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 强奸犯（4）

　　就这样，民办教师姚瑞成了学校基建负责人。
　　两年以后，两座六层教学楼和一座图书馆建好要交工验收了，校长姚辉找到弟弟姚瑞，问他：“你知道楼房的验收标准吗？”姚瑞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这一年多我教两班数学之外，特意到县里的图书馆借了几本有关土建工程验收的书籍看，可是越看头越大，看了半天还跟看天书一样。你说这马上就要验收了，我该怎么办呀？”姚辉说：“姚瑞呀，我早就想到验收时可能会有困难，所以提前跟我一个大学同学打了招呼。他有个哥哥，是建工大学老毕业生，是北京有名的建筑专家，到验收那天我把他请来，让他替我们验收。但是你必须在验收合格证上签字，这是必须走的程序。”姚瑞说：“只要专家验收合格，我签字没问题。”
　　教学楼验收合格的第二天，建筑公司特意在县城一家有名的饭店请姚瑞吃了一顿饭。经理说：“这二年姚老师跟着我们受了不少累，借着这顿饭表达我们对姚老师的谢意。”
　　饭吃完了，公司给了姚瑞一个上面印着建筑公司名字的很大手提包：“我们的建筑公司是咱们省乃至全国都有名的老建筑公司，省内外很多重要厅堂馆舍都是我们建设的，并且每次都手到了建设单位的好评，还给我们发了优秀施工奖证书。这个提包里装的都是这么多年我们获得的证书及奖励，特意各样复制一份赠给您留念。我刚才给县里的向阳花照相馆打了一个电话，让他们派一个高级摄影师过来给咱们照个合影。”经理说完，拿出了两个纸盒子，一个纸盒子装着一套黑色西装，一个纸盒子装着一双黑色的皮鞋，“这都是给您买的，请您换好了，咱们再照相。”
　　姚瑞说：“有这个必要吗？我这个人长得一副苦瓜相，特别不上相，所以每年初三毕业班和任课老师的合影，我都是能躲尽量躲，怕我这个苦瓜相给学生们的心理留下终生阴影。姚瑞当然不是如他自己所说一副苦瓜相了，不仅不是一副苦瓜相，而且长得还算英俊，除去瘦一些，没别的毛病。之所以不愿意和初三学生照毕业照，是因为整个初三年级的任课老师除他一个民办教师，人家都是公办老师，和人家并排着坐在一起，他自己有种自惭形秽的感觉。
　　“姚老师不愧为知识分子，您说话真幽默。今儿我这个大老粗也和姚老师学习，幽默一回，我们今天非要给您留下终生阴影呢！”经理指指自己的团队，“今天是大喜的日子，我特意为每个人买了一套西装让大家换上，当然也包括您了。”
　　经理这么一说，姚瑞才发现果不其然，和自己一块吃饭的几个人个个都西装革履打着领带，再看自己，灰色的旧夹克衫胸前还有油渍，脚下母亲给做的千层底懒汉鞋的鞋帮上还沾着泥点儿，确实跟人家站在一起照合影有点儿不搭调。
　　“好，我换上，照完相再还给你们。”姚瑞换上西服和皮鞋，经理又领着姚瑞特意到大厅里的一面镜子前照照，姚瑞都不敢相信镜子里那个西装革履英俊挺拔的书生就是自己。怪不得俗话说人靠衣裳马靠鞍呢！姚瑞其实也是一个很注重仪表的人，每天临上班前，他都到结婚时美美娘家陪嫁的大衣柜上的镜子面前站会儿，不过一个土里土气的乡下人而已。他从来没想过，三十六岁的民办教师姚瑞还可以像今天这么年轻英俊。
　　大家众星捧月一般让姚瑞站在最中间，经理还特别将那个印着建筑公司名字的手提包让姚瑞拿着，大家在摄影师的指导下，齐声喊叫“茄子“，摄影完成。
　　从饭店里出来，经理特意让司机开着自己的银灰色上海轿车把姚瑞送回家。汽车进了院子，司机从后备箱里拿出四个十分精致的大食盒交给从屋里迎出来的美美和儿子，对姚瑞抱了抱拳，就开车离去。
　　车进院的时候，姚瑞老娘正在蹲茅厕。车走了好一会儿，老娘的茅厕才蹲完。一进堂屋，就看见了四个耀眼的红漆大食盒，老娘问姚瑞：“我刚才蹲茅厕时听见汽车响，他们是专门送你来的？”
　　“是的。”儿子点头，“因为今天两座教学楼和图书馆验收完毕，他们请了我吃一顿饭，吃完饭经理就让司机开他的小卧车把我送回来了，说是顺路。”
　　“这四个大食盒子也是他们顺路捎给你的？”老娘指着四个大红油漆的食盒问。
　　“这个他们没跟我说，我不知道，下了车他们拿进屋我才知道。”
　　老娘又指指姚瑞手中印着“某某建筑公司”白字的特大灰色人造革提包，“这个大提包里装的什么，你知道吗？”
　　“知道，建筑公司经理说都是他们多年来获得的各种奖项，他们特意复印了一份给我，为了让我更加了解他们的建筑公司，也为了以后更好的合作。”
　　老娘问姚瑞：“他们今天就请你一个人吃饭？”见儿子点头，老娘说，“你只是一个挣工分的民办教师，为什么这么大的建筑公司请你吃饭，给你送礼呢？你想过没有？”
　　“因为这二年里我除去教课，天天都与他们一起，混得特别熟。工程完了，他们要撤离了，请我吃顿饭很正常。”
　　老娘说：“不，他们请你吃饭给你送礼不是因为你和他们混熟了，是因为你是你哥哥委派的负责工程验收主任，所以他们才请你吃饭给你送礼。学校里那么多公办的老师，你哥哥为什么不委派别人，偏偏委派你呢？因为你是他的兄弟，他信任你。你现在背着你哥哥又吃他们的请，又收他们的礼，我觉得你对不起你哥哥的信任。”
　　“现在四个高级大食盒子已经送到咱家，那您说我该怎么办？扔猪圈喂猪去？”
　　“喂猪喂狗跟咱们自个儿吃了一样，都是你收了礼。你现在就骑上车，把这四个高级大食盒子送给你哥哥，交他处理。你哥哥是校长，交给他就等于交给公家了。”老娘说完，又回到东屋自己的房间，开柜拿出一个手巾（毛巾）包，打开，从里边叠得整整齐齐的各种面值的几沓钞票里，先拿最大的一沓十元的，又拿出第二沓五元的，然后是一沓一元的，跟姚瑞说：“这是我平常卖鸡蛋和卖菜攒下的，给你一百块钱，算作你中午吃人家建筑公司的饭钱，你拿去一起交给你哥哥，就算你没吃建筑公司的请。”
　　“妈，我听您的，这就去。”姚瑞把钱装进裤兜里，把四个食盒用绳子绑在自行车后边的捎货架上，就要骑车给哥哥送去，临出屋门时又被母亲叫住：“儿子你记住，人活得要清白，要有骨气，不是自个儿的，再好再贵的东西也不能要。”
　　“是，妈。”姚瑞指指放地上那只印着建筑公司名字的大提包，“这个还要给我哥哥送去吗？”
　　老娘想了想：“这个可以不必了，不就是一些奖状吗？糊墙就是了。奖状的纸都硬，我和你媳妇可以用来剪鞋样剪花样。”
　　姚瑞按着母亲的嘱咐，把食盒和妈妈交给的一百元钱都给了哥哥姚辉，并且向哥哥作了检讨，说：“由于自己放松改造，脑子里的资产阶级思想占了上风，所以才吃了人家建筑公司的请，还收了人家的礼物，请哥哥，不，校长你批评我吧！”说完还告诉哥哥，“家里还有一提包是建筑公司送给我他们过去获得的各种奖状的复印品，我估摸着可能为了把我们四海中学的后续工程揽下，才给我看这些。我妈说这些东西不叫礼物，留着家里糊墙，就没给你送来。”
　　“你回去把那个大提包的奖状都送过来。”姚辉说，“我看看里边的奖状，这家建筑公司资质这么好，我们学校下边的工程，能让这个公司做尽量让他们做，知名的老建筑公司毕竟靠谱。”
　　“是。今儿个天晚了，我明天上班再带过来吧！”
　　“可以。”
　　姚瑞离开没一个小时，就骑着车带着那个大提包又回到了学校。那时天已经黑了，校园里因为正在修路，新路灯还没安装，姚瑞就像一个小偷儿，自行车悄悄停在校长室门外，拿下后座上捆着的那只大提包，赶紧溜进校长室。
　　姚辉的办公桌对着校长室的门口，他正襟危坐在办公桌后面，一本很厚的书在面前摊开，校长的两眼平视前方，不像看书，倒像知道姚瑞会来，好像正在等待。
　　“校长，不，哥哥呀，我可惹了大麻烦啦！”姚瑞把大提包放在旁边的一张椅子上，打开，里边竟是满满的人民币，“是我妈先发现的，她想挑几张硬纸剪花样，给我儿子绣个五毒的红兜肚，打开发现都是人民币，差点儿把她吓背过气儿来，所以我一进家门，立刻就让我让我给你送来。哥，你说这么一大袋子钱，该怎么处置呀？这就是新闻里说的贿赂吧？”
　　“瞧把你吓成那样子，至于吗？有什么了不起的，又不是你向他们要的！”姚辉说这话的时候很淡定，“这样吧，你先回去。这事关乎你的荣誉名节，千万别和任何人讲。”
　　第二天中午，老师的小食堂里摆了四桌，每桌都是大家平时很少吃的高级菜。食堂卖饭窗口已经关闭，大家对着四桌诱人的高级饭菜正不知如何是好呢，食堂主任让大家入座，说今天四桌饭菜不要钱，大家白吃。
　　“又是哪位老师的小孩儿满月，请大家喝满月酒吧？”因为以前有过这样的事情，所以教师们猜测。
　　“不是。”校长姚辉不知什么时候来到大家中间，“我跟大家说说这四桌饭菜的来历吧！”然后姚辉就把昨天姚瑞的事给大家讲一遍，“举亲不避嫌，姚瑞是我兄弟，我当初之所以让他担任工程验收主任，就是我太了解他了。姚瑞老师的品质圣洁高尚，在咱们学校做民办教师十年，连一张纸一个粉笔头从未往家里拿过。不仅如此，姚瑞老师还是一个非常善良的人，大家都知道咱们学校的初三年级有一对孪生姐妹花吴琼洁和吴琼白吧？俩人都是姚瑞班里的学生，刚上初一时，两人的父亲病逝，两姐妹还有个上小学的弟弟，母亲一个人实在无能为力供两姐妹读书，就打算让俩人退学。姚瑞知道后，跑到吴家对姐儿俩的母亲表示，俩孩子的所有费用他全包了，一定让俩孩子继续读书。打那以后，姚老师的每个月三块钱民办老师补助费就全部给了姐妹俩做学习费用。不仅如此，姚瑞老师还把家中菜园里种的菜，隔三差五地就给吴家送去。就这样，两姐妹为了报答姚老师，拼命地学习，从初一到初三，一直是全年级的尖子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