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冷暖哪可休

　　良久，浩然回过神来，此时的月亮已经悄悄爬上了天空，月华如水，肆无忌惮地蔓延开来。他想，如果月光是云南白药多好，人们就可以在受伤后，独自跑到月亮下边疗伤。但是其实他也没见过云南白药，家里干活不小心蹭破手臂，也就是撮点干土而已。所以，云南白药在浩然的心中，比太上老君的仙丹还好使，那是神药。
　　这个世上没有什么比美梦成真更让人欢喜，但是当浩然真的成为“厕所哥”的时候，他还是把旁边的一个王老吉的易拉罐踩得烂瘪，然后一脚踢下了寝室楼。浩然忽然觉得自己就是瓦西里，为了斯大林格勒，为了塔尼亚，我要拿起手中的枪，爆你们的头，拿你们的狗牌。
　　但是由于用力过猛，王老吉撞在对面寝室楼的墙上，当当两下落在了对面楼的一个阳台上。“谁他妈有病啊，大半夜不睡觉！”一个操着东北腔的胖子穿着内裤，哆哆嗦嗦在阳台上喊。
　　“老子就是有病，你有药啊！”浩然觉得胖子骂的很痛快，胸腔中三分怒火化成了一丝快慰。
　　“哎，我说孙子哎，你牛逼！”胖子的喊声划破夜空。浩然还想逗他几句，就看到一群人跑出来，紧接着啤酒瓶就砸了过来。
　　“孙子，我说孙子，有种你下来！哥们给你好好治治！”一群人在那边挑衅。浩然只好当了回孙子，敌进我退的战术思想很明确。
　　饭盒事件将浩然的好人缘消耗殆尽，当他蹑手蹑脚回到寝室的时候，饭盒已经安静地躺在自己的床上，心中还是升起了几分温暖。这自然是宿舍的兄弟们帮他从隔壁拿回来的，现在每个宿舍都是一个小集团，那帮孙子才不会为了一个浩然去得罪班长。
　　“谢谢兄弟们，想吃泡面的，我床下边，随便造！”仅有的甚至有些拿不出手的恩惠，浩然没有不好意思，说的很大声。
　　寝室里没有人回答，安静得好像都已经进入了梦乡。其实倒不是大家有多么善良，只是班里唯一一个没有手机的人拿不到补助，这似乎有点说不过去。
　　浩然躺在床上，肚子开始叽叽咕咕的抗议。同样睡不着的还有被浩然开了瓢的响指，此刻他头上缝了三针，兜着白色网兜像个小丑，麻药的药劲退去，头上撕拉拉的疼痛激起响指的恨意，不由得狠狠掐了一下被子。
　　人生就像打电话，不是你先挂，就是我先挂。
　　于是接下来的几天，去系办领新书、笤帚拖把的活，全落在浩然身上。
　　没有硝烟的战斗慢慢打响，浩然采取了亲民政策，所有的辛苦大家看在眼里，无形中在同学面前行情看涨；响指则明显是上层路线，每天给导员牵马坠蹬，甚至晚上陪导员搓搓麻、打打牌，顺便在系办混个脸熟。
　　浩然的狙击步枪首先瞄准了孙娜娜，始作俑者。
　　晚自习的座位是固定的，努力学习不惜成为范进的浩然抢占了第一排最靠里的位子，尴尬的是孙娜娜就在他的旁边，所以浩然第一项报复就是频繁的进出。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咱先在体力上打败敌人。
　　娜娜则隐忍了许多，迟迟没有发作。
　　话说红军的胜利一靠手里的枪杆子，二靠下边的脚板子。就当浩然的脚板子发挥到极致的时候，他决定端起手中的枪杆子，拿你的狗牌。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泡面哥哪怕穿不上耐克乔丹，也很想在泡面里添块牛肉。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这绝对是真理。当浩然决定向孙娜娜发起进攻的时候，他对娜娜的了解也还不多。
　　孙娜娜打扮的虽然不是很妖艳，但是也明显不是农村出来的。孤傲，不是很活泼，貌似不是很合群。孙娜娜就像一块平滑的鹅卵石般无懈可击，绞尽脑汁浩然也没找到合适的报复手段。小心思在他的脑海中嗡嗡乱转，不把你这个臭鸡蛋叮出缝来，老子誓不罢休。
　　一杯优乐美的代价，浩然收买了张珊凉子。新疆人，大块头，是班里活跃的大喇叭，很快就被大家开玩笑叫做娘子。“孙娜娜啊，你打听她干啥啊，你不会喜欢上我们的冰妹妹了吧？你小子色心不小啊！不过我告诉你，人家是来者皆拒，甭看，你也没戏！”娘子连珠炮似的停不下嘴。
　　“哪有啊，就是问问。”浩然一脸无奈。
　　“啊，那还好啊！她这人有些内向，我了解也不多，青岛人，家里好像是有个弟弟。”
　　“那她有什么特殊的癖好没有啊？”浩然觉得有戏。
　　“癖好啊，她喜欢吹口琴。对了，有洁癖，嫌学校的洗浴中心不干净，一般都是周日早上去外边的洗浴中心赶第一水。”
　　“哦，有这事。先这样吧，我回寝室了。”
　　“别呀，想进攻找我哈。张珊娘子，专业红娘，不过拉线费也要大大滴哈！”
　　“去你的吧！”
　　兵行险招，兵贵神速，浩然决定快马出击。在这个娱乐无极限的时代，流言止于智者早已成了天方夜谈，你毁掉了我的名誉，就得给我垫背。有时候，人心就是这样，浩然对娜娜的恨意，在看到刘迪新添置的MP3之后，渐渐升级。
　　下午没课，浩然做好一切准备，出门在教学楼前，将“贫困补助名单公示”的举报电话偷偷抄了下来。然后在小公园的投币电话前扔进去一个硬币。
　　“你好，是系办吗？”
　　“你好，我是潘洁。”系主任潘洁素来简单直接。
　　“潘主任你好，我觉得有件事应该向您反映一下。我们班的孙娜娜很可能被大款包养了，在我们周围造成了很不好的影响。”
　　“是吗，你有什么证据？”
　　“她每周日早上会去校门口的天虹会所洗澡，跟那人约会。”浩然着实有些心虚。
　　“是吗？这件事我会严肃处理，希望你在处理结果下来之前保密，你是谁？”
　　“我是化工二班的刘迪。”
　　“刘迪是吧，好的，谢谢你的反映，系办一定会严肃处理。”
　　浩然长抒了一口气，右拳紧紧砸了一下电话亭——拿你们的狗牌，一枪爆掉你们两个的头。
　　潘洁放下电话也叹了口气，现在的年轻人啊，真是钻到了钱眼里。虽然或许是子虚乌有，但是潘洁不出意外，带完这届新生，明年可能上调到校办，这事情还是不能马虎。
　　三十二岁的潘洁，在婚后毅然放下了几个月大的孩子，努力考上了某工大的博士，并留校任教。辛辛苦苦换来了今天化工系主任的位置，对于一个女人来说，着实不易。
　　然而，这件事如果放在无机化学老师老马的头上，应该会被压掉，大学老师一个个老油条，才不会去惹那一身骚，而恰恰，这件事情落在了潘洁的手上。
　　浩然威武。
　　正所谓山雨欲来风满楼。这天中午，浩然在食堂收碗，娜娜将餐盘交到浩然手中的时候，狠狠地瞪了浩然一眼，全然没有了先前的羞涩与不堪。浩然的手下意识地一抖，险些将餐盘甩到地上。窗外的风忽然划过，不安的合欢微微颤抖着叶子，浩然望着娜娜离去的背影，因为低着头而高高翘起的马尾辫。
　　这报应是不是来的很给力？这暴风雨是不是来的比较猛？海燕啊，你啥时候低下了高傲的头！
　　话分两头。
　　原来，潘主任首先找到了周导，询问化工二班是否确有孙娜娜其人，然后孙娜娜一直以来的表现怎么样；再然后道出事件的原委，吩咐周导这事不能马虎，作风问题是大问题，何况孩子们还是大一；最后交代了一句，是你们班刘迪举报的。
　　《红楼梦》中，甄府的丫鬟娇杏，只是因为雨村在人群中多看了她一眼，于是“偶因一着错，便为人上人”。而现在还陶醉在MP3中的刘迪，则是偶因一着错，便为人下人了。
　　原来，潘主任的矛头直指孙娜娜，也算是气急败坏，反而忽略了刘迪同学；而周导被拉去，因为班里女生作风问题，遭到系主任一顿乱喷，着实抹不开颜面，哪里顾得上询问刘迪举报的问题。
　　典型的细节决定成败。
　　周导当晚就找到了孙娜娜，当然，事情没确定之前，也不好过多针对什么。周导只是问了一下，来到大学感觉怎么样，觉得和同学们关系处的怎么样，等等无关痛痒的问题。当然，周导希望在孙娜娜的回答中发现蛛丝马迹，但是娜娜的回答同样无关痛痒。
　　无关痛痒的话却是让娜娜痛痒了，浩然倒掉了娜娜基本上没动的饭菜。
　　因为傻子都知道，如果没有问题，导员找你谈话干啥？难道人家搓麻点炮点多了？
　　另一头，在刘迪晚自习陶醉在《死了都要爱》的音乐中时，被周导硬生生叫出了自习室。周导的高调，只是想告诉这帮小子小妞，别把你爹当成吃干饭的，还反了天了。当然，分寸把握的很好，直接叫孙娜娜没准会挫伤人家得自尊。纸包不住火，如果是诬告，你刘迪就永远被大家钉在耻辱柱上！
　　一头雾水的刘迪当然是一问三不知，糊里糊涂做了冤大头的她，把着楼梯的扶手还真的有点蒙，还没反应过来到底是怎么回事，刘迪就被谴返了。
　　周导根本就不想给刘迪解释的机会，此刻他心中的小火苗跃跃欲试，被刘迪一口别扭的唐山话折磨得恨不得自焚。
　　刘迪死的不明不白，究其原因：
　　1：越级打小报告，你眼中还有我这个导员没有，实乃大忌；
　　2：人家被包养是人家的错，你出来打黑枪，就是你的错，为人不正；
　　3：得便宜不会卖乖，天上砸下大饼，立马想买大葱蘸酱，纯属作死。
　　当然，还有一个原因，是浩然不知道的。刘迪拿到贫困补助的那个晚上，娜娜给周导打了电话，详细解释了浩然的举动，判断他就是内急，又初来乍到，对教学楼的卫生间不熟导致的误会。还需补充的是，后来饭盒事件发生后，周导将实情告诉了响指，响指就觉得自己的瓢被开的有点儿冤。
　　我们的瓦西里，在一枪爆掉两只鸟后，轻轻地吹了一下枪口，还是有一种失落淡淡袭上心头，看着刘迪茫茫然、失落落，像一只丧子的老母鸡一样回到自习室的时候，浩然心里，忽然有一种说不出来的落寞，淡淡地悬在心口，让他有点喘不过气来。