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文学网欢迎您! 用户笔名:密码: 【注册】
江山文学网  
【江山书城】 【有声文学】 【江山游戏】 【充值兑换】 【江山社团】 【我的江山】 【返回首页】
当前位置:首页>长篇频道>军事历史>无名者之血>第六十三章 自锦敢死,祖幼滚龙

第六十三章 自锦敢死,祖幼滚龙

作品名称:无名者之血      作者:春和景明波澜不惊      发布时间:2025-08-10 08:30:14      字数:7284

  (一)
  
  作为抗战参加者,我这些年听了太多抗战老兵的故事,心里总像压着块沉甸甸的石头,和中国抗战史研究院的张军先生聊天,他又给我讲了段自锦老兵的往事,那是发生在常德会战中的敢死队经历。
  
  1943年的冬天来得早,湖南常德郊外的河伏村,田埂上的枯草结着白霜,空气里却弥漫着硝烟和血腥气。11月的这天,天刚蒙蒙亮,我军阵地前沿就响起了集合的哨声。23岁的段自锦攥着上了刺刀的步枪,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他身旁站着的是四川汉子何利华——这位敢死队的正队长,脸上有道月牙形的伤疤,那是长沙会战留下的印记。他们身后,是248个眼神坚毅的弟兄,每个人的枪上都闪着寒光,那是刺刀在晨雾里的反光。“敢死队,出发!”何利华的吼声划破晨雾,段自锦跟着喊了一声“杀”,弟兄们的呐喊瞬间连成一片,像惊雷滚过阵地。
  说起段自锦,他是湖南省溆浦县白田村人。家里四兄弟,他排行老三,打小就透着股犟劲。1940年,20岁的他正读着县立中学,课本上的“国家兴亡,匹夫有责”被他用红笔圈了又圈。那天听说黄埔军校招生,他背着书包就往县城跑,连给家里打声招呼都忘了。招考的军官见他个头只有一米六一,皱着眉说“不够格”。段自锦急得涨红了脸,掏出怀里的半截铅笔,在报名表背面写:“我身子矮,但骨头硬,杀鬼子不用比个头!”陕西王曲的黄埔军校7分校17期12总队步科的教官,被这股子劲打动,破格录取了他。
  在军校的日子,他最上心的就是拼刺刀。那时候咱们的武器落后,子弹金贵得很,三枪两不响是常事,教官总说:“刺刀是最后一道胆!”段自锦把这话刻在心里,别人练一个时辰,他就练两个时辰,胳膊肿得抬不起来,用布条吊在脖子上还接着练。他总结出的道道:拼刺刀,一靠斗志,二靠战术。不能像愣头青似的猛冲,刺不中要害,要么被人躲过去,要么被人撞开,反倒把破绽露给了对方。所以他总爱后发制人,等对方的刺刀快到跟前了,猛地一侧身,再顺着势头捅过去,又准又狠。毕业时,他的刺杀课拿了全总队第一,教官拍着他的肩膀说:“自锦,你这把刺刀,能顶得上一挺机枪!”
  
  1941年从黄埔毕业,他被分到44军162师486团2营。那时候部队驻扎在湖南临澧,军长王泽俊常到营里视察,见段自锦训练时喊得最凶,就问他:“小段,你这嗓门能吓跑鬼子不?”段自锦立正回答:“报告军长,嗓门吓不跑鬼子,刺刀能!”惹得周围弟兄一阵笑。
  出征前,家里的急电一封接一封往部队送,父亲在信里说:“三儿,邻村的翠兰姑娘等你三年了,回来结了婚再走!”段自锦把信揣在怀里,夜里拿出来看,看完就往灶膛里塞。他跟通信兵说:“你给俺爹回个话,只要一天不把日本人赶出中国,我就一天不娶亲。”后来在44军162师482团,他跟着部队打长沙会战,又打衡阳会战。1942年第三次长沙会战时,他们团守在浏阳铜鼓,那座铜鼓桥,他带着弟兄们守了五天五夜。最后弹药打光了,他举着刺刀喊“跟我冲”,硬是把冲上桥的鬼子捅了回去。战后论功,他从班长升成了排长。
  常德会战打响时,482团奉命增援市郊。团长康计应在战前动员时说:“鬼子把常德围得像铁桶,咱们得撕开个口子!”段自锦第一个站出来:“团长,让我带弟兄们上!”就这样,他成了敢死队副队长,队长是打了多年仗的何利华。
  河伏村的阵地上,硝烟像黄雾似的裹着人。敢死队冲出去的时候,段自锦只觉得耳朵里嗡嗡响,分不清是炮弹炸的还是弟兄们喊的。“杀光鬼子!”他跟着何利华一起吼,刺刀朝着穿黄军装的身影就扎过去。一开始,他还能数清眼前的鬼子,杀着杀着,眼里就只剩晃动的刺刀和喷溅的血了,仿佛有杀不完的鬼子从烟雾里冒出来。
  作为副队长,他怕弟兄们泄劲,每隔半分钟就扯着嗓子喊一声“杀”。刚开始,几百个声音跟着他一起喊,震得地皮都发颤;可喊着喊着,回应的声音越来越稀,到后来,有时候就只有他自己的声音在战场上飘。他心里像被针扎似的疼,却喊得更凶了——他得给自己壮胆,也得让活着的弟兄们知道,还有人在跟他们一起拼。
  第一个鬼子扑过来时,段自锦没来得及躲,肩膀被划开一道口子,血一下子渗进了军装。他没管伤口,大吼一声,用枪托拨开对方刺来的第二刀,借着冲劲一个中刺,刺刀从鬼子前胸扎进去,又猛地拔出来。那鬼子“嗷”地叫了一声,头一垂就倒了。第二个鬼子刚冲上来,段自锦一个闪身,避开对方的刺刀,反手刺中他的肋下。等第三个鬼子跟他拼刺刀时,两把枪架在一起,他突然往旁边一闪,鬼子扑了个空,段自锦抬起枪托,狠狠砸在鬼子脖子上,只听“咔嚓”一声,那鬼子哼都没哼就倒了,他又补了一刀才放心。
  
  那天,段自锦自己也记不清杀了多少鬼子,后来清点时,弟兄们说他捅倒了十多个。他喊了五百多次“杀”,嗓子哑得像破锣。队长何利华杀了十个鬼子,胸腹被鬼子的刺刀捅穿,倒在地上时还攥着段自锦的胳膊,说:“带弟兄们……活下去……”
  段自锦的肩膀和臀部挨了三刀,血把裤子都浸透了。250人的敢死队,最后活下来的只有七十多个,150多个日军却被他们全部刺死在阵地上。鬼子后来开了炮,段自锦的右脚被弹片击中,疼得钻心。他和剩下的弟兄们抬着何利华的遗体,一步一挪地往后退,实在走不动了,就连滚带爬地撤出了战场。那天的太阳落山时,河伏村的田埂上,到处都是插在地里的步枪,刺刀在夕阳下闪着红通通的光。
  
  抗战胜利后,段自锦随部队移防武昌,负责看守集中营里的两千多个日本战俘。他看着那些曾经张牙舞爪的鬼子,如今一个个低着头,心里五味杂陈。有次一个战俘想跟他鞠躬,被他喝止了:“你们欠中国的,不是鞠躬能还的!”
  1948年部队整编,他被分到傅作义的部队。11月里,家里捎信说母亲病危,他连夜往家赶,可等他踩着泥泞回到白田村,只看到母亲新堆的坟头。跪在坟前,他想起当年母亲总在村口等他放学,眼泪止不住地流。后来在村里听到傅作义部队起义的消息,他望着自家的几亩稻田,终究没再回部队,留在家务农,闲时养几头猪,做点竹木加工的活计。
  
  到了垂暮之年,哪怕是寒冬腊月,段自锦也只穿两件单薄的衣服,身板却硬得像铁,坐下来腰杆笔直,站起来像棵老松树。有志愿者去看他,邀他讲讲当年杀鬼子的事,他立马来了精神,嗓门又亮了起来,讲起拼刺刀的动作,还手舞足蹈地比划,眼里闪着光。有个年轻志愿者不服气,说要跟老人家比比拼刺刀,段自锦笑着站起身,没等对方反应过来,就用木棍轻轻一点,那志愿者“哎哟”一声就倒了,他却笑得像个孩子。
  他最爱唱黄埔军校的校歌,“怒潮澎湃,党旗飞舞,这是革命的黄埔……”唱到动情处,浑浊的眼睛里会泛起泪光。如今,这位老兵已经102岁了,在怀化桥江镇白田村的老屋里,守着门前的稻田,守着那段用刺刀和热血写就的记忆。每次想起张军先生讲的这些,我总觉得,那些喊过的“杀”,那些拼过的刺刀,都刻在了咱们民族的骨头里,永远不能忘。
  
  (二)
  
  老朋友张军对谭祖幼老兵的经历也颇为了解。
  张军讲道,1944年的8月,滇西的松山正是酷暑难当,空气中弥漫着硝烟和血腥混合的刺鼻气味。8月2日这天,刚满20岁的谭祖幼和战友们经过一番浴血奋战,终于攻下了日军盘踞的滚龙坡堡垒。连续作战让大家都疲惫不堪,他和战友杨子、伙夫老张找了个相对平整的地方坐下,打算歇口气,聊上几句。地上的泥土还带着炮火灼烧后的温热,身边散落着弹壳和断木,远处偶尔还传来零星的枪声,但此刻,胜利的喜悦让他们暂时忘却了危险。
  谭祖幼是贵州乌当新添寨人,打小就懂事。十多岁时,他就到贵阳新街附近的一家石印铺当学徒,跟着师傅学手艺。那时候,他每天天不亮就起来,磨墨、裁纸,师傅教得认真,他也学得刻苦,心里盘算着将来能凭着这门手艺安身立命。可平静的日子没过多久,1939年2月4日,日军的飞机就像一群恶狼一样扑向了贵阳,刺耳的警报声划破了城市的宁静,炸弹落下的巨响震得地动山摇。他学艺的石印铺在轰炸中被夷为平地,师傅也没了踪影,他一下子成了无依无靠的人。没办法,他只好和两个同伴一起,挑着筐子走街串巷卖菜谋生,日子过得紧巴巴的,饱一顿饥一顿是常有的事。
  1943年,日军的侵略行径越发猖獗,国土不断沦陷,听着四处传来的坏消息,谭祖幼心里憋着一股劲。他和两个同伴商量着,与其这样苟且偷生,不如去参军抗日,保家卫国。说干就干,他们收拾了简单的行李,一连赶了两天的路,脚都磨出了血泡,终于到达了安顺,如愿参了军,被编入了第8军第82师。可让他们有些失落的是,三个人被分到了不同的团营,平时想见一面都难。不过,82师的师长王伯勋是个让人暖心的人,他常常到士兵中间来,问寒问暖,一点架子都没有。有一次,王师长走到谭祖幼身边,和他拉起了家常,问他是哪里人,家里还有什么人。当听说谭祖幼是贵州老乡时,王师长更是亲切,叮嘱他在部队里要好好干,照顾好自己。谭祖幼觉得这个师长老乡真是不错,是个值得托付的好人,心里对他充满了敬重。后来,因为谭祖幼读过几年书,有点文化,被调到了103师做传令兵。离开82师那天,他心里特别不舍,舍不得和蔼可亲的王师长,也舍不得那些朝夕相处、亲如兄弟的老乡们,走了老远还回头望了好几眼。
  
  1944年7月下旬,谭祖幼随103师308团来到了云南松山战场。这里的战斗比他想象的还要残酷,日军凭借着坚固的堡垒和有利的地形负隅顽抗,我军的进攻屡屡受挫。一天,前线的电线被日军的炮火炸断了,命令无法及时传达,这可是要命的事。谭祖幼接到命令,要连夜把新的命令送过去。他心里清楚,这段路有多危险,到处都是敌人的火力点,地上躺满了牺牲战友的遗体,根本下不去脚,只能一个一个地跨过去。他长这么大,从没见过这么多死人,心里直发毛,腿都有点不听使唤了。他摸了摸口袋里部队发的两块大洋,这是他全部的家当。忽然,他想到了伙夫老张,老张是个老实本分的人,平时对他挺照顾。他找到老张,把一块大洋塞到老张手里,带着哭腔说:“张大哥,求你了,陪我一起去送命令吧,这一块大洋你拿着。”老张看着他可怜的样子,又看了看手里的大洋,咬了咬牙说:“小兄弟,别说了,我陪你去!”那天晚上,他们深一脚浅一脚地在黑暗中摸索,不知道摔了多少跤,身上被石头划得全是口子,血和泥混在一起,变成了血污。他们大气都不敢喘,生怕被日军发现,好几次子弹就在耳边呼啸而过,吓得他们赶紧趴在地上装死,等枪声过了再继续往前挪,好不容易才把命令送到了目的地。
  1944年7月24日,战斗打得异常激烈。307团的副团长陈一匡在指挥战斗时,被敌人扔过来的手榴弹炸伤了手臂,鲜血直流,但他咬着牙,坚持不下火线,直到被战友强行抬下去包扎。之后,308团接了上去,继续向滚龙坡阵地发起猛攻。战士们抱着必死的决心,冒着敌人的枪林弹雨往上冲,一个倒下了,另一个马上顶上去,终于在8月2日攻克了滚龙坡主堡。
  
  攻下主堡后,大家紧绷的神经终于松了下来,部队开始休整和打扫战场。谭祖幼找了个稍微干净点的地方坐下,杨子和老张也凑了过来。杨子抱着枪,靠在一块石头上,老张把挑着的担子放在一边,拿出水壶喝了一口水,然后递给谭祖幼。谭祖幼接过水壶,猛灌了几口,甘甜的水顺着喉咙流下去,稍微缓解了身体的疲惫。他们三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说着想家的事,说着等打完仗回去要干些什么。就在他们聊得正起劲,毫无防备的时候,身后的堡垒里忽然传来“哐当”一声,一个人影猛地冲了出来。
  谭祖幼回头一看,吓了一大跳,是个日本军官!这家伙肯定是刚才战斗中装死躲在堡垒里的残敌。他手里提着一把闪着寒光的战刀,脸上露出狰狞的表情,疯了一样朝着他们劈过来。
  当时,谭祖幼手里拿着一把铁锹,那是他刚才打扫战场时顺手捡的,想着说不定能派上用场。伙夫老张挑着扁担,杨子怀里抱着枪。谭祖幼离那个日本军官最近,成了他第一个袭击的目标。那鬼子的战刀带着风声,直劈谭祖幼的头顶,速度快得让他根本来不及闪避。谭祖幼脑子里一片空白,生死关头,他本能地举起手中的铁锹,向上猛挥,想挡住那劈下来的战刀。只听“铛”的一声巨响,鬼子的战刀狠狠地劈在了铁锹的楞上。谭祖幼当时也不知道哪来的劲,用力过猛,竟然把鬼子的战刀震得飞了出去,掉在不远处的地上。
  杨子反应也快,他刚才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惊得愣了一下,看到谭祖幼挡住了战刀,立刻回过神来,迅速端起枪,对着那个鬼子“砰砰砰”连续开了几枪。子弹打在鬼子身上,他晃了晃,倒在了地上,但还在地上挣扎着,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谭祖幼这才缓过神来,心里又气又怕,他几步跑过去捡起那把战刀,走到鬼子身边,看他还在动弹,咬了咬牙,一刀结果了他。后来,这把战刀被他背到保山,送给了一个对他有过救命之恩的战友。
  
  此后的松山之战,打得更加惨烈,每天都有上百名中国士兵倒在敌人的火网下,冲锋的时候,几乎是上去一批倒下一批,死亡率高得让人心里发寒。谭祖幼亲眼看到,有一个连长,大概是被这残酷的战斗吓破了胆,竟然怕死怕到在自己的腿上开了一枪,想制造负伤的假象,好逃离战场。可他这点小伎俩怎么瞒得过军医的眼睛?军医一看就知道,他的伤口是近距离开枪造成的,根本不是被敌人的远程射击打中的。结果可想而知,这个连长被当成逃兵,就地枪决了。看到这一幕,谭祖幼心里五味杂陈,他觉得,既然来当兵抗日,就不能怕死,就算死,也要死得有价值。
  8月20日上午9时15分,谭祖幼永远忘不了这个时刻。他听到军长何绍周在电话中下达了一声“起爆”,紧接着,一声沉闷的爆炸声响起,震得整个松山都在摇晃。他看到松山主峰的堡垒瞬间被炸开了花,石头、树木、汽油桶还有日军的残肢断臂都被抛到了空中。他们营部的工事也像发生了地震一样,地动山摇,他死死地抓着身边的泥土,才没被晃倒。松山上空升起的烟柱足足有一两百公尺高,像一根巨大的黑色柱子,停留在半空中,久久不散。趁着这个机会,部队一鼓作气,冲上了主峰,把它攻了下来。
  
  本以为攻下主峰,战斗就能结束了,可没想到,日军指挥官金光惠次郎还不死心,他从各个阵地抽调了不少士兵,趁着夜色,对子高地发动了一次又一次的夜袭。双方在子高地上反复鏖战,杀声震天,一夜之间,阵地几次易手,地上又堆满了尸体。
  有一天,日军的火力依然很猛烈,子弹像雨点一样打在我军的战壕上,泥土被溅得四处都是。谭祖幼伏在战壕里,连头都不敢抬。杨永康营长就在他身边,杨营长是个勇敢果断的人,平时对士兵们也很好。谭祖幼看到杨营长忽然站了起来,手里还拿着望远镜,想观察前方的敌情。可前面敌人的机枪还在“哒哒哒”地响着,吐着长长的火舌,那火力猛得很。谭祖幼心里一下子揪紧了,他知道日军的枪法非常准,只要被他们盯上,基本上就没活路了。他连忙对杨营长喊道:“营长!营长!快蹲下来,敌人的枪法准得很!”杨子也在一旁焦急地劝道:“营长,看不得!太危险了!”
  可他们的话音还没落,一颗子弹就像长了眼睛一样,“嗖”地一声射入了杨营长的胸膛。杨营长手里的望远镜“啪”地掉在了地上,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胸前的伤口,鲜血正汩汩地往外冒,然后身子一歪,倒在了战壕里。谭祖幼和杨子赶紧冲过去,把他抬起来,拼命地往腊勐街后方医院跑。一路上,他们不停地喊着“营长!营长”。可杨营长已经说不出话了,只是用眼睛看着他们,眼神里满是不甘。等他们跑到医院,医生检查后,无奈地摇了摇头,杨营长已经牺牲了。谭祖幼和杨子抱着杨营长的遗体,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
  谭祖幼觉得最后的战斗异常惨烈,简直就是一场绞肉机。一个班13个人,上去不到半个钟头,就只剩下两个人了。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战友一个个倒下,心里像被刀割一样疼。但战士们没有退缩,依然奋勇向前。日军眼看大势已去,烧掉了他们的军旗,那是他们最后的尊严。指挥官金光惠次郎也在我军的猛烈炮火下被击毙。至此,日军的“拉孟守备队”除了9名俘虏和少数逃脱的残敌外,全部被我军消灭。1944年9月7日,松山终于被攻克了。当听到这个消息时,谭祖幼和战友们相拥而泣,这么多天的牺牲和付出,终于换来了胜利。
  松山战役结束后,谭祖幼跟着部队来到了保山机场。没想到在这里,他竟然遇到了82师的老长官王伯勋。王师长看起来比以前苍老了不少,脸上多了些皱纹,但眼神依然坚定。看到谭祖幼,王师长也很意外,拉着他的手问长问短,得知谭祖幼在战斗中表现勇敢,还夸了他几句。后来,谭祖幼因为在战斗中受了伤,加上也有些想家了,就和伙伴老张、战友杨子告别,离开了军队,回到了贵阳。没过多久,他就听到了日本投降的消息,那一刻,整个贵阳都沸腾了,人们敲锣打鼓,奔走相告,谭祖幼也激动得流下了眼泪,觉得所有的苦都没白吃,所有的牺牲都值得了。
  抗战胜利后没过多久,谭祖幼又被部队召回,要开往河南整编。在路上,他听到一些风声,说好像要打内战了。他心里一下子就凉了,他参军是为了抗日,为了保家卫国,可不想中国人打中国人。思来想去,他趁着一次部队休整的机会,偷偷地脱队,一路辗转回到了老家。
  
  新中国成立后,谭祖幼进入了一家国营牛肉粉馆工作。日子虽然平淡,但也算安稳。有一天,店里来了一个穿着灰色中山装的中年男子,他看起来有些憔悴,头发也花白了不少。谭祖幼在给客人端面的时候,无意间瞥了他一眼,觉得有点眼熟。他仔细一瞧,这不是昔日82师的师长王伯勋吗?他赶紧走过去,试探着喊了一声:“王师长?”那个中年男子抬起头,愣了一下,然后也认出了他:“你是……祖幼?”两人相认,百感交集,拉着手聊了很久。谭祖幼这才知道,王师长这些年受了不少牵连,日子过得很不容易,显得沧桑落魄。但不管怎样,这份战友情谊是弥足珍贵的。后来他听说,王伯勋于1983年去世了,他是贵州安龙人。这些年,谭祖幼也一直在寻找当年和他一起去从军的两个同伴,可始终没有任何消息,他心里清楚,他们恐怕是牺牲在战场上了。
  2014年4月,有青年作家周渝来看望谭祖幼,还带来了一本记载他和战友们在松山战斗事迹的书,名叫《卫国岁月》。谭祖幼拿着书,翻了又翻,看着书上那些熟悉的名字和故事,眼睛都湿润了。他拉着周渝的手,恳求道:“小周啊,能不能再多给我一本?我拿带走。”周渝点点头,又给了他一本。6月18日,这位经历了风风雨雨的老人还是走了,享年90岁。
  谭祖幼的故事,是无数抗战英雄的一个缩影。他们在那个战火纷飞的年代,为了国家和民族的存亡,挺身而出,付出了太多太多。我们永远不能忘记他们,不能忘记那段艰苦卓绝的历史。
发表评论 查看评论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分享按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