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很意外

　　吃过午饭，雷振羽叫上刘庆军、陈一鸣去逛百货大楼：“走啊，听说百货大楼卖一种演电影的机器，太神奇啦，咱去看看新鲜。”
　　陈一鸣说：“叫电视机，拔出天线就出人，就是比电影小一点。”
　　雷振羽感觉有点落后，解释道：“对，是叫电视机，我怕说电视机你俩不懂，走走，咱去去瞧一鼻子。”
　　卢公平家里就有一台电视机，黑白的，听卢公平说是十四英寸，春节后开学刘庆军去他家的时候看过一次，的确很神奇，更让人羡慕。
　　“看看去，咱买不起看看还可以。”刘庆军想起那年在供销社听评书《岳飞传》，现在冶庄煤矿百货大楼有电视机，怎么能不去呢。
　　自己家能拥有这样的稀罕物件，做梦都不敢想，看看过眼瘾还是可以的，至少长点见识。
　　三个人溜溜达达来到冶庄矿百货大楼家电区，果然有一台电视机正在播放节目，柜台前围着不少人伸长脖子盯着那块小小的银屏。
　　看了几分钟后，陈一鸣很是泄气：“算啦，太远没法看，还不如回去睡午觉。”
　　刘庆军同样感到无趣，没有当年听收音机的诱惑大。雷振羽本想再看会，见俩人执意离开，只好恋恋不舍地往回走。
　　走到百货大楼门口，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刘庆军的面前：鲁桂英！
　　鲁桂英穿着精致，脚穿皮鞋，原先的两根大辫子被内扣式短发代替，脸上略显青涩更衬得曼妙清纯。
　　鲁桂英也感到意外：“军子，是你？”
　　与这么时尚漂亮的女孩面对面，尽管她是鲁桂英，刘庆军还是有些紧张：“英子姐，你怎么到这里来？”
　　雷振羽和陈一鸣也被鲁桂英所惊艳，眼前的姑娘给人如沐春风的感觉，她竟然与刘庆军认识，这小子艳福不浅。
　　陈一鸣的潜意识里，不自觉地将鲁桂英与何秋兰比较。
　　雷振羽笑得很坏：“军子，你小子深藏不露，谁啊，给我们介绍介绍吧。”
　　陈一鸣心中有些醋意：“军子，整天与你一块回家，没听你说起过呢，你下手够早够快的。”
　　刘庆军故作镇静：“谁，这个谁，鲁青华，咱联中同学鲁青华的姐姐鲁桂英，我们是一个村的，在营坊时比咱高一级。”
　　雷振羽很好奇：“你是上学还是上班啊，在哪里，来冶庄干啥？”
　　雷振羽的热情让鲁桂英脸上发热，一时不知如何回答，只好低下头看自己的皮鞋。
　　陈一鸣一拉雷振羽：“军子，你俩聊，我和雷子先回学校啦。”
　　俩人走后，鲁桂英放松下来：“军子，咱别在门口杵着，进去逛逛，我还是头一次来呢。”
　　刘庆军还是有些紧张，两手不知放在哪里好，鲁桂英笑了：“怎么，军子，我换了发型不适应吗，看你紧张的。”
　　刘庆军使劲攥攥双手，深吸一口气，这是王青山老师消除紧张情绪的诀窍。
　　这个办法颇为灵验，刘庆军与鲁桂英边走边闲聊，果然轻松许多。
　　鲁桂英说，她已经到东安煤矿工作，现在矿上管档案。鲁冬林出事之后，母亲崔凤一下没了主心骨，整天哭哭啼啼，幸亏村书记刘成钢跑前跑后，帮着处理善后事宜。最后矿上提出可以安排一个子女接班到矿上工作，刘成钢提出，接班可以，但是来到矿上之后绝对不能安排下井的岗位。
　　崔凤感激刘成钢想的周到，她打算让女儿鲁桂英接班，这样能找个好婆家，以后养老指望女儿，毕竟儿子本该姓刘的。果然刘成钢暗示，应该让儿子鲁青华接班。现在鲁桂英在村造纸厂干保管，算是有工作，并且以鲁青华的学习成绩，绝难考上大学。鲁青华有了正式工作，将来找个家境不错的媳妇。
　　崔凤心里清楚刘成钢的用意，现在鲁冬林没了，只能依靠刘成钢，儿子虽然姓鲁，却是刘家的血脉。
　　崔凤改变意见，提出让儿子鲁青华接班，矿上调查之后却不同意，理由是鲁青华年龄太小，还不够十六岁，可以让鲁桂英接班。矿上的人提醒：女孩到矿上工作既不会下井，活还轻快，这可是难得的好时机。
　　刘成钢得知鲁青华不能接班的消息，十分焦急，四处走动找关系，终究没能成行。与其没有人接班，倒不如让给鲁桂英。
　　于是鲁桂英来到东安煤矿正式上班，吃上国库粮。
　　“我干的活挺轻快，煤矿是国营企业，村里人很眼馋。”鲁桂英叹一口气，“但是，我干着一点也不舒心，工作再好也是拿俺爹的命换来的，看到东安两个字我就想起俺爹，这份活真不适应我。”
　　刘庆军听了这番话，心里也不是滋味。能到煤矿上班是多少人抢不到的活，但是鲁桂英却并不这样想，一时间刘庆军找不到合适的话安慰，只是说：“事情已经这样了，英子姐，你得看开一些。”
　　鲁桂英用手理一下头发，故作轻松地说：“你看看，光顾着说我，和你说说这些话，我心里轻快多了。你怎么样，念书挺苦吧？”
　　刘庆军说：“算不上苦，班里好几个知己同学挺拉得来，现在不错，俺把兄弟把他的洋车子借给我骑，来回拿饭不愁，我这条件算好的。”
　　“不像华子和升子，他俩整天吃食堂，不受难为，你上高中天天啃煎饼咸菜，看黑成啥样了。我们矿上饭菜非常好，你有洋车子，很方便到矿上找我，我从食堂打饭菜一块吃，多少改善一下吧。”
　　“大多数同学都是吃煎饼就咸菜，到星期五或者星期六我可以到街上买油条，挺不错的。”刘庆军的底气不足，“唉，我每星期背着煎饼来上学，可是最后却不一定能实现父母的愿望。在联中的时候我还以为自己学习不孬，结果到六中才知道，学习好的人太多啦，人家念的小学、初中都是公办老师上课，基础都比咱好，从一开始上学咱就落后了。”
　　鲁桂英安慰说：“尽自己的力吧，实在不行再复习一年。你看看，现在咱农村考上大学的有几个不是复习生，有的复习好几年。”
　　听着鲁桂英的话，刘庆军心里暖暖的。临分手的时候鲁桂英嘱咐，学校里待闷了可以到东安煤矿档案室找她，档案室很清静。
　　回到学校，鲁桂英的身影一直挥之不去，刘庆军冒出一种念头，不管遇到什么困难，哪怕复习几年，一定要考上大学，否则与鲁桂英根本不是一个层次的人，她已经是令人羡慕的工人了。
　　产生这种念头，王青山老师说的学杂费优惠政策竟然一下有了吸引力，刘庆军学习的动力罕见地强劲。
　　时间在上课下课、宿舍厕所之间悄悄流失，教室里充满紧张，宿舍里洋溢着嘈杂，厕所里飘荡着戏谑，操场上翻滚着青春。
　　宿舍里的晚饭并不整齐，有人在教室学习，有人在操场挥洒，也有人去校外闲逛，值日的同学按点提热水，吃饭的同学却是稀稀拉拉。
　　刘庆军与陈一鸣、雷振羽回到宿舍准备吃晚饭，卢公平有事回镇政府家属院。
　　钱爱国披着一件运动上衣，哼着小曲从操场归来，来到床铺前一摸，像蝎子蜇到一般叫起来：“妈的，谁拿我的收音机听了，赶紧给我，想听也得告诉我一声。”
　　前段时间钱爱国带回一个小半导体收音机，很精致很金贵，晚上还能收到调频电视节目的声音，很是惹人眼馋，每到吃饭的时候钱爱国便打开收听，算是给同学们增加一些掌握时事政治的机会。现在钱爱国声称收音机不见了，大家并不奇怪，说不准是谁拿走听一会。
　　宿舍里的人并不全，但是没有人应声。
　　钱爱国急眼了：“赶紧的，谁拿走了我的收音机，这玩意可金贵，你弄坏了有钱也没地方买，赶紧还给我。妈的，来六中是天大的失误，前些时候丢了自行车，现在收音机又找不到，这是什么破学校！”
　　吃饭的同学不愿意搭理钱爱国，没有人吱声，少数人反倒有些幸灾乐祸：谁让你有呢，我们就是想被人偷也没有这玩意。
　　钱爱国骂骂咧咧继续寻找，林可芮大叫起来：“完了，完了，咱宿舍有小偷，我的钱和菜票不见了。”
　　雷振羽不慌不忙地说：“你俩别一惊一乍的，好好找找，肯定是放忘了地方。”
　　雷振羽话音未落，刚刚从教室回来的王光明也发现自己的提包被人翻过，丢失五块钱。
　　王光明立即炸了，五块钱对他来说比命都重要。
　　看着王光明着急的样子，陈一鸣心中有几分快感：复习试卷你都舍不得买，每次都是看刘庆军的。
　　真进小偷了？雷振羽放下手中的煎饼过来察看：“不会吧，咱宿舍从来没有这种事发生啊。”
　　刘庆军看到陈柱气走进宿舍赶忙说：“沉住气，你不是常说你会看足迹找罪犯吗，现在咱宿舍进小偷了，你看看吧。”
　　陈柱气没有客气，说：“大伙站着别动，我看看有脚印不？”
　　说着，陈柱气划着火柴先后来到钱爱国、林可芮的床前空地仔细察看，然后又来到王光明跟前，重新划着一根火柴。
　　好多同学停下吃饭看着陈柱气，毕竟他常在宿舍炫耀，声称是足迹专家，牵一头羊过来，看看羊蹄子就知道这羊是哪里放养的，是青石山上还是砂石山上，是在河滩上还是泥土地放养的。同学们到冶庄大集牛羊市做过试验，陈柱气说的果然全对。
　　陈柱气看过之后吧唧吧唧嘴：“虽说地上的足迹踩得有些乱，但是据我观察，应该是一个穿回力球鞋的人干的，这种鞋印比较特殊，也很明显。”
　　钱爱国睁大眼睛：“沉住气，是真的吗，真是一个穿回力球鞋的人干的？”
　　陈柱气用划过的火柴在地上划一个黑色的圈：“你仔细看看，是不是回力球鞋的鞋底花纹？”
　　王光明挤过来，和钱爱国林可芮一块使劲伸着脖子瞪着眼仔细看，似乎是回力球鞋的脚印。
　　“谁穿回力就是谁偷的！”王光明往四周看一圈，忽然想起来，“李云，是李云干的，他就穿着回力球鞋。李云，李云呢？”
　　李云没在宿舍，钱爱国、林可芮同时说道：“对，李云有回力球鞋，就是他干的。他娘的，都是一个班的，他竟然敢这样做，非揍他一顿。”
　　“班长，你得报告老师，李云太卑鄙了，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没想到李云是这样的人。”王光明找到偷钱的人，心里立时轻松下来，甚至后悔刚才没有多报一点损失。
　　郭庆楼却不相信：“要说李云撩拨女同学我信，他家是县纺织厂的，不至于偷这点东西吧。沉住气，你看得准不准，可不能冤枉好人。”
　　平时李云与林可芮、钱爱国都是财大气粗的同学，王光明看着便羡慕嫉妒恨，现在能证明李云偷东西，他当然不会放过出气的机会：“他是好人？他要是好人老君炉就没人去了。”
　　“谁是好人，当然我是好人，你们就喜欢在背后说我的好话。”身穿运动服，足蹬回力球鞋的李云踏进宿舍，应该是刚从操场归来，“以后说我的好话，应该当着我的面说，我能承受得住。”
　　钱爱国、林可芮立马盯着李云的球鞋，钱爱国说：“李云，你小子想听收音机也得说一声，赶紧拿出来。”
　　李云把运动上衣往床上一扔，低头从床底下拖出脸盆，把柔软的毛巾往肩上一搭：“爱国，我现在想听了，你赶紧打开呀。”
　　“李云，别装蒜，赶紧把我那五块钱拿出来。”王光明冲李云喊。
　　李云此时发现同学们的眼色异样，就跟自己做贼一样。
　　刘庆军对李云没有好感，但是也没有厌恶之情，只是好奇陈柱气的足迹推断是否准确。
　　郭庆楼说：“李云，因为你穿回力球鞋，沉住气推断是你偷了钱爱国的收音机，还有林可芮、王光明的钱。”
　　李云仍然端着脸盆，脸露不屑：“什么，我偷你们的钱，我偷你们的收音机，这样的收音机送给我都不要，我家里有一个录音机，你们见都没见过。笑话，你们这点东西还值得我偷，我有傻还是有病？”
　　李云要往外走，去水龙头接水洗涮。
　　陈柱气没说话，一直盯着李云的回力球鞋。
　　王光明问陈柱气：“沉住气，你快说说，就是李云干的。”
　　李云看到陈柱气方才明白：“噢，原来是你小子搞的鬼，你又在卖弄什么足迹专家，小心我一脚把你的狗宝踹出来。”
　　陈柱气说：“李云，你抬一下脚我看看。”
　　李云生气地说：“我抬起腿给你一脚，我看你想看啥。”
　　雷振羽走过来：“叫你抬，你就赶紧抬起来，废什么话。”
　　李云极不情愿地抬起右脚，陈柱气看了一眼，说：“不是李云干的，我只是说穿回力球鞋的人干的，并没有说是李云干的。”
　　李云又抬起左脚：“沉住气，你搞什么鬼，再看看这只脚。”
　　陈柱气没理会李非常，对王光明说：“真不是李云，我也没有说是李云。你们再看地上的鞋印，这个鞋印很清晰，说明是一双新鞋，李云的球鞋都磨平了，这样的鞋踩在地上不会留下明显的脚印。要是不信，叫李云使劲踩几个脚印你们看看。”
　　李云使劲踩两个脚印，几乎看不到鞋印的痕迹。
　　“沉住气，那是谁干的？”钱爱国急眼了。
　　“是啊，是谁偷的钱，这可是我一星期的生活费。”王光明的希望落空。
　　陈柱气对郭庆楼说：“班长，这只是我的推测，应该不是咱班的人干的。”
　　宿舍里顿时热闹起来，有人佩服陈柱气的足迹推断之术，有人幸灾乐祸，也有人担心下次是不是偷到自己头上。
　　钱爱国、林可芮仍然骂骂咧咧，王光明干着急。雷振羽赶忙来到门口查看锁的情况，但是没有异常。
　　宿舍的失窃非常意外，仅仅以郭庆楼向班主任汇报了事，班主任王老师再次进行提醒注意安全。
　　很快，期末考试结束，学生放暑假离校，刘庆军感觉发挥正常，但是想挤进前五十名减免学费，似乎实力不够。
　　一个暑假，侯真准送的那辆自行车几乎成为刘庆兵的专车，隔三差五骑着去黄子庄找吴兰玲拉呱。母亲巧英看着高兴：“老二常往柱角公社跑，他爹，是不是挑个日子得给老二定亲啦。”
　　刘成贵听到定亲就有一股无名火：“你别老是‘公社公社’的，现在叫‘镇’了，柱角镇，营坊镇，不叫公社啦。”
　　巧英有点发懵：“你这是上哪门子火，我说老二定亲的事，和公社、镇有啥关系？难道公社改成镇就不定亲啦？”
　　刘成贵没好气地说：“谁说没关系，公社改成镇，定亲的彩礼就涨啦，咱上哪淘换钱去。”
　　一提到钱，巧英的脸也阴下来。
　　现在种地打粮食多了，可是挣钱的门路还是不多，会手艺的，能做生意的，脑子活的，现在政策允许，都出去挣钱，唯独刘成贵家还是安安稳稳种地。
　　刘成贵心里愁，老二定亲咋办呢？给老二定亲后就要开始筹划盖新宅子，否则人家姑娘不进门。
　　给老二忙活完，还有老三呢。老三刘庆军要是考不上大学，又得盖新宅娶媳妇，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刘成贵抽着烟，苦相着脸，皱着眉头，难啊。老二找的媳妇是黄子庄村的，刘成贵想去黄子庄村再找铁拐李给老三算一卦，又怕遇上亲家吴增收无话可说，到底咋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