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伤心往事

　　见到他们，怜姐很是诧异：“你们……”
　　凌云峰把前来的目的说了，两人之前商量着编造一个理由，但想来想去都无法自圆其说。怜姐也许没有多精明，但毕竟比他们多吃了将近二十年的盐巴，不是那么好糊弄的，被看出来了还会和他们说吗？干脆实话实说得了，真诚是必杀技。
　　怜姐听完：“你说的是小学毕业后失踪的向飞飞吧？我知道。”
　　她说的直爽痛快，来之前的担心和准备看来是用不上了。
　　怜姐找了凳子让两人坐下。
　　“我和她小学同一个学校、同一个年级但不同班，我比她大一岁，晚上学一年。她出事之后，她妈为了找她，闹得挺大的。那时的学生多少都知道一点，当时有不少传闻，也不知道从哪儿传出来的，有的传得挺邪门的。我也听说了关于她的一些事情，几年前我回来参加同学聚会，还说起了这事。她上学时不是很突出，学习一般，中等生，多少有点名气是因为她作文写得好，其他方面都很平常。她出事时，差不多所有人都不相信，因为她特老实、特文静，每天两点一线，除了吃饭睡觉就是看书学习，用现在的话说就是个宅女。”
　　“当时都有什么传闻？”于展问。
　　“无非就是被图谋不轨的人盯上了骗到了家，害了、埋了；自己出去玩不小心误入一个不好找的地方了；还有就是遇到了人贩子、拍花老太太的；还有一些神神怪怪的说法，用现在的话说，叫什么……对，平行宇宙。还有一些挺缺德的说法，说小姑娘其实没被谁害了，是自己死的，是自杀的；还有的说被哪个漂亮小伙给拐跑了，甚至还有的说，小姑娘其实是被自己家亲戚不小心害死了，大家商量着一起瞒了下来，也瞒着她妈；还有的说就是被她妈弄死的，之后的都是做戏给外人看，毕竟她说当时她和孩子一起睡觉，没人看见，怎么回事还不是她怎么说怎么是。”
　　“平行宇宙的那个是怎么说的？”
　　“呃，这个，我也听得一知半解，大概意思是说向飞飞确实是被害了，有人看见了，找来了人，可小屋干干净净，没有半点痕迹，一根烟的时间，不管怎的都不可能处理得那么干净的——都是传闻，我也听得不全。”
　　“您能联系上小学时的同学吗？”
　　“能是能，可我和向飞飞不是一个班的，我的同学不是她的同学，上次同学聚会也没听说谁和二班的同学有联系。”
　　凌云峰稍作思考：“您能联系上当年的班主任吧？老师之间应该都有联系的。”
　　“这样吧，我帮你联系一下我当年的班主任，看她能不能联系上向飞飞当年的班主任。”
　　“那太感谢了。”
　　“没问题，举手之劳。”
　　默然片刻，“呃，怜姐，你昨晚出去了？”凌云峰小心、小声地问。
　　怜姐一愣，眼珠一动：“是啊，出去了。”
　　“出去祭奠了？”
　　“你咋知道的？”
　　凌云峰说了。
　　“你这小子挺聪明的嘛。对，我是出去祭奠了，祭奠我同学了。”她的语气变得沉郁了。
　　“同学？小学的？”
　　“对，小学同学，也是朋友，对外的说法是意外死亡，其实另有隐情。”
　　两人等待着下文——
　　怜姐吸了一下鼻子，稳定了一下情绪，开始了讲述：“我的同学、朋友叫小寒，和我很好，我们在一起做游戏、聊明星聊电视剧，还有一些女孩子的私房话，除了学习，我们什么都聊。小寒看着挺开朗，但其实并不是，她家里对她……怎么说呢，不能说不爱孩子吧，但不知道怎么去爱，那个年代的父母大多如此。
　　“小寒家里对她管的非常严，但主要是不重视她。她姑姑给她买了冰棍，她妈不许她吃，因为姑嫂之间有矛盾。她去她叔家住了两天，回来了，她妈不给她做饭，谁让你去他家了。小寒和兄弟姐妹相处时，她父母从不站在她这一边，偏向外人委屈她，哪怕她没有错、她是受害的一方，她父母也从不为她出头，一味地让她承认、忍让。她申辩，父母就说她顶嘴，没规矩没教养之类的。
　　“小寒受了委屈、不开心，从来不和家里说，她父母除了会说她矫情就是骂她，开始小寒还会在他们面前掉眼泪，后来再没哭过。小寒的父母从不给她一分零花钱，过年的压岁钱还要上交，不交就不给她交学费，小寒偷着攒了点钱，都被她妈悄咪咪地搜刮去了，看着别人吃零食、买些小玩意，她眼里那个羡慕。我小时候有零花钱，不多，我就买来和她一起分着吃、轮流着玩，那时的小寒可开心了。”
　　怜姐陷入了回忆里，眼里闪着光。
　　“有一次，小寒弄来了一包方便面，泡好了正准备吃，被她妈发现了，直接倒掉了，小寒哭得很伤心。那时差不多家家都有有线电视，她家不安，小寒就去别人家看电视，被她妈骂了，说她没骨气，没有不会不看。我送给她一张她喜欢的明星的画片，她贴在了墙上，被她妈扯下来，撕了。小姨给她买了一顶很漂亮的帽子，小寒戴上了，美美地，她妈看见了，骂了她，让她把帽子扔了。
　　“小寒出事那天，是个很平常的下午，她饿了，用电锅热了点饭菜，插上电源后就去写假期作业了。忘了，等想起来时，饭菜已经糊了，电锅烧干了，冒出一股股黑烟。她害怕了，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情急之下往锅里倒了一大盆凉水，发出了很大的声音，引来了她的父母，她爸二话不说，直接狠狠踹了她两脚。小寒被直挺挺地踹倒了，头磕在了地上，腿都紫了。她妈对着她破口大骂。小寒之前和我说过，她因为不小心打碎了一个暖壶，她妈逢人便说，念叨了两年。
　　“小寒被罚站了三个小时，她父母去看电视了。小寒觉得头疼，去找他们，他们认为她装病博同情，想逃避惩罚，没理她。小寒又找了他们三次，不但不理她，还骂了她。晚上睡觉时，小寒穿上了自己最喜欢的花裙子，梳了头发，戴上了头花，躺了下去，把半瓶的清洁剂一饮而尽……”
　　说到这里，每个人的心都颤了一下。
　　怜姐接着说：“第二天，小寒很晚都没起床，她父母叫她起来吃饭，没动静，以为她在赌气，没理她。等到了下午还不见她出来，敲门，不应声，到了晚上还没动静，气恼地撞开了门，发现……小寒直挺挺地躺在床上，嘴角都是白沫子，屋子里一股清洁剂的味道。她父母把她送进了医院，可小寒早就身子发凉，死透了。医生说，即使当时送来了也无济于事，因为她爸的那两脚，小寒的脑袋受到了撞击，伤到了要害部位，如果当时发现，抢救还来得及，可惜……小寒就这么没了，以后我再也没遇到过像她这样的朋友了，昨天是她的忌日，我只能去学校门口祭奠她了。”
　　“她父母后来呢？”
　　“离婚了，她妈疯了，没几年没了。她爸后来再婚，又生孩子了。她在那边应该没人给她送钱吧，我能做的也只能多烧些纸钱给她了。”
　　一阵极其安静的沉默。
　　“虽然您说的很感人。”于展保持着理性，“但有个问题，小寒死前经历的事情，你是怎么知道的？那时候没有监控、手机，没法记录，老式的电话都少之又少，你是怎么知道的？”
　　怜姐一笑：“我们的一个同学和她家是街坊，当天的事闹得很大，周围都听到了，其中一个邻居还去劝了。后来的事，小寒决定自杀前写了一封信给我，从门缝塞进了那个同学的家，同学深受教育，没有拆开来看。小寒出事后，她把信交给了我，我才知道……至于医院里的事，还是那个劝架的邻居帮忙送去的医院。她后来说，小寒死的时候，脸上是笑着的……小寒在信的结尾说，下辈子还和我做朋友，她如果已经投胎了，现在也是快三十岁的人了……”
　　怜姐又吸了一下鼻子，擦了擦眼睛。
　　“她没有给父母留遗书吗？”凌云峰问。
　　“没有，应该是彻底绝望了吧。”
　　“给你的那封信呢？”
　　“我后来想了想，把它交到了她妈手上。满满五页的纸，她妈一边看一边哭，没看完，嚎啕大哭。”
　　又是沉默，于展和凌云峰不知道说点什么好。
　　“你们托我的事，我会联系的，今天太晚了，明天吧。”怜姐甩了一下头，收敛了情绪，语气平常地对他们说。
　　“那就麻烦了。”于展说着，将礼物递了上去。
　　客套了几句，怜姐收下了。
　　出了房门，“你怎么看？”凌云峰问。
　　于展张了张嘴，没说出来。
　　凌云峰的手机响了，老妈打来的，让他回家睡。
　　母命难违，凌云峰只好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