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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第三节从新确立人生目标(3)

作品名称:矿山岁月      作者:渭北儒生      发布时间:2025-08-13 08:17:36      字数:3523

  湿润的春风终于挣脱了寒冬的桎梏,带着泥土解冻的气息和野草萌发的微腥,涌入鳌背矿幽深的巷道。风不再是刺骨的冰刀,而是温润的绸缎,拂过矿工们汗涔涔的额头,卷起沉积一冬的煤尘,在矿灯的光柱里打着旋儿,如同无数细小的、复苏的精灵在舞蹈。
  -300米,五采区西翼。曾经被冰冷刺骨的透水淹没、被死亡阴影笼罩的巷道,如今已恢复了往日的秩序与生机。空气里依然弥漫着潮湿的岩壁气息和淡淡的煤味,但那股令人窒息的绝望与寒意,已被一种沉稳而有力的节奏取代。
  刘小芳站在一台崭新的液压支架旁,手中紧握着一柄油光发亮的鸭嘴锤。这锤子沉甸甸的,木柄已被岁月和汗水浸透,磨出了温润的包浆——这是父亲刘正清留下的遗物,曾无数次敲击过这片沉默的岩壁。她深吸一口气,眼神专注如鹰隼,手腕轻抖,鸭嘴锤带着一种独特的韵律,“叮…叮…叮…”地敲击在顶板岩壁上。清脆的金属撞击声在巷道中回荡,带着一种穿透性的力量。
  几乎在锤声落下的同时,安装在支架顶部、一个约莫饭盒大小、喷涂着“正清阀”字样的银灰色传感器,顶端的绿色指示灯稳定地亮起,如同黑暗中一颗坚定的星辰。绿灯旁的小型液晶屏上,跳动的数字清晰地显示着顶板应力值——安全区间。
  “应力稳定,顶板无异常!”刘小芳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激动,通过防爆电话传向地面监控室。她身后,几个年轻的技术员屏息凝神,看着那盏绿灯,眼中充满了敬畏与希望。这小小的“正清阀”,凝聚着两代人的心血——父亲用生命标记的断层线,女儿用科技赋予它守护生命的力量。
  一列满载乌金的矿车从旁驶过,车轮碾过铁轨发出隆隆的轰鸣,带起一阵黑色的煤尘风暴。风暴过后,矿车斗边缘一道不起眼的裂缝里,几星鹅黄色的草芽,竟在煤灰的覆盖下倔强地探出头来,在矿灯微弱的光线下,闪烁着不可思议的、新生的光芒。
  省劳模表彰大会的礼堂里,灯火辉煌,掌声雷动。蓝光站在铺着红绒布的发言台前,胸前的金质奖章在聚光灯下熠熠生辉。然而,细心的人会发现,那枚象征荣誉的奖章边缘,竟沾着几点不易察觉的、尚未完全干透的煤灰——那是他上台前刚从井下上来,匆忙间未能完全拂去的印记。
  他没有念秘书准备的慷慨激昂的发言稿。而是从怀里掏出一份折叠整齐、边角磨损的矿报特刊。展开报纸,头版巨幅照片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郑虎,那个敦实憨厚的掘进队长,穿着沾满油污的工装,咧着嘴,露出一口白牙,站在一台巨大的液压支架前,笑得像个孩子。照片下方,一行醒目的黑体字标题:“矿工发明家郑虎破解德国技术垄断,‘正清防倒器'获国家专利!”
  蓝光的声音透过麦克风,带着井下的回响:“这不是我蓝光的荣誉,是鳌背矿一千三百名矿工兄弟的荣誉!是像郑虎这样,用沾满煤灰的双手和布满老茧的智慧,在黑暗中摸索光明的普通矿工的荣誉!”他指着照片上郑虎憨厚的笑容,“德国人搞不定的技术难题,我们的矿工用土办法解决了!这证明什么?证明中国工人的脊梁,比最硬的煤层还要硬!”
  台下掌声如潮。张子清坐在前排,这位已退居二线的老书记,眼中闪烁着欣慰与感慨交织的泪光。他站起身,步履沉稳地走上台,没有多言,只是将一份盖着鲜红印章的文件轻轻放在蓝光面前的讲台上。文件抬头赫然写着:《关于鳌背矿安全技改专项资金(叁佰万元)的批复》。蓝光的手微微颤抖,紧紧握住了这份沉甸甸的信任与支持。
  赵亚君也挤到了台前,他没有文件,却高高举起一个东西——那是一个深蓝色的棉布袖章,边缘用鲜艳的红线密密匝匝地绣着一圈精致的“平安结”。他大声说:“蓝矿长!张书记!看看咱矿上的女工!这是她们一针一线缝的‘安全袖章'!这平安结,是咱红土镇修鞋的秀莲妹子亲手编的!她说,要让下井的爷们儿都平平安安!”那平安结在灯光下红得耀眼,像一团跳动的火焰,又像一颗颗滚烫的心。
  红土镇大集,仿佛被这渐暖的春风彻底唤醒,比往年更加喧腾热闹。秀莲的修鞋摊早已今非昔比。在老槐树下,她支起了一个半人高的木头柜台,上面蒙着干净的蓝布。柜台里分门别类地摆放着各种鞋料、工具,甚至还有几双崭新的劳保鞋样品。招牌也换了,一块刷了白漆的木板上,用红漆写着端正的楷书“矿工之家修鞋铺”。
  柜台前排起了长队。一个老矿工递上一双鞋底几乎磨穿的胶靴:“赵婶,这双可得给我整结实点!井下全是碎矸石!”
  “放心!”秀莲爽朗地应着,接过鞋,麻利地测量、划线。晨光透过槐树枝叶的缝隙洒下,落在她右手拇指那枚磨得锃亮的铜顶针上,反射出一点温暖而坚韧的光芒。她拿起裁皮刀,手腕沉稳有力,将一块厚实的牛皮精准地切割成型。锥子穿透牛皮和胶底,粗麻线在她手中飞快地穿梭,动作行云流水,带着一种劳动特有的韵律美。汗水顺着她的鬓角滑落,滴在柜台上,瞬间被阳光蒸发,只留下一点微小的盐渍。她的脸上,早已不见了当初的羞赧与局促,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当家做主的自信与从容。
  散集后,秀莲没有急着收摊。她绕了个远路,走到金红中小学的围墙外。隔着刷了绿漆的铁栅栏,她踮起脚尖,目光急切地搜寻着。终于,在一间教室靠窗的位置,她看到了儿子赵川。小家伙坐得笔直,正握着铅笔,在田字格里一笔一画地写着生字。铅笔划过纸张,发出细微而清晰的“沙沙”声。那声音,穿过喧闹的集市,穿过冰冷的栅栏,清晰地钻进秀莲的耳朵里。她的嘴角不由自主地向上弯起,眼眶微微发热。这“沙沙”声,是她用无数个日夜的锥子扎透声、麻线穿梭声、榔头敲击声,一针一线,缝补出来的希望之声。
  红土水厂家属院中央那片原本堆满杂物的空地,如今被韩启方收拾得干干净净,用石灰划出了一个个整齐的方格。每个周日清晨,这里便成了整个水厂最热闹的地方——“周日集市”开张了!
  张家媳妇支起油锅,金黄色的油饼在热油里翻滚膨胀,散发出诱人的焦香;李家婆姨搬出几个大瓦罐,里面是她精心腌制的泡菜、酸豆角,红红绿绿,酸香扑鼻;王家姑娘心灵手巧,把织好的毛衣、毛袜整整齐齐地摆在小桌上,鲜艳的花色吸引着大姑娘小媳妇的目光。更有卖鸡蛋的、卖青菜的、卖自制豆腐的……吆喝声、讨价还价声、熟人间的招呼声、孩子们的嬉闹声,汇聚成一股充满烟火气的声浪,惊得在屋檐下打盹的麻雀扑棱棱飞起,又落在不远处的电线上,好奇地张望。
  
  韩启方背着手在集市里踱步,看着这生机勃勃的景象,脸上是抑制不住的笑意。他看到赵大头的媳妇秀莲也来了,不过不是摆摊,而是买了几块豆腐和一把青菜。她笑着跟韩启方打招呼:“韩书记,你这主意真好!院里热闹了,大家伙儿手里也活泛了!”韩启方点点头,目光扫过那些用鸡蛋换布票、用粮票换油饼的人们,一种强烈的责任感涌上心头。他快步走回办公室,铺开稿纸,提笔写下标题《关于请求划拨矿区周边闲置荒地作为职工家属‘责任田’的请示报告》。笔尖在纸上沙沙作响,他要为这团刚刚点燃的、充满希望的烟火,争取更广阔的天空。
  暮色四合,如一块巨大的、深蓝色的绒布缓缓覆盖了矿区。蓝光独自一人登上那座由无数煤矸石堆积而成的山丘。山顶的风带着凉意,吹拂着他沾满煤灰的工装。他俯瞰着脚下这片他倾注了全部心血的土地。
  
  蜿蜒的灯火次第亮起,勾勒出生活区的轮廓,连接着井口闪烁的矿灯,一直延伸到选煤楼巨大的、灯火通明的轮廓。那是矿区的血脉,是无数矿工家庭赖以生存的光源。在这片明明灭灭的灯火之海中,蓝光的思绪却飘向了子弟小学那间熟悉的教室。
  豆小琴教室的墙壁上,那些色彩斑斓的儿童画在他脑海中清晰地浮现:有呼啸而过的蒸汽火车,冒着白烟驶向未知的远方;有拔地而起的高楼大厦,玻璃幕墙反射着刺眼的阳光;还有一幅画,笔触稚嫩却充满力量——一个戴着大大帽的小人,脸上挂着憨厚的笑容,旁边用铅笔歪歪扭扭地写着一行小字:“我爸下井不受伤”。
  这行字,像一根温暖的针,轻轻刺中了蓝光心中最柔软也最坚硬的地方。他胸前的劳模奖章在暮色中闪着微光,那上面的几点煤灰,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责任的分量。远处的井口,升降罐笼正将又一批矿工送入地心。闪烁的矿灯如同星辰落入凡间,在深邃的黑暗中执着地亮着。他知道,这黑暗深处,有刘小芳的鸭嘴锤在敲击岩壁,有“正清阀”的绿灯在稳定闪烁,有郑虎改进的机器在轰鸣运转,更有无数像他一样的矿工,用汗水和智慧,在亿万年形成的煤层里,开凿着通往光明的道路。
  春风掠过矸石山,带来泥土深处新草萌动的气息,也带来了巷道深处隐约传来的、充满力量的机械轰鸣。这风,这光,这声响,交织在一起,宣告着一个新的时代,正如同那矿车裂缝里倔强生长的草芽,在这片饱经沧桑的黑色煤田。
  秋日的阳光像融化的金子,泼洒在矿工子弟小学崭新的红砖墙上。新落成的三层教学楼前,彩旗在微风中招展,鲜红的地毯从校门口一直铺到操场中央的主席台。空气里弥漫着油漆未干的淡淡气味和桂花迟开的甜香。豆小琴站在台上,身后是两排穿着崭新蓝白校服、系着红领巾的学生。阳光穿透高大的玻璃窗,斜斜地照进敞亮的教室,正好落在一面特殊的墙壁上——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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