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扭转局面

　　原来，多吉兆姆追踪父亲也来到了资中县城。那天晚上，多吉兆姆看见绿林三翁进入了武威将军府的临时衙门，不由觉得好奇，也悄悄地纵上了衙门的房顶，想偷听一下他们之间的谈话。
　　不料多吉兆姆刚刚上去，忽闻一阵风起，自己身边已经多出了一人。多吉兆姆大吃了一惊，正想出手，却见那人竟是雷迁。雷迁对她摇了摇头，示意不可做声。多吉兆姆想道：“他一定是来偷听军情的，但他又是我的兄长，我该不该出声制止他呢？”却又听得下面并没有谈论什么军情，而是南天极翁正在谈论自己的家世。多吉兆姆便与雷迁一道，凝心聚神地静听了起来。两人听着听着，不由尽皆入神，忘记了自己身在何处。
　　当听完南天极翁讲述的他的生平经历以后，雷迁方才恍然大悟：原来自己和多吉兆姆真的是同父异母的兄妹！但听到南天极翁的内心表述时，两人又各自感慨不同。雷迁原来一直愤恨父亲，不想父亲竟然还有这样的为难之处，一时间说不清楚是爱是恨还是悔，脑子中顿时感到一片空白。多吉兆姆对父亲的怨恨顿时消失了，她毕竟还是一个女儿之身，伤心之下竟然泣不成声。雷迁见了，正不知道是否应该出言安慰，下面刘尚已经发现了他们，于是他只得牵动了多吉兆姆的衣服示警。多吉兆姆大吃一惊，急忙同了雷迁一起逃出城来。
　　他们沿着沱江岸边慢慢走去。多吉兆姆深情地叫道：“兄长，我就是多吉兆姆，是你同父异母的亲妹妹。以前我的身世对你多有隐瞒，还望兄长包涵！”
　　雷迁虽然过去就疑惑中年美妇便是多吉兆姆，但是，现在多吉兆姆自己承认了，并且亲口叫出了兄长的称呼，他的心中也不由得一阵阵地激荡不已。因为在他的一生一世之中，他还从来没有过亲生的兄弟姐妹。自从母亲去世以后，由于经常受到外人的奚落，加上外祖父的管教又过于严厉，他一怒之下逃出了且兰氏的家门，从此沦为了强盗。几十年以来，他独自生活在江湖的腥风血雨之中，从无一个亲人相伴，更加没有享受过一次人世间的亲情和温馨。此时忽闻“兄长”的称呼，他呆了一阵子以后，竟然忍不住“哇”地一声痛哭了起来。
　　多吉兆姆上前将他扶住，又掏出一张香巾，替他拭去了眼泪，然后又柔意绵绵地劝说道：“兄长，妹子知道你的心中非常痛苦。可是妹子此时的心情也是很不好受呀！你和若兰阿妈尝尽了人世间的艰辛，我和杨柳儿阿妈同样地一生一世孤苦无依。这就是命运啊，陷我们兄妹于终生痛苦不堪的命运啊！”
　　雷迁却猛地站了起来，眼中喷出烈火一般的愤怒，斩钉截铁地说道：“不，我没有父亲！没有他这个忘情绝义的父亲！”说罢，他竟然像孩子一般地跌坐在地下痛哭不止。
　　多吉兆姆又以道：“其实过去我也恨过他，但是从今以后我就要原谅他了。一直以来，其实他的心中也是非常痛苦的。实际上，两个妻子他都喜欢，又都对不起，两个孩子他又都没有尽到一个父亲的责任。况且，你我现在又沦为了朝廷缉拿的要犯，也许很快就会丧命了。你说，黑发人送白发人，作为一个垂暮之年的老人，他的心中又该是何等的痛苦！”
　　雷迁闻言止住了哭泣，恨恨地说道：“他害了我母亲的一生，又害我走上了盗匪的不归之路。我要是原谅了他，我那九泉之下的母亲会同意吗？”
　　多吉兆姆坚决地说道：“兄长，你错了！要是若兰阿妈和杨柳儿阿妈知道了这些事情，也一定会原谅他的。你想，他一头爱着若兰阿妈，一头又娶了杨柳儿阿妈做他的妻子，心中已经是很苦很累的了。而且他还偷了王室的双鱼形小金镜，惹得大家怀疑他有政治上的野心。为了证实自己的清白，他又不得不常年飘荡在外面的世界，连夜郎国也没有回来过一次。他就是想爱他之所爱，想尽丈夫和父亲的责任，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啊！”
　　雷迁大叫道：“他既然是我的父亲，为什么要去帮助朝廷来与我作对？”
　　多吉兆姆只好说道：“其实这一切的祸患，都是从我的身上引发出来的！公孙慧娘是我的孩子，你和赵匡师徒，还有苍山姥姥，甚至于还有以前的多吉兆奴，他们都是因为保护公孙慧娘才与汉家朝廷结下仇恨的。父亲又何尝不想帮助自己的亲生儿子你呢？可是这不是普通的恩怨情仇问题，你和多吉兆奴现在所做的事情会毁了你们，毁了我们，毁了整个夜郎国啊！兄长，父亲已经找到了，公孙慧娘也已经找到了，我们兄妹也已经相认了，夜郎国的叛乱也平息了，我们全家一起共同远走高飞吧。离开这个伤心之地远远的，找个清静的地方，大家共享天伦之乐吧！”
　　雷迁却说道：“妹子，你不要再说下去了！我知道，你们也都是为了我好。可是你们有没有想过呢，我现在又能够怎么办？想当初，我雷迁振臂一呼，各地英雄豪杰抛妻别子，云集川中，以致于有了我们今天的这个局面。他们是那样地相信我，依赖我。如果我却畏难潜逃，又如何对得起他们？雷迁个人生死事小，天下信义承诺事大！倘若我不幸战死在沙场，也是英雄豪杰轰轰烈烈一场！”
　　说到这里，雷迁犹豫了一下，又继续说道：“至于身后之事，以前我最挂念的就是公孙慧娘，如今你们母女已经相认了，也就用不着我再去费心了。至于父亲，你说了这么多劝解的语言，我也已经明白了过来，无论如何总是他给了我们以生命。所以，我现在唯一的希望便是请求你将来替我好好地照顾他老人家。我相信，你一定不会拒绝我的这个要求的！”说罢，他转身就走。
　　多吉兆姆呆呆地站在那里，久久地不曾离开。
　　几天以后，董钧与刘尚又在一起商议道：“如今夜郎、滇国、百越已经归顺，许黄玉、赵匡、多吉兆姆、苍山姥姥都不支持雷迁，杨奉也就是多吉兆奴，也已经被押送到京师，许宝玉也已经逃出来了。雷迁独木难支，无力再在川中攻城掠地。我们应该立即发起进攻，否则皇上会责怪我们坐失良机的。”
　　刘尚说道：“我也是这般想法，只是如何进攻却颇费思量。雷迁的兵力号称三万余人，真正能够作战的应该不满两万人，并且大多是些没有经过训练的民众，又主要集中于汉安、江阳、僰城、巴州等地。我们呢，前线兵力一万五千余人，加上各地防守的官兵，还可以再抽出一部分，大约可以组成二万五千人左右的机动作战部队，只是前锋主将和副将需要考虑。我想将彭方、李清廷从成都调出来，由彭方担任前敌总指挥，李清廷作为他的副手，让他们各自领兵五千，首先分别攻取僰道和江阳两地，剪除了汉安城的羽翼，截断了雷迁的后退之路。到时候我们再率领主力乘乱总攻巴州，必然能够大获全胜。”
　　董钧赞同道：“此计甚妙。我想再加上三条措施：一是我军所到之处，务必大力宣扬夜郎、滇国、百越国已经臣服了的消息，用以动摇敌人的军心士气；二是鼓励各地豪强的私人武装参与征剿，许诺将来给以他们褒赏，以扩大我军的声势；三是分化瓦解雷迁的部属，凡是自动来降者一律不究既往；战场倒戈者，一律加以优待。有此数条，不愁雷迁的大军不散。”
　　刘尚也深表赞成。
　　公元四十七年十月底，彭方率兵攻取僰城。
　　镇守僰道城（今天四川省宜宾市）的蛮夷主将是哪托儿，他手下还有松布、尤方两员副将，三人皆是能征善战之人。只是哪托儿的性格暴烈，打下了僰道城以后，他就纵容部属们抢掠民众，早已经惹得民怨沸腾，邻近一些县乡的豪强私人武装，便组织起民军与他们对抗。哪托儿几次派兵前去攻打，但民军利用地形，相互支援，蛮夷军队都是无功而返。这时候，夜郎国、滇国、百越国臣服汉家朝廷的消息已经传遍了僰道的城内城外，蛮夷军心大大地动摇。
　　松布、尤方二人劝道：“滇国虽然已经臣服，但是必定不会与我军作对。僰道城靠近滇国，是我军进可攻退可守的根本重地。我们必须整肃军纪，收拾民心，加强防御工事，以作长远之计。”哪托儿怒道：”这些道理我岂不懂？只是这僰道城中，军中老小五六千，一日三餐必须开饭，倘若禁止了他们抢劫，我们都喝西北风去？”松布说道：“我们既已起事，况且大首领府又有禁令，便不能再作绿林好汉的勾当了。至于粮草所需，只可按照人口或者田亩征收税赋，不可以由着部属乱收乱抢。”哪托儿还是不肯听从，反而生气地斥责道：“收取税赋原来是地方官吏的勾当，必须准确计算人口和田亩。我们仓促举事，政权尚未建立，又哪来的地方官吏去为我们征收税赋？百姓又岂肯随便交纳税赋？你二人尽是出些不着边际的主意！”松布、尤方二人因此怏怏不乐。
　　彭方大军进至城下，派人送了战书进城，要哪托儿、松布、尤方三人献城投降，可以免得一死。哪托儿、松布、尤方三人尽皆不肯。他们听得官军前来攻城，议定分兵三路拒守。彭方于是率领大军围困了城池，每日都在城下大声叫喊，蛮夷军人心中动摇，数日中竟然逃去了大半，沿途又被民军捕获了不少。
　　十月三十日，官军攻城的最后期限已到，彭方下令发起进攻。哪托儿、松布、尤方只得率领两千多老弱病残官兵出城迎战。蛮夷官兵一见官军人数众多、盔甲明亮、器械整齐，训练有素、进退有据，早已经吓得魂飞魄散。彭方派遣副将、游击将军邓捷、赵荣分别领兵一千，从两边包抄袭击，自己亲率主力三千，从中间突击。蛮夷官兵皆无斗志，尚未接战就纷纷往后面撤退，部属将领尽皆勒索不住。哪托儿、松布、尤方三人死战一场，最后只剩下两三百兵丁跟随。哪托儿无奈，只得弃了城池，带了他们投奔到滇国去了。彭方也不追赶，让他们落荒而逃。偏是滇国国王庄严此时刚刚上表汉家朝廷，称臣纳贡。他见了哪托儿、松布、尤方三人战败前来投奔，竟然关闭了城门，拒绝他们进入滇国。这倒还是顾及昔日朋友之间的情谊，没有将他们直接捉拿起来送交汉家朝廷。三人无法，只得潜入绿林中，占据山寨，从此不再出来。
　　彭方率领军队入城，出榜安民，又组织地方士绅维持秩序，委派官吏进行管理。于是僰道城战事平息下来，彭方率领大军进逼汉安城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