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一日为师

　　曾瑞芳本来打算阻止的，可是，儿子捶得太舒服了，自己失去了抵抗力。
　　“天儿，你看娘越来越不中用了，一个星期过去了，连裤子的裤脚都还没缝好。”曾瑞芳沮丧地道。
　　曾瑞芳怪自己有心无力，自己坐在缝纫机前，困得要命，累得要死，最终还是敌不过睡魔。
　　“娘，不要紧，大不了，到了北京后，就算我的衣服有点老土，反正又没有人认识我，而且我的脸皮厚，一点都不在乎别人的目光。”林海天假装不在乎地说。
　　可是，林海天心里苦涩得很，如同刚刚吞下了黄连，有苦说不出。
　　“傻瓜，凡是一个脑袋正常的人，活在这个世上都爱面子，人靠衣服马靠鞍。”曾瑞芳的口气没有玩笑的意味。
　　“娘，我听人家说你被村长欺负了，他真是一个心肠狭窄、蛮不讲理的奸人，真不是好东西，自私自利又无情无义。”林海天忿忿不平地说。
　　“天儿，有些人就是这样子，他有着毒蛇那般的天性，你别指望他有菩萨心肠，我们既然没有感化对方的能力，唯有忍让，尽量少犯错误。”曾瑞芳头脑清醒地道。
　　“娘，咋们到底要忍到什么时候？”林海天生气地问。
　　“天儿，我知道你在学校里被官员子弟欺负了，娘能理解你的心情，但是你得知道，你出身卑微，眼前正有个改变命运的机会，不要把这件事搞得一团糟。”曾瑞芳用平静的口气告诫道。
　　林海天心里很清楚，有人因为贫穷，被他人所鄙视，余生都在痛苦中度过。
　　“娘，我明白了，我想得太多了，差点忘了正经事。”林海天一脸平静地说。
　　“天儿，你现在只有一个目标，抛开一切的杂念，安心地上北京参军。”曾瑞芳严厉地提醒道。
　　林海生一直期待着这一幕的发生，村长带领村民们来到他家进行庆祝，不但放鞭炮，还张灯结彩，屋前屋后挂满祝贺横幅。
　　村民们手里拿着礼物，有吃的、有穿的、有用的、有玩的、还有各种各样的商品票证，这些东西足以让他们在一夜之间手头变得宽裕起来。
　　他的哥哥林海天，不但成了村里的名人，还成了乡里的名人，乡长登门拜访，而且出手也阔，送给他家一辆崭新的国产自行车。
　　至于本镇镇长的话，可不敢奢望了，镇长是个很容易记仇的人，不派人过来闹事就算好了，毕竟哥哥跟镇长儿子有过节。
　　半个月匆匆过去了，林海生居然没有收到任何的风声，哪怕是半个谣言，这才意识到自己在做白日梦。
　　村里老人们坐在村口大树底下，不住地摇着头叹息，什么时候粮食产量翻一番，什么时候过上小康生活，什么时候迎来好日子。
　　事实上，大家都穷得很，翻箱倒柜凑不齐一百块钱，拿出不出一件像样的衣服，生活在一个物质匮乏的年代里。
　　村长林炎庆盯得可紧，自从人民公社化之后，什么东西都成了公家的，有村民私养小鸡，很快遭到小人告密。
　　林炎庆气势汹汹地带人过来，以维护村集体利益的名义，把小鸡统统捉走，就连粪坑里粪水，都被他当成是公有财产，只准村民往公家的菜地浇，不准村民往自家的菜地浇。
　　那一些善良的村民，不是不想送东西，而是拿不出来，家里连只母鸡都没有，日子过得紧巴巴的。
　　林炎庆不允许村里妇女，养蚕，纺线，织布，缝纫，他称之为不务正业的行为，禁止村里男人，外出打工，跑江湖，经商，他称之为走资本主义的行为。
　　曾瑞芳只能偷偷地干，不得不夜里挑灯，熬肿了双眼。
　　最近，她遇到了新难题，线和布都用光了，大后天才是赶集的日子，生产队里有干不完农活，根本抽不出空来，结果剪裁衣服的活一拖再拖。
　　“袁老师，为什么人很在乎自己的外表面呢？”林海天敏感地问。
　　“海天，我认为人与人在交流的时候，身上衣着打扮很重要，合乎礼仪，出于尊敬。”袁国强耐心地解释道。
　　“不过，我认为有些人太在乎外表了，以致忽视了对内在美的培养。”林海天坚持个人的观点说。
　　“那一些贪慕虚荣的人，极其讲究穿着，穿金戴银，有意在他人面前提高身价，巴结上流社会人士，有些人则喜欢打肿脸充胖子，那一些憨厚老实的老百姓，之所以在他人面前穿得体面一点，无非为了平衡心理。”袁国强有经验地说。
　　林海天微微低头朝自己的下半身，匆匆瞥了一眼，心里面涩得很，身上穿的裤子，虽然没有破损，已经褪色得发白，粗糙不堪，自己平常走路时多加小心，生怕一个不小心把它撑破，然而，它是自己最好的一条裤子。
　　“唉，最近，我娘一直很忙，忙得没空上厕所，那缝制衣服的事一拖再拖，不到半个月时间，怕是赶不及了。”林海天忧心忡忡地道。
　　林海天说完，耷拉着脑袋，似乎不敢面对袁国强。
　　“傻瓜，你怎能因为这一件小事，变得毫无斗志，有大好前程在等着你奔赴。”袁国强用不悦的声调说。
　　“我怕给你们丢脸，北京城的市民，一穿看出我是个土里土气的乡下人，就算嘴上不说，也会往我的身上投来鄙视的目光。”林海天压低了嗓子说。
　　“海天，你这是给老师出了一道难题，不过，你难不倒我的！”袁国强轻松脱口说道。
　　“袁老师，快告诉我，你想到了什么好主意？”林海天又惊又喜地问。
　　“这个嘛，暂时保密，总之我自有法子，不过，我得付出不小的代价。”袁国强煞有介事地道。
　　“袁老师，你千万不要铤而走险、想干坏事！”林海天深感不安地道。
　　“哟，你不要胡思乱想，为人师表，绝对不能给学生们留下坏印象，总之你别问，我自有办法。”袁国强表情严肃地说。
　　“好吧，我不问，我等你的好消息。”林海天昂首挺胸说。
　　“你不妨往好的方面想，想一想明天的晨曦、早餐、落霞，北京天安门，还有那夜晚的月亮，告诉自己，我活着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袁国强语气中充满了鼓励。
　　“我明白了。”林海天点了点头说。
　　半夜三更，袁国强见妻子睡得死像一只正在冬眠母熊，小心翼翼地掀开身上盖的毯子，蹑手蹑脚下床，拿着一支事先准备好的手电筒，踮着脚尖来到一个带有圆形镜子的大衣柜前。
　　袁国强大嘴叼着手电筒，轻轻地拉开衣柜柜门，找遍了每一个角落，终于在衣柜下层的尽头，找到自己要找的东西，一件崭新的衣服，他把衣服叠好，装进一只纸袋里，最后关上衣柜柜门，一切神不知鬼不觉。
　　袁国强回到床上，心神不宁，辗转反侧，心里清楚自己干了一件傻事，把儿子准备相亲时穿的衣服，送给自己得意门生，一旦妻子知道的话，非宰了自己不可，就算不是，也会闹得天翻地覆、鸡犬不宁。
　　在这个时候，妻子翻了个身，面向着袁国强，朝天鼻发出恐怖的呼噜呼噜声，袁国强吓得不能动弹，耳边仿佛听见恶犬大鼻子发出的强烈警告声，连忙屏住了呼吸，生怕自己卜卜直跳心跳声出卖自己。
　　过了半个小时，袁国强听见妻子发出沉重的、有节奏的呼吸声，觉得心上的一块石头松了，马上笑逐颜开起来，外贼易挡，家贼难防。
　　翌日，林海天怀着无比激动的心情，双手从恩师手里接过一套崭新衣服，接着用一种庄重的态度，向袁国强深深地鞠了一躬。
　　“袁老师，你从哪儿弄来这套新衣服？”林海天忍不住好奇问。
　　“先别问，赶紧把衣服穿上，让我好好瞧一瞧，”袁国强兴奋地命令道。
　　林海天动作干净利索，很快便把衣服穿上，提了提衣领，拉了拉衣袖，他看上去精神十足，充满活力，仿佛衣服给他年轻的身躯注入了生气。
　　“这衣服偏大，裤头有点松，不过，我很喜欢这种海军蓝的颜色。”林海天精神奕奕地说。
　　“不要紧，你把衣服拿回家，叫你母亲改一改、缝一缝，切记千万不要告诉其他同学，尤其是那个小霸王。”袁国强神色严厉地强调道。
　　“知道了，我保证不和别人说，打死我也不说。”林海天起誓似的举起手来说。
　　这天，林海生来到林海天所住的宿舍，打算问哥哥借东西，见哥哥不在宿舍，又想起自己口袋里有一把能打开哥哥衣箱的钥匙，即毫不犹豫地掏出钥匙，东翻西找，无意间看见一套蓝色的新衣服，在好奇心的驱使下忍不住把衣服从衣箱里取出来，仔细地欣赏了一番。
　　林海生逢人便炫耀，说哥哥有一套新衣服，就像军装那样漂亮，哥哥当兵穿上它英姿焕发，心里觉得自己脸上很有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