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难之役 第三十一章 忠臣殉国，视死如归

　　李愿、方意他们走后的第二天一早，燕王朱棣召集他的文官武将和建文降臣在奉天殿议事，他要举行登基仪式。朱棣受伤的右手裹着厚厚的纱布，神情也有几分狼狈。
　　登基要写即位诏书，朱棣想到了江南第一才子方孝孺，便派人把他带到大殿，亲自解开他身上的绳索，温和地说：“方先生，这两天委屈你了，现在你自由了！”
　　方孝孺面朝后宫方向跪下，咚、咚、咚叩了三个响头，口里喊着：“皇上，你死得好惨哪！皇上，你死得不明不白，千古奇冤哪！”呼天抢地，大放悲声。
　　方孝孺在狱中听狱卒说朱允炆放火焚烧宫殿，全家都烧死了，自是深信不疑。
　　朱棣也不好说朱允炆被未来人救走了，便搀起方孝孺，好言好语地说：“方先生，你不要这样折磨自己了！认清形势，接受现实吧！”
　　方孝孺瞋视着朱棣说：“什么现实？现任皇帝家破人亡不是你一手造成的吗？你少在这里惺惺作态！”
　　朱棣尴尬地说：“方先生言重了！我发动靖难之役，皆因朱允炆听信馋言，夺我藩地。如今我来到京师，也是为了效法周公，辅佐成王呢！”
　　“好一个效法周公辅佐成王！我且问你，成王何在？”
　　“他不幸自焚死了！”
　　“那你何不立成王之子？”
　　“一国之君还是成人比较好，小孩子啥也不懂，如何治理国家？”
　　“那你何不立成王之弟？”
　　朱棣有点不高兴了，但他忍住心头的不快说：“这是我们朱家的家务事，你一个外人就别管了！”
　　方孝孺还想再说什么，朱棣已让人递上纸笔，婉言道：“方先生是江南才子，一代大儒，我今日即位颁诏，起草诏书，告示天下，非先生不可，幸勿推辞！”
　　方孝孺抓起纸笔狠狠地扔在地上，哭着骂道：“要杀要剐随你便，让我起草诏书，门都没有！”
　　朱棣忍无可忍，气愤地说：“我杀你就像捏死一只蚂蚁一样容易！就算你不怕死，难道就不怕我诛你九族吗？”
　　方孝孺早已抱定必死之心，根本不鸟朱棣。他盯着朱棣，睚眦欲裂地说：“姓朱的，你就是灭我十族，我也不怕！”他俯身捡起地上的纸笔，蘸墨写了四个大字，掷进朱棣怀里说，“这便是你的草诏！”
　　朱棣抖开一看，纸上写的竟是：“燕贼篡位！”
　　朱棣不禁七窍生烟，暴跳如雷，狞笑着说：“迂腐狂徒，你竟敢呼我为贼么？来人，给我割烂他这张臭嘴！”
　　当下里拥上来一群校刀手，揪翻方孝孺，按住他的脑袋。方孝孺詈骂不已，校刀手用利刃插进他的嘴里，往两边一直割到耳朵；皮开肉绽，鲜血长流，惨不忍睹。方孝孺仍在咆哮怒骂，但已听不清言语，呜呜嘟嘟而已。
　　方孝孺的倔强不驯令朱棣震怒不已，自出娘胎以来，还从未有人如此蔑视他，挑战他的权威！他现在是皇帝，方孝孺跟他作对就是和整个大明帝国作对，必须处以极刑！
　　朱棣早把姚广孝和李愿的话抛到了九霄云外，恶狠狠地对部将下了一道史上最残暴的命令：“把方孝孺的六亲九族，并朋友门生共是十族，全部抓起来，统统处死！待我登基之后即将方孝孺与其弟方孝友押赴刑场，方孝孺车裂处死，五马分尸！方孝友斩首示众！”
　　有几个部将领命而出，带兵抓人去了；又有几个校刀手把方孝孺拖出大殿，继续关押。朱棣随后让建文降臣解缙拟了一份即位诏书，颁诏即位，草草登基，建元永乐。次日君臣前往南郊祭天，并大赦天下；改建文四年为洪武三十五年，以明年为永乐元年。
　　朱允炆的家人只剩下两岁的幼子朱文圭，朱棣命人将他送往中都凤阳，禁锢在广安宫，号为建庶人。
　　下午朱能、邱福和朱高煦进见，报告真脱罕木儿蒙古骑兵全军覆灭以及黄子澄、齐泰被擒的消息，朱棣圣心大悦，对三将厚加慰劳。向晚快马来报，庞来兴、丁胜的十万扫北大军已攻破济南，铁铉逃到淮南，被当地燕军擒获，正连夜槛送金陵，明日凌晨就到了。几个心腹大患都已落网，朱棣兴奋得一夜没睡好觉。
　　第二天早晨，铁铉押到。朱棣心情大好，亲临大理寺，与朱高煦、朱能、邱福等文臣武将一道审讯三个大奸臣，黄子澄、齐泰和铁铉。
　　校刀手最先带上黄子澄。黄子澄怒视着朱棣等人，站立不跪。朱棣一拍惊堂木：“黄子澄，你可知罪？”
　　黄子澄昂然道：“我何罪之有？”
　　朱棣冷笑道：“你教唆建文小儿，削藩夺地，逼死湘王，激朕起兵靖难，致使我大明死伤军民无数！你还敢说无罪？”
　　黄子澄鄙夷地说：“你燕王久有异心，纵使皇上不削藩夺地，你迟早也会起兵造反！只恨李景隆无能，丧师误国，否则，此刻你我就该掉换位置，我来审你！”
　　朱棣大怒，猛拍惊堂木：“大胆奸臣，死到临头，还敢狡辩！来人，给我拖下去，即日斩首！搜捕其九族六亲，有罪者处死，余者女人送教坊司为娼，男人流放充军！”
　　校刀手拖下黄子澄，又把齐泰带上大堂。和黄子澄一样，齐泰也拒不认罪，但他对朱棣还算尊敬，面朝他跪着说话。
　　朱棣嘲讽地说：“挑唆建文削燕，你齐尚书可是积极分子啊！朕燕王府的军官及家属，被你抓了多少？如今你成了朕的阶下囚，还有何话说？”
　　齐泰正色说道：“彼时我为朝廷的兵部尚书，食朝廷的俸禄，就应为朝廷办事！乘人之车者，载人之患，衣人之衣者，怀人之忧！我效忠建文，问心无愧！”
　　朱棣狞笑着说：“还有食人之食者，死人之事呢！好，齐泰，朕今日就成全你！来人，把这个奸臣给我带下去，即日斩首！搜捕其家属族人，有罪者论罪，余者女人送教坊司为娼，男人发配边疆！”
　　最后一个带上来的是济南“城神”铁铉。铁铉背对着朱棣站着，非但不跪，嘴里还一口一个“反贼”、“逆贼”、“乱臣贼子”，骂不绝口。
　　朱棣命校刀手把铁铉扳过来，面向他站着。铁铉拼死挣扎，几个校刀手使出吃奶的劲也没法把他扳过来。朱棣勃然大怒，拍着惊堂木大叫：“给我割下这厮的耳朵、鼻子，煮熟了喂他！”
　　校刀手即刻照办，蜂拥而上按住铁铉，用快刀“嗖”、“嗖”地割掉他的耳朵、鼻子，现场架火煮熟，塞入铁弦口中。铁铉想拼命呕吐，想吐出来，但校刀手硬往里塞，铁铉撑不住，只得咽下肚去。
　　朱棣狂笑着问：“铁大人，你的肉好吃吗？”
　　铁铉厉声道：“忠臣义士的肉，当然好吃！”
　　朱棣恼羞成怒地说：“好一个忠臣义士！今日朕就如你所愿，让你名垂青史！来人，把铁铉拖下去，凌迟处死！搜捕其九族六亲，有罪者斩首，余者女人送教坊司为娼，男人流放充军！”
　　铁铉曾在济南城头羞辱朱棣，并用计险些要了他的性命，因此朱棣特别恨他，下令将他千刀碎剐，凌迟处死。用刑之重，与激怒他的方孝孺无异。
　　三言两语审完了，朱棣下诏：“将黄子澄、齐泰、铁铉与方孝孺、方孝友兄弟推出聚宝门外，即刻行刑！”
　　金陵城聚宝门外有一块很大的空地，是本朝处决死囚的刑场。四周笔直地站着一圈红衣军士担任警戒，警戒线外站满了密密麻麻的围观老百姓。
　　朱棣带着朱高煦、朱能、邱福等部将和解缙、胡广、吴溥等建文降臣首先到场，在一排案台后坐定，他要亲自监斩，方泄其恨。
　　几十个虎背熊腰、袒胸露臂、胸前长着一丛黑毛的刽子手抱着明晃晃的鬼头刀在边上候着；还有几个矮小健壮的刽子手，拿着雪亮的小刀，脸上露出阴森诡异的坏笑，他们专门负责凌迟割肉。刑场上还停着五辆马车，这是给方孝孺预备的，行车裂酷刑。
　　上百名校刀手推着方孝孺、方孝友兄弟和黄子澄、齐泰、铁铉诸人来到刑场，圈外的老百姓骚动起来，大声呼喊着他们的名字和官衔。红衣军士们手持长刀、长枪拦阻呵斥，推搡打骂，好容易才让老百姓安静下来。后面陆陆续续又押来了一百多个死刑犯，正是方孝孺最先被捕的十族中人。
　　刑场外三声炮响，刽子手开始行刑。朱棣站起来大声喝问：“方孝孺、方孝友、黄子澄、齐泰、铁铉，你们最后还有什么话要说吗？”
　　铁铉依旧破口大骂：“朱棣你这个乱臣贼子、衣冠禽兽、历史罪人！真正该千刀万剐的是你！”
　　黄子澄仰天长笑：“我等忠臣义士，慷慨赴难，死得其所！哈哈哈哈哈哈！”
　　齐泰也从容淡定地说：“国破家亡，义不独生！殉国而死，不亦快哉！”
　　方孝孺兄弟则高声索要纸笔，说要写诗赋词。朱棣点头同意，让人把纸墨笔砚送到他们兄弟面前。
　　方孝孺兄弟俯首瞑目构思诗赋，旁若无人。朱棣袍袖飘飘、面目狰狞地宣布行刑顺序：“刽子手，先将铁铉千刀碎剐，凌迟处死；次将黄子澄、齐泰与方孝孺十族中人斩首示众！方孝孺十族中人斩首前拉与方孝孺兄弟过目！待他们两兄弟做完诗赋方孝孺行车裂之刑，方孝友斩首示众！”
　　众刽子手暴雷似答应一声，将除方孝孺兄弟之外的诸人拖走揪翻，开始行刑。
　　这时，忽然变天了。原本是蓝天白云的晴空，徒然乌云密布，狂风怒号，尘土飞扬。老百姓趁机乱喊：“忠臣见杀，老天发怒啦！快住手吧，别杀啦！”
　　朱棣偏不信这个邪，挥手大叫：“行刑！”
　　刽子手自然听朱棣的，矮小健壮的刽子手把铁铉死死的捆绑在一根柱子上，扒光衣服，开始割肉；铁铉咬牙切齿，骂不绝口。满身横肉的刽子手将黄子澄、齐泰摁得跪倒，站在他们身后，举起亮晃晃的鬼头刀朝两人的后颈狠狠砍去。只见刀光一闪，鲜血狂飙，黄子澄、齐泰都没来得及哼一声，就已身首异处了。
　　刽子手又把那一百多个方孝孺十族中人拉到方孝孺兄弟面前，一个一个地推给他们看。十族中人都面色惨戚，哭哭啼啼，可兄弟俩正忙着吮墨挥毫，写诗赋词，没功夫搭理他们；尤其是方孝孺，一个都不看。见此情形，朱棣更加恼恨，顿足狂喊：“杀，给我杀！”
　　刽子手起刀落，一刀一个，不多时就把这一百多个十族中人杀光了，地上人头乱滚，血流成河，方孝孺依旧写他的诗赋，不为所动。那边的木柱上，铁铉被几个刽子手割了一千多刀，早已气绝身亡。
　　兄弟俩好容易把绝命诗写完了，刽子手呈给朱棣看。方孝孺写的是一首赋：
　　天降乱离兮孰知其由？
　　三纲易位兮四维不修。
　　骨肉相残兮至亲为仇！
　　奸臣得计兮谋国用猷。
　　忠臣发愤兮血泪交流！
　　以此殉君兮抑又何求？
　　呜呼哀哉兮庶不我尤！
　　方孝友写的是一首诗：
　　阿兄何必泪潸潸，取义成仁在此间。
　　华表柱头千载后，旅魂依旧到家山。
　　朱棣冷笑数声，将诗赋交给身边的降臣解缙，命他记录收藏。随即大手一挥：“时辰已到，行刑！”
　　刽子手先按倒方孝友，抡起鬼头刀望空劈下，方孝友登时就身首分离了，鲜血贱了方孝孺一脸！方孝孺神色自若，抹去脸上的血迹，平静地对刽子手说：“来啊，送我上路！”
　　刽子手将坚韧的细麻绳绑在方孝孺的双手、双脚和脖颈上，把他呈“大”字型扯开，麻绳的另一端分别系在五辆马车的轮毂上，五个矮小的刽子手跳上马车，拉住缰绳，开始鞭马行刑。五辆马车朝不同的方向奔跑起来，方孝孺先是被扯得身体离地悬空，接着发出几声骨骼断裂的脆响，他的头颅和四肢脱离了躯干，中间的残躯重重地摔落在尘土之中。
　　刽子手和众军士轰然叫好，围观的百姓很多人都哭出声来，朱棣发出瘆人的狂笑，指着方孝孺的七零八落的尸块对老百姓说：“你们都看见了吧？这就是反对朕、对朕不敬的下场！”
　　话音未落，刑场上空蓝光频闪，密密麻麻，急如雨下；刽子手和红衣军士都被蓝光击中，倒地流血，呻吟不止。老百姓还以为这些凶徒是遭雷劈了，都激动地大喊大叫：“老天爷显灵了，杀人者遭报应啦！”
　　朱棣惊恐地朝空中望去，只见两只银灰色的大鸟朝他疾飞而来，他立刻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未来人李愿、方意夫妇来了！
　　还没等朱棣反应过来，李愿和方意就已飞到他身后，一人伸出一只胳膊直插朱棣腋下，将他架离地面，继而冲天而起，朝着广阔无垠的苍穹飞去。
　　朱棣吓得紧闭双眼，只觉得两耳生风，身上越来越冷。此时他再也顾不上帝王的尊严和体面了，杀猪似的地狂喊：“李愿，方意，饶命啊！两位大侠，饶命啊！两位义士，饶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