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顺风车
作品名称:人勤地不懒之起跑线 作者:粮万五 发布时间:2025-07-28 17:20:20 字数:5206
王架桥村的造纸厂干得比较沉闷,尽管造出的纸不少,但是大单位都用县造纸厂的纸,是政府规定的,小单位不敢用王架桥造的纸,从来没听说过这样的厂子。
王架桥造出的纸只能自找门路。
厂长高山辉急得满头大汗,找村支部书记刘成钢诉苦,刘成钢答应找找关系,一时也找不到销路。
这天一大早,高山辉又来到村委办公室,还没等他开口,刘成钢说:“高厂长,你来得正好,这里有一个姑娘正要去厂子干几天,你领回过去吧。”
高山辉见一个模样俊俏的姑娘站在办公室,问:“书记,现在咱厂子啥情况你知道啊,干着的人都回家歇着了,再进人不也是闲着吗?”
刘成钢递给高山辉一根烟:“这个你不用操心,这位姑娘是咱村小学吴德善校长的表侄女,叫莫玉春,她在你厂子里干不了几天,你叫她熟悉熟悉情况,说不定以后对你有好处。”
高山辉没有办法,只好把莫玉春领回造纸厂,叫她随便看看,因为造出的纸没人买,工人暂时回家种地。
莫玉春并不眼生,不是跟在鲁三手后面问这问那,就是黏着操作工小高讲解造纸流程。
鲁三手点点头,一个女孩子还挺认真的。
高山辉看到莫玉春摇摇头:书记安排这个女孩进厂,是为了找婆家还是真想学点技术,弄不明白。
高山辉不知道,莫玉春进王架桥造纸厂是六中校长莫胜利出的主意,是为莫玉春进六中印刷厂作准备。
莫胜利迫切希望六中印刷厂开工生产,几位教师也将这一喜讯告诉了媳妇,她们没有机会进纺织厂造纸厂东安矿,可以在六中印刷厂当工人,这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至少离住处近。
但是,李有地却眉头紧锁:“吴校长,厂房设备资金都有了,咱还缺技术员呐。要是没有技术人员,咱印出来不都成废品了吗?”
莫胜利似乎早有准备:“这个我都想好了,原先咱校印刷厂的技术员小魏现在县造纸厂,咱可以再叫他回来。”
李有地叹口气:“造纸厂是国营厂,小魏能回到咱校办厂吗?我心里没底。这样吧,吴校长你做做小魏的工作,看看他愿意回来不,如果愿意让他当厂长,这个条件行不行?”
莫胜利心中有厂长人选,现在不好明说,只好说:“让小魏先干副厂长吧,厂长的事咱再商量。”
李有地说:“这样也好,仪河市第二印刷厂有一个退休的技术员很是了得,我想聘请他来,每月工资不低于一百五十元。”
一个月一百五十元钱,顶三四个老师的工资。莫胜利有些舍不得,况且还是个退休人员。
莫胜利没有立即回答,李有地心里明白嫌工资高:“咱们先君子后小人,我和这位技术员说好,他的工资一季度一结算,要是半年内咱的印刷厂没有起色,他自动辞职,并且第二季度的工资只发一半。到时真的经营不好,咱最多损失七百元钱。以防万一,咱们再物色个年轻小伙子,跟这位老师傅学手艺。”
没有金刚钻揽不来瓷器活,莫胜利没有别的办法,只好同意李有地的计划。
事情很顺利,小魏到底舍不得国有企业的待遇,不肯屈就六中校办印刷厂,但是李有地聘请来市第二印刷厂的退休技术员老杨。
六中印刷厂并没有热热闹闹地开业,而是悄无声息。吴校长的妻侄女莫玉春因为正在王架桥造纸厂上班,算是有从业经验,便以技术人员身份被招进六中印刷厂。
看着印刷厂出出进进的工人,学生们并不理解。
中午,刘庆军、卢公平和陈一鸣照例站在宿舍门外边吃饭边看风景,校园东南角的印刷厂自然成为议论的话题。
学校有钱办厂子,却不能给男生宿舍购买床,实在让学生们想不通。
“谁说学校没有钱,看看翻修的厂房,看看买来的机器,没有钱这是哪里来的?”刘庆军愤愤不平,天天睡地铺,虽说不耽误睡觉,但心里总不平衡,随着穿得衣服变厚,身上也长了虱子。
卢公平说:“军子,我听我爸说过,这都是老校长到处化缘来的。老校长也找过我爸,我爸答应一定帮忙。”
刘庆军并不认同:“咱王老师不是常说,学生是学校的主人,就是化缘也得先照顾咱睡地铺的吧,公平,你不在这里住,你体会不到。你问问睡在门口的一鸣,他啥感受?”
陈一鸣笑了:“军子,你应该知足才是,比起女生睡床,你睡地铺感到委屈,可是比我这睡在门口啥味道都闻的主,你是比上不足,比我有余啊。”
卢公平说:“军子,看看一鸣的境界,咱们要苦中求乐。”
刘庆军说:“苦中求乐不敢说,苦中的虱子绝对不少,一上课觉得浑身痒痒,想打瞌睡都难。”
听闻刘庆军说起虱子,陈一鸣顿时觉得身上痒痒:“身上长虱子也是一种雅兴,古有扪虱新话,今则扪虱论道,上课时抓住虱子不失为一种乐趣。”
“可不嘛,公平,你是没见过,我们捉住的虱子喝血喝得足足的,胖的都爬不动,放在指甲上一挤,咯嘣一声,特别解气。”刘庆军故意描述,“有时候上课觉得后脖子痒痒,伸手一抓就能抓住一匹两匹的。雷子抓住虱子后并不马上掐死,而是放在作业本上遛着玩。”
卢公平赶紧制止:“正吃饭呢,别说这个啦,再说要吐。”
陈一鸣看看卢公平:“你看,不住校少了多少经历,以后你回忆高中生活都缺少些乐趣。不过,公平,刚才你说起你爸爸帮忙的事,我觉得和军子的村庄有关,我听我爸说,营坊卢镇长去王架桥造纸厂好几趟了。”
刘庆军不以为然:“俺村那个造纸厂也就那么回事吧,和咱关系不大。”
三个人正说着,班长郭庆楼走过来。
“班长,你了解情况多,咱学校这是要干啥,大兴土木啊?”卢公平问。
郭庆楼端着搪瓷缸,边喝水边说:“听说是为了解决老师们的家属就业,再就是给咱们老师改善福利,让他们使劲给咱上课,多考上几个大学生。”
刘庆军不太相信:“为了考大学,这弯拐得有点大吧,有个词叫啥来,冠冕堂皇。”
郭庆楼更愿意和卢公平,陈一鸣说话,并没有接刘庆军的话:“公平,听说东安煤矿澡堂子有澡票,你能给弄几张吧,天冷了不能在家洗凉水澡了,哎呀,现在身上痒得难受。”
睡在地铺上,能有几个身上不痒痒的?
班长提出要求,卢公平不好拒绝,搞几张矿上的澡票很容易。“行吧,我回家问问我哥哥,他管着这些煤矿。”卢公平说。
陈一鸣笑着说:“敢情班长身上也长虱子啊。”
刘庆军已经转身回到宿舍收拾盛饭的帆布包,并没有听到澡票的事。
郭庆楼很高兴:“还是公平的路子多,一鸣,这星期六回家时候我坐你的洋车子走吧,我去找俺表哥侯真准。”
陈一鸣本不想答应,郭庆楼坐自行车跟着,刘庆军咋办?
卢公平并不知道陈一鸣和刘庆军一块放学上学,便说:“一鸣,班长开口了,就叫他搭个顺风车吧。”
陈一鸣只好答应。
星期六下午,两节课之后,回家的学生可以离校了。
刘庆军回到宿舍收拾东西,准备坐陈一鸣的自行车回家。但是,郭庆楼乐呵呵地与陈一鸣来到宿舍,对刘庆军说:“军子,我和一鸣先走,在俺表哥那里等你。”
刘庆军有些意外,班长要搭陈一鸣的顺风车?
尽管心里不痛快,但刘庆军还是劝慰自己:本来自己就该步行回家,人家的洋车子,想让谁坐就让谁坐,不能怪人家,这毕竟不是自己的。
刘庆军笑得有点牵强:“好啊,你先去俺大哥那吧,我回家早的话去找你们。”
陈一鸣努一下嘴,不好说啥,和郭庆楼走出校门。
没有心情看两边的店铺,球鞋仍被雷振羽借走穿着回家,足蹬布鞋的脚步也没有平常的力量,刘庆军背着帆布包,心情失落地来到大街,以往眼中繁华的冶庄少了往日的风采,肩上的帆布包也重了许多。
盛饭的帆布包其实几乎空了。
叮铃铃,叮铃铃……
一阵清脆的自行车铃声响起,提醒刘庆军让路。
以往听着自行车铃声特别兴奋,今天却格外刺耳。刘庆军并没有让路,仍然慢慢地走着。
后面的自行车响着铃声绕过刘庆军,飞驰而过。
是同班同学孟惠芬。
孟惠芬没有理刘庆军,带着高傲往前走。
人比人气死人。刘庆军心里说:孟惠芬,什么来头,她也能骑洋车子。听宋六金说,她家是农村的,却天天从食堂买饭买菜。
看来,物质上无法与别人相比,只有在学习上一较高下。
刘庆军给自己打气,脚步逐渐快起来,肩上帆布包也如往常轻快。
走出冶庄东西大街,刘庆军正要往一条小路拐,抄近道回家,忽然背后有拖拉机的响声。
这可不是自行车,刘庆军只好躲在路边,想等拖拉机开过之后再拐进小路。
“军子,军子,是放学回家吗?”熟悉的声音,刘庆军朝开过来的拖拉机看去,史燕飞开着拖拉机车,车斗里坐着高山辉和操作工小高。
刘庆军非常不乐意见史燕飞,既有大哥刘庆勇房子的成分,更有史燕飞财大气粗的因素。
高山辉打招呼,刘庆军还是回应道:“高厂长,是我,你们咋来冶庄了?”
史燕飞并没停下拖拉机,只是放慢车速,毕竟厂长在拖拉机上,一个高中生根本不在他的眼里。
高山辉示意史燕飞停下,对刘庆军说:“军子,上来吧,一块回家。”
史燕飞不情愿地停下拖拉机,刘庆军本不想与他们一块,但是高山辉热情相让,刘庆军不好拒绝。
高山辉伸出右手,要拉刘庆军上拖拉机车斗。
高山辉的手刚拉住刘庆军的手,史燕飞便开动拖拉机,故意使坏。
刘庆军一个箭步蹬上车斗与车头的挂钩处,然后灵便地翻进车斗。
小高拿白眼狠狠地瞥史燕飞一下。
刘庆军不以为意,放下帆布包,坐在车厢挡板上。
高山辉说:“我们是来送货的,给你们六中印刷厂送纸。”
刘庆军纳闷:“厂长,啥情况,给六中送纸?咱造纸厂的纸?”
高山辉很是自豪:“可不是嘛,咱村造的纸正愁卖不出去,卢延全镇长给咱联系的,说六中校办印刷厂需要大量纸,我们就送来了。”
刘庆军还是没有明白:“我们学校可真是奇怪,明明挨着县造纸厂,却非要舍近求远,要咱村的纸,这是啥操作?”
高山辉说:“啥操作?买县造纸厂的纸肯定是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咱造的纸却是先用货,后付钱。”
“这不是赊账嘛。”刘庆军说。
操作工小高无奈地说:“有人赊也不错,要不还得压着。等你们学校把印出来的东西卖了,咱们厂子就见钱啦。”
史燕飞开着拖拉机似乎在赌气,车斗格外颠簸。
“用他们建筑公司的拖拉机,钱却要给史燕飞,哼,真——”小高非常不满,高山辉赶忙用眼示意不用管他。
史燕飞一直想当造纸厂厂长没如愿,心情肯定不爽。造纸厂有送货的任务,史传福便叮嘱一定给史燕飞打招呼,由其开着建筑公司的拖拉机干私活,算是对其未能如愿的补偿。
肥水不能流入别人的田地,史传福说。
刘庆军暂时忘掉史燕飞的不快,坐在斗子里心情大好,高兴地看着路两边的风景。
村里办造纸厂是搞多种经营,六中不安心教学,为啥要办工厂,刘庆军搞不明白。
高山辉说,当年毛泽东主席发出一个“五七指示”,要求全国各行各业都要办成“一个大学校”,“学政治、学军事、学文化、又能从事农副业生产,又能办一些中小工厂,生产自己需要的若干产品和与国家等价交换的产品”。毛主席在指示中还指出:“学生也是这样,以学为主,兼学别样,即不但学文,也要学工、学农、学军,也要批判资产阶级。学制要缩短,教育要革命,资产阶级知识分子统治我们学校的现象再也不能继续下去了。”所以好多学校都成立了校办工厂,有一些在文革期间倒闭,就像六中原先的校办工厂。现在学校办工厂是为了更好地办教育,国家没有更多的财政支持教育,便允许学校自己想办法。
当上厂长的高山辉不但管理水平见长,理论也上了一个层次。
“毛主席说过,自己动手,丰衣足食。”高山辉说,“咱村里硬着头皮上造纸厂,不也是想给百姓改善一下生活。你看看人家冶庄,紧挨着煤矿,过得不比县城差。要是没有厂子,上哪里挣钱去啊。”
高山辉说的道理,刘庆军能明白,说学校办工厂是为了教学却感觉不到。
一路上,史燕飞的拖拉机竟然没有撵上陈一鸣和郭庆楼,刘庆军本想向郭庆楼显摆一下,只叹没有机会。
星期天吃过午饭,刘庆军没有再去找陈一鸣,自己背着煎饼咸菜,抄小路来到学校。
放下帆布包,刘庆军没像往常那样去校外逛街,自觉走进教室学习。
下决心容易,能不能坚持行动是关键。有些时候,精神上的充实可以弥补物质上匮乏。
现在的物理化学是弱项,刘庆军自觉复习物理化学。
孟惠芬走进教室,来到孙玉美座前:“美子,走,陪我去理发吧。”
孙玉美正在做题,并不太想去:“我的作业还没做完呢,学习委员王光明催两遍了。”
孟惠芬穿着一件红色毛衣,齐肩蓬松头发,稍稍有点卷,前面刘海是偏分,显得十分俊俏,根本不像农村孩子。孙玉美穿着碎花格子上衣,扎两条麻花辫子,走在校园里与常人无异。
孟惠芬拉起孙玉美:“走吧,学啥习,看热闹去。”
孟惠芬与孙玉美走出校门,孟惠芬说:“昨天刚出校门就碰到咱班的刘庆军,我一个劲地摁铃铛他就是不让路,我恨不得撞死他。这家伙,一看就是故意的。”
孙玉美劝道:“芬姐,你就是太猛,都是同学何必较真。你骑着自行车跟下步走的叫什么劲。”
孟惠芬把头发一甩:“一个耪三垄的,还跟我神气,他也佩。”
孟惠芬走在冶庄的街头,红色的毛衣很是扎眼,偶尔有小青年侧目吹口哨。
孙玉美有点担心:“芬姐,咱还是回去吧。”
孟惠芬说:“有的是时间学习,走,咱先逛逛百货楼吧,看看又有什么新鲜东西。”
孙玉美知道,孟惠芬的父亲孟强专门给学校食堂送菜,家里比较有钱,但是学习一般化,能进六中读书全靠卢公平的父亲卢延安的关系,否则她绝没有资格读高中。至于能在班里当上团支部书记,则是走副校长黄仁义的路子,毕竟黄仁义管着后勤。故此,孟惠芬在学校里比较强势。
看来,钱财不但能通神,还能强壮一个人的胆量。
孟惠芬说刘庆军是耪三垄的,孙玉美何尝不是种地的。
与孟惠芬在百货楼闲逛,孙玉美心里不是滋味。
孟惠芬和孙玉美走出百货楼,忽然走过来两个流里流气的青年:“咦,小妹妹,长得不赖,一块看电影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