼子的脖子。那鬼子一米六多的个头,使劲挣扎,郭瑞林就骑在他身上,死死往下按。老张忍着疼,左手抡起手枪,照着鬼子的脸‘砰砰’猛砸,没几下,鬼子就不动了。”
可没等他们喘口气,又一个鬼子端着刺刀冲了进来,“呀!呀!”叫着逼近。“老张赶紧躲到柱子后面,鬼子瞪着眼左右找,猛地一使劲,刺刀‘噗’地扎进木柱子里,拔了半天没拔出来。郭瑞林抓起地上的步枪,冲过去对着鬼子侧肋就捅,刺刀从脊肋缝里扎进去,足有半尺深。他拔出刀,又狠狠踹了一脚,鬼子‘扑通’倒在地上,再也没动。”
后来郭瑞林背上两支缴获的步枪,搀着张志新,让大家赶快从后门跑了,躲进北边的麦田里。“麦子刚没过膝盖,我们趴在里面,听着村里的枪声,大气都不敢喘。直到太阳出来,枪声停了,才敢挪窝。”
我后来听说,那年盛夏,野战医院转移到曲阳县武家湾的龙王庙,刚住下没几天就出事了。“那天中午,伙房刚把窝窝头端出来,就听见大道上‘砰砰’响枪。大伙儿正纳闷,放羊的虎子疯跑着上山,喊着‘鬼子来了!奔庙里来了!’”
彭院长当即下令转移,轻伤员往庙后的树林里钻,可3个下肢受伤的伤员挪不动,被鬼子堵在了院子里。“那些伤员都是硬骨头,拿石头跟鬼子拼,骂声、惨叫声混在一起……最后全被鬼子用刺刀挑死了,院子里的石板地上全是血。”
郭瑞林当时正在西屋病房,满脑子就一个念头:不能让重伤员再遭殃。“他把卧床的伤员小心地从床上挪下来,推到墙根,用草垫子挡得严严实实。刚藏好俩,门‘哐当’被踹开了,一个鬼子端着刺刀闯进来。郭瑞林想都没想,抄起墙角一根枣木拐杖就冲上去,那拐杖是前阵子牺牲的老班长留下的,油光锃亮。”
可鬼子的刺刀快啊,轻轻一拨就把拐杖打飞了,跟着反手一刀,“噗”地刺进郭瑞林的腹部。“那孩子‘哎吆’一声,捂着肚子倒在地上,眼前一黑就啥也不知道了。”
后来是彭院长他们救了他。“鬼子走后,院长回庙查看,一进门就看见3个伤员攥着石块倒在血泊里,进了西屋,见郭瑞林浑身是血,手里还攥着半截拐杖,另外俩没藏好的重伤员也被刺死在床上。大伙儿都哭了,有个女护士抱着郭瑞林的头,喊着‘小郭,小郭’,可他一点动静都没有。”
好在彭院长细心,摸了摸他的脖子,发现还有微弱的脉搏。“赶紧打强心针,抬到手术室紧急手术。那手术做了仨钟头,院长的白大褂都被血浸透了。命大啊,真命大,愣是从阎王爷手里把他抢回来了。”陈新说,郭瑞林藏起来的那俩重伤员也活了下来,成了那段历史的见证。
抗战胜利后,郭瑞林成了华北野战军后勤医院的骨干,跟着部队南征北战,从华北打到江南。“新中国成立后,他一直在军队医院干,1989年才离休。现在在易县东关住着,身体还硬朗。”
陈新说,郭瑞林最爱唱首老歌,1936年的《牺牲已到最后关头》。“‘同胞们,向前走,别退后!拿我们的血和肉,去拼掉敌人的头,牺牲已到最后关头!’每次唱,都跟当年在战场上一样,腰杆挺得笔直,眼里有光。”
说到这儿,陈新累得闭上了眼,呼吸渐渐平稳。窗外的雪还在下,我望着飘落的雪花,心里一遍遍想着那个十五岁的少年——他用瘦弱的肩膀扛起伤员,用冻红的嘴唇化开针剂,用年轻的胸膛挡住刺刀。他和无数像他一样的年轻人,把“牺牲已到最后关头”的誓言,刻进了骨子里,融进了民族的血脉里。
他们的故事,该被我们永远记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