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偷得好

　　马鞍子与马加佑是同村，特别崇拜马加佑，尤其是马加佑溜门撬锁的手艺。
　　马加佑是马鞍子的小叔，王兆发一直想学几手开锁的技术，但是马加佑一直是只答应不传艺，自从考上中专之后，更是不屑与王兆发这等小偷小摸为伍，自己是有身份的人。
　　王兆发便安排马鞍子，时常盯着马加佑，最好利用叔侄关系能偷点开锁的手艺。
　　马加佑放寒假，很是潇洒快活，白天马鞍子小黄犍跟着王兆发赶集掏包，准备过年，傍晚的时候马鞍子遵王兆发的安排，注意马加佑的动向，“咱赶集敛活买年货的钱，后晌面醭剂肯定出去踅摸稀罕东西，要不然他手痒痒。”王兆发太了解马加佑，叮嘱马鞍子。
　　马鞍子不以为然，现在马加佑毕竟是国库粮的人，哪能像他们这些人一样，但是王兆发有吩咐，自己不得不照办。
　　昨天晚上马鞍子在马加佑的胡同口盯梢，果然看到马加佑离开司马湾村来到西营村，十分熟练地溜进百货门市部。
　　马鞍子感叹：“怪不得俺二叔能考上大学，就是有本事，看看人家，偷东西专门找百货门市部，哪像我们似的，只能赶集掏包，闹不好被人逮住揍个鼻青脸肿，人啊，还是得有本事。”
　　今天西营大集，王兆发领着马鞍子小黄犍来集上寻宝，马鞍子在供销社饭店偷了侯真准，回到僻静处向王兆发上供，说明此事，王兆发有些担心：“马鞍子，你小子就是不长进，我说过多次，这是营坊镇，不是咱柱角，有些人可以偷，有些人动也不能动。这侯真准现在是田所长的人，你小子竟然去偷他，你这不是给自己找麻烦，而是砸咱仨的饭碗。”
　　马鞍子毫不在意：“发哥，你放心吧，夜来后晌俺二叔去营坊百货门市部，在集上我听人说，门市部丢了六块手表，我觉得不像俺二叔干的，真要偷六块手表，那可不是去老君炉这么简单，估计得去仪河监狱。”
　　“你哪里知道恁这个二叔，他的胆子是越来越大，我信是他干的。”
　　俩人正说着话，小黄犍推着一辆凤凰牌自行车匆匆忙忙走过来，自行车搭子上的“宁崮山照相馆”虽然有些褪色，依然明显。
　　王兆发赶紧扯下搭子，掏出刀片将搭子上的字刮掉，使劲扔进旁边的果园里。
　　“小黄犍，你干这个不是一天两天了，脑子让驴踢了？”王兆发眼睛一瞟果园，“不认识洋车子是谁的，还不认识这搭子上的字？你这不是明着向人家说，是你偷照相馆的洋车子。一个招惹侯真准，一个惹祸黄熙照，你俩真够大胆的，不知整天想的啥，一点也不注意总结学习。走，今天收获不小，赶紧回家，走得晚了非遭殃不可。”
　　王兆发让马鞍子骑自行车驮着自己，小黄犍步行，三人消失在来来往往赶集的人流之中。
　　黄熙照在集上打听自行车的下落，有几个人说好像是看到一辆自行车搭子上印着字，一个小青年推着，往西去了。
　　黄熙照来到集市西头，转了两圈也没有发现凤凰自行车的影子，只好悻悻地返回照相馆。
　　没有了自行车，既耽误外出照相，更耽误年后骑着自行车走亲戚，黄熙照越想越气，来到派出所报案。
　　营坊派出所副所长魏国家已经调到冶庄派出所出任所长，营坊镇党委书记田玉忠的侄子田同富接替了魏副所长的职务。
　　现在市场搞活，做买卖搞生意的越来越多，随之而来的是治安案件骤然增多，而派出所的人手却没有变化，田同富找叔叔田书记诉苦，要求给安排几个临时工，给民警打打下手。田玉忠书记却说，到派出所当临时工是好事，好多人抢着干，可是工钱谁出？
　　“小富，你现在大小也是副所长，遇到困难要动动脑子，别老是找别人来解决。”田书记看着自己的侄子，“毛主席他老人家说得好，革命战争必须依靠人民群众的力量，你要学会坚持矛盾不上交，自己内部解决，动动脑子。”
　　“依靠群众的力量？”田同富没有明白叔叔话里的含义。
　　“回去好好捉摸捉摸，发动和依靠群众。”
　　田同富回到派出所依然没有明白如何发动群众，便给老领导魏国家打个电话求教。
　　魏国家不愧是老公安，一席话让田同富顿开茅塞。随后侯真准便纳入田同富的视线，经毒攻毒。
　　临近春节，农村的治安状况有所下降，田同富正在捉摸侯真准提供的线索有价值的并不多，百货门市部的主任王德义推门走了进来。
　　田同富副所长立马站起来相迎，随后倒茶。
　　毕竟，王德义的姐夫是县轻工局长杨守信，田同宣对王德义很是客气。
　　俩人寒暄过后，说过几句马上过年的话，王德义说起来派出所的目的，照相馆的黄熙照敲门。
　　黄熙照走进田副所长的办公室，王德义主任正愁眉苦脸地抽烟，看着田副所长。
　　都在西营地面上干，黄熙照认识王德义。还没等黄熙照开口，田同富问：“黄师傅，你也丢东西了？”
　　黄熙照下意识地点点头：“田所长，你会掐算吗，赶上铁拐李了。”
　　王德义看着黄熙照，脸上似乎轻松几分。
　　“马上过年了，到我这里来的都没有好事。”田同富扔给黄熙照一根烟，“黄师傅你来得正好，前几年有个事你还记得不，你们学校丢了一台显微镜。”
　　黄熙照没点烟，将烟夹在耳朵上：“记得记得，当时那可是个贵重物件，比我现在骑的洋车子可贵重多了。”
　　田副所长说：“是啊，那年我和魏副所长一块去的现场，在丢显微镜的地方发现了一枚枫叶，我记得特别清楚。”
　　王主任惊讶地看着田副所长：“枫叶？红枫叶！看来是一个人干的，田所长，这下好办了。”
　　田副所长苦笑一下：“好办个屁，今年农历二月初三联中的柳家宽老师去无梁庙的文昌阁给文昌老爷上香，上完香之后给文昌老爷打扫卫生，无意中发现神像后面有一个洞，洞里竟然藏着一个显微镜。柳老师报了案，经过查对编号，就是联中丢的那台显微镜。显微镜是找着了，可不知道是谁偷的。”
　　王主任有点泄气：“显微镜这玩意个大，藏在哪里都好找，可这几块手表怎么找呀，这个枫叶大盗。”
　　田副所长很生气的样子：“这两年镇上的小偷小摸太多，他们故意留下一个枫叶是在向派出所示威，对，这个枫叶大盗，我一定逮住攥出他的尿来。哎，黄师傅，你丢什么东西了？”
　　黄熙照说起自己丢自行车的事，田副所长比较郁闷：“马上过年了，这些小偷也准备过年。这不，百货门市部丢了六块上海牌手表，其中一块是女式的，门窗都好好的，柜台边上发现一枚枫叶，和当年你们学校丢显微镜一样。”
　　王主任苦相着脸：“田所长，现在门市部是自负盈亏，这六块手表得七八百块钱，是个大案，我们可怎么办呐？”
　　田副所长说：“虽说今年抓得很严，可是咱们警力有限，根本顾不过来。镇上经常有两伙小偷捣乱，一伙是红岭村的高明全高二秋，一伙是柱角镇的王兆发和马鞍子小黄犍。现在这个时候他们不知天高地厚顶风作案，年后统统叫他们去老君炉吃公家饭。你们俩先回去吧，我马上安排人去暗中调查。王主任，你也要在门市部内部查一下，不排除监守自盗的嫌疑，这样的例子太多啦，前些年镇政府食堂的人老是自己往家拿东西，还报案说招小偷，小黄和老刘偷的最多，要不是卢镇长讲情，早就让他俩去老君炉喝‘啤酒’了。还有不几天就过年，你们都各自小心一点。”
　　走出派出所，王主任并没有多少烦恼，毕竟百货门市部是国营单位，有时候被贼光顾并不是一件坏事，田副所长有远见。更让王德义有底气的是，他姐夫杨守信是县轻工局长，谁能奈他若何。门市部确实手表被盗，只丢失两块，元旦前给姐姐过生日送去一块坤表，当时外甥闺女嫌自己的手表不如坤表好看，过后王德义又从百货仓库拿走一块。本计划春节过后再想办法把两块表的窟窿填上，小偷来得真是时候，专门拿走手表，偷得好啊。
　　手表柜台售货员发现两块手表被盗之后，赶紧悄悄报告给王德义。王德义给出解决办法，上报被盗六块，他与售货员一人拿一块，当过年的礼物，另外仓库里有两块手表找不到了，正好补在这六块之中，这样大家可以过一个好年啦。
　　售货员落得河水不洗船，心情愉快地继续上班，王德义则按照计划来派出所报案，六块手表被盗，总要有见证人，总要有痕迹。
　　黄熙照非常羡慕王德义有一个当局长的姐夫，看着王德义毫不心疼反倒有些自喜的脸色，黄熙照只有愁眉苦脸：小偷啊小偷，你去百货门市部偷，那是公家的店，我的洋车子可是自己的。唉，过年后走亲戚只能步行了。
　　猪年的春节在一派鞭炮声中到来，家家喜气洋洋。
　　春节期间走亲戚特别隆重，正月初二去姥娘家，刘庆军和刘庆兵一块去，高高兴兴。去姥娘家不但有好吃的，姥娘舅舅还给压岁钱，刘庆军很乐意去。
　　正月初三，大哥刘庆勇去丈人家，抱着孩子领着媳妇岳季花同去。
　　父母本安排去一家老亲戚，但是刘庆军找个理由拒绝。过年到这样的老亲戚家，既没有共同语言，还要回答亲戚关于“在哪上学，考试成绩咋样”的询问，让人脸上挂不住，专挑不开的那壶提。况且表叔表哥这样的表亲更不会给压岁钱，大老远的跑着去，实在无趣得很。
　　父母知道孩子的想法，刘成贵对老伴巧英说：“老三不去就不去吧，等考上大学他就乐意去了。”
　　刘庆军不走亲戚，也没有心思学习，和罗万有一块去宁崮山闲逛。
　　正所谓锦衣不可夜行，刘庆军躲着亲戚，已经考上中专的马加佑却是忙得很，天天走亲戚，戴着扎眼的手表，穿着锃明瓦亮的皮鞋，虽说踏在农村的土路听不到“格噔格噔”的响声，还是有种一览众山小的气场。毕竟在地级市仪河待了半年，见过大世面。
　　亲戚们似乎有看客下菜的爱好，像刘庆兵这样的农村青年前来，一般是平常相待，甚至连宁崮山古酿也不会上桌，都是村中小铺子打来的串香散酒，爱好喝酒的人一端盅子就会闻到淡淡的掺水味。当然，马加佑这样的大学生（农村人不分中专生、大专生，只要考上学一律称大学生，显得更尊敬）前来做客，自然要好菜好酒，至少要有炖鸡、咸鱼、肴肉、肉丸子，酒也不低于宁崮山古酿。
　　司马湾的人对马加佑满脸羡慕，别看平时这小子学习蔫了巴唧，关键时候竟然考上中专，在大城市待过的人就是不一般。
　　马加佑戴手表满大街显摆，其母很是高兴，觉得非常有面子。村民们却很纳闷，马学义领着大儿子和三儿子在家种地，既没有工厂当工人，也没有赶集做生意，他们家哪来的闲钱给儿子买这么贵的手表？
　　马学义也感觉出儿子的变化，觉得马加佑戴着这么金贵的东西乱蹿太高调，村支部书记戴的还是一块破表。马学义悄悄地问儿子手表的来历，马加佑只是说，自己在学校拿到奖学金，用奖学金买了一块手表。对于这个解释，马学义非常满意：学习挣来的，正大光明，有面子！
　　但是，听马鞍子汇报过马加佑行踪的王兆发心里明白：你小子胆子越来越大，手表这么金贵的东西也敢偷，一次就敢拿六块，会溜门撬锁就是有胆子。
　　过年的酒菜丰富，王兆发自然要巴结自己的发小，便设宴请马加佑吃酒。
　　趁着马鞍子和小黄犍还没到，王兆发悄悄地说：“老马，我可听说营坊镇百货门市部丢了六块手表，也是上海牌的，你戴着这个太招眼了吧？”
　　马加佑还是吃了一惊：“什么，丢了六块手表？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